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有碧鸢在呢,我没事,”说着,阿璇便往外头走。

而此时解签队伍里的人,都瞧着她指指点点的。

阿璇只觉得心头烦乱,此时更不愿去见卫氏。她以为自己的秘密,这一世都不会有人发现的。可是这世上还真是无奇不有。

碧鸢跟在后头,有心安慰她,却又不知说什么,只得跟在她后面往前走。

待阿璇一直走到广宁寺的后山的林子里时,这才发现自个竟是走了这样远。此时碧鸢突感一阵肚子疼,虽拼命忍着,最后还是忍不住同阿璇告假。

阿璇立即道:“你赶紧去吧,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碧鸢瞧这四周没什么人,心中还算安定,只道自个即去即回。

阿璇见她越走越远,便是一人往林子里头去了,这样的林子都有溪水流过,待她没走多久,就瞧见从山上留下的溪流。她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就感觉到身后有人来了。

她一回头就瞧见有些羞赧的崔谨,她当即有些防备的问道:“崔公子。”

崔谨见她防备的眼神,当即便摆手,解释道:“五姑娘,你别怕,我只是见你一个人进了林子,怕你遇见危险,这才跟过来的。”

崔谨本就是带着书卷气的公子哥模样,如今这样手足无措地模样,反倒是让人心神一松。

不过这会阿璇还是板着脸,客气又疏离地说道:“崔公子,咱们到底是男女有别,还请你速速离去吧,要不然让人瞧见我同你在一处说话,只怕对我名声有碍。”

崔谨并非是登图浪子,这样尾随一个姑娘,也是头一回干。如今被人家姑娘这样平白呵斥了一顿,顿时心头有些不安,想了半晌,这才说尴尬说道:“五姑娘,我知道沅儿之前对你多有得罪。她性子虽有些娇蛮,不过本性却是不坏的,只要你同她好生相处,便知她其实还挺好说话的。”

此时这一番话说的没头没脑,可在阿璇听来,就像是丈夫夹在妹妹和妻子中间,无奈站出来调节一般。

阿璇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崔谨有这样的误会,让他觉得可以同自己说这样的话,当即便冷下脸,不客气地说道:“我同崔姑娘并没有误会。所以崔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但是这样的话,还请你以后不要再说了。”

“若是崔公子喜欢这处景致,那我便先行告退了,”说着阿璇便往前走,显然是想离开崔谨。

而崔谨也没想到阿璇对自己的抵触竟是这样大,一时也无奈极了,只得连声说道,“五姑娘,崔某这便离开了,还请你不要生气了。”

他低声下气道:“我本不是想惹你生气的。”

阿璇见他这模样,也就不好再冷着脸。况且这是顾令璇的未婚夫,如果她还在的话,未必会这样对他吧。所以这会她心中对崔谨也升出了淡淡的歉疚,她终究是不喜欢崔谨的,所以这婚事必是要推掉的。

而瞧着他的模样,想必对这门婚事,是充满期待的吧。

十四岁的少年郎,瞧着如天仙一样的未婚妻,心中涌现起无限美好的遐想。偏偏他真正的未婚妻早已是香魂消逝,而留下来的阿璇,留给他的,只会是失望。

待崔谨走后,阿璇看着面前从山上奔腾而下的溪流,那叮叮咚咚的清泉之声,这样的悦耳和动人心弦。

不过在又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阿璇以为崔谨又回来了,转过头正要发作,就瞧见对面朗如星辰的挺拔男子。

“是你,”阿璇看着来人,淡淡说道。

宋寒川瞧着她的眼神,竟是不知为何,讽刺之声便脱口而出,“不是方才的那位崔公子,让五姑娘失望了?”

