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就比谢清湛说了一刻钟罢了。
谢府出行光是马车就有七八辆,更别提前前后后开路和跟随的家丁,走在街道上的时候寻常百姓都停下来忍不住打量。不过但凡城中有头脸的人家都会在马车上做出明确的标志,让人知道这是谁家的马车。
所以谢府的马上都挂着谢府的铭牌,鲜红的丝绦随着微风飘摆,在这四月的苏州倒也是一道风景。
谢清溪自从来了这里后,便鲜少出门,偶尔有几次也不过是别人家祝寿拜访,实在无趣地很。如今天这样的上香活动,她还是第一次参加呢,以前萧氏总觉得她太小,怕寺庙里的香火气冲撞了他们。
刚到了寒山寺的脚下,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悠扬的钟鼓声,那种悠远仿佛从远山处传来的声音,一下子让谢清溪兴奋起来。
“你瞧瞧这孩子,听见钟鼓声都这般高兴,”萧氏自然注意到她的神情。
寒山寺乃是远近闻名的寺庙,因此来此处上香的人并不少,有平头百姓自然也有如谢府这样的达官显贵。
谢府上香自然早早派了家中管事过来,萧氏一下车就看见门口有知客僧人等候着。因着萧氏并未带姨娘出门,所以此番除了林雪柔这个略年长些的女孩外,其他最大的也不过才七岁。因此萧氏也并未让她们带着帷帽。
因着谢府跟进庙中的多是女子,所以寒山寺此番派出的僧侣,不是小沙弥就是牙齿快要掉光的年老僧人。众人从前殿开始跪拜,一直跪拜到正殿,四处都摆放着不少功德箱。
谢清溪虽然年纪小,可是却跟在萧氏旁边,有模有样地学着她的姿势跪拜。她是受着现代唯物教育长大的,自然不信这世上有鬼神一事,可如今却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这里,少不得要好好跪拜佛祖,顺便也谢谢让她投身到这里。
毕竟就算从古代人的眼光来看,她也算是投身到了好人家。
不管是哪路神仙,我谢谢你让我成了投胎小能手。
谢清溪每拜一处都要默念一遍,毕竟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路神仙大发的慈悲,但秉持着谁都不得罪的原则,她每跪下去一次就默念一回。
待谢家一行女眷跪拜了菩萨又添了香油钱后,知客僧便领着她们去了后头的禅院歇息去了。里头孩子虽多,可到底大户人家从小教养出来的,姑娘们都文文静静地,待丫鬟们端了茶水后便默不作声的喝茶。
谢清懋如今在蒙学里上学,日日都要出府,自然对于上香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就算出来也没多兴奋。倒是谢清湛和谢清溪两人,因为年纪尚幼,一天到晚被萧氏拘在身边,寻常连去个前院都要带一群奴仆。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府,喝了茶水后就开始嚷嚷着要出去玩。
大姑娘谢明贞还是一副小淑女的做派,也不说话,只温和地看着两个弟弟妹妹闹腾。而谢明芳也就跪的不耐烦了,她也甚少出门,自然也想四处逛逛。可她虽平日横的很,可在嫡母面前却不太敢说话,说实话她有些怕萧氏。
萧氏因跪拜的诚心,此时只觉得腰酸背痛,如何还能领着这些小家伙出门玩去。
林雪柔见萧氏不愿去,又见两个孩子闹得有些凶,不由出声道:“我倒是不觉得累,不如就由我领着他们出去玩会吧。”
此时在一旁更换茶点的小沙弥开口道:“各位施主若是想游玩寺庙,本寺后头有一整片的桃林,如今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远远看过去如同一团粉色云霞呢。若是几位施主不嫌弃,倒是可去桃林一逛。”
