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倒是谢明岚因着前一世,知道自己舅家这烂泥一样的情况,此时倒也不诧异。她只是对江姨娘说:“姨娘,舅舅一家从京城远道而来,如今也累了。不如便让舅舅同舅母先回去梳洗一会,有什么事情,咱们待吃过饭再说。”

等江秉生哄好了儿子后,便让小厮领着自己往东院去了。江姨娘又让自己身边的大丫鬟春碧跟了过去,若是缺了差了什么东西,就去正院同太太说一声。

“太太怎么能让舅舅家住下人院里头呢,”回了江姨娘的院子,谢明芳便是止不住的抱怨。

原本舅家不在身边的时候,倒还想着,若是自己舅舅在,不说比得上谢清溪,最起码也压得过谢明贞了吧。谁不知道方姨娘是婢女出身,谢明贞的舅舅如今还是个奴才身份呢。

可谁知她如今居然还有个住下人房的舅舅了,若是明日去学堂,真是丢也丢死人了。

倒是谢明岚同江姨娘说:“舅舅在京城待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到了苏州?而且连个名帖都没投,竟是直接找上门了。”

江姨娘岂有不知道江家舅父这事做的确实有些失礼,可她还是替自家哥哥辩解道:“你不是也听说了,你舅舅同舅母是刚下了船,如今这外头天都要黑了。他们这会赶到,又哪有功夫递什么名帖?”

“可就算是这样,那便找个客栈住下便是了。待明日递了名帖过来,爹爹知道了,还不是会请他们到府上,”谢明岚说道。

江姨娘微微叹了一口气,兄长和嫂子的用意,她岂会不知。无非是怕若是在客栈住下来了,再想进府里头,只怕难了。可这样的事情,她也不好和两个姑娘细说。

院子里头平日素来负责去厨房拿膳食的丫鬟,从厨房里头拿了晚膳提了回来后,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便伺候姨娘和姑娘吃饭。

这小丫鬟出了门后,就在外头和交好的姐妹吐槽:“我方才去厨房里头拿膳,刘妈妈一听说又有十几人要吃饭,气的在那里骂厨娘呢。”

“听说是咱们姨娘的亲哥哥来了,”这小丫鬟是在院子理由洒扫的,因着刚才一直待在院子里头还不知道外面的风声。

提膳的丫鬟翻了下白眼,略压了声音说:“这会被太太安排住进了下人房呢,咱们姨娘这脸面可真是丢尽了。”

此时春碧正巧从外头进来,看见这两个小丫鬟凑在一起低低地说话,便知她们定是又嚼什么舌根呢。她白了两人一眼后,便又进去了。

春碧一进去便将事情同江姨娘说了,江姨娘气的险些连碗筷都要摔了。她白着脸急问道:“怎么就没有锦被了?这棉被像什么话?便是住在下人院里头,可这铺成用具也不该这般苛刻吧。”

“我这就去找太太,”江姨娘放下碗筷,就要起身。

谢明岚见状赶紧将她拉住,对身边的丫鬟说道:“你们都先下去,就春碧留下吧。”

这里头伺候的都是二等的丫鬟,虽说也是近身伺候主子的,可到底不如大丫鬟们得主子的信任。待人都下去后,谢明岚就低低地问江姨娘:“姨娘过去了打算怎么和太太说?说太太苛责舅舅?还是说太太不仁厚?”

江姨娘能在萧氏手底下这么平安无事,自然也是明白萧氏的底线在何处,她启了启唇动了半天都没个说法。

“太太都已经让舅舅一家去住下人房了,连爹爹都没说话,如今便是姨娘去了,又能怎么样?不过就是几条锦被罢了,姨娘这里又不是拿不出来,只管让人送给舅舅便是了。”

“舅舅,舅舅,你叫的倒是顺嘴,”谢明芳在一旁吐槽,素来只有谢明岚教训她的份,如今逮着这样的机会,她道:“咱们正经的舅家可是永安侯府,若是让太太听见,掌你的嘴都是该的。”

“好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和妹妹斗嘴,真是太不懂事了,”虽说姑娘是娇客,可是这时候连江姨娘都忍不住对谢明芳发火道。

