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刁奴乱生口舌是非,若是一味纵容,岂是家宅安宁之相,”谢树元转脸便对萧氏说道:“夫人只管去查,但凡查到了,一律交了人牙子发卖出去。”
谢清溪躺在床上又吐了个泡泡,看来这位四姑娘的亮相出场注定要夭折了。
☆、争宠能手
眼见就到了年关,因着两位小主子都还小,这屋子里的银碳早早就烧了起来。谢清溪被裹的严严实实的,因为穿的太多,有时候刚被放着坐好,人就顺溜着滑了下去。饶是萧氏那般端肃的人,见着她四仰八叉的模样也笑的前俯后仰。
到了年关,就算平素八面玲珑的萧氏都有些吃不消,给下人置新衣裳,庄子上的租子,店铺的查账,还有采买年货,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事情。好在萧氏身边的四个丫鬟以及三四个管事妈妈,都是经验丰富的,平日就帮着萧氏管家,这会倒是帮了不少的忙。
三个月前的风波在此时的谢家已经找不到一丝痕迹,而早慧的四姑娘再也没有什么名声传到外头。二门上看门的婆子一家,是谢家的家生子,可就因着传了主子的是非,还不是说发卖就发卖。
那些打谢家来了苏州之后,才买进府里伺候的奴才,可还没有守角门的婆子资历老呢,见着张妈妈和这婆子一家的下场,也变得安分守己了起来。
谢树元虽然是外放到苏州,不过一家刚到苏州安顿没多久,萧氏便私底下和谢树元商议,在苏州近郊买了两个庄子。一个庄子占地有上千亩,其中有数百亩是专门种碧粳米、胭脂米这等上等好米,这是专供谢家主子用的,而其他地都租给了附近的佃户。
而另外一个庄子却是专门作养殖之用,谢家如今住的宅子虽大,可到底不能在府中养牲畜。再加上谢府府里的奴才有数百人之多,每日光是猪都得用掉两头,更别提那些鸡鸭鱼羊等物了。若是日日都在外面采买,开销大不说,吃着也不是很放心。萧氏索性就单独弄了个庄子,专门养些牲畜。
今年苏州风调雨顺,庄子上的收成不错,庄头早早就将今年的年货送了过来,今年的租子也一并交了上来。萧氏隔着屏风见了庄子上的几个管事,略问了些庄子上的事情,便赏了不少东西让他们回去了。
萧氏是永安侯的嫡女,在家的时候生母自是带在身边细细教导,虽说平日也学琴棋书画怡养性情,可这管家的事情却一点没落下。所以就算在京中,婆婆将府中管家事务捏的紧紧的,可到了苏州她也没出现丝毫的手忙脚乱。
“太太歇息会吧,这么一会的功夫,倒是见了连庄子上的管事都见了,”庄嬷嬷是萧氏的奶娘,这家里面最心疼萧氏的只怕就是她了。
倒是萧氏看着今日在坑上玩的欢快的两人,脸上挂着舒心的笑意:“今日这两个小东西倒是没闹起来,可喂了奶了?。”
因着近了年关,府中不仅要打扫,还要筹备年货。自从谢树元到了苏州后,每年都会派人送好些年货回京,这些东西萧氏从一个月前就开始筹备,一直到昨日上了船,她方安下心来。
“哥儿姐儿知道太太辛苦,所以今个一点都不哭闹,姑娘如今不喜欢吃奶,倒是喜欢吃些粥食”素云如今伺候在谢清溪身边,在她看来这位六小姐简直太好伺候了。
她极少象六少爷那般大哭,除了不喜欢吃奶娘的奶水外,喂她的肉糜粥、鸡蛋羹,人家都能大口大口吃下去。素云恨不得烧高香,感谢一下佛祖,让她伺候到这么位好性子的主子。
而另一个萧氏的贴身丫鬟红云,这会也正伺候着六少爷。自打两位小主子出身后,素云和红云便是近身伺候小主子。虽说离萧氏远了些,可两人心里却一点不慌,谁不知道两位小主子可是太太的心肝,能在小主子身边伺候的,那都是萧氏心腹中的心腹。
素云正用银汤勺喂谢清溪吃肉糜粥,上等的碧粳米熬的糜而不烂,里面的肉糜更是喷香可口,比起奶水,谢清溪自然是更喜欢吃肉。可恨有个早慧的四姑娘在前头,她倒是不好再弄出早慧的名声。
虽说姨娘每日都会给太太请安,可是几位养在姨娘身边的姑娘,除了大姑娘每隔一日就会过来请安外,二姑娘和四姑娘竟是极少过来。
因着这事,沈嬷嬷可没少在萧氏面前念叨,说江姨娘没规矩,带着两位姑娘都没了规矩。不过萧氏自个有三个儿子,如今又养了两个小的在身边,自然是不会想着将姨娘生的姑娘拘在身边养着。
更何况,养在嫡母身边的庶女,待大了说亲事的时候,这可是能拿得出手的优势。萧氏虽不会害庶女,可也没想到怎么抬举她们,公中该给的份例她自是一点都不少,三五不时还会赏几个姑娘东西,阖府上下没有不赞萧氏贤惠的。
“在珍宝斋给几位姑娘打的项圈可拿回来了?”因着快过年了,萧氏作为嫡母少不得要给几个庶女礼物,她索性在珍宝斋打了几幅一样的项圈,除了上头刻的花纹不一样,任谁都挑不出错处来。