别说是谢清溪听了想去,就连原本只是勉强想陪他们去的林雪柔听了都不由所动。
萧氏见林雪柔愿领着他们出去,倒也不再拘束着她们,只让几个姑娘都跟着出去玩玩,也算是顺便出来踏青。
“表姑一人带你们四人难免吃力些,你是长姐要帮着表姑看顾着妹妹些,”萧氏将谢明贞叫到身边好生嘱托了一番后,又指着谢清溪说:“你六妹妹素来爱胡闹,待会她若是乱闯乱玩,你只管让妈妈将她拘了回来,到时候我来教训她。”
谢清溪满头黑线,看来她平时扮小孩太成功了,以至于她的亲妈如今都这么说。
倒是谢明贞抿嘴一笑:“太太可别这么说,六妹妹只是性子活泼了些,可是这礼节可不比我们几个姐姐差。”
谢明芳见谢明贞在萧氏面前这般坦然自若,又是羡慕又是嫉恨,心里却暗暗道了一声马屁精。倒是谢明岚倒是没太多情绪,她这个大姐姐倒是聪明的,一心知道侍奉太太,到最后她也确实是姐妹中嫁的门第最高之人。
若江姨娘不是这样的身份,又不是如今这般嚣张的性子,谢明岚倒是考虑过走谢明贞这条路子。可姨娘是爹爹的亲表妹,这就注定太太不会抬举任何一个姨娘生的女儿,所以谢明岚自己也知道,她若是讨好萧氏那也是白讨好。
一行人带着仆妇浩浩荡荡地往桃林走去了,不过她们都是头一回到这寒山寺,竟是无一人识得那桃林如何走。好在有个小沙弥正提了水壶进来,待问话后她便指了方向,然后说道:“各位姑娘若是桃林,这个时辰倒也正好。只是今日桃林尽头的寒山亭有文会,是些江南学子在那头以文会友。所以姑娘们最好在林子里逛逛便是,那寒山亭也无甚可逛的。”
文会?谢清溪一听这么敏感的词汇,一下子就精神了。不过随后她看了下最有可能出问题的两人,如今一个才五岁,一个才三岁,用句粗俗的话就是,毛都还没长全的女娃娃。
不过林雪柔如今倒是有了十六岁,确实是不应该过去,到底是闺阁女子,怎么能让外男瞧见呢。
大家都没了异议后,便顺着小沙弥指引地方向走过去。还别说,还没到跟前呢,就看见一片粉色,远远瞧着确实美丽。这东西但凡聚集的多了,便也成了奇景,就连这最普通的桃花,如今都成了一片云霞。
一众小姑娘平日被拘束在府里,何曾见过这般好看的景致,一时都进了桃林。就连谢明贞手上都折了一枝上头缀满桃花的树枝。
这就跟以前在学校时候的春游一样,谢清溪好多年都没春游了,如今自然也高兴地很。不顾后面丫鬟的劝阻,就是跑着往前走。
虽然几个小姑娘都没带帷帽,可林雪柔到底过了及笈的年纪了,一出门就将雪白的帷帽带上,前面垂着长长的纱幔,一直垂到腰身处。
待走入这桃林后,众人才发现这桃林是依着山坡而种的,而前头还有叮叮咚咚地流水声,想来应该是溪水吧。
“二姐姐,前头有小溪呢,这桃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若是落进溪水里面想必很好看吧,”一直没说话的谢明岚突然欢快地说道。
谢明芳看了看后面的三人,一个是自己讨厌的表姑,一个是自己得罪不起的长姐,一个是自己更加得罪不起的嫡妹,她也觉得和她们三人待在一处实在无趣地很,于是便应了谢明岚的话,说道:“可不就是,那咱们过去看看吧。”
“四姑娘,那小沙弥方才说桃林尽头有文会,你们还是不要走太远,”林雪柔开口劝道,她这样的性子能开口已是极难得的了。
不过谢明岚却一笑说道:“林表姑真是说笑了,我和二姐姐这样的年纪又有何妨,倒是表姑注意些便是了。我看表姑也不便同我们一起往前面去,那我和二姐姐去便是了。”
林雪柔有些无措地转头看着谢清溪和谢明贞,希望她们两也能劝劝二姑娘和四姑娘。可谢清溪只看了谢明岚一眼,便软软地开口:“既然四姐姐想去便去吧。”
“那我……”林雪柔看着左右站着的小姑娘有些为难的说道。
“表姑就陪我和大姐姐逛逛吧,反正二姐姐和四姐姐身边都有丫鬟和婆子跟着,”谢清溪说。