谢明芳气的直嘟嘴,将碗筷摔下后,便起身摔门走了。

“你瞧瞧她,如今竟是一点都说不得了,”江姨娘见状,虽心里头后悔,可还是指着她同谢明岚说道。

谢明岚赶紧安慰:“姐姐年纪还小,姨娘多担待些便是。”

“她若有你一半的懂事,我便是知足了。”

江姨娘又命人将自个院子里头的锦被找了出来,送去了东院。可江家却有好几个主子,这铺的盖的显然还是不足。

邱氏还要让人去江姨娘处再说声,江秉生只觉得太过麻烦,生怕给妹妹惹了事情。于是便说了,这锦被给夫人和少爷盖,几位小姐便讲究一晚棉被便是。

邱氏这性子岂是好相与的,一听自个的女儿竟是要用下人才用的东西,当即便要翻脸。这吵吵嚷嚷地,直闹了许久才睡觉。

而昨晚谢树元在萧氏处,又是温情款款又是甜言蜜语地,许久才将萧氏哄的略开怀了些。所以这第二日早上,谢清溪过来请安的时候,萧氏的脸色并没有她想的那么难看。

几位姑娘如今年纪都大了,这日日过来请安便是免不了的。往日萧氏只留了她们吃过饭后,便让人送她们去春晖园上学。

方姨娘的身子已经好了,今个便过来给萧氏请安。等几个姑娘都到了后,江姨娘的丫鬟倒是过来,进来便同萧氏禀告道:“姨娘昨个夜里略着了风,如今身子不适躺在床上下不来呢。”

“既然这样,你便回去好生伺候江姨娘吧,”萧氏点了点头也未多说。

只朱姨娘和方姨娘都看了她几眼,这江姨娘家的娘家哥哥从京城里过来了,谁都是知道的。至于这一家被太太安排在下人院里头住,自然也是大家都知晓的。

这隔日江姨娘就不来请安,显然这是她同太太打擂台呢。

两位姨娘心里虽各有想法,可都听着太太发落她呢。结果萧氏这么轻轻一带过,倒是让两人都有些失望。

谢明岚一见春碧过来,心里头便有些着急。看来昨晚她劝姨娘的那些话,竟是都不得数的,太太刚落了江家的面子,姨娘就不来请安,这不是明摆着要和萧氏打擂台嘛。

好在萧氏并未发作,还是留了几个姑娘吃饭,两位姨娘在旁边伺候着。

待这早膳撤下了后,几位姑娘正准备走时,便看见秋晴从外头进来,对萧氏道:“太太,这济善堂的周大夫过来了,就等在外头呢。”

“江姨娘既然病了,倒也不好不请大夫。既然大家都在,便随我一起去瞧瞧江姨娘吧,”萧氏淡淡吩咐道。

这会别说谢明岚要跳脚,就连谢明芳脸上都露出着急。姨娘三天两头托病不给太太请安,这说的不过都是托词罢了,就连谢明芳都知道姨娘那是装病呢。

待萧氏领着姑娘和姨娘们浩浩荡荡地到时,江姨娘已经被丫鬟伺候着躺在床上了。这周大夫早已经头发花白,正因为他年纪长又有妇科圣手之称,因此苏州城官宦家的女眷都爱找他看病。

萧氏端坐在江姨娘床榻对面,而几个姑娘站在一边,两个姨娘站在另一边,众人都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周大夫替江姨娘把脉。

萧氏问:“周大夫,不知江姨娘可有风寒之症?”

这周大夫多给官宦家眷看病,平日也出入这后宅之中,岂有不知这妻妾之间的龌蹉。如今这位谢夫人这么浩浩荡荡地带人过来,他略想了下,便抚着下巴的白胡子,半晌才说:“这位姨娘身子康健,并没有什么风寒之症。”

“哦?”萧氏惊讶地道了一声。

紧接着她便脸色一冷,冲着站在江姨娘床头的春碧说道:“你方才不是去回禀,说姨娘感染了风寒,如今正身子不适?”

