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团鬼火竟是放佛活了一般,那丫鬟走,它也飘,那丫鬟走的快,它竟然也跟着飘地快了。
“不会,不会真是陈姨娘的鬼魂吧,”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只将在院子里的人都吓得面无人色。
顾蕙何曾见过这般可怕的事情,登时便惊叫起来,丢了魂一样地往屋子里头跑。
当大太太亲自出来看着院子里,飘着这团鬼火时,下午赵妈妈描绘的那一幕又浮现在她脑海中。
她登时眼睛一翻,彻底吓昏过去了。
☆、第四十六章 仇人见面
大房那边因为大太太昏倒又是一片混乱,请大夫的请大夫,抬人的抬人,而大老爷过来的时候,还瞧见那一团绿色鬼火在空中漂呢。
饶是大老爷读了这样多的书,都被吓得腿都软了。
此时在卫氏院子之中,顾应衍端了一杯茶给她,此时玉瑶匆匆进来,便将大房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卫氏。而卫氏端着手中的甜白瓷茶盏,抬头瞧了眼对面笑得像只狐狸的儿子,还真是跟他那个狡猾的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等玉瑶出去了,她才没好气地说道:“这事可是你做的?”
“娘亲说的什么话,儿子这才刚回来呢,”顾应衍低头喝了一口茶水,却是突然笑了一声。
他脸上带着惋惜的表情,摇头说道:“没能看见大伯母那见了鬼的模样,还真是可惜。”
“你这孩子,真是没大没小,”卫氏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顾应衍看着卫氏,放下手中的水杯,突然托腮看着卫氏,“儿子在京城的时候,很是挂念母亲你们呢。”
“娘也想你,生怕你爹爹照顾不好你,让你受了委屈,”卫氏每回不止给丈夫写信,还会给儿子写信,不过都是些细碎小事。
“儿子如今已经能照顾好自己了,”顾应衍笑着安慰她。
卫氏知道自己这个长子,极是聪慧。就算自己爹,那样古板的人,甚至都喜欢他甚与自己的几个孙子。
“娘,阿璇脸上胎记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顾应衍之所以现在还留在这里和卫氏密谈,就是为了这件事。当初顾阶收到信之后,便让管家从书院叫了自己回去。
卫氏一听他提起这个,登时便是眼眶一热,在阿璇跟前她作为娘亲自然不能软弱,是一心安慰女儿,生怕她一时想不开。毕竟之前落水的事情,她可是没敢和丈夫说呢。
这会儿子回来了,卫氏登时心里头也觉得找到了靠山。其实她是想报复何家那小贱人,可是她到底是内宅妇人,手上没个人手,无人帮忙,就算是有心也无力。
况且何芸的外祖家乃是京城的泰阳伯府,即便如今泰阳伯府日渐衰落,可是这些京城的勋贵豪爵,哪家不是姻亲联谊,即便再落魄,这破船还有三千烂钉呢。
所以没有完全的把握,卫氏是不会出手的。
所以这会她把崔沅强行闯进后院,阿璇落水,一直到后来阿璇发现何芸给自己的膏药里头竟是掺着害人的毒药,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应衍,娘亲是个没用的,竟是连自己的宝贝女儿都护不住,崔家这般欺负你妹妹,我也只能哑巴吃了黄连往肚子里头咽。至于何芸那小贱人,小小年纪就这样恶毒,偏生她又有泰阳伯这个靠山,”卫氏是越说越伤心,只觉得是戳到了伤心处。
“母亲,”顾应衍看着卫氏哭得梨花带雨,也是极不忍心,在他印象之中,娘亲是温柔又美丽的女子,在父亲的保护之下,从不曾像这般哭过。
“等我将这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明年乡试结束之后,就带着娘亲、阿璇还有承哥儿和启哥儿去京城,”顾应衍向她保证说道。
卫氏听了更是呜呜呜地哭个不停。
“你爹可有同你说什么,”卫氏用帕子拭了拭,这才轻声问道。
顾应衍只道:“父亲已同我说过了,此间之事都交由我全权负责,儿子不会让阿璇白白受了欺负的。”
卫氏点头,对于顾应衍说的却是丝毫没有怀疑。虽然她的儿子不过才十六岁,可是她相信只要是衍儿说过的话,就从来没有实现不了的。
不过这会顾应衍又问道:“崔家对妹妹的态度不好吗?”