谢清溪知道谢明岚乃是重生人士,素来对这个庶姐提防地很。若说金手指,只怕这位开的比她还大呢,毕竟她可是通晓未来的。
她总觉得谢明岚今日有些反常,所以她只管好身边的人就行了。她们不跟着她过去,看她还有什么花招能使出来。
于是两拨人便分散开来,不过谢清溪到底不敢大意,看完这桃林后便说累了想回去。林雪柔原本想过去的,可谢明贞却让自己身边的丫鬟去请了两人回来。
结果巧丹回来的时候,只说二姑娘和四姑娘正在小溪边玩的尽兴呢,一时还不想回来。
此时谢明岚也心中冷笑,这位表姑打的什么主意她可是一清二楚。想跟着她姨娘有样学样,也不瞧瞧自己是何等身份。上一世这个林表姑虽也存着这样的心思,可是没住多久就离开了,至于在京城再遇见她,那就是后话了。
可如今她竟还住在家中,难不成是太太看着姨娘太过嚣张,有意再弄出一个表妹姨娘,要和江姨娘打擂台。虽说这个可能性很小,可这几日谢明岚翻来覆去却是想了许久。
如今江姨娘之所以能在谢府生活的这般悠然,仗着的就是她表妹的身份。若是再来一个表妹,那岂不是削弱了姨娘的优势。这是谢明岚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她要的是姨娘宠冠后院。
林雪柔见两人久去不回,又想起萧氏将四位姑娘都托付给自己,如今也不过丢下她们两人先行离开,便不顾谢清溪的劝阻,带着娇杏就去找谢明岚她们了。
谢清溪自然也无法,就算拍丫鬟去请,可若是她们就不愿回来,丫鬟总不能抢拉着她们吧。谢清溪看着林雪柔离去的背影,抬头冲着谢明贞说道:“大姐姐,咱们也去看看吧,想必那小溪一定也有趣,要不然四姐姐也不会这么久还不回来的。”
林雪柔比她们先到一步,一过去就看见两位姑娘不顾丫鬟婆子的阻止,正在小溪旁边玩呢。谢明岚手里拿着一根桃枝,身子微微蹲下,桃枝往水里一摆,再拿起时上面便沾着溪水,竟是要对准二姑娘甩过去。
林雪柔有心上前劝阻,又怕溪水沾到自己身上,一时有些踟蹰不前。
“表姑,你过来看,这小溪下面的小石子竟是五颜六色的呢,”谢明岚一见她过来,就扬起一脸天真的笑容。
林雪柔见她笑的欢快,一时也放下心,走了过去。谁知谢明岚见她站的远,还特地过来伸手拉她,直将她拉到小溪边,指着里面的小石子就说:“你瞧,就是那些,可漂亮了。”
旁边的谢明芳本来也觉得有趣,可见林雪柔过来,撇了撇嘴就不高兴地往一边走,嘴里还不满道:“真扫兴,别人到哪就跟到哪儿。”
林雪柔自然也听到她的话,心里一黯,刚有些出神,就听耳边谢明岚喊道:“表姑,小心。”
林雪柔心底一慌,有些不明所以地转身看她时,就感觉到腰间有一股力量,接着她身子晃了一下,竟是往一旁歪了过去。
“表姑,”谢明岚的惊呼刚响起时,就要伸手去拽她。
可就在此时,前方桃林又响起一个女子的大声呼喊声:“救命。”
这呼喊声直传到那边的寒山亭,一时正在作诗的学子们都纷纷停手,接着就往这边赶来。
而于此同时,林雪柔半个身子已经泡在了水里。
谢明岚还站在岸边,惺惺喊道:“表姑,你别怕,我们马上就来救你了。”
“你住嘴,”谢清溪见她生怕全世界都不知道一般地喊出声,就立即呵斥她。
谢明岚见谢清溪这个小丫头,也没在意,带着哭腔道:“六妹妹,现在可不是耍性子的时候,还是救表姑要紧。”
恶人还先告状了。
谢清溪见她一边把人推下河,一边又要救人上来,实在是精分的厉害,正想要不要也把她推下去,让她尝尝这溪水的味道时,就见对面一阵脚步声,还夹杂着男子的说话声。
于是她立即明白谢明岚的险恶用心,她这是要毁了林雪柔的名声。
谢家这样的人家,就算是妾室,也得身家清白吧。
如今春衫轻薄,若是落于水中春衫贴在身上,这身子可就被外人看光了。更何况还是这么多的士林学子在,到时候林雪柔就是不一头撞死,只怕这以后也再也嫁不到好人家了。