香云如今管着萧氏房里的首饰,便是上回珍宝斋掌柜到府中,也是她出门的。她立即便回道:“奴婢昨个还派人去珍宝斋问了一会,掌柜说因着年关实在是忙,只怕这项圈还有再等几日才能送过来。还有几位姨娘打的首饰,过几日也一并送来。”
萧氏从年前开始就接到了无数的拜帖,这其中既有谢树元的上司也有谢树元的下属。不过说到上司其实也就几位,除了苏州布政使司的左右两位布政使外,便是按察使和都指挥使寥寥数人。
这几家倒是早早送了帖子过来,不过都是邀请赴约的。当然其他的帖子多是希望能过府拜访,这下属给上司拜年倒是定例一般。去年,从正月初二开始,萧氏就带着家里能出门的孩子去了不少人家。
今年估计还是得去这几家拜年,不过好在谢树元有个好爹,就算是顶头上司见着他都得客客气气地说话。毕竟这吏部可是管着天下官员的升迁考核。
没过几日,珍宝斋就将给几位姑娘打的项圈都送了过来,一并送来的自然还有萧氏和几位姨娘打的首饰。
萧氏派人送到各个小院之中,东西送了过去,得了赏赐的人自然是说不尽的谢。不过待人走了后,各个却是心思各异。
朱姨娘立即派了身边的丫鬟出去打听,看看其他两位姨娘究竟得了什么东西。这府中人多自然嘴杂,更何况太太派人出去送东西,都是有人撞见的。
厨房因着各院的人都来拿吃食,最是人多口杂,所以平素府里的消息多是从这里传出去的。朱姨娘身边的桃花拿了银钱过来,请着厨房的妈妈做了碟金丝枣泥糕,说是朱姨娘想吃的。厨房的妈妈得了赏钱自然是高兴,麻溜的做了起来。
没过一会,方姨娘身边的巧丹也提了食盒过来。这几日大姑娘又有些咳嗽,太太特别吩咐厨房里每日做一盏冰糖燕窝给大姑娘。自打张妈妈的事后,这厨房里头再不敢轻慢大姑娘。
所以巧丹一过来,做燕窝的厨子便笑着凑上前去,说道:“巧丹姑娘今个怎么来晚了,我还想着让小霞待会送到方姨娘院子里头呢。”
“方才太太派人送了东西给姑娘和姨娘,所以这才晚了些。大姑娘的冰糖燕窝可做好了,姑娘还等着用呢,”巧丹性子软和,平日说话也客客气气的,又加上方姨娘每会都有打赏,所以在厨房里头当差的人都挺喜欢她的。
“巧丹姑娘,厨房里头正做着粉蒸芙蓉糕,方姨娘素来爱吃这道点心,不如你先等一会,带一碟子回去,”先前得了桃花赏钱的婆子,凑到巧丹旁边讨好地说道。
厨房里的蒸笼正冒着热气,香甜的味道已经渐渐弥散开来。巧丹想着大姑娘正陪着方姨娘说话,一时倒也不急,索性便站在一旁等了会。
“听说太太给方姨娘和大姑娘好生赏赐呢,姑娘是在姨娘身边伺候的,自然比咱们这些在厨房里头得的消息多,也不知太太今年这赏钱如何发呢,”那做糕点的婆子拉着巧丹便是闲聊。
这到了年关,任谁都想过了好年。在府里辛苦了一年,自然想得了银钱好过年。一听这婆子提起这话头,其他人都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不过多是关心今年发年利的事情。
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更别提苏州位处江南富庶之地。谢树元为官也算清正廉洁,可是这两年的苏州知府当下来,家底比刚来时,着实是攒了不少。
“我听我娘说,太太的意思是今年的赏钱不用铜钱呢,”还没等巧丹说话,有个穿着绿色小袄的丫鬟就抢先说道。
她这话一说出口,倒是让其他人都吃了一惊,只听那做糕点的婆子抢先问道:“不用铜钱?难不成都发银子,我的乖乖,咱们太太可真是阔气。不愧是京里头侯府的小姐,果真待咱们下人宽厚。”
“谁说不是啊,太太说了大家辛苦了一年,怎么都得岁钱好过年,”那丫鬟得意洋洋地说道,说话间还抬眼睨了眼巧丹和桃花,继续道:“我娘还说了,等过了年太太屋里有几个姐姐是要放出去的。到时候我娘就求了管事妈妈,让我到太太院子里头伺候。”
“哎哟,小春啊,你这是要升发啊,”做糕点的婆子素来爱大惊小怪,听了这话立即问道:“我看太太房里的几个一等丫鬟,那通身的气派就是比外头那些小姐都不差。”
桃花和巧丹都是在姨娘身边伺候的,比起这些在厨房里当差的,自然觉得高人一等。如今听这么个小丫鬟的话,不由都冷笑了一声,不过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又将头别了过去。
没过多久,巧丹等的芙蓉糕出了炉,她端了一碟放在食盒里头,又递了赏钱给婆子,就提着走了。倒是桃花还在等金丝枣泥糕,不过这耳朵却是竖起来听着这边的动静。
巧丹回去的时候,方姨娘见她这么久才回来,便问道:“今个怎么这么慢,莫不是厨房里头不方便?”
