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芸姐姐,你们今个怎么来上香了,”阿璇问道。
何芸脸上依旧带着温柔的笑,她轻声解释道:“我哥哥这回出门游学了,我娘放心不下他,便带着我来上香,也好让菩萨保佑他能平安。”
阿璇点了点头,没搭腔。
倒是何芸越发地奇怪,因着她时常在阿璇面前提自己的哥哥何祁,再加上阿璇这个药膏乃是何祁找来的,因此阿璇每次听到何祁的名字,都是羞答答的模样。
谁知今个连眼睛都不大眨一下的,何芸心中狐疑,突然又想起那日顾家大太太生辰宴上的事情,便拉着阿璇说着:“你这病得突然,是不是从你大伯母生辰那日开始病的?”
这话问的实在是不太好,就连阿璇都听出何芸这是想套自己的话。不过她也不说透,只笑着说道:“是我自个晚上睡的不安稳,贪凉踢了被子,结果第二日就高烧,险些把我娘吓坏了。”
何芸见她这回答,心底自然是失望的,不过她还是握着阿璇的手,叮嘱道:“咱们两个关系比姐妹还要亲近呢,你若是有什么心事,可一定要和芸姐姐说。”
阿璇感动地点了点头。
待何芸离开之后,阿璇便去内室的,这里并没有梳妆台,不过是一个长条桌。阿璇日常要用的东西都摆在上头,她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何芸说的药膏。正好碧竹进来,她是管着用品这块的,便问:“姑娘找什么呢?”
阿璇问道:“找我寻常抹在胎记上的药膏,你带了吗?”
“我见姑娘这几日都不用了,就没带,姑娘是现在要吗?”碧竹干脆答道。
阿璇心中一喜,假装不经意地问:“那药膏是装在什么盒子中的?”
“就是那绿色玉盒中啊,姑娘不是说那膏药珍贵至极,需得要玉盒装着才行?”碧竹有些奇怪地看了阿璇一眼,显然是觉得阿璇最近甚是奇怪,似乎是忘了不少事情。
阿璇也没解释,只是坐在凳子前发呆。
在广宁寺的三日倒也简单,每日同卫氏一块吃饭,就在自己房中念经。当然阿璇还缠着卫氏到广宁寺后山转了一圈,因后山种了不少杏树,如今杏子都成熟了。阿璇问过小师傅,可以摘杏子的时候,还亲自拿竹竿敲了不少。
等让丫鬟洗了一半之后,阿璇又让人将另一半装好。
“承哥儿和启哥儿这几日在家里,肯定想咱们想坏了,所以这杏子我要带回去给他们吃,”阿璇笑着说道。
卫氏见女儿如今对两个弟弟如此上心,别提笑得有多开怀了,直夸她懂事。
此时住在广宁寺附近农家的宋寒川,因身上伤势得到及时救治后,此时已彻底清醒过来。
“张大人如今还安全吗?”宋寒川靠在床上的垫子上,虽是在农家可这垫子都是干净雪白的,只不过他这一张脸黑得还是跟锅灶上的黑灰有得一拼。
旁边的明宝是他贴身小厮,身上也是有功夫的,这会恭恭敬敬地站在旁边不敢说话。
至于床前面站着的几个人,谁都不敢开口,最后宋寒川冷眸一扫,吓得站在最后的还是个少年模样的人,立即便说道:“三爷,张大人中毒了,至今还昏迷呢。”
宋寒川虽想到情况可能会不如人意,可他没想到这帮蠢货,居然连个人都护不住。当即他便气得心火只冒,止不住地咳嗽了两声。
“不过亏得您这回将季神医一块带着了,”少年立即拍马屁道。
宋寒川知道有季铭在,张大人的一条命应该是丢不掉。但他心里头也窝火,这是他第一次出京办差,原本想办的妥妥当当,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可没承想,到了地界才知道,他这个强龙还真的没压过地头蛇。
这会不仅他身受重伤,就连他要保护的钦差大臣都中毒昏迷不醒了。他平素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这会两道剑眉紧锁,看得底下人也是胆战心惊的。
他看着一个个敛手垂头,一副丧家犬的模样,就觉得眼见心烦,立即斥责道:“都滚出去。”
众人灰溜溜地出去了,为首的人赶紧问最小的少年:“十三,你说三爷这回会不会罚咱们?”