“赶紧将表姑救起来,不然待会太太问起来,全都别想逃过,”谢清溪虽然人小,可是说出的话份量却是极重的,更何况她又亮出背后大靠山萧氏,这下原本站在岸边的几个婆子一咬牙跳了下去将人带了上来。
“咱们走,”人一带上来后,谢清溪便让素云抱着自己,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谢明岚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不会再逗留,于是也在丫鬟地簇拥下离开了。
至于那帮参加文会的学子,赶过来的时候,只看见一众丫鬟仆妇急匆匆离开的背影,不过有眼尖的人,倒是瞧见中间有个被人抱回去的。
萧氏原本正在歇息,结果林雪柔就浑身湿漉漉地被抬了回来,真真是又惊吓又生气。她赶紧看了看四个姑娘,见她们都完好无损,立即让人去马车上拿了备用的衣裳给林表姑娘换上。
又问了随侍的丫鬟婆子,都说林表姑娘是被推下去的。
于是萧氏便让人带着其他三位姑娘下去歇会,也压压惊,谢明岚离开之时瞧了谢清溪一眼,两人对视时,谢清溪从她眼中看出了隐隐的得意。
“娘,是四姐姐将林表姑推下水的。”等闲杂人一离开后,谢清溪就说道。
只是让她奇怪的是,萧氏脸上却没有太多惊讶之情。
她只淡淡说道:“娘知道了。”
这就没了?谢清溪无语。
☆、一击必中
“娘,四姐姐行事太过恶毒,”谢清溪正要抱怨时。
就见萧氏突然眼神犀利,就连刚刚谢清溪告诉她谢明岚将林雪柔推下水时,她都没这般变了脸色。只见她严肃道:“溪儿,这样的话,娘不愿再听你说第二遍。”
谢清溪还有些不服气,谢府这些妾室的问题不是她能管的,虽然她也替萧氏抱不平,可如今这个时代哪个男人不是左拥右抱。如谢树元这般的,别人还要夸赞他一声洁身自好呢。
可谢清溪到底是接受现代教育的,对于府里的这三个庶姐姐,她总有一种她们是小三生的孩子一般。若不是谢明贞性格好,很有古代闺阁小姐的风范,谢清溪连话都不愿和她们多说。
她又说:“可是娘……”
“住口,”萧氏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声严厉色说道,她道:“娘让你莫要再提,你为何还是不是听话。”
谢清溪这次真的有种好心当成驴肝肺了,那个江姨娘仗着自己是谢树元的表妹,在府里吆五喝六的,成天不是要这个就是要那个。至于谢明芳和谢明岚姐妹,一个眼皮浅,一个却装神童将府里的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母女三人简直就是极品小三和极品小三生的两个极品女儿。
想到这里,谢清溪又忍不住怨恨他这个便宜爹,有小妾也就算了,偏偏还是个表妹小妾,还打不得罚不得了。
“娘瞧你年纪还小,本不愿和你说这些,可是溪儿娘曾经教过你和你六哥哥一句话,你还记得吗?”萧氏大概也觉得自己言辞太过犀利,于是便将女儿抱着放在对面的椅子上,颇有些严肃地看着她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谢明岚她自甘堕落,好好的小姐不做,偏要和学江氏的做派,她以为自己这是聪明,却不知这却是愚蠢至极。可你却不能学她,因为大家族中最忌讳的便是兄弟阋墙,你们虽是姑娘,可姐妹不和若是传出去,只让人说咱们谢家没教养。”
萧氏的话自然有她的道理,她出身侯府,自幼便有才名,出嫁后更是侍奉公婆姑嫂和睦。象萧氏这样的人,名声往往比性命还要重要。因此她的名声不仅仅关系到她自己,还关系着她的母族,以及未来的子女嫁娶。
毕竟一个刻薄的主母,待自己的儿媳妇也不会宽厚到哪去。
“可谢明岚无故毁人名声,还没人能治住她了?”谢清溪还是不服。