巧丹笑了下说道:“这冰糖燕窝倒是一早做好在炉子上煨着呢,只是厨房里的妈妈说正在做芙蓉糕,奴婢想着姨娘素来爱吃这个东西,便等了一会。”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食盒,将里头的冰糖燕窝和芙蓉糕一并都端了过来。
大姑娘捧着个绣框坐在坑边上,她如今不过五岁,却已经开始学习女红。方姨娘在谢树元房里伺候的时候,女红手艺甚是出众,谢树元贴身的小衣都是她做的。所以方姨娘一早便让大姑娘学着刺绣,如今倒也有些模样。
“姑娘,先歇会吧,这燕窝得趁热才好喝,”巧慧端了燕窝,就要伺候大姑娘用。
谢明芳抬头看了眼方姨娘,问道:“姨娘,我如今也不咳嗽了,早就不用吃这东西了。”
方姨娘听了她的话,赶紧过来哄道:“我的大姑娘,这冰糖燕窝可是好东西,最是滋补。你身子一向都弱,大夫也说了要好生将养着。况且这是太太特特赏给姑娘的,旁人就算是想吃也没有的。”
谢明芳凑了下眉头,过了半晌才说道:“先前二妹妹就因为太太赏燕窝的事情,同我闹别扭。她说太太偏心,有好东西只知道给我。这几日上学,二妹妹都不愿同我说话。”
方姨娘自然不知这一环节,听谢明芳这么一说,先是一怔,紧接着便赶紧问道:“二姑娘这是何时和姑娘说的,姑娘先前怎么没和我说过?”
“就是前日上学的时候,”大姑娘低头看了下手里的绣框,脸上露出些许的委屈。
“姑娘,怎么不跟姨娘说,”方姨娘统共就大姑娘一个孩子,自然是恨不得时时放在手心里捧着。她这般谨小慎微的性子,为着大姑娘和江姨娘都能撕破了脸皮。
这边方姨娘还在问二姑娘究竟说了些什么时,江姨娘的院子里也是一派热闹。
二姑娘一见太太派人送了东西过来,便急急地要拿过来看。江姨娘素来也宠爱女儿,便将放首饰的匣子递给她看,她一眼便瞧中了里头刻牡丹花纹的项圈。她伸手便拿了项圈,对着江姨娘说:“姨娘,我要这个。”
谢明岚此时也不紧不慢地朝匣子里看了一眼,只见匣子里头还放着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项圈,只不过上头刻着的是海棠花图样。
江姨娘看了眼已经将项圈拽在手里的二姑娘,又看了眼谢明岚。谁知她还没说话呢,就听谢明岚悠悠说道:“姨娘,既然二姐姐想要那个项圈,那就给她吧。”
谢明芳本是江姨娘的独女,可自打有了谢明岚之后,江姨娘要照顾她们两人,难免对她的宠爱不如从前。再加上谢明岚是个自幼有慧名的,不过一岁便会说话,教她认字不过一遍都能读上。
谢家是以科举起家的,到了谢树元这代算是第三代为官的。所以他对于儿子读书看的自然是极重,谢清骏和谢清懋都是三岁就开蒙了。如今到了女儿这里,大姑娘今年五岁,萧氏便专门请了人教姑娘读书刺绣。
因着二姑娘不过比大姑娘小了几个月,索性让二姑娘也一块读书。可谢明芳大抵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学了几个月,如今也不过学了《千字文》。比起谢明岚来,实在是相差太多。父母本就喜欢年幼的孩子,而谢明岚又比谢明芳聪慧许多,不说谢树元就连江姨娘如今喜欢谢明岚也要多些。
“四姑娘真是懂事,这么小就知道礼让姐姐了,”江姨娘笑着摸了下谢明岚的头。
待江姨娘走开后,谢明芳便恶狠狠地瞪着谢明岚,一脸不高兴:“就你惯会装样子,心里头明明想要的紧,还摆出这幅模样。”
因为是对着谢明芳,所以谢明岚倒也不怕露了自己嫩壳里的老馅,她笑着问道:“那如果我跟二姐姐要,二姐姐会因为我是妹妹就将这项圈给我吗?”