“好大的狗胆,竟是敢背着主子胡说八道。姨娘明明身子康健,你这奴才竟敢胡乱咒主子,”萧氏冷厉地看了春碧一眼,而还躺在床上的江姨娘,正要帮春碧说话,可看了她的脸色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萧氏指着春碧说:“来人啊,将这奴才拖下去,让管事的掌嘴四十,看她日后还敢乱咒主子。”

萧氏既然是来找江姨娘麻烦的,又岂会不带足了人。此时正在外头等着的婆子,一下子就冲了进来,将春碧掩住了嘴就拖了下去。

结果没过一会,在内室的人就听见外头刮巴掌的声音。刚开始春碧还被堵住嘴,待几个巴掌打了下去,连嘴角都打破了,婆子便将堵嘴的布条扯了开。春碧苦苦哀嚎的声音便传了进来,连谢清溪这样大胆子的听的都有些渗人。

谢清溪转脸看了身边的两位姐姐,只见谢明芳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谢明岚倒是好些。不过因为她站得近,却能清楚看见她脸颊微微抽动,只怕是在死死咬着牙关呢。

至于谢明贞如同没听见一般,反正打的又不是她的奴才。

倒是两个姨娘都露出了错愕之情,她们倒是没想到萧氏一出手就这样的狠。此时屋子里头犹如死一般地寂静,只余下江姨娘在屏风里头。

“这春碧实在是个不规矩的,我这次待你打发了,明个便再送个好的过来给你使,”萧氏隔着屏风淡淡地对江姨娘说。

江姨娘在里头听着外面春碧竟是渐渐没了声音,身子犹如筛子般抖了起来,过了许久才上下牙打颤着说道:“妾身谢太太赏赐。”

“既然这春碧是个不老实的,想来春华也好不到哪去,便一并将两人都发卖了出去。回头我让沈嬷嬷给你挑两个老实的丫鬟过来,沈嬷嬷在侯府的时候就会调教丫鬟。她看人最准了,”萧氏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无比温柔,倒好像真的再为她考虑一般。

沈嬷嬷什么样的人,府里谁都知道。就连谢明岚见着这位老嬷嬷,都犯怵,如今再要了她的人再身边。

哟,谢清溪只觉得她娘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真是雷霆手段啊。

这头处理完了,萧氏便领着姑娘们离开了。待出了院子之后,便对她们说:“倒是误了你们上课的时辰,不过我已经遣人同师傅说过了,倒也不会责罚你们的。”

于是她又温柔地亲自送四个姑娘去了春晖园。

谢清溪走在萧氏旁边的时候,总感觉她二姐正有意无意地拉开自己与萧氏之间的距离。

虽萧氏只说换两个大丫鬟,可真等换人的时候,她又说院子里的小丫鬟都年纪太小,不如一并都换了。于是汀兰院里的丫鬟便被换了七七八八,这江姨娘在自个屋里头,就连说一句话都要斟酌斟酌再斟酌了。

江姨娘被收拾了一顿后,连带着江家都安生了不少。可是谢清溪总觉得这事还没完,不过她现在已经不会用正常的思维去想她娘了。

过了两天,萧氏便带着谢清溪去还愿去了。谢清骏这会中了头名的解元,萧氏将先前去拜过的几家庙又都去了一回。这回连庙里的方丈在她们离开的时候,都亲自送了出来,可见萧氏这还愿的香油钱实在是客观。

不过因为谢清骏远在京城,萧氏这慈母之心也只能用银子来寄托了。

谢清溪平日想法设法出门,这几日连着去几天庙里,她觉得自己如今闻着这香火味道,都要条件反射了。

这日总算是将最后一家庙还愿完了,萧氏连着几日也十分疲倦。待谢家马车到了偏门时,因着谢清溪坐的略靠前些,丫鬟们便扶着她下来。

待她下车后,一偏头便看见有两个人在不远处,其中那个穿着青布衫的小厮便是牵着马,而那个长身玉立地少年一身银白锦袍朝这边看过来。

那少年瞧着只有十六七的明白,可气质高华竟是让人看了一眼便挪不开眼睛,而他嘴角那浅浅的笑容竟是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这俊美少年的身上有着一种温润的气质,虽身上着的不过是普通的杭绸,可是雍然自若的神态,仿佛他此时并不是站在自家门口。

谢清溪忍不住在心中想起一句话。

陌生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谢清溪忍不住走近时,那少年也走了过来。她抬头看着他俊美却又有些熟悉的面孔,问道:“小哥哥,你是谁啊?”