卫氏叹了一口气,要说崔谨这个准女婿,她是一点都挑不出毛病的,这模样也是万里挑一那般出挑的,品性也是极好,读书更是用功,在官家子弟之中是难得的出息少年。
可偏偏那个蒋氏对阿璇却是不冷不淡,崔沅那样闯进阿璇的院子,让阿璇生了一场大病,她也不过是派人送了薄礼过来。不管是蒋氏还是崔沅,卫氏对她们都极是不满,对于这门亲事也十分不满意。
“这成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情,你父亲只瞧见崔谨这少年有出息,却不知这后宅之事。蒋氏是个心高气傲的,瞧她那模样应是觉得你妹妹配不过她儿子吧,纵地女儿这般无法无头,若是你妹妹真嫁过去了,岂有安生日子过。”
顾应衍虽不关心后宅妇人之事,可在听到卫氏说,蒋氏许是瞧不上阿璇时,登时便冷哼了一声:“这事儿母亲也不用担心,若崔家真是这般想的。这样的亲事即便不做也罢。”
卫氏没想到儿子竟是这样的果决,她又有些犹豫了,“若是退了亲事,只怕对你妹妹名声有碍,这还是得慎重。”
“母亲怕什么,咱们阿璇那样的容貌和性情,只有她挑选这世间男子的权利,哪有旁人挑剔她的资格。况且她现在年纪还小,待退了亲事之后,过了四五年再寻一门好亲事,又怎么会妨碍。”
卫氏似乎被他说动了,脸上也是露出赞同之事。
“况且这退亲本就要当机立断,若是一味地拖延,待过了两年到了阿璇及笄的年纪,只怕对她才是真正有碍呢,”顾应衍看问题本就是极通透的,这么三言两语就把卫氏说服了。
这会卫氏总算是想起顾阶来,“这门婚事到底是你爹爹同意的,你说他会同意吗?”
顾应衍不在意地一笑,“爹爹不是也说了,此间之事全权交给儿子来负责。”
其实顾阶只是回来让他对付何家的,谁知顾应衍竟是准备把崔家之事也一并处理了。自家的妹妹,能嫁给姓崔的,已是他祖上积德,竟是不知死活还敢挑剔。
“不过这事也还得听听阿璇的意思,”顾应衍突然说了一句。
卫氏却是有些好笑,只道:“你妹妹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她又懂些什么?”
“母亲,可千万别像那些古板夫人一样,只觉得婚事由父母定,而女儿家不该说些什么。毕竟这婚事乃是阿璇的婚事,以后这日子也得阿璇自个过。咱们能做的,如今咱们虽能帮她做主,不过也听些她的意思,”顾应衍虽是读儒家书,却不像那些迂腐的老夫子一般。
而卫氏到底是心疼女儿的人,一心想让阿璇一声顺遂,偏偏事不如意,如今一波又一波的磨难。
“别担心,有爹和我在,定不会让阿璇受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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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鸟鸣声响起时,阿璇在帘帐里头翻了个身,外头的碧鸢立即便轻声问道:“姑娘,可是起来了?”