谢明芳被她的一句话问住了,立时便不说话了。她可不想将这到手的东西再给出去,况且她一向喜欢牡丹花,先生也说了牡丹可是花中之王。想到这里,谢明芳不由捏紧手中的金项圈。
谢明岚只是笑笑,却没有说话。
待到了晚上,许久未过来的谢树元突然来了江姨娘的院子,喜得江姨娘立即让人带两个女儿去东厢待着。不过谢树元许久未见两个女儿,倒是让她们都留了下来。
到了年关别说是萧氏,就连谢树元都忙的脚不沾地。这一年的政绩可关系着考核,就算谢树元京中有人,都不敢大意。好在苏州今年风调雨顺,就连税银都比往年多了一层,若是无意外的话,他今年的考核必还是优。
谢树元虽忙但总还是抽了时间检查了谢清懋的功课,又去正院看了龙凤胎。待他得了闲了,这才想起竟是许久没见到两个女儿了。
谢树元是科举出身的,不仅重视儿子的课业,便是见着女儿了,也难免要考校她们一番。他略问了谢明芳几个问题,可谢明芳却是答的磕磕绊绊,倒是让他皱了下眉头。
江姨娘见他面色不愉,生怕二姑娘也惹了他不喜,赶紧对着四姑娘明岚使眼色。于是谢明岚心头叹了一口气,立即凑到谢树元身边娇娇道:“爹爹,姨娘最近又教了女儿一首诗,女儿背给爹爹听好不好。”
谢明岚因着年纪还小,头发只能束成双花苞,头上缠着的水晶珠子串成的链子,那一颗颗珠子颜色微微带着蓝色,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这些珠子都是从同一块水晶里头磨了出来的。这还是先前谢树元让人送过来给谢明岚赏玩的,江姨娘原本想用这水晶雕成钗子的,可谢明岚主意却大的很,最后江姨娘磨不过她,只得同意她磨成珠子。
待谢树元听着谢明岚奶声奶气的背完诗后,便满意地问她:“岚儿可知这诗中之意?”
“女儿不知道,爹爹就教教女儿吧,”谢明岚摇着谢树元的手臂,一派天真地说道。
谢树元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呵呵地开始给女儿讲解。父女两人倒是如同说悄悄话般,两人一处低低地说,浅浅地笑。
此时谢明芳见谢树元只顾着跟谢明岚说话,脸上布满了不高兴,只见她咬着下唇,也想插上几句话。可是她连千字文尚没认全,又如何会背诗。先生说要等到开春再教她们读诗,她想着便又看向谢明岚。
她从来没觉得四妹妹这般讨厌过,如今她倒宁愿大姐姐和她是亲姐妹才好呢。
“爹爹,今个太太送了金项圈给明岚和二姐姐,项圈可漂亮了,”说着,谢明岚就让丫鬟将她得的金项圈拿了过来,有些献宝般地递给谢树元看:“我的上面刻的是海棠花图案的,二姐姐那个刻的是牡丹图案的。”
谢树元对于这些小孩的东西自然是看不上眼,不过瞧着这项圈确实是个精致,他也听萧氏说过要在珍宝斋给每个姑娘都打一个项圈。
“其实我更喜欢二姐姐那个牡丹图案的,”谢明岚苦着脸娇娇地说道,:“不过古有孔融让梨,二姐姐平日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我,我自然也该让着她。爹爹,你说是不是啊?”
谢树元实在是满意这个女儿的乖巧,摸了她的头,笑着说道:“岚儿真是乖,小小年纪便知礼让姐姐。不过岚儿既然喜欢,爹爹给你打了便是。”
没过几日,谢树元便让人又从珍宝打了一个金镶玉雕牡丹项圈,一打好便让身边跑腿的小厮亲自送到了江姨娘的院子里。
谢清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喝粥,如今她是越发不喜欢喝奶娘的奶了。这个四姑娘虽只比她大了半年多,可人家在争宠的道路似乎已经远远甩开她了。
谢清溪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看来就算是投胎小能手,该争宠的时候还是得争宠啊。
☆、吉祥一家
除夕乃是一家团聚之日,到了这时候还漂泊在外的人自然会异常想家。谢府的年味太过浓厚,各个丫鬟婆子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就连一向端庄的萧氏这几日穿的衣裳都是各式各样的红。
偏偏谢清溪却有点不高兴,说起来她来到这里已经快九个月了。初始时总是害怕自己表现的不像个小孩子,会被当成妖魔烧死,时时警惕着。待慢慢长大便习惯了身边被人伺候照顾的生活,一时间也有些乐不思蜀。
可这么热闹的新年里,她开始想念自己的家人了。她出车祸的时候正是大学毕业的第一年,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刚从学校出来,一心想着靠自己在大城市独立,日日为了升职而拼搏,每日都加班到八九点。父母打了电话过来,也不过是说上两句便匆匆挂断。
直到她出了车祸,在那一刻她好想见身在远方的爸爸妈妈,想再回到那个她长大的老城。
大概谢清溪的思乡之情太重,以至于整个人都恹恹的。萧氏这般关心孩子的人,自然是第一时间便察觉她的变化。
“溪姐儿究竟是怎么了?这几日我瞧着她都不太笑了,就连吃饭都没什么精神,”萧氏亲自将她抱在怀里,一边搂着她一边担忧地问沈嬷嬷。