“那小妹妹,你又是何人?”那少年一开口便如清泠的泉水声,别样的动听。

谢清溪感慨老天爷果然是不公平,在给他一张俊美的脸后,又赋予他这样高华的气质,现在居然连声音都这般动人。

“哦,我是这家的孩子,”谢清溪指了指旁边的谢府说道。

此时丫鬟正忙着伺候萧氏下来,待回头时,见自家小姐竟同一个陌生少年再说话,吓得赶紧过来要带她离开。

可待走近后,就见那少年微微弯着腰,用如玉雕般的手指尖轻轻刮了下谢清溪的鼻尖。

“那可真巧,我也是这家的孩子。”

☆、第34章 八面玲珑

贾宝玉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她这是天上掉下个大哥哥?

萧氏此时已经从马车上下来,她一偏头就看见谢清溪仰着头正和一个十六七的少年在说话。她这个小女儿,处处都是好的,唯一就是太喜欢玩乐,没一点女孩的娴静温雅。

可那个俊美的少年抬头冲她笑时,萧氏一瞬间的泪水就落了下来。

即便九年未见,即便她离开时他还只是个七岁的孩童,即便如今长得这般挺拔俊美,可她还是一眼便认出,她的骏儿,她此生最大的愧疚。

“母亲,”谢清骏快步走过来,连萧氏身边站着的丫鬟都没反应过来。待有人要来拦着时,就听见这少年口中的称呼,愣在旁边。

萧氏唇瓣颤了颤,半晌才哭着说道:“清骏。”

谢清溪站在后面,一脸惊讶,原来真的是她大哥哥唉。

“儿子,给母亲请安了,”待众人回了正院之后,萧氏被丫鬟扶着坐在东厢房的榻上,谢清骏便一撩衣袍跪了下来。

谢清溪还被他刚才的动作帅一脸时,就见谢清骏郑重地磕了三个头,那额头碰到地砖上的声音都砰砰想,可把她心疼的。

当然萧氏比她还要心疼,这么多年没见的儿子,突然从出现在面前。她没欢喜的昏过去,已经是因为要多看儿子几眼。如今谢清骏给她磕头,她立即就站起来扶住他。

萧氏拉着他的手坐在榻上,打量了半天:“长高了,也变得更加好看了,就是太瘦了些。”

若是谢清懋和谢清湛的话,萧氏自然不会当面夸他们。可是谢清骏,她怎么看都觉得她的儿子竟是长成这样的少年,果真上天待她不薄啊。

“大哥哥,你吃过饭了吗?”作为吃货,谢清溪想了半天关心的话,结果就憋出了这句话。

谢清骏转头看着谢清溪,冲她微微一笑,就是这清浅淡然的一笑,竟是让谢清溪看呆了。

为嘛偏偏是哥哥嘛,谢清溪终于在心底生出了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

萧氏也赶紧说道:“瞧我竟是欢喜糊涂了,骏儿你可饿了?”

还没等谢清骏回答,萧氏便一连串地吩咐道:“赶紧去提些热水过来,让大少爷待会洗漱,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的。秋菊,你去让厨房赶紧做些小菜来,看看今个刘婆子当不当值,若是当值的话,就让她做完面过来,要清淡的,骏儿不喜欢吃辣。对了,你从厨房的时候带几盘点心过来,我瞧着前个吃的玫瑰奶包就挺好。”

谢府这几年也不是没宴过客,不管再大的场面,她娘都能临危不乱调配得当。可是今天不过张罗大哥哥一个人的事情,竟是这般的慌乱,可见这人啊,总是关心则乱。

谢清骏拉着萧氏的手,嘴角含着笑说道:“娘,别让她们忙活了。儿子不饿,就是想和娘说说话。”

就是这么一句话,萧氏就安静下来,这看着谢清骏的时候,眼泪又盈满眼眶。

谢清溪在一旁看的都呆了,她以为谢清湛有妇女之友的天赋,上至八十下到三岁的女性生物就没他搞不定的。可是这会,就这么简单一句话,就能让她娘这样见过大场面的人都潸然泪下。

牛,谢清溪只佩服的是五体投地啊。

这会萧氏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突然到苏州来了,先前京城来人给咱们报喜讯的时候,也没说过你要过来啊?”

