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溪偷偷抬头看他的脸,说实话这位林公子长得并不出众,一张脸只是普通,唯一一处鼻子倒是英挺地很。谢清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样英挺的鼻子倒也少见。
“林公子的朋友也多有负伤,若是林公子不嫌弃,只管在府上养好伤也不迟,”谢清骏倒不是客气,毕竟要不是林君玄他们路过,只怕此时的庄子已经是鸡犬不留了。
“咱们兄弟都是押镖的粗人,原本只想讨口水,并不想多加打扰。只是如今倒是有不少兄弟受伤,只得在府上打扰片刻了,”林君玄抱拳说道。
同谢清骏一同打猎回来的护院师傅,多没有受伤,此时负责抬着受伤的人回院子里休养。
而一直被保护着的谢清懋和谢清湛,这时也跑过来,谢清湛在看见谢清溪的时候,险些又要哭出来,他看着谢清溪眼巴巴地说道:“清溪儿,早知道我就带你去打猎了。”
“六哥哥,根本就不关你的事情,是……”谢清溪低着头,根本不敢说话。
不过想了会,她突然将谢清骏拉到一旁,小声地说:“大哥哥,我之前怕你骂我,才不敢同你说。这些人是我引来的。”
谢清骏大惊,赶紧问道她为何这样说。
谢清溪这才将救了宋仲麟的事情,告诉了谢清骏。而他听完之后,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你让冯小乐带着他离开了?”
“嗯,他们走后没多久,这帮人就找上门来,杀了看门的人后,就闯进院子里让我交出人,”谢清溪后悔地要命,可是这世上压根就没有后悔药可吃。
“你别自责,这帮人乃亡命之徒,就算今日你未救宋仲麟,说不定他们也是要闯入院子里搜查的,”谢清骏眉眼一冷,只看着不远处。
他让朱砂伺候着谢清溪回院子,这会谢清湛也不闹腾,乖乖地护送妹妹回去。
谢清骏看了周围的人,将汪师傅叫过来吩咐了一声后,便牵着马要走出去。林君玄原本正指挥着人将伤员抬进去,却看见谢清骏上马要离开,便追上去问道:“谢老弟,不知你是否是去追击残寇,若是的话,为兄倒是愿意同谢老弟走一遭。”
谢清骏此时正准备独身去追冯小乐两人,如今见林君玄自荐,便笑道:“既然林兄这般侠义,那恒雅少不得要麻烦林兄一番了。”
说完,林君玄就跟他一同往外走,他的马被栓在谢家的门口。
待两人骑上马后,便立即往苏州城追去。
此时冯小乐还不知自己走后,谢家庄子上发生这样的惨事。因着那帮人以为人是被庄子上所救,因此根本没派人手追击。所以冯小乐赶着马车一路回了苏州城。
因着那处院子刚好在巷子拐角处,所以他将马车停在那里倒也没人看见。
此时宋仲麟因马车的颠簸,原本止血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迹,将马车下面的靠垫都染红了一片。
冯小乐进了车厢勉强将他叫醒,可他此时已经接近昏迷。冯小乐只得咬着他将他往下架,等到了车厢外,他先是将宋仲麟放在车辕上坐着,两脚悬在空中。他踩着车辕跳了下去后,拦腰将他抱住,企图将他抱下车。
可宋仲麟已是十五岁的少年,而冯小乐才十岁,饶是他干惯了力气活。这会弄这么重个人下来,也是极困难的。
就在他小心将人弄下来时,就突然听见有人喊道:“冯小乐。”
冯小乐被吓得重心不稳,拽着宋仲麟直挺挺地摔了下来。倒霉的是,宋仲麟摔在了他身上,而他成了那个可怜的人肉垫子。
“冯小乐,你杀人了,”冯桃花看着这个面目苍白地几乎没有人色的少年惊恐地说道。
“哎哟,我的姐,你就不能小声点,”冯小乐小心从宋仲麟的身底下钻出来,他一边揉着自己的腰身,一边无语道:“我要是真杀人了,你就不能替我遮掩点,喊这么声,是怕别人听不见。”
“你这个兔崽子,说什么话呢,”冯桃花自小就要护着两个弟弟,不让他们挨打,所以这会养成了泼辣的脾气。
“姐,你先别打我,赶紧救人要紧,”冯小乐见他姐这会功夫还要打自己,赶紧指着还躺在地上的人说道。
冯桃花生怕他在外头惹事,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弄回来的人?你要是敢不说清楚,我就打死你。”
在有她爹那个例子在前,冯桃花生怕两个弟弟也学了他们亲爹的秉性,平时管教他们甚严。好在冯小乐虽然是个淘气的性子,可是生性却善良,只是不爱读书罢了。这会早在铺子上帮手,补贴家用,让冯桃花也从前一个人扛起整个家那么累了。
冯小乐压低声音说:“我也不知道这是谁,不过听六姑娘说,这小子的爹可是个大官。他是六姑娘救起来的,不过六姑娘不能将他留在庄子上,就让我给他带回来了。”