沈嬷嬷看了谢清溪一眼,也是叹了口气,眼看今个就是除夕了,若是这时候请大夫入府,未免有些不吉利。更何况六姑娘也没生病,只是看着精神不济又突然变得不爱吃饭。
她启了启唇,可想了下这到了嘴边的话都没说下去。都说小孩子的眼睛最是清亮,能看见许多不能看的东西,沈嬷嬷不敢直接和萧氏说,六姑娘会不会是沾上什么脏东西了。可瞧着六姑娘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谢树元这几日实在忙的很,除了前个派人将珍宝斋定的项圈送去了汀兰院,就连后院都没怎么回,更是不知谢清溪如今的情况。再加上萧氏又并非江姨娘那种,惯会撒娇卖乖的人,二姑娘和四姑娘就算咳嗽了一声,她都要派人去请谢树元。
沈嬷嬷也劝过萧氏,派丫鬟去前院将大姑娘如今的情况告诉谢树元,却被萧氏一口否认。她说:“老爷又不是大夫,便是请了过来也治不了溪姐儿。更何况如今正值年关,衙门里头忙的脚不沾边的,我岂能在这时候再给老爷添累。”
萧氏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但凡自个认定的,旁人就是再劝都改变不了她分毫。沈嬷嬷劝了她两日,都没让她改了主意。
谢清溪自然也知道这几日萧氏为着自己,真真是煞费了苦心,她怕自己不想吃饭,就亲自抱着自己一口口的喂。说实话,萧氏身为古代贵女,自小就金尊玉贵的长大,穿衣吃饭皆有下人伺候。如今为了自己,这般操劳,说不感动倒是假的。
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特别今天还是除夕,谢清溪只觉得她好想回家。
萧氏看着谢清溪闭着眼睛靠在自己身上,心里头更是急的跟火燎地一般。可转头再看小儿子在坑上欢实的爬着,心里总算有些安心。
她一边搂着谢清溪一边拍着她的背,旁边的谢清湛本就丫鬟看着在玩,不过他爬了一会大概是觉得无趣了,就转头看着坐在坑边的娘亲和妹妹。
江南比起京城来虽暖和些,可因着江南潮湿多雨,相较北方寒冷干燥的气候,冬天多了几分刺进骨子里的阴冷。
萧氏的房里早就点了银碳,两边半人高的鎏金暖炉里放着的银碳,没有丝毫烟气冒出。而坑上更是早就烧的热烘烘的,上面铺着的是用狐狸皮做成的毯子,质地柔软舒服。谢清湛这几日被丫鬟们架着胳膊走了几步,有时候摔了一跤也不哭,反而咧着没牙的小嘴傻乎乎的笑。
原本谢清溪就仗着自己比谢清湛懂事,又因为实在没人陪自己玩,格外喜欢虐这个只比自己大一刻钟的小哥哥。每回她都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捏他胖嘟嘟的小脸蛋,不过这几天她也没捏他的心情了。
谢清湛虽然还小不懂事,可小孩子如今也开始认人了,对这个日日同自己在一处的妹妹自然是认得的。他端坐着在萧氏的旁边,圆溜溜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谢清溪。
“湛儿,你好生哄哄妹妹,让她开心些好不好,”虽然知道儿子并不懂自己的意思,可萧氏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谁知她刚说完,谢清湛竟是伸出肥嘟嘟的小手,就过来拉谢清溪。原本闭着眼睛靠在萧氏怀中的谢清溪,无力地睁开眼睛看着谢清湛。
“妹妹,”就在此时,谢清湛突然字正腔圆地开口叫了一声。
“哎呀,六少爷说话了,”正站在旁边的红云喜得一下子叫了出来。
谢清溪也被吓住了,如今他们也快九个月大了,这个时候会说话的也有,只是太少了。再加上府里已经有一个早慧的四姑娘,她可是再表现出早慧,总有一种拾人牙慧的感觉。
更何况,她还真怕出现老乡见老乡背后捅一刀的情况。再没有弄清这个四姑娘的底细时,她倒是不想贸贸然地暴露了自己。
可她没想到,谢家大概真的是在智商上面,有着先天的遗传优势。不过才九个月大的谢清湛,居然也会说话了。
萧氏也高兴地很,一时有些忘形地问道:“湛哥儿,叫声娘亲来听听。”
可谁知,谢清湛不过叫了一声,就再不开口,只是拉着谢清溪的小手不放开。
萧氏看着他端坐着的小模样,又见他一直拉着谢清溪的手,突然眼眶竟是湿润了。
沈嬷嬷见状,立即开解道:“太太这是怎么了,哥儿这么小就懂得心疼妹妹,太太该高兴才是啊。”
还没等萧氏说话,突然门外就传来喧哗声,没一会便有人掀开帘子,谢树元带着一阵冷风就进了来。他进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同样雪青色儒衫的小童,父子两人今日穿的衣裳颜色有些相近,又是同样的儒衫,乍一瞧过去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老爷怎么这会过来了,”萧氏忙抱着谢清溪起身,就要给谢树元行礼。
谢树元赶紧扶住她道:“都只有一家人在,还行这些虚礼作什么。”
他又看了眼萧氏怀中的谢清溪,眉头略皱了下问道:“溪儿这是怎么了,我瞧着她精神有些不济,可是病了?”