“儿子考完试就过来了,一路上走走停停竟是有些迟了,”谢清骏说的不在意,可是萧氏和谢清溪都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萧氏心头一惊,有些迟疑地问:“你过来竟是没禀告你祖父?”

“娘说的是什么话,儿子有修书一封给祖父,向他老人家说了要来苏州一事,”谢清骏淡然说道。

谢清溪嘴巴忍不住张成一个圈,所以她大哥哥这是离家出走,千里寻母来了?

“湛儿和溪儿都这般大了,儿子作为他们的亲哥哥,竟是连面都未见过。先前一心读书,可是如今才发现,竟是连在父母跟前敬孝都未做到,倒是辜负了这圣贤书,”谢清骏俊雅的脸上露出淡淡悔恨。

如果说谢清溪刚刚还只是觉得她大哥哥牛,现在恨不得给他跪下了。明明是离家出走来着,可是人家说的这话,却是句句在理,字字感人肺腑,这不原本萧氏脸上那惊讶也没了,只留下感动。

虽然说来看自己和谢清溪未免有借口之嫌,可是谢清溪怎么就觉得心里头那么高兴呢?

“这样到底让祖父和祖母担心,”萧氏握着他的手有些嗲怪道,可是又说道:“不过好在你也平安到了苏州,待你爹回来了,我就让他修书去京城,免得让两位老人家担心。”

“你们赶紧去前头看看,若是二少爷和六少爷回来了,赶紧让他们过来,”萧氏欢喜地恨不得立即就全家相见。

这会萧氏总算想起来,还有个小女儿在旁边。她招手让谢清溪过去,笑着说道:“溪儿,这便是你大哥哥了,你往常不是总缠着二哥哥问大哥哥是个什么样的?如今瞧见大哥哥了,可高兴?”

哎哟,我的亲娘唉,你说这么直白让伦家怎么好意思。

不过谢清溪还是高兴地叫了声:“大哥哥。”

谢清骏从怀中掏出了个东西,说道:“这是我亲自刻的,虽说简陋了些,但还望妹妹不嫌弃。”

谢清溪突然后悔了,萧氏让她好生练女红的时候,她都推三阻四的,一会说眼睛累坏了,一会说手扎地疼了。如今竟然连个拿得出手的荷包都没有,她悔啊。

不过该收的东西,谢清溪还是不手软。要说珠宝首饰这样的好东西,她真是见多了,如今这可是他大哥哥亲手给她做刻的。

等谢清溪拿到手才发现,这东西可不比她的珠宝首饰便宜。谢清骏给她的是一个荷包,里面装着的一根四四方方的长条形石头,洁净如玉,而通体翠绿犹如艾叶初生。这石头拿在手上,石细如婴儿的肌肤,而石上的纹理在光亮之下竟是呈半透明状。

萧氏素来是见广识多的,虽说她没有印章,可是谢树元极喜欢印章,还会亲自篆刻。她一瞧便知,这是寿山石中的顶级艾叶绿,当今篆刻大师都皆推崇艾叶绿,认为它乃是石中第一。

谢清溪见这石头实在是漂亮,拿着更是爱不释手。待她仔细看这刻章时,发现这长条状的石头里竟是藏着点点银色金属,犹如繁星闪烁在星空中一般。

她又盯着底部的字看了半晌,才惊喜地说:“是我的名字唉?”