宋寒川在屋里头正准备闭目养神,就听见这帮蠢货连说话都不知道滚远点,便开口道:“你要是再在这里,我可以现在就弄死你。”
顾十三看着这帮人腾地一下就散没了,嘴角扬起一抹笑,就自顾自地出门了。
明宝看着自家主子还苍白的脸色,很是贴心地问:“三爷,要不奴才给你炖个老母鸡汤补补身子?”
宋寒川闭目:“滚。”
明宝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再不敢吱声。
好不容易三天过去了,卫氏带着阿璇回家了。而一路上阿璇和卫氏有说有笑,旁边伺候的玉瑶都时不时逗趣两句。
虽说路途有些远,但这么说说话,倒是一晃神就进了城。
等到了顾府二门上,马车上已摆着箱梯,阿璇先下来后,就站在原地等着看着卫氏下来。此时就从门里冲出来两个人,一人冲到阿璇跟前,另一人则是一把抱住已踩在地上的卫氏。
“娘,你总算回来了,”抱着卫氏的是顾应启,他是弟弟,性子不如哥哥稳重,这会在门口就抱着娘亲不撒手。
至于顾应承则是一本正经地站在阿璇身边,抬头看着她说道:“姐姐,你回来了啊。”
“姐姐,回来开不开心,”阿璇伸手捏了下他的小脸蛋,这孩子脸上的稳重立即就不见了,一双大眼睛都笑成月牙儿了。
“好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娘这么撒娇,”卫氏见小儿子一直抱着自己不撒手,便笑道。
这么多人在旁边看着,顾应启大概也被娘亲说的害羞了,便跑到阿璇跟前,叫了一声:“姐姐。”
顾家这对双胞胎真是长得想象,若不是熟悉的人,只怕一般人乍然一看,还真分不出来。不过从样貌上虽难区分,可是从性格上却是一分就能分辨出来了。
阿璇神神秘秘道:“姐姐,这会可是带了礼物给你们。”
顾应承好歹还有哥哥的样子,除了眼睛里流露出好奇外,还是规规矩矩地站着,可顾应启却是等不及般,一下子便抓着她的手,大声问道:“是什么,姐姐给我们带什么了?”
“你们乖乖陪我们到老太太院子里请安,姐姐回去就立刻给你们?”阿璇诱惑道。
这会连顾应启都安分下来,乖乖牵着她的手往里面去。
卫氏走在一旁,看着两个儿子一边一个牵着阿璇的手,这画面实在是太温馨了。
她们先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这会正好是早上请安刚散了的时候,姑娘们都去府里学堂了,而大太太和三太太也各自回院子了。
老太太问了几句寺中的事情,便让他们母子回房了。
路上回去的时候,顾应启便一直问阿璇给他们带了什么礼物,可阿璇就是没说,急得他一直拉着阿璇的手不松开。
好在他们去了卫氏的院子,阿璇便让玉瑶将先前收好的杏子拿出来。玉瑶将杏子拿出来了,小丫鬟拿到外头用井水洗了洗,回来放在掐丝珐琅黄底红花的大盘里头,水灵灵的杏子上一端上来,两个小家伙欢呼地直拍手。
阿璇知道这两个小家伙平日里都是锦衣玉食的,如今见了这几日杏子能这么高兴,也全是因为这是她带回来的。
待一人拿了一个吃起来后,顾应启是个嘴甜,才咬了一口就立即说道:“姐姐带的杏子真是太好吃了。”
阿璇看着他夸张的表情,便托着香腮,娇娇说道:“这可是姐姐亲手摘得呢。”
“真的吗?”旁边的顾应承这会已经吃得只剩下杏核了,他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阿璇说道:“姐姐真是太厉害了。”
别说是阿璇了,就连卫氏都被这一对小甜嘴逗得笑得直弯腰。
“那你们以后会给姐姐摘杏子吗?”