谢清溪连着几日心情都不好,又加上饭也吃的少,原本肥嘟嘟的小脸看着都有些消瘦了,粉嫩白皙的皮肤也有些蜡黄。
萧氏本就因为过年忙的团团转,又加上女儿突然不知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虽勉强撑着可如今突然看见丈夫站在面前,一下子眼泪就下来了。
谢树元极少见萧氏哭过,除了有一次因着谢清骏贪玩了些,他一气之下请了家法,她哭了一场外,这么多年夫妻做下来,他竟只是第二次瞧见萧氏哭。
都是物以稀为贵,就连这眼泪也是这般道理。不论是江姨娘还是方姨娘都在谢树元面前哭过不少回,或是为了丁点小事或是为了勾起他心里的爱怜,所以他如今见着江姨娘或是其他人哭倒是觉得应该的。
可他突然看见萧氏哭,因着教养使然萧氏的哭泣是无声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顺着脸颊往下淌,可她却只是抿着唇,没露出一丝哭声。可偏偏就是这样,让谢树元竟是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乱。
谢树元连忙掏出身上的帕子,这方帕子还是萧氏亲自为她绣的,帕子的一角绣的是个元宝图案。他刚拿到的时候,还说过她促狭,故意捉弄自己。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哭了,你别哭了,小心哭坏了眼睛,”谢树元小心地同萧氏说话,竟是有些心虚的模样。
谢清溪此时已经睁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谢树元。要知道谢树元在她的印象中,就是封建制度教育下最标准的官宦子弟,家世显赫,才华横溢,家中妻妾和谐又儿女成群,他的家庭简直可以竞选封建五好家庭了。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大家长一样的人物,突然变成了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这让谢清溪如何不惊讶。不过让谢清溪更佩服的却是萧氏,若她真的照着沈嬷嬷说的那般,早早地请谢树元过来,只怕是落了下乘。
萧氏眼泪虽还没止住,可声音却还勉强平稳,她说:“溪姐儿也不知为何,打前个开始便突然精神不济起来,就连吃饭都比往常少了一半。我瞧着是年节,不好请大夫入府,可现在瞧着症状却是越发地明显了。”
谢树元这会也注意到小女儿的情况,往日白嫩嫩滑溜溜的小脸竟是有几分蜡黄,他此时也开始心急,抱过谢清溪时,竟觉得她比先前要轻了些。小孩子如今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应该是一日重过一日的。
“为何不请大夫来瞧瞧,你实在是糊涂,就算是过年难道比咱们女儿的性命还重要吗?”谢树元眉头皱着,又问道:“为何不早些便派人过来告诉我。”
萧氏也听出谢树元口中的埋怨,原本还忍着的哭声突然露出了一丝,倒是让谢树元还没说出的话一下子顿住了。
谢清懋一直站在爹娘的旁边,听说妹妹身子不好,就一直看着谢树元怀里的小女孩。等萧氏哭出声时,他才奶声奶气地说道:“娘亲不要伤心,妹妹一定不会有事的。”
萧氏见次子这般懂事,一下子搂住他,一边哭一边说:“老爷前面衙门的事情那般多,连后院都好些日子没进,我怎么敢再叨扰老爷。”
“荒唐,溪儿的事情怎么是叨扰,你……”此时谢树元突然想起,自个上一次进后院还是去看江姨娘母女,他突然心虚地说不出话了。
于是,萧氏抱着谢清懋哭的厉害,谢清溪被谢树元抱在怀中,只留下可怜的谢清湛一人眨着眼睛看着抱作一团的这些人。
他也是一家人,他也想要抱抱。于是被彻底忽略的六少爷,一下子哭了出来,强悍地证明了自己的存在。
而谢清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其实她不过是想家了,想做几天安静的美女子而已。
不过被人这么疼爱的感觉,真的挺好。
☆、表妹二号
古诗有云:烟花三月下扬州,到了这三月江南便是处处好风光。而作为江南中心之一的苏州,此时也处于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的好时节。
谢府花园也是一派花团锦簇之相,花园一角所种的桃树正盛开,远远看去如同一片粉红的云霞,而一旁的池塘因引入活水,池水分外的清澈,就连各种锦鲤在池水中都清晰可见。
“六少爷,你慢些跑,小心摔着了,”穿着浅绿比甲的丫鬟追在一个稚童身后急急地喊道。
“溪溪,你快点,你看看你的风筝飞的还没我的高呢,”穿着明蓝锦袍的小男孩不顾丫鬟的追赶,朝身后大声喊道。
男童看着两三岁的模样,唇红齿白地犹如从画中走出的仙童。待后面一个同样年纪的小女孩追了过来时,只怕不认识的人只会奇怪起来,画中走了两个仙童下来?