“真是个傻的,你大哥哥既然是专门给你的,自然便是你的名字了,”萧氏见谢清溪欢喜的样子,又觉得他们兄妹虽是头一回见面,竟是一点都不生疏,心底不由宽慰了不少。

谢清溪攥紧刻章,高兴地说:“谢谢大哥哥,这个刻章真好看,比爹爹给我的还好看。”

此时丫鬟们提了热水进来,萧氏便说:“你赶了这些天的路也是累了,赶紧去洗个热水澡松泛送泛。”

谢清骏倒也不推脱,只说道:“让我的小厮进来服侍我便好了。”

谢清溪突然抬头看了眼站在旁边的秋燕,见她虽低着头,可是脸颊却是泛着微微的红,而看看其他的丫鬟,竟是一个两个都羞红了脸。

好吧,她哥的魅丽连她娘都顶不住,更别说这些小丫鬟了。

“我瞧着你们竟是连包袱都没有,这换洗的衣裳可带了?”萧氏这才想起这个重要的事情。

谢清骏不在意地说:“我们先前都是在成衣店里头买的,穿着虽不太合身,倒也将就。如今艾绿包袱里头还有一套,换上那个便是了。”

因着大户人家家里头都养着针线上的人,若是没这条件的,也会请专门的绣娘给主子做衣裳。所以这街上多是卖布料的铺子,少有专门卖成衣的,有些卖成衣的无非也就是布料铺为了招揽生意做出来几套,挂在外头看看的。

萧氏一辈子锦衣玉食的,养的这些孩子也各个金尊玉贵的,就连庶女都没穿过外头的成衣。所以谢清骏这话一说出来,萧氏已经自动脑补了一出,儿子在外如何受罪的寻母记了。

待谢清骏被伺候着去洗澡时,萧氏就让丫鬟将绣娘叫过来。好在家里头前几日刚换过装,家里的新料子还留有不少呢。

所以谢清骏去洗澡的功夫,萧氏便已经叫了绣娘过来,挑了最时新的料子,又仔细交代绣娘这衣裳的款式。待谢清骏洗完澡后,便开始量体。

萧氏让秋水给了绣娘二两银子,说这是额外赏赐,务必让她们再三日内将大少爷的衣裳做好。

不过她也知道这时间太赶了,又让她们几个绣娘一起做,待做好了衣裳,每人还有额外的赏赐。

“厨房已经做好了吃食,你这会先吃点垫垫,待你爹和弟弟们回来后,咱们一家子还好好吃一顿,”萧氏冲着谢清骏说道。

京城的大少爷来了。

因着谢清骏是跟着萧氏进来,这消息就跟长了翅膀在谢府的每个角落都传遍了,就连住在东院的江家都知道了。

江家姐妹在京城的时候,同这些谢家大少爷也是见过好几回面的。江家大姑娘江婉佩一听竟是连绣花的棚子也扔了,急急地过来找她娘。

“娘,大表哥从京城过来了?”江婉佩如今也有十四岁了,比谢明贞还要大上一岁,正是慕少艾的年纪。

谢清骏生的俊美无俦自不用说,那高华的气质让人也是看了便挪不开眼,更别提他如今还有解元的身份加持。这样的少年又谁家少女见了,会不喜欢呢?

虽然闺阁少女受的是大家教导,可是到底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这懵懂的心又是如何能控制住的?

就是谢清骏在京城时,这往来的聚会自然也是参加过不少回的。他外公永安侯见他父母不在跟前,生怕他在谢府受了委屈,时常接他到永安侯府住着。

永安侯府在京中也算是炙手可热的人家,这平日往来人情自然也多。谢清骏这样俊秀又出息的少年,长辈就喜欢带在身边,这宴会上难免会见着各家闺阁小姐。

京城权贵里头联姻的实在是太多,这任谁家说到一处都能扯上些亲戚关系。所以这少年少女们见面倒也不算越了规矩的事情。

要对谢清骏这样的少年上心实在是容易,俊美的眉眼,风华内秀的气质,哪个小姑娘见了不是面红耳赤。

邱氏虽说四处钻营,一心想着两个女儿高嫁,可是谢清骏这样的少年,岂是江婉佩所能配上的?难不成还要去给人家做妾不成?

