第101章

“兰亭啊,”叶太太神色恍惚地说了一声,可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沈长乐焦虑之余,也不由有些奇怪,若是叶兰亭真的受伤了,这不应该是她的态度吧。难不成这中间还有什么事情?

倒是旁边的叶大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在旁边说道:“兰亭确实也受伤了,只是他是去拉马的时候,被拉伤了手臂。我已经请大夫去医治他了,性命无大碍,只是要受几日的罪罢了。”

叶兰亭没事?叶菱出事了!

沈长乐登时五雷轰顶,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他们说话间,里面的丫鬟出来了,只是她端着一盆血水往外面匆匆走。叶太太原本情绪已经慢慢缓和下来了,可是一看到这盆血水,啊地短促叫了一声,险些又昏倒过去。

沈长乐看着那浓浓的血水,也是站不住,一边扶着旁边的春柳,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一个人究竟能流多少血,才会这样。‘

此时她别说是思考,就连呼吸都那么地困难。内室里浓浓的血腥味,此时通过打开的房门,慢慢渗透到这间屋子里。她闻着空气里慢慢浓烈起来的血腥味,只觉得整个胃里一下子就翻腾了起来。那么浓烈地,让人作呕的感觉。

“王妃,”沈长乐别过头,冲着地上便是一下接着一下的干呕。

春柳赶紧拍了拍她的后背,不停地抚摸着,试图安抚她。她摆摆手,想直起腰,可是不知为什么,之前还好好的胃,此时就是一直在作怪。

“娘娘若是不舒服,我这就派人去人送娘娘到旁边休息,”此时叶太太已经是无法招呼她了,所以叶大人见她这般,赶紧说道。

沈长乐摆了摆手,她本是过来帮忙的。可这会忙还没帮上呢,却也不给给人家添乱不是。

于是她赶紧轻笑道:“无妨,我只是闻不惯这血腥味而已。”

叶大人了然,屋子里的血腥味他也闻到了,只是他是男子自然能忍得。只苦了屋子里的其他人了。

他见旁边的夫人,一副随时会昏倒的模样,只得指挥丫鬟道:“你们把夫人扶到旁边的厢房去休息,让她好好歇着。”

“我不走,我要在这里陪着菱儿,”叶夫人一听要将她送走,当即就推了丫鬟一把,挣扎着站住。

这会是冬天,屋子里本就烧着地龙,门窗都关地严实。所以血腥味不仅没有退散,更是越来越浓郁。沈长乐拼命地忍住,她不想这会还让别人再来关心她。

好在门外传来一阵喧哗,随后就有丫鬟来禀告,昭王爷亲自带着太医来了。

待纪钰领着太医进来,便让太医立即进了屋子,跟着里面的大夫一块诊治。他看着叶大人夫妇,出声安慰道:“还请两位不要太过着急,叶姑娘定会吉人有天相的。”

“王爷,”沈长乐转头看着他,眼神中尽是痛苦。

纪钰心疼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地说:“别担心,肯定会没事的。”

就算在心中已经安慰了自己一万遍,可是当听到他安慰自己时,沈长乐突然觉得好安心。她的焦躁不安的心,仿佛一下掉进一个温暖的巢穴中,在那里慢慢得到了抚平。

“纪钰,我好害怕,”沈长乐看着他,声音轻地仿佛在呢喃。

历史的轨道已经改了,这会影响到你吗?

她这样的异数,最后会得到善终吗?