“是四姐姐,”萧氏将手搭在谢清溪的肩膀,柔声说:“那是你四姐姐,就算你们今日撕破了脸皮,你还是该叫她四姐姐。要不然让旁人听到了,你便是有理也成了无理。”
谢清溪觉得她这个娘亲实在是太厉害了,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在意她称呼上的问题。
“你是不是觉得娘亲没用,连个姨娘都管不住?”萧氏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清溪。
谢清溪小心睨了她娘一眼,坑着头说:“女儿不敢这么想。”
“还说不敢,你瞧瞧你这小嘴巴厥的,”萧氏弹了下谢清溪的嘴巴,故意调笑道。
“你说说江姨娘在府里怎么了?”萧氏看着她有意说道。
有些话总觉得女儿太小还不适合说,可如果有些时候不说通透,只怕这孩子的性情就变了。萧氏万万不愿谢清溪也变成谢明岚和谢明岚那等的性情,就知道捻酸掐尖,毫无容人的度量,表面看着还有闺阁小姐的做派,可一说话底子全露了出来。
如今这对姐妹年纪还小瞧不出来,待到了年纪,有得她们受的。
谢清溪还真的仔细想了想,可是却突然发现,江姨娘好像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受宠,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江姨娘其实还挺穷的。
别看江姨娘母女三人打扮得富丽堂皇的,可是仔细算起来,除了公中的份例外,她的穿着打扮比起方姨娘、朱姨娘也未见好许多。再说明芳姐妹两的穿着打扮,和大姑娘明贞比起来也是差不多的。
若说江姨娘受宠,那也是谢树元平日去她那里,比旁的姨娘多几次罢了。还有就是,府里的丫鬟婆子总是说,江姨娘是府里妾室的头一份,流言说多了似乎也就成了真的。
“你爹爹虽有心抬举她几分,可是也绝不会让她越了姨娘的本分,更何况男人粗心大意,哪会了解后宅的这些细枝末节,”萧氏没和谢清溪明说,不过她自己却是门清。
“那林表姑那边,”谢清溪抬头望着她娘亲。
萧氏冷冷一笑。
“四妹妹,春华那丫头去哪了?”明芳见明岚的丫鬟久久不见人影,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过她嘴巴翘起,脸上带着幸灾乐祸地表情说:“也不知道表姑怎么样了?我刚才瞧着那衣裳都湿透了呢。也不知道那些穷酸学生有没有瞧见,哎哟,表姑这名声算是毁了。”
突然明芳脸色一变,急急又问:“四妹妹,你说若是让人知道这是借住在咱们府上的人,会不会带坏咱们姐妹的名声啊。”
明岚因为春华久久未回来,心下正在忐忑不安,听了明芳问的问题,不由冷笑一声:“二姐姐如今不过才六岁,就算考虑嫁人的事情,那也等十年后吧。”
“你,你,”就连明芳这般善于口舌之争的人,在听到嫁人这样的话题后,都羞恼地不知如何是好,只指着她的鼻子说不出话。
春碧暗暗叫了声不好,按理说这一母同胞的姐妹合该比旁人亲近些吧,可偏偏这对姐妹但凡逮到一处就要吵个不停。在府里时尚且有江姨娘劝着,如今只苦了她这做丫鬟的。
她宽慰道:“二姑娘不是也说,那林表姑娘不过是借住在咱们府上的,况且又是个远房表姑,万不会牵扯到咱们府上小姐的。”
又过了两刻钟,那头就有人来传,说太太准备回府了,让两位小姐准备一下便出去坐马车。这会谢明岚真的有些坐不住了,她急急道:“我身边的丫鬟春华还未回来,我怕这丫头迷了路,正准备出去寻她呢。”
过来通传的丫鬟抿嘴一笑,道:“奴婢正要同四姑娘说呢。太太说春华姐姐暂时不能在姑娘身边伺候,让奴婢暂时顶替了春华姐姐,伺候姑娘回府呢。”
明岚脸色一白,竟是说不出话。
倒是明芳心直口快地问道:“春华怎么了?如何就不能过来伺候四妹妹了?”