虽说有江姨娘这个小姑子当在谢家当姨娘,可因着还是有些好处,邱氏倒也不觉得当妾就是下贱。可如今若是真落到自个女儿的身上,她却是一万个舍不得。

更何况,瞧着那位太太恨毒了江家的模样,只怕自己女儿送上门给人家当妾,只怕人家都看不上呢。

所以邱氏立即冷下脸呵道:“你也算是大姑娘了,虽说是表哥,可到底内外有别。哪有整天打探旁人家消息的道理?”

“舅舅家怎么就是旁人家了?况且咱们还住在府里呢,”江婉佩虽是嫡女,可因为是邱氏的长女倒也被娇养着长大,这会她摇着邱氏的手臂,撒娇道:“娘,咱们进府里这么久,还没萧夫人请过安呢。”

“你别想了,咱们如今这处境你是不知吗?若不是看在你舅舅的面子上,只怕连这府上的门槛都跨不过,你还是消停些吧,”邱氏不耐烦大女儿的胡搅蛮缠。

她又问:“你妹妹呢?”

“还不是汀兰院去表妹去了,”江婉佩撅嘴不满道。

邱氏点了点头,她说道:“你瞧瞧你妹妹做事是个妥当的,怎么你的性子就这般跳脱。你妹妹入府到现在,都给你姑母送了两方帕子和一双鞋子了,你竟是连个荷包都没拿出手。你可真是……”

邱氏说到这里却也是叹了一口气,倒也没说下去。

萧氏在江家入府的第二日,就一口气发落了江姨娘院子里大半的丫鬟,连江姨娘贴身的大丫鬟都换了。这府里谁不知道江姨娘在太太面前,根本就不是个事,府里看碟下菜的奴才可不少。

虽说这平日的饭菜送的倒也及时,可那菜品却是极为普通。

江婉佩先前还以为谢府就是这般穷,待在谢明岚院子里留了一回饭后,才知道原来人家只是给他们准备的饭菜普通而已。

“好生奉承着你姑母,”邱氏又要教导女儿。

谁知江婉佩竟是极不在意地打断,说道:“姑母就是个妾室罢了,以后两个表妹的婚事还要看太太的眼色呢。我就算是再奉承她,难不成她还能替我寻门好亲事不成?”

江婉佩这话虽说的糙,可是这理却不糙,就连邱氏都说不出话了。

虽说府里老太太确实能做主,可是婉佩和谢府的大姑娘、二姑娘年纪太相仿,便是得了好的亲事,难不成老太太还不先紧着自家的亲孙女?

江婉娟只比江婉佩小两岁,可因为邱氏生她的时候,伤了身子,后头便再也没怀过孩子。因此邱氏便时常在心底埋怨,比起对江婉佩来,对这个小女儿实在是平淡的很。

可谢明岚却不在意,要知道她这个表妹未来也算是个有造化的。如今她既然主动过来交好,她自然不会将人往外推。

“我瞧着姑姑的脸色倒比前几日要好些了,”江婉娟坐在旁边,瞧着坐在榻上的江姨娘恭敬地说道。

江姨娘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却还是勉强说道:“用了几日的药,确实好了些,也难为你日日陪我过来说话了。”

江姨娘原本身体倒是没事,可是她装病被萧氏当众戳穿,身边的丫鬟又是打的打卖的卖,到了晚上的时候竟是梦魇了,居然真的着凉了。

这几日都在请大夫,不过谢树元却是一回都没来过,就连谢明岚到他跟前说了好些话,什么姨娘身子实在是不好,又没胃口吃饭,可他也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句,你好生看顾你姨娘,就没下文了。

谢明岚一向在谢树元面前能说上话,可如今连她都得了冷脸,江姨娘便再也不让她去了,只怕她再去几回惹怒了谢树元,连谢明岚都没了脸面。

此时江姨娘身边两个大丫鬟都是萧氏赏下来的,一个是锯嘴的葫芦,一个倒是见天的笑脸。可萧氏派过来的人,江姨娘怎么敢重用,如今她身边只有几个十几岁的小丫鬟,可这样的小丫头又哪里派得上用场。

所以这几日,就连煎药这样的事情,都是让谢明岚身边的丫鬟做的。

虽然谢明岚也劝过她,虽这等事情派两个大丫鬟去倒也无碍,可是江姨娘已经被萧氏吓破了胆子。

谢明芳下学后先回了自己的院子,这会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谢明岚和表妹都在。如果说这江家来了,谁最高兴,只怕就是谢明芳了。