阿璇没回话。
碧鸢立即有些着急地说道:“姑娘,今个该去给老太太请安的,你该起来了,要不然就晚了。”
阿璇是个畏热的性子,好在她这屋子乃是朝南的,冬暖夏凉,又加上每晚都有专门的冰塔放在屋子里头,所以一夜睡过,极是好梦。
此时阿璇动了动脚,朝天竖起,如今这身子的柔软度可真是好,那天她试了一下,劈叉做起来可是丝毫不废功夫的。
阿璇喜欢跳舞,从前她学的是芭蕾舞,踮起脚尖跳舞虽美,可是脚趾头却遭遇着非人的折磨。如今顾家没有教舞的先生,可能是这舞蹈并不像其他琴棋书画那般受人重视吧。
不过她却心心念念着还想学舞,虽说不能像从前那样在舞台上表演,不过可以学到和芭蕾完全不同的汉族舞蹈,阿璇还是很向往的。
“奴婢伺候姑娘洗簌吧,”阿璇下了床,碧竹便过来扶着她到旁边去,此时白帕子和铜盆都摆好了,还有漱口的用具。
阿璇瞧了碧竹一眼,只见她面带红光,眼中含笑,竟是说不出的高兴,便好奇地问了声:“你这是有什么好事儿呢,说出来让我也乐呵乐呵。”
“姑娘,昨个大太太被她院子里头的鬼火吓昏过去了,”碧竹本就有心想说,如今她一问,自然是跟献宝一样,就说了出来。
“鬼火?那是什么东西?”阿璇一时不知这是什么,便问道。
碧竹神神秘秘地说道:“就是一团绿光一样的东西,一开始就在大太太院子里头飘啊飘,等大太太出来瞧时,那鬼火冲着她就去呢。”
这会她又刻意地压低声音:“人家都说,这是陈姨娘的鬼火来找大太太报仇了呢。”
“还有这事?”阿璇登时惊讶。
陈姨娘的事情,自然就是阿璇出的主意,而卫氏着手让人办的。卫氏这些年在顾家虽不显山漏水,也不愿和大太太争什么管家之权,可她手里头有银子,在大太太院子里有一两个钉子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二姑娘顾蓉,则是卫氏亲自找的她。顾蓉如今都十五岁了,大太太还拘着她不替她说婆家,不就是生怕替她说了一门好亲事,就会给二少爷,也就是顾蓉的亲哥哥带去助力。
毕竟大房的庶出长子顾应松都十六岁了,而大太太自个的儿子才八岁,她如何能不忌惮。
所以卫氏答应顾蓉,只要她帮忙办成这件事,便由她出门向老太太和大老爷说情,早些给她找婆家。顾蓉本就恨大太太,如今有这样的机会整治大太太,又能解决了自个的婚事,如何会不同意。
于是便又昨个那一幕捉妖遇到的奇景,明明帕子在小童手里什么都没有,到了二姑娘手里就有了通红的血字。那是因为阿璇事前就在帕子上用姜黄水写了字,又让二姑娘在手心里抹了碱水,姜黄水遇上碱水就会呈红色。
不过是江湖术士骗人的把戏而已,那个姓周的道士估计是看出来了。可是顾应衍那么一吓唬他之后,他如何还敢说别的。
阿璇一想到这,就觉得她大哥哥简直就是从天而降,来帮助自己的人。
经过下午那事,晚上出现鬼火,这会大太太院子里头早已是人心惶惶的了。
“可不就是,如今咱们府里头都传遍了,听说老太太发了好大一通火气呢,”碧竹幸灾乐祸地说道。
阿璇隐约猜到这鬼火是谁的手笔,嘴角也是扬起一抹坏笑。
因着今个心情格外的好,所以碧鸢问她今个穿什么时,她特意挑了自个喜欢的浅碧色衣裳,颜色既不十分出挑鲜艳,也合她自个的心意。
待到了卫氏的院子里头,顾应承和顾应启两个人已经迷迷糊糊的等着了,因要给老太太请安。所以他们起得比往常都要早,这会两人一左一右地搂着顾应衍的腰,竟是不松手。
“哥哥,今天送我们去蒙学好不好,”顾应启撒娇说道。
“我也想要哥哥送去,”顾应承也附和弟弟的话。