“会,”顾应承乖巧地点头。
旁边的顾应启却是另辟蹊径,大声说道:“我以后不仅要给姐姐摘杏子,我还要给姐姐买胭脂、买簪子带。”
这会连稳重的顾应承都忍不住了,抢着说道:“我也要给姐姐买。”
☆、第十章
凉风阵阵,这悠闲的农家小院被一片绿意包围,季铭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宋寒川坐在躺椅上。他见到的宋寒川多是冷漠的,虽说年纪并不大,可是一副深沉稳重的模样,而这样悠闲的模样却还是头一回见。
“他们火急火燎地将我叫过来给三爷疗伤,没想到三爷却这般悠闲,”季铭比宋寒川大上几岁,又盯着神医的名号,是以说起话倒没有旁人的小心翼翼。
宋寒川眯着眼睛盯着对面郁郁葱葱的青山,而旁边的季铭也不着急,只含笑站在一旁。最后还是从屋子里头出来的明宝看见季铭,哟了一声,便笑道:“季神医来了,奴才给您沏壶茶吧。”
不过他刚说完就有些懊悔地说:“不过这里没有您喜欢的六安瓜片,只能请你将就些了。”
“你主子能喝得的茶,我自然也能喝,去,给我搬张凳子来,”季铭大笑了两声,便吩咐道。
明宝赶紧应了一声,又是进屋去搬了一张条凳进来。
宋寒川坐在的这张躺椅,可是这家农户最值钱的家俱了。其他别说椅子了,就连单个的凳子都没有,全都是这样的条凳。好在季铭本就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在条凳上大剌剌地坐下后,便说道:“把手给我。”
宋寒川转头看了他一眼,却乖乖地将手臂伸了出去。
季铭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宋寒川慢慢问道:“张大人,怎么样?”
“你要护着的人,我怎么敢让他死了,好着呢,”季铭随口答道,眉头却是紧锁着的。
“他现在还昏迷着,”宋寒川点道。
季铭呵呵一笑,说道:“反正死不了,昏迷几天又有何妨。”
此时他已经收回搭在宋寒川腕上的手,在他脸上巡视了两圈:“没有内伤,只需静养些时日便好。”
宋寒川自然是没回话的,季铭也见怪不怪,只等着明宝端了茶水过来。可就在一只飞鸟在天空滑过时,宋寒川突然开口问道:“人的胎记可以去除吗?”
季铭先是怔了一下,随口便调笑道:“我同三爷相识这么久,竟是不知三爷身上还有胎记。”
“不是我,”宋寒川没有片刻犹豫地否认。
季铭正打算问他不知哪家姑娘时,这位就自己先否认了。说实话,宋寒川的性子太过分明,在他这里不是白就是黑、要说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正是春心躁动的时候,可季铭就没见过他对哪个姑娘有过一丝旖念的。
于是他耐着性子问:“是什么样的胎记,长在何处,大概有多大?”
他问的这么细致,宋寒川倒是愣了一下,随后他便仔细回忆,可一撞进脑海中的就是那张比桃花般还要艳丽旖旎的脸庞,一双水眸藏在浓密羽睫之下,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双眼睛都要明亮动人,带嗔含娇,数不尽的欲语还休。
“季神医,你喝茶,”明宝的声音一下将他惊地回神了。
或许是那晚的灯光太过朦胧昏暗,让灯下美人添了三分不真切的美,也或许是初见便留下美得惊人的印象,如今人不在跟前,这般细细回想着,却越发觉得这人美得无以复加。
“大概在额头,是细长条的红色胎记,大概有这么大,”宋寒川用手指比了比。
季铭有些吃惊,点头说道:“那可不小了,我还得见过真人,才能知道能不能治。”
他以为宋寒川会拒绝,谁知他却干脆说道:“我会尽快安排你们见面的。”
季铭之前以为是个不重要的人,可见他这态度,好似很上心。
而此时没看着他的宋寒川,似乎猜到他脑海中念头,淡淡道:“我欠着她一个救命之恩,打算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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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广宁寺上香回来之后,阿璇的身子自然是无碍的,从前她三五不时地借着身子不舒服,躲在自个的院子里头,就连给老太太请安都不愿去。而卫氏知闺女的心病,便随着她去了,但阿璇不去请安了,这老太太的冷言冷语就全让卫氏背了。
不是说婆媳就是天生的敌人,特别卫氏生得这般貌美,在婆婆眼中就是勾着儿子,不让儿子上进的。
所以这会顾二老爷外放时,老太太装着生病,死活拦着卫氏没让她跟着去。
不过因阿璇如今这样子,卫氏自个也不愿跟着丈夫外放。所以二老爷走了之后,老太太看着卫氏就越发地不痛快了。不过好在还有三老爷这个庶出子在,三太太作为庶出的儿媳妇顶了老太太大部分的炮火。
至于顾家这位大老爷,本是有官身的,可偏偏因站队站错了,这会被免了官职在家等着起复了。
所以顾家如今撑着门面,就是阿璇的亲爹顾二老爷顾阶了。
卫氏正坐在妆镜前,身后的玉容正给她梳头发,就听外面秦嬷嬷欢喜地说道:“姑娘今个怎么来了?”