平时她算是谢家姑娘里垫底的,大姑娘是长姐她得罪不起,六妹是嫡妹她更是惹不得,虽然自己有个亲妹妹,可是学问样貌都比她强,还整日充长辈地教训她。

如今江家来了,还一下来了三个姑娘。不过瞧着那三人穿着首饰都皆是普通,让一向没处炫耀的谢明芳终于找到了表现优越感的地方。

“表妹也在啊,”谢明芳见是江婉娟在,便高兴地打了声招呼。

江婉佩因着受父母宠爱还有些大小姐的性子,可这个江婉娟却不一样,不仅模样可爱就连说话都好听。就连一向挑三拣四的谢明芳,都对这位表妹有好脸色看。

至于江家的庶女江婉宜,沉默寡言的性子,谢明芳又嫌她是庶女,不愿与之为伍。

“表姐,”江婉娟一见她进来,便起了身将位置让她坐。

谢明芳也不客气,大喇喇地就坐了下去,看的谢明岚眉头一皱便又是要说她。谢明芳同她在一起久了,一见她这表情便知道她要教训自己,便挑眉道:“这可是表妹愿意让给我做的,四妹妹不会也要说吧。”

此时丫鬟又搬了凳子让江婉娟坐着,她笑着说道:“表姐别恼,想来表妹不是这样的意思。”

“哼,”谢明芳不屑地哼了一声,便眉飞色舞地将刚听到的消息说道:“姨娘,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家大哥从京城来了?”

“大哥?”谢明岚迟疑地问了一声,又道:“不会是刚得了解元的清骏哥哥吧?”

“可不就是,那你以为咱们家还有几个大哥啊?”谢明芳白了他一眼,又接着说道:“我听下面的丫鬟说了,说太太上香回来,在门口遇上大哥哥的,刚一见面就哭了起来呢。”

“下面的丫鬟怎么什么都和二姐姐说,”谢明岚忍不住说道。

“你就少说两句吧,一天到晚就知道教训我,究竟你是姐姐还我是姐姐啊,”谢明芳一下就抢白她斥道:“我看你这一天到晚的跟姐姐顶嘴,这规矩也不知学到哪去了?”

江姨娘见这姐妹两坐在一起便要吵架,便忍不住叹气,竟是跟前世的仇家一般。她气力不足道:“好了,你们两都少几句,没得让你表妹看笑话。”

“表妹这等知礼的人,只会笑有些人不敬长姐,”谢明芳白了她一眼,便别过头去。

“好了,你大哥哥既然来了,想来待会太太必是让你们过去见礼的,”江姨娘知道这两个姑娘对谢清骏都是没印象的,明岚是出生在苏州,连见都未见过。明芳虽然见过,可那会年纪还小,只怕也没了印象。

江姨娘叮嘱:“见了你大哥哥可都要恭敬些,可不能象现在这般随意。”

谢清骏得了直隶解元的事情,京城早就送了消息到谢府,这几日太太去庙里还愿谢明芳也是知道的。所以她对这位大哥哥好奇极了,又想起江婉娟是从京城来的,便问道:“娟妹妹,你在京城的时候,可有经常见过大哥?”

江婉娟垂头,心中虽扑通扑通地乱跳。可是面上倒是竭力克制,只听她轻声道:“我们不常进府,就算入府也不过是给老太太请安,并不常见到大少爷。”

“哦,”谢明芳有些失望地哦了声。

江姨娘却是知道这内里情况的,她嫂子这两日已经将京城的事情给他们说了。老太爷当初下了命令,说以后江家不再是舅家,便是老太太在那样的盛怒下都没敢反驳。这几年因萧氏远在苏州府,所以江家倒也偶尔入府给老太太请个安。

可那也都是趁着老太爷不在的时候,就连丫鬟都不敢用舅太太这样的称呼。

不过谢老太爷虽然知道,倒也没说什么,虽然不再是正经的舅家,可到底有着血缘关系的,平日来请个安倒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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