他们两上蒙学都是由车夫和管事送去的,旁的同窗有些时候便是由自家爹爹或哥哥,骑着马送去的。说实话,小孩子都有比较的心思,双胞胎走哪儿都是焦点,偏偏上学这事却不能这般风光。
因为爹爹和哥哥都不在,而娘亲和姐姐都不能送他们。所以怨念很深的两人,在哥哥回来的第一天就立即撒娇求哥哥送他们去蒙学。
“应承、应启,不许这么和大哥哥这样,哥哥刚回来,你们该让他好生歇息,”卫氏一听便阻止两个小儿子撒娇。
“大哥哥,”顾应启抬起头,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直看得人心都能化掉。
“等待会给祖母请安回来之后,哥哥就送你们去,”顾应衍对这两个小家伙也是有求必应,这会立即便同意了。
今个老太太院子里头的气氛也不是很好,大房的姑娘都没来,听说顾蕙因受吓过度也病倒了,而顾菀则忙着去照顾大太太。至于顾蓉昨个在院子里头哭了一晚上,说是陈姨娘死的冤枉,早上便被丫鬟发现发了高烧。
老太太瞧着二房和三房齐整整的人,再瞧着大房一个都没来,这心里真是不是滋味。特别是她瞧见三太太满面红润,又瞧七姑娘顾筱穿了件鲜艳的衣裳,当即便冷哼一声,怒道:“当真是没良心的东西,如今家里头一团乱,还穿红戴绿的。”
这在场唯一穿红色的就是顾筱了,她知晓老太太这是指桑骂槐呢,当即羞地垂下头,不敢辩驳一句。
而旁边的三太太虽心疼女儿,可是却不敢反驳老太太一句话。
好在这会小丫鬟过来说膳食已摆好,顾应衍当即起身,便是走过去扶着老太太,笑道:“孙儿许久未在家,今个便让孙儿服侍祖母一回。”
老太太瞧见他,脸上便是由阴转晴,开怀道:“你在京城里头读书,是给咱们顾家争光。祖母只盼着你好好的。”
这顿饭吃得还算好,顾应衍虽话不多,却能在老太太说话时,迅速转移话题。一顿饭下来,三太太看顾应衍的眼神,别提多感激了。
待顾应衍送了双胞胎去上学,阿璇便回了自个的院子。而卫氏则依旧留在老太太院子里头。
老太太盘腿坐在罗汉榻上,有些疲倦地瞧着底下的二儿媳妇,无奈道:“这家里头乱糟糟的,如今你大嫂病着,到底该交给你来管了。”
“大嫂身子一向康健,待过些时日,只怕就会大好的,”卫氏推脱,只因她实在是太了解大太太的性子了,那就是只进不出的,她把家里头的管事权抓的这样紧,是一分一毫都不愿漏给自己的。
卫氏又不指望通过管家捞钱,自然是瞧不上这管事权。
“这家里头人心惶惶的,可怎么办啊,”老太太又说了一句。
此时卫氏倒是说了,“我瞧家里头也确实是不太平。上回阿璇身子不好,媳妇在广宁寺请了高僧回来诵经,若是真有冤魂,也只能请大师以佛法消除了。”
老太太也是信佛之人,这会卫氏说请高僧回来诵经,她也是点头的。
于是这事便由卫氏去办。
其实卫氏哪有这样的好心,家里头根本没有什么邪祟。不过她请了高僧回来,在大嫂院子里头念上七天七夜的经,到时候这谋害陈姨娘的名声,即便没有,她也能硬生生地给她按上。
卫氏走到园子里,抬头瞧了一眼不远处大太太的正院,只淡淡一笑,还敢使这样的损招算计阿璇。如今她就让大太太名声扫地,瞧她以后还敢不敢在自个跟前,摆出大嫂的谱。
顾应衍送了两人到蒙学,又亲自站在马车下,一个接一个地把两人抱了下来。
顾应承和顾应衍两人都穿着蒙学的青色儒生袍子,头上带着顶小帽子,一模一样地小脸眼巴巴地瞧着他们,别提有多可爱了。
“待你们下学了,哥哥再来接你们。”
两个小家伙果真是立即笑了起来,一边往蒙学里头走,还一边回过头冲他挥手。
待两个小家伙彻底进了蒙学,旁边的车夫这才小心问道:“大少爷,咱们现在回去吗?”