可当着阿璇绷紧的小脸时,他就后悔了。好不容易才见着的人,何必要同她为了旁人而起了争执。他如今心里已是将阿璇看着自己未来王妃的人选,他虽说是他爹的三儿子,可却是正经的嫡长子,再加上宫里头皇爷的喜欢,谁都知道这淳亲王的王爷,是逃不出他手里头去。

说真的,他不是那样矫情的人,既是知道自个喜欢这姑娘,那就打定主意娶了人家。他可不想象他爹一样,三心二意的,光是王妃都能换了三拨。自打他记事以来,他爹对他娘就不是温柔体贴的,所以宋寒川觉得他娘那么早去世,就是因为在王府里头活得憋屈。

所以他早就打定主意了,若是他要娶王妃,就要娶个自个喜欢的,只一心一意地对他。既然女子能从一而终,男人比女子强大那么多,怎么就不能从一而终了。

所以宋三爷这么想着,就在不经意间,遇到他心里头的这个一心一意。

“既然宋公子知道,那就请便吧,”阿璇一张嘴,就要活生生把人气死的样子。

宋寒川冷哼一声,不过心里却打定主意,自个大丈夫不和她这个小女子计较。他看着阿璇,神色尽量露出温和一面,不是都说女子喜欢温柔的男子,“我听说你家里发生的事情了,你别害怕,我会帮你解决的。”

“宋公子,既然方才我与崔谨的话。你都听见了,那我也不妨同你再说一遍,若是让旁人瞧见,你我孤男寡女在这一处说话,只怕与我闺名有碍,”阿璇这会已经开始后悔,原本是听那老和尚的话,一时觉得心头烦乱,想过来走走,散散心。

谁知这些人竟是一个两个都凑过来,让她不得片刻安宁。要是这样,方才就该和碧鸢一块去净室的。

宋寒川这会听她冷冰冰的叫自己宋公子,只觉得从心底开始冒火,只想狠狠教训她一顿。可是又怕自个面色冷硬下来,真将她吓着了,这会还是竭力忍耐。

他哄道:“我过来就是想和你说几句话而已,再过几日,我就要回京城了,只怕咱们短时间是再见不着了。”

阿璇这人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之前崔谨低声下气地说话,她心里就升出歉疚来。这会听到宋寒川又这样说话,只觉得心头滑过淡淡的酸涩,竟是说不出方才那样冷硬的话了。

“那就祝宋公子一路好走,”阿璇想了想,也只有这样的话对她说了。

宋寒川有些期待地说道:“你就没别的对我说吗?”

阿璇看着对面的人,也是有些呆愣,她还有什么别的可以和他说吗?

“以后你少和崔谨说话,”宋寒川也不知怎得,就是想起崔谨看她那痴迷的眼神,他便觉得烧心的慌,便是一阵叮嘱。

而这句话便是让阿璇炸毛了,那个崔谨也是,说什么一堆她要和崔沅好生相处的话,而这会这个宋寒川就更过分,他以为自个是谁?

“我同崔谨说话还合乎规矩,同你说话,那才真叫不合规矩呢,”阿璇彻底冷了脸,看他的眼神锋利地如同刀子般。

偏偏她说的话,宋寒川还真是一句都反驳不得额。她顾令璇还真是一根头发丝,都跟他扯不上关系。宋寒川长这么大,虽然亲娘早早地没了,可谁敢他苛责他一点,什么好东西不是往他跟前送。这世上只有他不想要的,就没他要不了的。

可这会瞧着顾令璇这姑娘,他突然还真就发现,这世上还真有姑娘瞧不上他,真有是他想要没法要的。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上前一步,而阿璇也是不自觉地往后退一步,她的脚后跟已是站在了边缘,身后就是数米高的深沟,泉水自山上叮叮咚咚地欢悦而下。

当他挽住阿璇的腰身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瞧,“可我喜欢你。”

阿璇回过神,正要推开他时候,就见他的脸突然凑近,猝不及防下,她就感觉到温热的唇在她的额上落下。

只听他有些得意地说道:“现在你和我有了肌肤之亲了,你这样重规矩的规矩的姑娘,该知道从一而终的道理吧。”

阿璇心中大惊,她嘴里一口一个规矩,哪是什么重规矩,不过是想借着规矩打发了他们而已。偏偏这个宋寒川,竟是这样,这样恬不知耻。

“我也是从一而终的,所以你日后也要对我负责任啊,”宋寒川看着她笑着说道。

一直到宋寒川离开后,阿璇都还没回过神呢。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直到碧鸢找过来,抱怨道:“姑娘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奴婢方才不见了姑娘,别提有多担心呢。咱们赶紧回去吧。”