这春华乃是江姨娘身边的二等丫鬟,因今次出府怕旁人伺候不周,所以才会被江姨娘派到四姑娘身边的,所以明芳倒也多嘴问了一句。
那来人也是太太身边的,只是并不是一二等的大丫鬟,看着是个生面孔,她笑着答道:“妈妈只命奴婢过来传话,却没跟奴婢说春华姐姐的事情。”
“那也不能平白将人扣下吧,这总得……”明芳一听性子便上来,急急冲着小丫鬟喊了。
倒是明岚一把拉住她,说道:“二姐姐算了,母亲总归是好意的。”
明芳一听她提了萧氏,又见这丫鬟是萧氏派来的,到底不敢再多说旁的。
一行人回了谢府后,几位姑娘却没回各自的院子,而是被萧氏留在了芝兰院里头。待谢树元从官衙回来后,就被萧氏派去等着的人请了回来。
而江姨娘也同样让人在二门上等着,只是却扑了个空。
“夫人今日带着她们今个出去上香祈福,倒也是辛苦了,”谢树元见四个女儿竟是都在,便有些意外。
萧氏压着性子,只将今日林雪柔落水之事说了一遍,听的谢树元都眉头一跳。
“原以为这只是林表妹不慎落水,可我却听说,这帮参与文会的学子之所以被引过来,皆因为有人在林表妹落水时尖声叫了声救命,”萧氏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看了四个姑娘一眼。
“岂有此理,”谢树元一听如何不能理解萧氏的意思,这是有人故意要败坏林雪柔的名声。
萧氏冷静地对香云道:“把人给我带上来。”
春华被人带上来的时候,别说明岚身子一抖,就连明芳都险些失声尖叫。只是她看了明岚一眼,又看了春华一眼,这才勉强忍住。
“就是这丫鬟在林表妹落水时大叫了一声救命,若她是站在林表妹身边倒也好说,只是她当时却是在林子的尽头,隔着林表妹当时站着的地方最起码有五丈,中间又隔着那么多的树,”萧氏突然笑了一声,“我倒是想知道,她哪里来的火眼金睛,隔着那般远都能看见林表妹落水了。”
春华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如同筛子般,偏偏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她是江姨娘的丫鬟,若是江姨娘在,必是会给自个做主的。
“老爷,这丫头也不知受了谁的指使,竟是做出这等败坏表妹名声之事,咱们府上是万万留不得这等背主弃信的丫鬟,”萧氏素来宽厚,平日也是温柔缱倦之人,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时,竟是让在房中站着的丫鬟婆子都不由低下了头。
春华是江姨娘的丫鬟,如今太太说她受了人指使,这不明摆是说江姨娘指使的。
“父亲,”明芳忍不住要说话。
就见谢树元盯着春华,一字一顿道:“将这丫鬟拖出去打二十大板后,若是命大没死,就立即发卖出去。”
谢清溪这时脸上才露出错愕之情,萧氏待人宽厚,极少打下人板子。可如今谢树元一开口便要了春华的半条命,还要将她立即发卖出去。
她忍不住看了谢明岚一眼,春华这丫头皆是听谢明岚行事的,结果谢明岚只是垂眸看着地面,除了脸色略白些,竟是看不出丝毫异常。
清溪心底一叹,这丫鬟实在是可怜。
待萧氏让人将四个姑娘送走后,也让身边的丫鬟出去,只与谢树元两人在内室里。
“原本还有一事,但我怕下人乱传话,只得私下同老爷说。”
谢树元眉头紧皱:“夫人只管说。”
“林表妹说当时她站在溪边,却是有人推了她一把,她才会落水,”萧氏看了谢树元惊惑地脸色,道:“当时只有岚儿站在她旁边。”
“什么?”
萧氏看着谢树元震惊的表情,脸上也露出愧疚的表情:“都怪我平日太忙,又要照顾清懋他们兄妹三人,对三个姑娘倒是疏于管教。明岚生性聪慧,待人也素来宽厚,平日就算和明芳有些口舌之争,也多是忍让着姐姐的。我听了也觉得不敢相信。”
萧氏看似帮谢明岚辨别,可字字句句却让谢树元生疑。
是啊,明芳有些小性子,明岚素来忍让姐姐,这都是他知道的。所以他一直觉得明岚性子宽厚,她必不是这样的人,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唆使她的。
是啊,他生的女儿如何会是心思恶毒的人,只怪这背后唆使之人。
谢树元略宽慰了萧氏后,便直接杀到汀兰院。这会江姨娘刚听说,萧氏处置了自己的丫鬟,正准备找谢树元告状呢,一听他来了,赶紧出去迎接。