“今个不是要给祖母请安,我自然是过来陪着母亲一块去的,”说着门口的纱帘就被掀了起来。
阿璇穿着月白妆花长褙子进来,她年岁还小,头发只弄着花苞,只是这花苞是编成辫子之后缠在头上的,她整个头上只在两边花苞上缠着细长银链子,各色串珠串在上面,而坠下来的银链子上,却是一边挂着一个水滴型蓝宝石,阿璇走路的时候都会微微晃动,别提多娇憨可爱。
卫氏也少见她这般打扮,便笑着将她拉过来,仔细看了看这两边垂着的银链子,笑着说道:“这么一打扮倒是新奇,不过我的阿璇生的好看,怎么打扮都是好看的。”
“娘才是真正的好看呢,我长这般大,就没见过比娘亲更好看的人了,”阿璇很是乖巧地说道,说实话单看卫氏的模样,真的不像是有个十六岁儿子的人。亏得她都是往素净里打扮,要真是盛装的话,只怕便是那九天之上的仙女了。
待卫氏梳妆打扮好了,便带着阿璇到老太太房中去请安了。
老太太年岁大了,并不需要她们日日去请安,只要隔三日去一回就行了。
待母女两人进了老太太的上房院子时,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声音,还有姑娘如银铃般轻快的笑声。
卫氏和阿璇进屋子的时候,整个上房瞬时便安静了下来,不过这尴尬的时间并未延续很久,就听坐在左手首位的人笑着说道:“弟妹和阿璇来了,看来阿璇身子是真的好了,都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也不知这位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不过她这句话说完,众人便想起先前阿璇时常不给老太太请安的事情。
卫氏朝着上首的杨氏看了一眼,眸子中闪过一丝厌恶,这般大年纪的人,又是阿璇的长辈,竟是处处和阿璇过不去,也不知她心里羞还不羞。
“老祖宗万福,”卫氏没搭理杨氏,同阿璇一块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倒是一脸笑意,看着阿璇笑道:“身子既然是好了,就同姐妹们一块去学堂里念书吧。咱们到底是诗礼传家的,可不能怕苦怕累,就不去读书。”
“祖母教训的是,孙女谨遵教诲,”阿璇轻笑福身,她身上穿着月白绣莲花缠枝纹嵌暗银长褙子,行动间身上闪过一丝丝流光。
谁都知道五姑娘性子最是古怪,旁人是说不得一句的,可这会老太太说这样的话,她反倒是含笑地应了下来。
她们坐下后,众人又继续了之前的话题,只听杨氏眉飞色舞地说道:“大姑娘已让人送了信回来,再过几日就回来了。”
杨氏生的嫡长女已出嫁了,嫁到临近的金华府,男方也是大户人家,其父乃是金华府的知府,听闻是大老爷当年的同窗。
大姑娘出嫁的时候,光是嫁妆就有九十六抬,真正是十里红妆。这是她出嫁两年来,除了回门之外的,头一次回娘家。
阿璇没见过这位大堂姐,自然是不耐烦听这些。
就在杨氏说到大姑娘种种往事的时候,三太太领着女儿一块进来,她们一进来连在听着杨氏说笑的老太太都突然敛起脸上的笑。
老太太这辈子有生有两个儿子两个闺女,而顾家除了她生的这些儿女之外,就还有一个三老爷是个妾生子。听说三老爷的亲娘当初很是得宠的,老太爷在的时候三老爷在家都是极受宠的,所以如今家中只剩下老太太的情况下,三房的日子可不好过。
待两人蹲身请安后,老太太有些不耐地叫她们起来,又让她们坐下。这边杨氏和三姑娘顾令蕙赶紧逗趣,原本房中有些凝滞的气氛,在她们的带动下倒真的好了不少。
至于六姑娘顾令菀坐在姐姐旁边,不时插上两句,别提把老太太逗地有多开心了。
等早膳在圆桌上摆好了,丫鬟们请老太太和各房太太小姐们坐下。阿璇这才知道,原来媳妇们是要站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至于孙女们倒是可以坐下。