阿璇点头,便跟着碧鸢一块回去了。

此时何芸也正好和崔沅出来了,何芸好不容易同崔沅巧遇,自是百般讨好。可偏生崔谨却不在近旁,而崔沅说了几句就是要告别。

待两人刚分开后,待到拐角的时候,何芸就瞄见一个衣裳不整地往这边跑,她正要让过去,却被那男子拽了一把,往前一推。

而何芸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是一阵剧痛从左脸上传来,而对面的女子见自己的金簪竟是划到不相干的人,显然也是害怕至极。

那女子一把推开何芸,就是夺路而逃。

而那男子见她闯了祸,也是骂道:“你这善妒的臭婆娘,这会闯了祸了,我看你不如跳崖吧,省的被人抓住坐牢。”

说着,他也是骂骂咧咧地往那边追去。

而何芸捂着脸,只感觉到一阵剧痛,实在是太疼了。她旁边的丫鬟,更是被吓得呜呜直哭。这会还没走远的崔沅,可是亲眼瞧见这一幕,便是急急地跑了回来。

可是在看见何芸满手鲜血时,崔沅竟是忍不住扶着丫鬟的手,撇到一边吐了。

而赶过来的何祁,看着妹妹满脸鲜血,只捂着自己的左脸。

何芸勉强睁着一边眼睛,可是在看到哥哥绝望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彻底毁了。

顾应衍只瞧见何芸和崔沅在,却没看见阿璇,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就是往回跑,可当他刚转身时,就听见身后一声:“哥哥。”

他转头看着树林边上,亭亭玉立的人时,忍不住上前两步,便是将她揽在怀中。

“你去哪儿了,差点将哥哥吓死了。”

☆、第五十章 夜探香闺

阿璇被顾应衍揽在怀中,她睁着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锦缎纹路,以及他身上若隐似无的淡淡清冽之香,原来这就是被保护的感觉。

此时她心里再没有对顾应衍的隔阂,她就是顾令璇,是大哥哥的妹妹,是娘亲的女儿,是应承和应启两个小家伙的姐姐。

对面的惊叫、恐惧的哭喊声,连绵不绝,而此时她听到何祁震天彻底的怒吼,以及何家家丁往远处奔跑的脚步声。

“少爷,咱们还是给大小姐赶紧找大夫瞧瞧吧,”何祁还在怒吼着要抓住凶手时,就听到旁边的管家提醒。

此时何芸依旧捂着脸,却发出绝望的哭嚎声,阿璇就站在不远处。虽然她被顾应衍揽在怀中,可是那一声又一声的嚎叫声音,让阿璇听的都浑身发颤。她不知道何芸的脸怎么样,可是光是听着她绝望的声音,她都不想去看。

阿璇紧紧握紧自己的手臂,而此时崔谨也从远处赶来,他看着前面混乱一片,一眼就瞧见了被顾应衍护在怀中的阿璇。随后他才跑到崔沅跟前。

崔沅倒是没什么事,就是被吓着了。

这会她抓着崔谨的衣袖,便是哭哭啼啼道:“哥哥,太吓人了,都是血,她的脸上都是血。”

“别怕,别怕,有哥哥在呢,”崔谨赶紧安慰妹妹。

他又问了旁边的丫鬟,好在丫鬟还算是个胆子大的,这会还能说出话来。

原来是一对夫妻吵架,妻子似乎知道丈夫在寺中与人私会,便寻了过来,拿着金簪就追了过来。而何芸就是被那丈夫拉过去挡了妻子一下,没想到那女人竟是下手毒辣,一下子就划了下来。

这会两人往后山跑去了,何家的家丁也往那边去了。

寺中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很快主持便赶了过来,而此时围观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何祁抱着何芸就要离开,而此时住持则是急急走到他跟前,说道:“这位施主,我寺中有僧人通晓医理,不如在大夫来之前,就让我寺的僧侣帮这位女施主看看吧。”

何祁此时满眼通红,恨不能杀光这些臭和尚,都是这寺庙之中藏污纳垢,这才害了妹妹。所以这会看着住持的眼神都是不善的。但广宁寺离山下甚远,若是抱着妹妹下山,她流了这样的血,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地住。