“自然不回,去集贤亭,”顾应衍上车后说道。
今个集贤亭正有诗会,崔谨本极少凑这样的热闹,今个却是被好友拉了来。不过这集贤亭在信阳府可是极有名的,当初顾阶便是在这集贤亭一战成名,又成了信阳府的解元。
这些儒生学子虽说饱读诗书,可也是极迷信的。所以这集贤亭隔三差五就会有聚会,而这会的诗会却是较为隆重的。
何祁到的时候,就见不少人朝他望了好几眼。虽说他上回的事情,最后推给一个疯子,可这话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的。
况且何祁本就有才名,自古文人相轻,如今他身有污名,自然有人瞧他不上。
所以他坐下之后,周围便是没人坐了。而何祁却是一片我心坦荡的模样。
此时诗会筹办人,瞧了一眼众人,便笑道:“看来人已是到齐,那咱们这诗会便开始吧。”
可他话音刚落,就瞧见又是一辆马车朝这边驶过来。
众人纷纷朝那边看,就见这马车在集贤亭外停下。此时河岸边微风吹过,马车檐下的飞燕吹起,而一只手掀起车帘,只瞧那手修长白皙,是一双极好看的手,让人忍不住想一探这手的人究竟是谁。
当车中之人出来时,亭子之中显然是有些沸腾。
“是顾应衍,竟是他回来了。”
“他不是上京了?怎么这会又回来了。”
“咱们今个可实在是太幸运了,竟是能同他一起参加诗会,”有人在听到顾应衍的名字时,当即便同身边的同伴说道。
而崔谨则是有些不解地看着正在下马车的人,说实话,这样风姿卓越的男子,即便是他都忍不住看地有些呆住了。
“顾某不请自来,还望海涵,”顾应衍见了诗会主人,便是歉意说道。
“要是知道应衍兄回来了,韩某必定是亲自登门拜访,邀你过来,”诗会主人韩公子立即笑道。
待韩公子请他坐下时候,众人纷纷盯着他看,就见顾应衍径直坐在了何祁身边。
而何祁当即便是吃惊,随后又是惊喜,却在最后露出一片苦笑,“玉堂,我实在不愿牵累与你。”
顾应衍故作惊讶,问道:“不知何兄何出此言?”
何祁简单地将他遭遇疯子,被人误认为性好男色之事说了出来。
顾应衍当即正色道:“我想此事不过是坊间传闻罢了。”
“多谢玉堂信我,我这心里可真是好受多了,”何祁当即说道。
顾应衍淡淡一笑:“你对我照顾良多,我如何能不记挂着你。”
何祁还以为他这是替自己说话,却又是感恩戴德。而顾应衍则是撇头看了一眼外面的河水,波光粼粼的河面之上,显得平静又安详。
所以,这就要回来报答你了。
☆、第四十七章 相见恨晚
崔谨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自己的未来大舅子。他有些好奇地朝顾应衍瞧了一眼,父亲先前也曾对他提及,顾家长子应衍,只说若是自己一定要和他竭力交好。
当时崔谨只以为,是因为自己同五姑娘的婚事,这才让父亲如此说。可今日瞧见如谪仙一般的顾应衍,他多少是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此时瞧着对面的顾应衍,只见他眉眼之间似乎有另外一个人的影子,那一片浅碧的衣角再次在他的心头荡漾。
自从端午真正见到令璇之后,崔谨在多少深夜时,心头那一个倩影久久无法散去。好在这本就是他的未婚妻,只要耐心等待,他终有一天会挑起她的盖头。
何祁瞧了一眼身边的顾应衍,心头甚是复杂。一方面自然是感激顾应衍替自己的解围,一面却又是嫉妒顾应衍,他如今身有污点,出来交际旁人对自己都是不冷不淡的。可顾应衍一出现,所有人的态度都变了。
不过何祁心里头虽五味杂陈,但是对着顾应衍时,却还是温和笑道:“玉堂,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若是知你回来,定是上门拜访的。”
顾应衍立即客气笑道:“我也是刚回来而已,是听说这里有诗会,又想着许久未见老友们,便过来叨扰。”
“说什么叨扰,你能来咱们可都是高兴极了的,”何祁立即说道。
不过他这主人公般的态度,却是让旁边的人看不下去,旁边一个穿着藏青色袍子的圆脸书生,立即笑道:“泽佑兄,咱们可都是和玉堂是同窗,你可不能一人霸着他啊。”
“就是,就是,”旁边的人立即附和。
“自从玉堂去了京城之后,咱们也是极想念的,每次聚会只觉得都少了些什么似得,”旁边穿浅蓝色袍子的少年也是如此说道。