不过虽说是服侍,但是仔细一看也能瞧出门道。杨氏和卫氏两人都只是沾沾手罢了,三太太唐氏却是实实在在地上手服侍了。
阿璇看着面前的圆桌,开胃菜里足足有八点,还有各色糕点,摆在阿璇面前的豆腐卷被炸得通体金黄,偏偏面皮又特别薄,似乎一眼就能看见里面的嫩豆腐。
正当阿璇盯着豆腐看的时候,就听见砰地一声巨响,竟是老太太洗手的铜盆掉在地上。众人自然是抬头朝着那边看,而三太太看着面前的铜盆,竟是不敢相信。
此时站在三太太旁边穿着水红比甲的丫鬟,便跪了下来请罪道:“老太太恕罪,都是奴婢笨手笨脚的。”
阿璇知道这个老太太跟前的翠浓,她容貌姣好,即便头上什么首饰都没有,都掩不住那种独属于少女的美丽。
老太太没看她,而是看了一眼三太太淡淡道:“笨手笨脚的。”
虽然有这个插曲在,但阿璇性子大条,吃得依旧香甜地很。
待早膳用完之后,老太太便让她们都回去了。此时姑娘们应该去学堂的,阿璇先前不愿去,但如今却是乐意地很。
卫氏叮嘱了她几句,这才让碧鸢陪着她往花园里的储秀阁走去。
因她和卫氏多说了几句话,三姑娘和六姑娘两姐妹早走得没了人影。三房的七姑娘则带着丫鬟走在她前头几句,碧鸢看了一眼淡淡说了句:“七姑娘可真够可怜。”
“七妹,”阿璇突然想起之前她生病时,小姑娘跟着几个姐姐一块来看她,也只有她偷偷地说了一句,五姐姐,你要是觉得喝药苦,就多吃几颗蜜枣。
后来她才从碧鸢那边知道,七姑娘走的时候让她的丫鬟留了一包蜜枣。
她知道三房日子不好过,三太太自个也是个庶女,听闻如今三房走礼都要靠典当过日子了。当然这也是碧竹悄悄说的,这要是让老太太知道,只怕又得发一通火吧。
顾令筱回头就看见阿璇,便站在原地等她。
“我好久没去学堂,都快忘记怎么去了,幸亏遇见你了,”阿璇笑着说道。
顾令筱抿嘴一笑,小声说:“五姐姐最会说笑了,便是你忘了,碧鸢姐姐也忘不掉。”
“好吧,其实我就是不喜欢上学而已,”阿璇一副我被你看穿的无奈。
这会连她身边的丫鬟都轻声笑了,不过顾令筱却是深入同感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愿去,先生讲的我都听不懂。”
于是两个不愿上学的姑娘,背着书袋,结伴去学堂了。
阿璇都差点高歌一曲小二郎了。
☆、第十一章
储秀阁中,三姑娘和六姑娘已是坐好了。待阿璇到了的时候,只剩下左边两个座位。顾令筱比阿璇个子要矮一些,阿璇便走到后面的桌子上,自顾自地坐下了。
她旁边坐着的是顾令菀,她冲着阿璇笑着说道:“五姐姐,你好久没来学堂了,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你只管问我。”
阿璇见她面前铺着本子一样的东西,其实就是纸张剪开了重新缝上的。不过到底是姑娘爱俏,封面上是她自个作的画,画的是一池采莲。
还没等阿璇回话呢,前面的顾令蕙冷哼了一声,不冷不淡地说道:“自个还是半瓶子呢,就好为人师了。”
这话太重了,顾令菀一下子眼眶就红了。
阿璇虽和顾令蕙接触不多,可却知她素来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先不说大房庶出的二姑娘她从来没放在眼中,就连这个一母同胞的小妹妹,她都没有一丝姐姐的宽厚。
“谢谢菀妹妹,我一向听说咱们姐妹当中,你最是受先生夸赞呢,”阿璇笑着看了一眼斜前方的三姑娘,悠然地说道:“我若有什么不懂的,就只管问你了。”
顾令菀腼腆地笑了一下,前面的顾令蕙则是冷笑了一声。