谁知刚到了外面的捎间,就碰见掀了帘子进来的谢树元,这眼波正要送过去,如杨柳般地腰身正要福下去时,一个劈头盖脸的耳光就扇了过来。
江姨娘整个人被打的趴在地上,后头跟着出来的明芳和明岚见着了,都不由失声尖叫。
谢树元一见,便厉声道:“把小姐带下去,谁都不许进来。”
明芳明岚哪肯依,哭着喊着要姨娘,却是被婆子赶紧抱了下去。
此时江姨娘已经爬了起来,抱着谢树元的腿就大哭道:“老爷这是做什么,当着女儿的面便这般折辱我,既是这样,那不如杀了我算了。”
“你将明岚教成这般德性,小小年纪就敢推人落水,就敢让丫鬟败坏自己表姑的名声,你以为我没杀你的心,”谢树元气急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只是这说话带着的狠厉,让江氏不由抖了一下。
可她还是委委屈屈地哭喊:“表哥,你这是说的什么,我竟是一句都听不懂。岚儿好生生地去上香,怎么回来就成了这般十恶不赦。况且我是怎样的人,难道表哥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就是太知道了,”谢树元冷笑,“你为了荣华富贵,不惜自甘下贱作妾。你以为人人都同你这般,所以你竟不惜教坏自己的女儿,让她败坏林表妹的名声?我也不怕告诉你,林表妹同你不一样,如今堂祖父将她的亲事交给我,我自会将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表哥,你竟是这般想我的?”一直把谢树元当作心中真爱的江姨娘,如今听到谢树元这样冷酷绝情的话,不由哀戚地喊道。
谢树元将她推开,后退了两步,冷冰冰地盯着她说道:“当日你入了我府中后,父亲便亲口说过,从此江家再不是正经舅家,所以你也别再叫我表哥。”
“往后你若是再叫一次,我便命人掌你一次嘴。”
☆、知情识趣
江南富庶,苏州作为江南的中心城市之一,便是比起京城来也不遑多让。况且苏州不同与京城在天子脚下,京城处处讲究的是低调低调再低调,那些富商便是有钱也并不敢露富。可这江南之地却喜好奢靡华贵之风,两淮盐商更是有富甲天下之称。
到了五月初的时候,整个苏州城就跟过节一样热闹。若说这古代最热闹的节日,过年自然是首位,而这端午节就紧随其后了。
就如同元宵时的花灯节一般,这端午的赛龙舟那可是热闹非凡地很,就连平日里甚少出门的闺阁小姐们,都能趁着这样的日子到苏州河边上去看看龙舟。
从五月初一开始,苏州河就挤满了扎着彩球和彩旗的船只,而那些准备参赛的龙舟队伍自然也早早准备好了。
不过从初一开始,苏州河东边就开始被府衙的差吏们围住,里面搭起彩棚。每年端午节,苏州布政使司的布政使大人都会到苏州河观龙舟,与民同乐。
沿着布政使大人彩棚往两边延伸所搭建的棚子,自然是苏州各大小官吏家的看台。至于苏州城中的皇商、盐商们自然也有在这里观龙舟的资格,只不过他们的看台都是搭建在官员的后面。
当然也有少数几家皇商家的棚子,搭的离布政使大人家的极近。
这些谢清溪自然都还不知道,因此此时她正在家中被萧氏极力打扮呢。民间习俗中,有五月女儿节的说法,女儿家们在端午时,是要系端午索,戴艾叶、五毒灵符。
为着这五月要打扮女儿,萧氏从四月中旬就让人备了她要穿的衣裳,从艾青色、粉白色、粉蓝色到鹅黄色,颜色都十分清爽,在五月里穿最是合适。
“这个是方姨娘做的,”谢清溪提着一串五彩粽子,每颗粽子只有拇指头那么大点,用五彩绳串成一串,别提有多可爱风趣。
谢明贞笑着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姨娘说端午节也没有旁的孝敬母亲,好在她女红不错,便弄了些小玩意,还望母亲和妹妹喜欢。”
虽然谢清溪不喜欢这府里的任何一个姨娘,可是这个方姨娘素来谨小慎微,又从不在萧氏面前蹦达,而谢明贞这个姐姐也颇有长姐的风范,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有那么一丢丢喜欢她们的。
“方姨娘的手可真巧,”谢清溪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忍不住夸赞道。