☆、第 129 章 不信轮回

“没事的,叶姑娘肯定不会有事的,”纪钰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闪烁着清亮的泪光,想要伸手将她抱住,好好地搂在胸口,安慰一番。

只是此时房中都是人,还有悲痛欲绝的叶家父母,所以他只能紧紧地握住她纤细的手掌。可是此时她的手却冰凉,冷地入骨。他又顺着手掌摸了摸手腕的位置,他原以为只是手掌冷而已,可谁知手腕也冷地可怕。

他蹙了蹙眉,垂眸看着她,她脸色苍白地连一丝血色都没有。原本丰盈润泽的粉嫩唇瓣,此时也有些乌色,看起来她整个人都冻地厉害。

“怎么出门也不穿件披风?”他伸手替她拢了拢衣领,有些责备地问道。

之前光顾着赶过来,就忘记了。虽然屋子里还烧着地龙,可是她却有一股打心底散发出来的寒意,那种寒意刺地她骨头都发寒。

她轻轻摇了摇头,一句话都未说,可眼中的柔软却看地纪钰,心中穆然一痛。

“别拦着我,让我进去,别拉我,”就在他们静静等待里面的消息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沈长乐霍地抬头看出去,若是她没听错,她怎么觉得那声音像是二哥哥的声音啊?

而显然她也并没有听错,因为很快房门猛地被推开,一阵寒风裹着点点雪花猛地刮了进来。沈如谙闯进来时,不仅身上裹着一阵寒气,就连脸上都染上了一层冰霜。他表情倔强而坚决,薄唇紧紧抿着。

沈长乐一向看惯了他爱说爱笑的模样,这样的严肃的沈如谙,却还是头一回见到呢。

“二哥哥,”她站在原地看着他,低声喊了一句。

可是沈如谙却恍若未闻般,看也没朝着她这边看过来。他一下就走到了叶大人跟前,竟是单膝下跪,在他面前沉沉说道:“叶大人,我想娶叶菱。”

“二哥,”沈长乐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此时她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裳有些坏了,右边的锦缎已经撕裂,露出里面雪白的棉絮,可是这样狼狈的沈如谙,不知为何,她却突然觉得特别地坚实,他跪下去的姿态就如磐石般,即使现在斗转星移,都不能改变他分毫。

沈如谙跪下去之后,看着面前的叶大人,神色坚定地说道:“叶大人,叶菱是因为我受伤的。所以不管她以后怎么样,我都会娶她。”

叶兰亭吊着一只手臂,追着他进来,却还是没能阻止他。

叶大人露出惊讶的表情,显然并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说。他又看着身后的叶兰亭,见他脸上的犹疑和懊恼,不由沉声问道:“兰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叔,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会骑马,却偏偏还要去招惹如谙的追风,这才让菱儿从马背上掉下来,”叶兰亭也一下就跪了下来,此时他们两个人俱是一脸沉重。

叶菱是小姑娘,当她摔下马背,被马拖着往前数十米之后,无论是叶兰亭还是沈如谙都跟疯了一样地上去救人。叶兰亭为此断了一只手臂,而哪里都没受伤的沈如谙便承受不住心理上的煎熬。

他一直都等不到消息,可是却又害怕有消息传过来。

直到他心中下定这个决心,他才敢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叶大人与叶夫人面前。是他害了他们的宝贝女儿,所以不管叶菱是生是死也好,以后是恢复健康,或是留下什么症状也好,他都会娶她,都会一辈子对她负责任。

“你起来,”叶大人到底是长辈,遇事不会像他们年轻人这般冲动,所以此时他并未趁火打劫,只是让他起来。

说实话,虽然叶家老太爷曾是帝师,可老太爷已经致仕那么久,叶家的后辈之中,并无能及得上老太爷一半的人。所以叶家如今在朝中的声势,早已经是大不如前。他与夫人一直都在给叶菱相看亲事,只是却一直都未成功,这其中也有这原因。

倒是有几家在老太爷在京城时,就交好的人家。只是如今他叶家这般,人家也是看不上了。可是要让他把女儿嫁给毫无根基的人家,他又觉得实在是委屈了孩子。

如果叶菱没有受伤,卫国公府愿意为二公子求娶,他定是一百个同意。

可如今,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沉着脸,呵斥道:“大丈夫膝下有黄金,二公子实在不该跪我。况且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既无父母在场,也无媒妁之言,二公子休得胡说。”

但在他的斥责声下,沈如谙不但没有退缩。反而是一下转头看着身后的纪钰和沈长乐,他目光坚定,声音更是无比坚决地说:“叶大人,如今昭王爷在此,他身份尊贵,若是让他替我保媒,您可能同意?”