“少爷,那对夫妻跳崖了,”就在此时,何家的家丁急急回来禀报。

何祁没想到竟是会这样,登时气疯了一般,怒道:“去找,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阿弥陀佛,”主持大师双手合十,口呼佛号,一日之间,这庄严的佛寺之中,竟是连死了两个人,还伤了一个姑娘的脸。

这会突然有个人被拽了过来,是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何家的管事立即说道:“少爷,这女人就是那男人的姘头。”

“不关我的事儿,真的不管我的事儿,我就是个寡妇,是那个李三强迫我的,他非逼着我来广宁寺和他幽会,谁知就被他女人知道了,”此时女子的头发凌乱,衣裳不整,还是被人从地上拉过来的。

众人一听更是议论纷纷,而此时广宁寺的诸多僧侣也是一脸气愤,他们乃是信阳府的第一佛寺,今日名声竟是被这一对狗男女给败坏了。

“把她给我绑了,”何祁怒声吩咐道。

女人尖声叫道:“凭什么绑我,为什么绑我,我也是被逼的啊。”

“呸,没有羞耻心的婊、子,如今见姘、头死了,就说自个是被逼的,当初被压在身下的时候,怎么不说,”一个村妇模样的中年妇人,朝她吐了一口吐沫后,鄙夷地说道。

这妇人说的实在是粗俗,可是在场的多是女子,却是纷纷点头。

崔沅听的面色通红,崔谨见她们越说越不像话,便是将妹妹带离。

而此时何祁也抱着何芸,在寺中僧侣的指引下,去了厢房。

阿璇被顾应衍带回卫氏的院子时,就见玉瑶已是在门口等着了,见她们回来,又是惊喜又是露出谢天谢地的表情,“外头好像出了乱子,夫人着急地派人去找大少爷和五姑娘呢,如今可算是回来了。”

玉瑶看着阿璇苍白的小脸,登时便心疼道:“姑娘的脸色怎么这般差?”

阿璇没说话,顾应衍半抱半扶地将她带进屋子里头。

此时卫氏也没坐在榻上,正朝外头张望呢,就瞧见兄妹两人回来了。

“阿璇,”卫氏一见她脸色白地有些吓人,立即上前来,担心地摸着她的脑袋。

阿璇安慰她,“娘,没担心,就是刚才人吵了些,我有些吓着了。等我缓一缓,就好了。”

此时碧鸢倒了一杯水过来,她端着水杯一口喝下,待温热的茶水进入胃里时,原本虚浮的两条腿似乎有了些力气,还一直在颤抖的身子,也松懈了下来。

“哥哥知道你头一回见着这样血腥的事情,别害怕,”顾应衍坐在她旁边,将她按在自己怀中,安慰道:“哥哥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看见这些的。”

听到顾应衍的话,她立即摇头,生怕顾应衍觉得自己是不赞同他的做法,“我只是觉得心里头有一块大石头落地了。”

就像是明明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可不仅不能报复她,还得和她虚与委蛇,假装成亲亲热热的好姐妹。如今何芸终于毁了容,阿璇心里头也是说不出的感觉。

“好了,别想这些了,待下午我请住持大师过来,商议一下请哪位大师到咱们家里头诵经,咱们便下山去吧,”卫氏淡淡说道,眉间也是淡淡的疲倦。

顾应衍说了一声,便是又道:“我去何家那边看看,毕竟这会也至于他们兄妹两人在。”

卫氏点头。

待顾应衍离开后,卫氏问阿璇,“你是不是累了,我让玉瑶伺候你到里间睡一会?”

“不用,我就想和娘亲说说话,”阿璇娇笑道。

等顾应衍回来时,阿璇已经睡着了。卫氏坐在一旁,看着枕着靠垫睡着的姑娘,一脸笑意。

“那边怎么样,”卫氏淡淡问道,说话的声音也是极小的。

旁边的丫鬟给顾应衍端了个凳子,他坐下后,这才说道:“从眼眉一直划到下巴,大夫说日后肯定是要落疤的。”

卫氏冷哼一声,“就是要她落疤才好,小小年纪就这样心思歹毒,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吗?想让阿璇毁容,我就先毁了她的容貌。”

卫氏并不是心思狠毒之人,她爹是个刻板正直的人,因为她娘给力连生了三个儿子,所以压根就没想过纳妾的事情。因为卫氏在家的时候,后宅也是极平静的。

不过她没经历过后宅的阴私,可不代表她就是心慈手软,任人欺辱的。

顾应衍瞧了一眼睡着的阿璇,突然压低声音道:“母亲,我本安排了人在山下动手的。”

卫氏大惊,便是问:“所以今天的事情不是你派的人?”