女童的年纪看着和小男孩一般大,更神奇的是,他们所穿的衣裳乃是同款云锦所制,只不过男童衣裳的滚边是竹子纹样,而女孩的则是木槿花纹。
待谢清溪跑到谢清湛的身边时,嘟着嘴抬头看着天空,只见一望无云的湛蓝天空中正飞着两只风筝,蝴蝶图案的是谢清溪的,而飞鹰图案的则是谢清湛的。只不过此时飞鹰图案的风筝越飞越高,原本比他们人还大的风筝,如今看上去就是一个小黑点。
再看谢清溪蝴蝶图案的风筝,摇摇晃晃的感觉随时都能从天上掉下来。谢清溪不仅有些恼火地盯着正在放风筝的小厮,不高兴地说:“豆子,你放高一点嘛,你看看张小宝放的多好啊。”
那个叫豆子的小厮有些着急,也不说话只抿着嘴,拼命地拉着手上的风筝线,希望将风筝放的又高又远,可谁知他越是着急这手里的风筝就越是往下掉。就在谢清湛的老鹰快要成看不见的小点时,只见谢清溪的风筝悠悠晃晃,最后竟是‘啪’地断了风筝。
“哈哈哈”旁边刺耳又大声地嘲笑声刷地响起,只见谢清湛奶声奶气地声音大喊道:“谢清溪,你的风筝掉了,掉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高兴地拍手,接着又对旁边的张小宝说:“小宝,你好好地放风筝,放好了我大大的有赏。”
“谢清溪,你羞羞羞,还和娘说大话,哈哈,你放风筝就是没我厉害,”谢清湛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一边指挥张小宝放风筝一边还不忘嘲笑谢清溪。
谢清溪又羞又恼,因为之前谢清湛一直闹着放风筝,萧氏被他闹的不行,便让人做了好几只大风筝。本来她不屑这种小孩子的游戏的,可是一想到反正待着也是待着,还不如出来放风筝。
可是她居然会输给一个小屁孩,是的,就是这个这辈子只比她大了一刻钟的小屁孩。一想到她一个有为青年,居然要喊一个才三岁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叫哥哥,她只觉得人生充满了蛋疼。
谢清溪扬着小脸不高兴地回他:“是张小宝风筝放的好,又不是你放的风筝,你得意什么。”
谢清湛被她的一句话说愣住了,他眨了眨眼睛,又长又密地羽睫如同两把小扇子一样,两只明亮的眼睛闪出一丝的迷惑。不过随口他指着谢清溪不客气地说:“那你也是小豆子帮你放的,你也没有自己放。那还是我赢了,哈哈哈哈。”
太聪明的小孩,果然一点都不可爱。
这个谢清湛简直就是她的克星,也许是她刚出生的时候,仗着自己的先天优势不断地欺负这小子。所以这小子自懂事之后,犹如农奴把身翻了一样,慢慢地开始爬在他头上了。
两人一起学三字经,她怕自己金手指开的太大,吓着别人,每次都要装作懵懂不知的样子。可谁知这货不过启蒙了三天,生生地吓着萧氏和她了,因为他真的是过目不忘。
不论是府中那个有早慧的四姑娘,还是她自己,都是仗着金手指,虽然她不能确定这个四姑娘是穿的还是别的其他情况,但这府里真正能被称得上是天才的,只怕只有这个六少爷清湛了。
后来谢清溪为了不被对比的太蠢,学习的进度也慢慢跟了上来。可是在天才的旁边,就算开挂如她都活生生地被衬托成了庸才。
谢清溪小的时候可没少听丫鬟们念叨,她这个便宜老爹谢树元当年是如何如何惊才绝艳,什么三岁开蒙五岁做诗,后来乡试、会试连中两元,若不是殿试的时候因为长的太帅,被皇上点成了探花,只怕就成了大齐国开国至今最年轻的状元郎了。
所以教训告诉我们,有时候长得帅也是一种罪。
话又扯回来,要不是谢清溪小时候捉弄了谢清湛太多次,并可以肯定这小子内里绝对是个新鲜馅,她真的要以为谢清湛也是个穿的。
想她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居然被一个三岁小孩打败,实在是太丢她们穿越界的脸了。当然好处就是,早慧的四姑娘在天才的六少爷面前也比成了一个渣。
谢明岚只比他们大半岁多,不过因着太早慧了,如今不过才刚三岁半,就跟着其他两个姐姐一起上学,而且表现地比七岁的大姐谢明贞和六岁的二姐谢明芳要好。因此先生也时常在谢树元面前夸赞四姑娘,而谢树元每回考校女儿的功课时,往往是得了赏赐的就是谢明岚。
可自打三少爷启蒙之后,他就迅速地打败了四姑娘,成了谢府聪慧第一人。因为谢清湛不过才三岁,原就是萧氏带着启蒙他和谢清溪两人,而谢府的少爷都是六岁入学的。
不过在谢清湛表现出超过常人的智慧后,就连谢树元都开始对这个小儿子上学的事情焦心。他自然是想儿子越出息越好,可又怕谢清湛年纪太小,他太过揠苗助长会出现伤仲永的悲剧。
后来思虑了许久,他还是让萧氏带着启蒙两个孩子。萧氏在未出嫁时,在京中也是富有才名,当年他们两成婚可是成就了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所以让她启蒙谢清湛,谢树元倒是也放心地很。不过每隔几日,谢树元还是会亲自指导谢清湛一番。
“小宝,今天风筝放的不错,这个拿去,”谢清湛夸了张小宝,随手就从他身上的荷包里拿出一锭葫芦模样的银锞子。
此时跑去找掉落风筝的小豆子也回来了,只见他满头大汗地拿着那只已经破损的蝴蝶风筝,跑到谢清溪的面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六小姐,风筝……”
谢清溪看着他满头的大汗,又想起自己方才冲着他发火,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是因为游戏输了,她居然冲着人家孩子发火,实在是罪过罪过。于是她也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猴子模样的银锞子,笑呵呵地说:“小豆子,其实你风筝放的不错,只是这会挑的风筝不好而已。这个猴子模样的银锞子,你就拿出玩吧。我听你娘说,你是属猴子的吧?”