没一会坐馆的女先生来了,女先生姓陈名婉清,曾是大家闺秀出身。不过后来家道中落了,曾经订好的婚事也黄了,女先生倒也干脆,直接出来教女学生。刚开始的大户人家也怕她对前事念念不忘,身上戾气太重,不敢请。
可后来有一户人家因和陈家有旧情,便请她回来教自己家中的姑娘,谁知这几位姑娘后来在信阳府都是称得上的才女。
是以陈先生的名头彻底响起来了,至于她来顾家教书,还是卫氏出面请的。为着此事,大太太一直对陈先生有些不满,多次曾在束修费上有过暗示。不过她为人通透,即便命运多舛也从不自卑自怜,所以顾家的姑娘们都很喜欢。
如今想来卫氏对阿璇真是一片慈母心,她请陈婉清来家中坐馆,也并不是仅仅希望把阿璇教导成一个才女。她应该更希望阿璇能学习陈婉清身上,那种自强自立的品质吧。
“先生来了,”碧鸢见几位姑娘有些话不投机,正着急时,就朝外面看了一眼,就瞥见一抹纤瘦的身影从窗外一闪而过。
这位陈先生素来严谨,若是姑娘们真敢在她的课上偷懒,她也是拿得出戒尺的。
所以各个正襟危坐,待陈婉清一袭浅碧衣衫翩然而入,众女弟子便起身而,恭恭敬敬地请安:“先生好。”
陈婉清在桌后坐下后,才稍抬眼睑,淡淡道:“都坐下吧。”
待她看到坐在第二排右边临窗的阿璇时,脸上才稍微闪过一丝惊讶。
“我们今日继续学论语,”陈婉清在讲台上说了一句,阿璇这才想起要找出论语来。
可她的书袋是碧鸢收拾的,方才碧鸢将书袋交给她之后,她就随手塞进书桌洞了。其他姑娘都已经按着先生的指示开始翻页,她这才将书袋掏出来。
她一打开才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不少书,都是古代著作。阿璇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些书籍多是男子所学的,至于那些寻常人家女子所学的女则、女戒居然没有。
待阿璇拿出论语的时候,陈婉清已经开始照着书本宣读,她的声音极轻柔好听,如薄纱被清风吹风翻动的声音,撩在你的心底。
旁边的顾令菀见她正在翻页,便在旁边用手指竖了个三和六,于是阿璇迅速地翻到三十六页。阿璇这才发现,她这本书并不是空白的书,上面居然还有注解。
“五姑娘,你将这句话的意思解释给大家听一下,”正在阿璇勾着头,想看顾令菀书上有没有注解的时,就听见前面的陈先生叫了她名字。
阿璇怔了下。
说实话,现代人多是学习西洋技艺,对于中国这些传统的古文虽有涉猎,却并不精通。所以阿璇看着陈婉清要求她讲解的话,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好在旁边即有注解,她照着注解缓缓道:“这句话乃是说君子若是不稳重就没有威严……”
储秀阁之中缓缓流淌着姑娘轻俏甜美的声音,初夏的微微凉风透过两边窗棂吹进学堂里,拂动每个人的衣衫。
待阿璇说完之后,陈婉清这会当真是细细打量了一番,半晌才淡淡说:“五姑娘虽时日没来学堂,却能通文晓意,可见私底下也是下了功夫的。”
阿璇原本还没什么,被她这么一夸,登时就不好意思起来,直觉得自个是作弊,胜之不武了。
待到了最后,先生留了功课,便出门而去。一直在外面回廊等着的丫鬟们,赶紧进来帮姑娘们收拾东西,此时忍了一节课的顾令蕙便回头笑着对顾令菀说:“六妹妹,瞧见了没?你五姐姐可不需要像你请教,人家懂着呢。”
顾令菀垂头没说话。
旁边的阿璇也没回应她的酸话,直接便对顾令菀温和说:“菀妹妹,下节课是书法课,可不要迟到了。”
待她领着碧鸢走出后,被撂在一旁的顾令蕙便很恨道:“她有什么可得意的。”
“五姐姐人长的好看又聪慧,三姐你何必要这么说,”顾令菀见旁边三房的顾令筱还在,便立即劝说道。
不提这相貌,顾令蕙还没说头呢,如今她只一撇嘴便说:“好看?就凭她那个疤脸?”