“不是,”顾应衍摇头,眉头紧锁,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难不成真是巧合不成?”

谁知卫氏却是突然高兴起来,欢喜地说道,“可见是老天爷见她这般恶毒,亲自惩罚了她。这广宁寺的菩萨果真是灵验,善恶终有报,是佛祖显灵了。”

顾应衍见母亲这般高兴,便再也没说话。不管是巧合还是人为,反正他们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待下午时候,卫氏带着兄妹两回家时,就听说何家人已经上山,将何芸接了回去。而崔家的兄妹两人,也早早下山了。

顾十三是个无肉不欢的,在寺里头吃了一顿斋菜,虽说口味不错吧,但是实在是太素了,就连油腥都是极少见的。

所以等顾家马车离开后,他就闹着要下山。

宋寒川瞪了他一眼,斥道:“若是你再这样,日后我只带明宝出门了。”

“别呀,三爷,我错了,”顾十三在宋寒川跟前,压根就是没皮没脸的,这会一听这话,赶紧求饶。

宋寒川此时站在后山的崖边,数十丈高的地方,下头是葱葱郁郁的树木,人若是掉下去,那肯定是粉身碎骨的。

“都处理好了吗?”宋寒川问道。

顾十三嘿嘿一听,立即说道:“放心吧,今晚就送那女人离开。”

不过随后他又是唏嘘道:“这女人狠起来还真是厉害,居然亲手把她相公推下山崖了。”

“要是她不杀了那男人,岂有活口,”宋寒川冷笑一声,不过心底却觉得这女子不过是个斗字不识的妇人,可是看得却极通透。

她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就是将自己推到了绝境,所以宋寒川才会放她一条生路,不会怕她将这个秘密说出来。

他们出来时,徐炎亲自过来驾着马车来接他们。待上了马车之后,顾十三在外头驾车,他们两人坐到里面。

“三爷,江南总督已派人过来接咱们了,估计不出三日就会到信阳,”徐炎一面要保护宋寒川,一面还要保护千辛万苦找来的证据,如今得知援兵即将到了,这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宋寒川一听,便是问道,“咱们何时回京?”

“到时候从京杭大运河走水路,直接回京城,”徐炎回道。

宋寒川应了声,“我知道了”,当他头撇到一边去的时候,眼神中却是说不清的复杂。

待到了住处时,明宝就迎了上来,伺候着宋寒川坐下后,便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他止不住地下笑道:“三爷,王爷派人给您送信来了?”

宋寒川神色微微一动,脸上还带着些许惊愕,不过还是说道:“把信拿来吧。”

待他看完信之后,却是止不住地冷笑,他这个父王,年轻的时候风流成性,如今倒是玩起了一往情深的戏码了。

“三爷,怎么了?”旁边的顾十三瞧着他脸上止不住地冷笑,便是问道。

宋寒川将手中的信重新折了起来,说了声:“拿火来。”

明宝赶紧拿了火折子过来,宋寒川亲自点燃,将信烧成一团黑灰。周围的三人都是沉默不语,倒是他自己烧完之后,说道:“父王已禀明了皇上,给大哥赐婚了。”

“工部从五品员外郎沈宏的嫡长女,”宋寒川说起时,嘴角便是闪过一丝不屑。

虽然他大哥只是侧妃所出,可到底是淳王府的长子,如今又在军营中任职,在皇室宗亲中也算是有为青年,可偏偏父王却给他定了这么一门鸡肋婚事。

从五品员外郎的女儿,京城那地方,从神武门砸下一块砖头,估计都能砸中两个三品大员。即便这沈宏的女儿再是端庄贤淑,难道这京城就没有其他端庄的贵女了?

“这身份未免也太低了些吧,”顾十三立即说道,随后他便是神色古怪地说:“这真是王爷亲自选的?”