沈长乐听着他一句又一句的话,早已经不知说什么了。她要阻止二哥吗?可是里面躺着的是菱姐儿,她和她自小就一起长大,与亲姐妹又有何妨呢?

可她要是不阻止,要是叶菱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二哥哥与她定下婚约,她又该以什么面目,面对祖母与父亲呢。

她看着沈如谙,泪眼朦胧,二哥哥不是在逼纪钰,他是在逼她。

此时她说不出一句话,不管说什么,都是错。

她说不出让沈如谙不娶叶菱的话,可是她也说不出同意的话,一旦下了决定,祖母与爹爹那里,她又该如何面对。

纪钰皱眉,握紧她的手掌,心中也是无奈。沈如谙这话当真是荒唐,此时叶菱还生死未卜,他便闹着要娶。若叶菱真的有三长两短,难不成他还要娶牌位回去不成?

要是真的这样,只怕整个卫国公府都……

此时叶大人看着沈如谙,心头复杂。若是菱儿没出事,那该有多好。可此时,他也知道,此事乃是沈如谙的一时冲动。他是年轻人能冲动,可他这个做长辈的,却不能顺水推舟。

“二公子,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菱儿受伤,是咱们谁都不想看见的,所以此事我不能答应你,毕竟万一菱儿要是……”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也不愿意说丧气话。

此时的叶太太却突然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到沈如谙面前,几乎是咬着牙在问:“你当真愿意娶菱儿?”

“愿意,不管叶姑娘日后如何,我都愿意,”沈如谙目光坚定地说。

叶太太一边捂着脸,一边点着头,忍不住哭出声音来。她作母亲的,如何会不懂自己女儿的心思,每次叶菱从沈家回来时,总是满脸放光,说话间也会提起沈家二公子。

她是一直看在眼里的,只是之前她与沈家三太太闲聊时,知道沈家已在给沈如谙相看婚事。所以她只能当作不知叶菱的心思,只当她是小姑娘的一时的念想罢了。毕竟她也从年轻时过来,可如今却没想到,竟是会这样……

“菱儿,你可一定要醒过来,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若有什么事情,让我怎么活,怎么活,”叶太太拍着的胸口,哭地厉害。

众人沉默不语,直到又有两位不当值的太医,被昭王府的人请过来。

屋子里面,太医正在紧急给叶菱治疗,而屋子外面的人,却只能默默等待着。

纪钰侧头看着沈长乐,见她嘴唇一直在颤抖,便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在一旁的黄花梨玫瑰椅上坐下。

也不知过去多久,才见太医又从里面出来,对叶大人说道:“叶姑娘的伤势有些重,方才她一直吐血,秦太医为她用金针止血之后,已经有所缓和。只是她暂时还没彻底脱离危险。”

“谢谢两位,谢谢,”叶大人一听,已是极高兴,毕竟叶菱被抬回来时,确实血人一个。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叶菱身上的血多是外伤,她最大的内伤是被马蹄踩了一脚,内脏受损。身上外伤的血,再加上吐了血,所以才会这般满身是血的模样。

不过被踩伤也实在是危险,所以几个太医一起商量之后,才定下治疗的方案。只是叶菱到底是未婚女子,所以在治病的途中,难免会有所冒犯。因为太医还是出来与叶大人及叶夫人交代一声。

“还请两位大人,施全力救治小女,”叶大人冲着两位拱手,垂着头恳求道。

沈长乐心中长吐了一口气,她还怕叶大人是那等迂腐的人。京城中曾经发生过姑娘受伤病重,但因为家中长辈,怕大夫看了她的身子,败坏了姑娘的声誉,便不让人给姑娘医治,任由她自生自灭的事情。