不管是张小宝还是小豆子,两人的娘都是萧氏的陪房,要不然府中那么多的小子和丫鬟,也轮不到他们两给两位小主子放风筝。张小宝虽不过六岁,可行事却颇为稳重,就连萧氏都甚是看重他,想着将他指给谢清湛做贴身小厮呢。
至于小豆子,他是家中的老幺,母亲是萧氏的陪房吴妈妈,后来嫁给了谢府在外的管事,如今也算是萧氏的心腹。小豆子虽和张小宝一般的年纪,不过却没张小宝看着稳重,又有些沉默寡言,萧氏在挑选他当儿子小事的事情上,倒是有些犹豫。
“谢谢六姑娘,”小豆子捏着小猴子,有些羞涩地说道。
谢清湛见她对小豆子居然比对自己这个哥哥说话还客气,不高兴地冷了一声,冲着她就喊了一句:“溪溪,风筝你还放不放了?”
“我风筝都坏了,你把你的风筝给我放,”谢清溪说道。
谢清湛不高兴地大喊:“凭什么啊?”
“因为我是妹妹啊,”谢清溪理直气壮地说道。
谢府门口素来安静,就连守门的小厮也有些春乏,不过碍着府里的规矩,并不敢打瞌睡。
远处一辆车身已经积满了灰尘,一看便赶了不少路的马车停了下来,坐着前头头发有些花白的车夫敲了敲车门,对着里头的人说道:“姑娘,前头就是谢府了。不过这些官老爷家门口可不兴咱们这些马车过去,所以劳烦姑娘在这里就下了吧。”
此时坐在车中的有三人,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女,身上穿着素色衣裳,上面连一丝花纹都没有,而另外坐着的婆子看着四十几岁的模样,穿着的蓝色布衫倒是干净,只是这布料洗的有些发白,至于剩下的女孩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是个丫鬟打扮的穿着。
少女有些惊慌地看着婆子,心中略有些害怕地说道:“孙妈妈,你说表哥和表嫂会收留我们吗?”
“哎哟,我的小姐,咱们太太的祖父和这位谢大人的爹那可是嫡嫡亲的兄弟,要不是当年外老太爷因着年纪大了,回乡当了族长,只怕您现在就是京里的贵小姐呢。更何况,咱们和那些打秋风的远方穷亲戚可不一样,您可是是谢大人正经的姑表妹,”这个叫孙妈妈的婆子是少女的奶妈,就算这次来投奔谢家也是她拿的大主意。
说着,孙妈妈就推来车门,对小丫鬟模样的女孩说:“娇杏,赶紧扶着小姐下车,前头就是谢府了。”
主仆三人付了马车钱后,就往谢府走过去。三人走到门口,就见谢府的大门禁闭,就连旁边的侧门都关着,林雪柔看了奶妈一眼,又慌又乱,她也是正经小姐,可如今却是一副穷亲戚上门打秋风的模样,着实是难堪。
娇杏被孙妈妈指派着上前敲了门,很快便有个穿着青色衣裳的小厮探出头,瞅着她看了一眼,又看见身后不远处看着两人,只见那年纪大点的婆子手上拿了个红色包袱,那包袱就是个麻布,再看看这三人的穿着也不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
他不耐烦地问:“你谁啊,知道这是什么地儿吗?就随便乱敲门。”
娇杏也是个胆小的,可回头看了眼孙妈妈还是勉强说道:“我们是从平远县过来的,是来拜访府中的老爷和太太的,咱们小姐是府上老爷的表妹。”
说完,她就将刚才孙妈妈给她的几个铜板递了上去,那小厮本就觉得她们是打秋风的,如今再听说是老爷的表妹,便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哟,还是咱们老爷的表妹,那你等着吧,我这就去回禀。”
这一等竟是一个多时辰,孙妈妈扶着林雪柔站在墙角处,而娇杏在一旁耷拉个脑袋,险些要钻到地底下去。
方才孙妈妈着实是念叨了她好一阵,说她怎么这么没用,让人通传一声到现在都没消息,白白浪费了她几个铜板。
“算了,妈妈,这高门大户本就难进,如今咱们又这般模样,怪不得旁人将我们当成打秋风的穷亲戚,”说着,林雪柔就要落下泪来。
就在三人等得有些绝望,孙妈妈正准备自己亲自去敲门时,就看见不远处有一辆马车径直驶到了门口,马车刚停稳门口坐着的小厮就跳了下来。
待马车里的人下来时,不止孙妈妈就连林雪柔都眼前一亮,那男子穿着湖蓝暗绣云锦长袍,腰间束着墨色腰带,而腰带上挂着一枚和田玉佩,玉质温润剔透,上面雕刻的纹样更是细致。而更吸引人的乃是男子本身,他长身玉立,看着三十左右的模样,但长相着实是英俊潇洒,兼之气质温和,着实让人挪不开眼。
谢树元一下马车,就看见家门口站着三个女子,他皱了下眉头,还是让身边贴身的小厮王田过去问了下。
王田刚过去问了她们是干什么的,只见孙妈妈瞧了那边谢树元一眼后,便将自家小姐的身份和来意都说了一遍。
倒是王田被吓了一跳,他稍微瞟了那位表姑娘一眼,啧啧,虽说穿的素淡头上更是除了一枝白色玉簪外别无旁物,可是这长相着实是漂亮。他因跟在老爷身边伺候,也是略通些文墨的,这书上形容绝色美人儿,会用眉若远山眼若秋水这样的话,可王田瞧着这位表姑娘,简直是找不着形容词来说她,反正就是美,而且是特别美。
王田赶紧回来禀了谢树元,谢树元一听却是迷糊了,这又是从哪来的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