在场的人,都对淳王府的家事有所了解,知道如今的这位王妃,是位心大的,一心想要自个的儿子继承王府。可是也不想想,她儿子不过才是十岁,上头就三个哥哥,还有宋寒川这个嫡出的哥哥。

如今看来,这位王妃娘娘还真是手段了得,居然给淳王府的长子选了这么一门婚事。

“三爷,要是她插手你的婚事可怎么办,”顾十三立即着急说道。

宋寒川星眸微沉,原本就冷硬的面容,越发地冷峻,他这般拼命地办差,就是为了不让自个被人控制。想插手他的婚事,也要看看皇上答不答应了。

“无妨,就看她如何蹦达了,不过看来她是打算撕了这层脸皮了,”宋寒川无所谓地说道。

不过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也都知道淳王府这表面的平和算是要结束了。这外头二王爷和三王爷人家也是闹得热火朝天的,可人那是为了天底下只有一把的椅子,偏偏这会淳王府也闹了起来,却就是个王府世子的位置。

说来说去,还得说这位王妃,眼界太窄。

等到了晚上,宋寒川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索性站起来走走。等出了门,就瞧见顾十三从小厨房里头出来,顾十三手里头一半西瓜,也没切开,直接用勺子挖了。他坐在廊下的栏杆上,瞧着头顶的月空,好不自在的模样。

所以这会宋寒川出来时,他也有些晃神了,居然举着西瓜,呵呵干笑了两声,问:“三爷,您要吃吗?”

宋寒川借着月色,看着他吃的嘴角还沾着西瓜籽呢,登时便没了兴致,只说道:“我出门走走。”

顾十三瞧着他推门出去,左想右想,觉得不该任三爷一个人出门。

于是也跟着上去,结果两人左拐右拐,也不知怎得,就到了顾家。

顾十三看着顾家门廊下挂着的大红灯笼,问道:“三爷,要进去吗?”

宋寒川双手背在身后,却是没说话。

此时阿璇也没睡觉,她都能听见守夜的碧鸢略有些大的呼吸声。四周静悄悄一片,只剩下远处的一盏未灭的烛火。

原本是该吹灭的,可是阿璇今日却没让碧鸢灭掉,因为她觉得只要四周一黑,她耳畔就能回响起来何芸绝望的惊叫声。

她一点都不后悔毁了何芸的脸,只是到底是做了好人二十年,头一回这样的害人,难免会心跳腿软。她盯着头顶的纱帐,却是一点都不敢睁开眼睛,却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宋寒川。

想起他落在自己额头上的吻,竟是说什么他们有了肌肤之亲,她要对他负责任。她没把他当登图浪子,也是网开一面了,他怎么还敢说出这样的话。

就在此时,阿璇随意往里面一撇,竟是瞧见纱帐上一个巨大的人影。她当即吓得魂飞魄散,正要大叫,便感觉一个巨大的冲力,那人隔着纱帐竟是掩住了她的嘴巴。

阿璇吓得连心跳都快停止了,可当目光透过纱帐落在来人的脸上时,突然眼眶一热,眼泪就止不住地留下来了。

宋寒川没想到自己居然把她吓成这样,便立即低声哄道:“你别哭了,我不是有意吓你的。只是我马上就要离开信阳了,所以我想着怎么也要和你说声。”

可他越说话,阿璇的眼泪越是止不住,没一会眼泪就是浸湿了纱帐,连带着他的手掌都湿湿一片。

“你别哭了,”宋三爷虽一身威严,可这会完全不管用,反而是手足无措起来,像极了初尝情字的少年郎,这会再看他,倒是十足的十七岁少年。

而阿璇这会伸手掰开他捂着自己嘴巴的手,不过宋寒川却不敢松开,只道:“你可别叫,我真不是有意吓唬你的。”

显然这会他完全抓错了主题,气得阿璇狠命瞪他。

“你这个登图浪子,”待阿璇终于掰开他的手后,便是忍不住怒道。

“我就是想来和你告别,”宋寒川皱着眉说道,其实按着他的想法,好像不该这般发展,可如今这样,他也有些困顿。

阿璇见他不仅不知羞愧,反而还觉得自己委屈,登时气得心肝疼,这世上怎么就有这样的人。

“就算是道别,有你这样私闯别人房间的吗?”阿璇这会依旧是眼泪汪汪的,就算竭力做出生气的模样,可还是纸老虎模样。

所以当她落在宋寒川的怀抱中,听他说:“可不是这个法子的话,我就见不着你啊。”

你见过一个极冷硬的人,用这样柔软的语气说话吗?