顾令筱见三姑娘越说越过分,便低头红着脸出去了。
此时顾令菀看着离开的顾令筱,幽幽地说道:“三姐,再怎么说五姐和咱们是嫡亲的堂姐妹,你又何必让外人看笑话。”
顾令蕙顺着她的目光,看着远去的顾令筱,不屑道:“凭她也敢?”
待上完书法课后,下午便是刺绣和古琴。阿璇原以为古代闺阁女子,只需要在家刺刺绣,赏赏花,三五不时地开个赏花宴。没想到在古代当个才女居然这么难,她刚开始上手的时候,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不过好在原本顾令璇的底子就不差,她渐渐也就迎头赶上。所以顾令蕙看她就是越发地不痛快了。
“三姑娘,真是……”今个难得是碧竹跟着阿璇出来,她性子不如碧鸢那般稳重,如今见顾令蕙时不时要刺阿璇两句,便为她抱不平。
阿璇:“三姐姐本就是小心眼的人。”
碧竹登时就笑了,立即附和道:“还是咱们姑娘性子最好。”
此时的碧竹已忘记了出事前,那个内向孤僻的顾令璇。不过阿璇本就是这种疏朗的性子,反正顾令蕙说的话,她只当听不见就是了。
当然如今她也只是言语冒犯,如果她真敢对自个使什么阴谋诡计,阿璇也不是那等打不还手的人,她定会要顾令蕙好看的。
待她回了院子,自个坐在梳妆镜前,将头发的发簪取下,又让碧竹给她送了头发,重新绑了个舒适的发髻。
碧竹出去后,她看见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最后眼睛在那个乌兰翠玉盒之中停下。原来她一开始就注意的这个玉盒,里面的膏药就是何芸给她寻来的。
只是如今她再也没有涂抹过,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真的,她总觉得自己额头上的这个疤痕似乎比先前要小了些,光是颜色都没之前那般深。
她一直想将这药膏交给大夫看,可她一直没找着出府的机会。
“姑娘,今个晚膳是在咱们院子里用吗?”碧鸢进来问道。
“自然是去太太院子用,也不知承哥儿和启哥儿回来了没?”
阿璇到卫氏院子的时候,就见一个面生的婆子被领了出去。待她进去后,就见卫氏斜坐在罗汉床上,床上的小几上除了鎏金香盒外,还摆着几本账册模样的东西。
“方才那人是?”阿璇好奇地问。
“是我陪嫁庄子上的管事的媳妇,今日进府给咱们送些东西,”卫氏不在意地说道。
阿璇知道卫氏陪嫁很是丰厚,至于怎么丰厚,她具体是不知的。但是从她和顾令蕙她们打扮的差别上,就能看出些许。
她和顾令蕙都是顾府的嫡女,而且顾令蕙的娘亲大太太还是顾府的管家太太,可阿璇不管是衣着打扮还是首饰的华贵程度,都远远超过顾令蕙。
顾府的公中份例是固定的,姑娘们都是一季四套衣裳,两件首饰。不过若是你自己房里愿意补贴姑娘的,自然就不会有人拦着。
顾令蕙和顾令菀有大太太补贴,阿璇有卫氏这个大靠山,而三房的姑娘显然就寒酸的多了,衣裳都是重复的,首饰也就公中打的那几样。
“娘亲,眼看这天气就要热了起来,咱们要不去庄子上住几日吧?”阿璇拦着她的手臂便娇娇地说道。
阿璇从前就是家中的幺女,又生在那样的家里,自是个娇娇女。这会撒起娇来,卫氏哪有不答应的。
不过卫氏也有为难之处,她道:“先缓几日吧,待天气再热些,娘再带着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