这亭子里头坐了十来个少年,都是趁着今日春光好,来参加诗会的。只是大家都不曾想到,居然会遇到顾应衍前来。
崔谨是头一回参加这样的诗会,虽觉得顾应衍气质高华,长相也是极出众,却是不知他终究有什么特殊之处,让众人这般推崇。
“当年在集贤亭之中,曾有一个扬州出身的进士游历至此,说咱们信阳的状元街不过是浪得虚名而已。结果他与玉堂兄比试,却落败了。”
崔谨听着旁边俞升给自己解释,当即便有些傻眼。眼前的顾应衍也不过才十六七岁的模样,那当年的话年纪就更小,却能力挫一个进士出身?难怪众多学子对他这般推崇,他们这些聚会人中,即便是举人的都少,大多都不过是秀才之身。
若说举人乃是千军挤过独木桥,那进士就是万人去挤这独木桥了。有些人汲汲营营考了一辈子,一直到白发苍苍之时,都中不了进士呢。
就说崔谨吧,他爹乃是景阳侯府嫡次子,当初也是受了家中荫庇而进入官场。而顾应衍的父亲顾阶则是走正经科举进入官场的,所以崔谨的父亲这辈子是没什么入阁拜相的机会,但是顾阶则就有这个可能。
顾阶当年是二甲第六名,被皇上钦点为庶吉士,在翰林院熬了好几年才外放出来。如今又在京城深受皇上恩宠,是京中极有前途的年轻官员。
顾应衍环视了亭中众人,便是一声感慨,“我离开信阳不过两年而已,一路上看着两边的景致,都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不过如今见到各位同窗,却依旧是亲切。”
“那是自然,到底还是家乡,”旁边点头。
此时诗会主人韩茂,突然将手中的折扇一合,便是敲了敲面前的石桌,朗声笑道:“原本还在想今日诗会的主题,如今玉堂倒是送了一个主题来。”
“什么主题,”众人登时转头看他,而有些心急地已是问出口。
“游子,”韩茂轻轻吐出两个字。
当即便是有人立即附和赞道:“这个主题好,我祖父当年即便在京城做官,都心心念念着咱们信阳。”
不少人也是附和。
而此时河上远处竟是飘过一艘画舫,顾十三站在船上,手上拿着东西朝着河岸上瞧着。待看了一会,旁边的明宝便是急不可耐地说道:“我说十三,你能让我瞧瞧吗?你都看了多久了。”
顾十三却是斥道:“去,去,等一会,我还没看够呢。”
“我的十三爷,你就给我瞧瞧吧,”旁边的明宝不敢和他僵着来,知道他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当即便笑着求道。
顾十三将眼睛贴在圆筒里头,朝着河岸上瞧,竟是连河边上挑着单子的船夫都瞧了个清楚,这东西可真是神奇。
他自然知道这东西叫望远镜,不过这东西在京城里头也是好东西,就算在他们顾家,也只有他爹和两个叔叔才有,他们这样的小辈就算再眼馋,平日里头连边都摸不着。
也只有出去打猎的时候,他爹拿出来瞧猎物,他才能趁机摸过来多看两眼。
可谁知在江南,这样的望远镜只要有钱就能买到。可见江南这几年外洋的货物可真不少,而这些远洋的商船大多是从福建和浙江上岸的,所以信阳地处福建又靠近舟山,这些蛮夷奇巧物件还真是不少。
这会明宝在旁边哀求个不停,顾十三嫌他实在是太叽叽喳喳了,便将望远镜塞进他手心里头,大方说道:“看吧,看吧。真不知道三爷怎么不嫌你聒噪的。”
明宝此时拿了望远镜,便是白了他一眼,废话,要是在三爷跟前,他敢这样聒噪?
这画舫外面装饰的却不是富丽堂皇,可是一入了里头,却极其精巧华丽。此时案桌上的香炉冒着袅袅香烟,坐在椅子上的宋寒川却是在一支玉笛,这乃是一根极品冻玉所制,底子的外形仿竹,寓意乃是君子、气节。
此时宋寒川细细地擦拭着玉笛,放佛这乃是天地之间最重要的事情一般,他脸上露出的认真,让顾十三在一旁都不敢轻易打搅了他。
好在没过多久,宋寒川便擦拭的物件,用手细细地抚摸玉笛之后,便是放在唇瓣,即兴吹了一段。
顾十三是学武之人,并不懂乐理,只觉得这声音说不出的好听,那样的清脆婉转,透着无尽地风流一般。偏偏这样的美妙的声音,却是由这样面容冷硬的吹出来,这样极致的对比,却让顾十三一时看呆了。
此时集贤亭的人也听到河面上传来的一阵乐声,一时间所有的都闭口不言,竟是在认真听这笛音。
待一曲罢后,众人醒过神都是有些意犹未尽的,只见韩茂朝后面瞧了一眼,便是忍不住说道:“这乐声当真是动人,不知这吹笛之人是谁?”