阿璇在这一刻,被他柔软温和的语气击中,放佛身上的气力,一瞬就被抽离。

☆、第五十一章 赤子之心

不过阿璇最后,还是红着脸推开了宋寒川,只有一盏幽暗的烛台在远处亮着,四下寂静地要命,两个人的呼吸,都如战鼓一般在耳畔响起。

“你以后别这么唐突,”阿璇似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一开口,只觉得心脏噗通噗通地拼命乱跳,放佛她多说一句话,就能从嘴里跳出去。

这会她只觉得浑身发热,脸颊更是烫得烧手,根本不敢抬头和他对视。

而这会宋寒川站在床榻旁边,低头看着阿璇,都说灯下观美人,此时朦脓的烛火之下,她越发地眉眼如画,竟是看得他心口发烫,恨不能将这世间最好的东西,都捧在手心里头给她。

他想起那日朦脓的月光之下,他们游湖泛舟,一切都美好的让人心头发颤。这一世,他还从未执着地想要得到一个人,光是提到她的名字,心里就像是猫爪在挠。

“顾令璇,你……”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可是话头到嘴边了,却又不知怎么说下去一样,他该说什么呢?

今天他不是没说过喜欢的话,可她呢,瞧他的眼神都是那样不善,放佛是什么甩不开的脏东西。这会宋寒川又自怨自艾起来,干脆有点破罐子破摔地问,“你有没有点待见我?”

这叫什么话,阿璇抬头看他。

可细细那么一想,好像也是对的。她是个姑娘家,而且还活了两辈子,前一世只觉得自个年纪还小,一心只想着跳舞,想着有朝一日登上最高舞台,对于那些追求者是正眼都不瞧一眼的。

所以两辈子才遇见这么一个,瞧着就是个心肠冷硬的人,却偏偏会用这样软和地话哄人,要说不待见,她那日就不会跟他一块游湖泛舟了。

可要让她说待见,阿璇不是不知自个如今的状况的,身上背着婚约还没摆脱呢,又是这样的深闺小姐,别说是婚事自己做主,就算是提一句都是不应该的。

她突然有些无奈地想着,若这会是在现代,这样的他出现在自个跟前,她应该是没法子拒绝的吧。

“你让季神医给我看病,这样的恩情我是记在心里头一辈子的,”阿璇垂着头,不轻不重地说道,可是说这话的时候,连舌根都是发苦的。

宋寒川虽说预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可是心里头还是凉飕飕地,只觉得原本火热的心,一盆冷水就给浇灭了,就连深夜前来见她的兴奋,都熄了一般,难免有些心中惶然。

此时阿璇身着睡衣,青丝披散在肩膀上,只轻轻低头,柔软的头发便披散下来,将脸颊挡住了。

“你若没事的话,便快些走吧。若是让旁人瞧见了,只怕我唯有一死了之了,”阿璇木着脸说道,不是有那么一句话,错误的时间遇见错误的人,是一场闹剧。

如今这么一个讲究规矩礼仪的年代,她连个外男的面都是不能的,可不就是错误的时间。要是搁在现代,不管成不成,只要心里头动心了,两个人就能携手往前走。

至于错误的人,按着如今的情形来看,他可不就是错误的人,出现的晚不说,除了名字之外,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呢。

一想到这,阿璇内心就更加坚定了,脸上的殷红已是慢慢退散,留得心中清明。

“你过几日走,我肯定是不能送你的,所以在此就祝你一路顺风,日后鹏程万里,”阿璇知道他必是出生富贵人家,所以挑了好话说了两句,只觉得这人走了之后,日后大概是再见不着了。

不过等她来了之后,或许还可以孙女或者外孙女那么唏嘘感慨一番,你祖母年轻那会,有一个长得极俊俏的小伙子,可是喜欢了,哭着闹着说喜欢我,不过啊,我是守规矩的人,自然是不会搭理他的。

到了那时候,他依旧还是她心目中那个俊俏无比的小伙子,说不定还成了她心里头的白月光。

这么一想,心里头好像也松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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