待外面夜幕降临,叶大人让厨房准备了点吃食,让大家过去用膳,再回来等消息。可是不管是房中的谁,都没人愿意抬起脚。

还是纪钰见沈长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怕她撑不住,强制将她带到旁边去用膳。叶兰亭也拉着沈如谙过来,而叶大人则是与叶太太留在这里用膳。

“喝点鸽子汤暖暖胃,”纪钰看着她花瓣一样的红唇,此时犹如枯萎一般,他拿过她的小手,让她捧着小碗,青瓷小碗散发暖热,贴着她冰凉的手。

纪钰见她只是握着碗,并没有喝汤,只得又哄道:“长乐,如今这里有三位太医在,他们都是治疗内伤一等一的高手。所以你不要担心,叶姑娘定然会没事的。所以你现在先喝点热汤暖暖胃,你脸色实在太苍白了。别等叶姑娘病好了,你反而病倒了。”

一旁的叶兰亭轻轻抬头,看着对面清俊的男子,一脸温柔地安慰着旁边的娇妻。

原本他冷峻的面容,也染上了几分担心,眼底的温柔与缱倦,犹如山泉般倾泻而出。

“我没胃口,”之前她就胃里便一直作怪,这会虽然好点,可是一点都吃不下去。

纪钰见她不听话,也不动手,干脆接过她手中的碗,拿起汤勺舀了点,喂到她嘴边。

沈长乐这才回过神,她瞧见对面的叶兰亭和沈如谙,登时露出惊慌的神色,低低喊道:“王爷。”

“喝一点,”纪钰坚持,汤勺就在她嘴边,似乎只要沈长乐不喝下去,他就不会收回来。所以最后沈长乐实在无法,硬着头皮喝了一口。

随后她赶紧接过他手中的青瓷小碗,有些懊恼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这才乖,”纪钰满意地点头。

沈长乐忍不住瞪他,白嫩嫩的小手捏着青瓷汤勺的末端,一点点地搅动着。原本她还想糊弄糊弄呢,可搅动了两下后,纪钰不紧不慢地说道:“再搅下去,就该冷了。要不还是让我来……”

“我自己喝,”她眼疾手快地端起小碗,赶紧开始喝汤。

对面的叶兰亭自然注意到他们夫妻之间的互动,倒是旁边的沈如谙,一直都在出神,最后差点失手打翻汤碗。

“二哥哥,你别太担心,菱儿一定会好的,”沈长乐勉强笑了下,只是她嘴角虽是上扬,可眼底却没有一丝喜气,而是透着浓浓的担忧。

沈如谙嗯了一声,又垂下头。

沈长乐见他这样失落,只得又强打起精神安慰他,“二哥哥,这不是你的错,是意外。”

“不是意外,我明知兰亭不会骑马,还带着他去。明知道那马野性未驯,还让他们接近,就是我的错,”沈如谙低声说。

沈长乐沉默,她没想到二哥会这么坦然,这份坦荡,让她一时有些惊愕。这么多年来,相较于大哥哥的成熟稳重,在她眼中,二哥哥一直都是洒脱不羁的性子,就连祖母都曾说过他不稳重。

可是如今,他却稳重地让她惊讶。

等他们回去继续守着的时候,又等了半个时辰,几位太医才出来。除了纪钰请的三位太医之外,还有叶家请的两位俱是京城有名的大夫。为首的秦太医,冲着纪钰行礼之后,才慢慢解释道:“叶姑娘先前的情况十分凶险,不过我们已用金针将她体内的淤血排除,只是她内腹受伤严重,所以一切还要等明日才能见分晓。若是熬过了今夜,那伤势就能稳定下来。”

所有人的心头俱是一颤,就连沈长乐都一下握紧了纪钰的手。

因怕今夜还有情况,所以几位太医都派人回去取了换洗的衣裳,留在叶府。叶大人知道,若不是因为有昭王爷在,他们几个不会这般上心的。所以心中对昭王夫妇,自是感动不已。

所以待这边太医说完,他便上前,冲着两人深深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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