这样清脆婉转的笛声,都让人不自觉地认为,这是一个极是貌美的姑娘在吹笛。
此时明宝正拿着望远镜朝着河边看,就瞧见这亭子里头坐着好些锦袍少年,这望远镜着实是厉害,就连他们脸上的表情都能瞧得清清楚楚呢。
此时明宝看着其中一人长着嘴巴,显然是被自家王爷的笛声惊呆了。
于是他献宝一样地跑进船舱里头,此时宋寒川已是停下,却是又拿起桌子上擦拭笛子的物件小心地护养玉笛。
“三爷,您方才吹笛子,岸上可是有好些人都看傻了呢,”明宝得意地说道,别看他家三爷平素低调,不过却是什么都在行的,骑射在一众皇孙里头那也是拔尖的,如今就算是随便吹个笛子,都能惹得这些人这般失神。
“让我瞧瞧,”顾十三被他这么一说,又要伸手夺他的笛子。
此时宋寒川淡淡瞥了他们一眼,“一大清早就吵地我头疼,再敢废话,就都把你们扔到河里,自个游回去。”
顾十三一听,伸出去准备抢明宝手里望远镜的手,也悄无声息地缩了回来。
至于明宝则是哭丧着脸讨饶道:“奴才不会游泳,主子饶命。”
“既还知道求饶,就少说两句,”宋寒川瞪了他一眼,又低头去擦他手里头的玉笛。
顾十三看了一眼可怜的明宝,又瞧着宋寒川低头擦着玉笛,脸上却是柔和的表情,他们这些活生生的人,竟是还比不上一支死气沉沉的笛子,当真是可怜。
宋寒川这会低着头,周围一片安静。这两人只有一个人在自个身边伺候的时候,宋寒川还能忍受他们的聒噪,可要是两个凑到一块来,他还真是有灭口一个的打算。
今个他本就是烦躁,便让徐炎租了一条画舫。如今他们已是找到了当初舟山总兵杀平民充作倭寇的证据,只是又发现舟山竟是不只这一个问题。
除了杀平民当作倭寇之外,舟山总兵竟是胆大妄为到,将朝廷拨给水军的武器,私下里头卖给海盗。这几年福建和浙江一带,前往远洋的商船在回来的时候,有不少就是被这帮海盗所杀害。
难怪如今商船上头,光是招揽的护船人就有上百之多。
宋寒川如今在这信阳府,也不全是因为要调查,还有一部分是他手上的人手折损不少。张子周已将皇上出来时,交给他们的密旨派人送给了江南总督,不管是浙江总督还是福建总督,宋寒川都不敢相信。
此时画舫上的船夫到了门口,明宝立即呵斥道:“不是说让你不要到船舱里头来的?”
“公子,河岸上头有人叫你们,需要我靠岸吗?”船夫说道。
顾十三登时奇怪了,他们在信阳人生地不熟的,谁会叫他们。
这会明宝主动将望远镜递给宋寒川,他没出船舱,只在里头的窗户,朝着岸边瞧了一眼。待过了一会,他才淡淡道:“让船夫靠岸。”
“三爷,是咱们认识的人吗?”顾十三凑上来问道。
宋寒川转头瞧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似笑非笑地表情,这才说道:“是你的老相好。”
“三爷,我,我可没什么老相好,”顾十三以为宋寒川逗他呢,当即有些结舌地否认。
“何祁在岸边,你就别下船了,”宋寒川吩咐顾十三。
他一听登时面红耳赤,虽然当时他表演地十分投入到位,可是回头想想,还真是丢人,实在是有损他十三爷的光辉形象。
他嘟囔道:“还不都是五姑娘出的馊主意,让我这样出丑。”
宋寒川听到五姑娘这三个字,便是一愣,不过片刻之后,却是哼了一声,“我看你倒是你自个挺投入的。”
此时船已向着岸边靠拢,顾十三还想辩解,可谁知宋寒川却是扔下他出了船舱。
而身边的明宝则是得意地说道,“十三爷,我跟着我们三爷去了。”
“滚吧,滚吧,”顾十三见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登时心烦意乱。
而明宝亦步亦趋地跟着宋寒川,待船靠岸时,还伸手要去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