萧氏见她这样欢喜的模样,也觉得高兴。她也对明贞说道:“过几日端午节,你爹爹说平时拘着你们在府里也闷的慌,趁着这样的节日带你们出去玩玩。小姑娘家出门可不能没新衣裳,所以我这里也替做了身衣裳,不过颜色和款式都是我帮你挑的。”
明贞赶紧起身就谢过萧氏,这谢府庶女是每季四套的衣裳,萧氏为人宽厚,但也断没有拿出自己的私房给庶女添衣裳的道理。所以各个姑娘除了这四身定例衣裳外,若是想再多新衣裳,那就得自个拿出钱来。
方姨娘不过是个丫鬟出身的,是毫无私产可言的,因此手里的体己钱也实在有限。谢明贞身上的衣裳首饰,自然都是谢家公中的庶女份例。
“多谢太太,又让母亲破费,让旁人知道了,还以为是女儿故意拿了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来换母亲的衣裳呢,”明贞抿嘴笑了下,凑趣地说道。
这府中庶出的孩子也统共就这三个姑娘,因为有那两个不省心的衬托,谢明贞的安分守己在萧氏看来便是格外的难能可贵。因此萧氏也十分喜欢她,不时就会赏赐她几件东西。
“你既是叫我一声母亲,这些东西自然是应该的,”萧氏说道。
旁边的香云也打趣地看着谢清溪,说道:“太太,您瞧瞧六姑娘,先前还说奴婢做的五彩葫芦精致有趣呢,如今见了大姑娘的粽子,倒是一点都不愿再看奴婢的葫芦一眼了。”
要说这古代女子女红确实是出色,想法也新颖。香云是萧氏身边的大丫鬟,与这女红上面也是极为出色的。香云做的五彩葫芦可是芝兰院的拿手一绝,每年端午节的时候,芝兰院里的女孩们都能得了她的五彩葫芦。
“香云姐姐做的葫芦也好看,我都喜欢,等看龙舟那天,我统统挂在腰上,”谢清溪这会就是比划要将东西全挂在腰上。
还是萧氏拿了过来,将那串葫芦系在她腰间后,笑着点她的头上:“这粽子和葫芦都是五彩丝线编的,带着有些重了。昨日你爹爹不是给你们姐妹每人一个玉葫芦,待到了端午那日,就将玉葫芦挂上便是。”
要说谢树元,在识情得趣这点上,他倒是一等一的好爹和好丈夫。
昨日他一回来,就带了个盒子回来,一打开里头竟是各种玉石做成的葫芦。端午习俗便有带葫芦的说法,因葫芦音通‘福禄’,又藤蔓绵延结实累累,因此也是象征子孙繁盛的吉祥物。
所以江南这边大人、小孩都有带葫芦的习俗,以驱瘟避邪。
谢清溪就得了一串羊脂白玉做成的小葫芦,每个都只有手指头那么大点,也是用五彩丝绦串起来的,挂在身上别提多好玩了。
除了府中的少爷姑娘,也就只有萧氏还得了一串芙蓉玉的葫芦。谢清溪当时看到这串芙蓉玉时,还惊讶了一把,要知道这芙蓉玉在现代可是有爱情石的美称。没想到她这个爹,还挺有先见之明的嘛。
待明贞走后,萧氏便又叫了厨房管事妈妈过来,问了这府中粽子和各色端午点心的准备情况。
因谢家是从京城过来的,因此北方时兴的五毒饼,萧氏也特地让厨房准备了。谢家做的五毒饼有两种,一种是用枣木模子磕了五毒的图案,将饼子放在吊炉上烤熟后,再提浆上彩。待表面上了一层油糖后,就能看见表面凹凸不平的五毒图案。
还有一种就是做出酥皮玫瑰饼,将有五毒图样的印子盖在上面,这样便有了鲜艳的图案。
谢家这五毒图案还是萧氏特地请了谢树元画的,因古有君子六艺的说法,这读书人特别是这种书香世家的读书人,简直就被培养成了全才。
反正据谢清溪知晓的是,谢树元不仅能画的一手好画,与下棋、骑射还有琴艺上别有造诣。果然天才之所以为天才,是因为他们干啥都比别人容易,还比别人都好。
这外头在热热闹闹地过着端午节,可是谢府有几处却有些萧条落败之景。
林雪柔落水之后,好在没有生病。不过谢树元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将她送到了安庆,并且修书一封,说林表妹在我家住了没多久,就失足落水,我没照顾好她,我心里头愧疚啊,所以我也不敢再接下帮表妹找丈夫的重任了,我怕耽误了人家。
顺便,他还附上了五千两的银票,说其中三千两是给堂叔你原先给表妹准备的嫁妆钱。既然这事我没办好,那我自然得全数退还给你。现在我还多给两千,算是我给表妹的添妆钱,希望能弥补我没照顾好表妹的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