“既然他爹是大官,你们干嘛不把人家送回去啊,”冯桃花一听立即着急道。
倒是冯小乐早想好了说辞,他说:“姐,你傻啊。咱们现在把他救了,就这么把他送回去,那可什么好事都没咱们的了。要是咱们给他养的白白胖胖的再送回去,就是他爹也得对咱们千恩万谢不是。”
冯桃花想起,先前要不是冯小乐救了六姑娘,只怕这会他们这家说不定都得饿死了呢。于是她也有些犹豫,冯小乐在铺子上帮忙这么久,这点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的,一见他姐犹豫了,接着就说道:“再说了,我也没指望把他领回咱们家养着。六姑娘给我出了个主意,就把他放在这间院子里头,反正这间院子平时也没人住,更不会有人来。”
冯桃花见他手指着那间被衙门封了的院子,拍了下他的脑袋,怒道:“你小子不要命了,那可是衙门封的院子,你也敢用,活腻歪了吧。”
“姐,你也不看看是谁出的主意,咱们六姑娘既然说了,还怕有人找咱们麻烦?”冯小乐不在意地说。
冯桃花此时也觉得他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便赶紧说道:“咱们两人赶紧把他抬进去吧,可别让人看见了。”
于是兄妹俩偷偷摸摸地将人抬了进去。
而一路快马赶到苏州城内的谢清骏,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冯小乐家住在哪里。今日谢清湛是从铺子上将冯小乐带上的,谢清骏只得策马往铺子上去。
待从掌柜的嘴里问出冯小乐家的地址后,两人就往他家赶去。只是越走近,林君玄心底却越是怪异。
待谢清骏在小巷子前徘徊的时候,林君玄指着前面那条巷子说道:“我觉得应该从前面那条巷子进去。”
谢清骏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林君玄呵呵干笑了两声,解释道:“直觉。”
结果谢清骏真的策马从前面那个巷子进去,待走到一个两条小巷交叉的十字口时,就看见一辆马车安静地停在一家院子的门口。
这会冯桃花正烧了热水提过来,冯小乐已经去请大夫了。冯桃花拿了套她死鬼老爹的衣裳,不过看了看床上这个唇白脸白的少年,想着他到底也是娇养长大的富家少爷,如今让他穿死人的衣裳。
冯桃花正用白布浸了浸热水,顺手拧干了毛巾,就要敷在他的头上。
此时她突然听见有推门声,她心头一惊赶紧跑出去看了下。待她跑到正堂时,就看见两个人推门进来,为首穿着浅色衣袍的少年,头发只简单束着发带,只是那发带上的花纹却极是繁琐,作为绣娘的冯桃花一眼就看出就这么一条发呆,只怕她这样熟练的绣娘都要绣上五六日的时间。
“你们是谁?”冯桃花到底不是普通的农家姑娘,这会大着胆子问道。
“姑娘别害怕,我只是想问问,这是不是冯小乐的家,”谢清骏打量了这间院子,正房的窗户纸早已经破了,四处都呈现出灰败之景,压根不像一家正在生活的人家。
林君玄跟在身后没有说话。
“不是,”冯桃花脱口就说道。
就在她想着怎么编的时候,门口就出现了冯小乐的身影,他身后还跟着个背着药箱的老医师。
“大少爷,您怎么来了?”冯小乐一见谢清骏便惊讶地问道。
大夫将宋仲麟的伤口仔细地包扎了后,便有开了药方,吩咐冯小乐定要按时给他煎药。若是今晚这人发热了,也一定得再找大夫。
若不是冯小乐给了十两的诊金,这大夫一见宋仲麟的伤势只怕调头就要走了。
“老先生请留步,”就在大夫要走时,一直端坐着的谢清骏突然开口。
大夫一进门就看见这少年,他作为大夫这来来往往也是见过不少贵人,只是这少爷身上的贵气实在是他身平罕见的。可偏偏旁边那个穿着简单蓝袍的青年,他看了一眼之后,却是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不知老先生可有办法,让他暂时清醒些,”谢清骏客气问道。
大夫一听便立时皱眉,说道:“他后背伤势深可见骨,若是当时立即治疗倒也罢了。只是他不仅在水中浸泡多时,还坐着马车颠簸了许久,我也只是给他包扎了伤口。至于这后果只能是听天命了。至于让他清醒,老夫却是办不到。”
冯小乐见他拒绝,又生怕谢清骏是有要紧事要问,刚要劝这大夫。
而一直没开口的林君玄淡淡问道:“那老先生的金针可否借我一用?”
大夫见是林君玄问他,这拒绝的话都没敢说出口。他将药箱拿了出来,只是林君玄刚取出金针,便对冯小乐说道:“冯小兄弟,还请你带老先生到外头稍等片刻。”
林君玄将针包平铺在桌子上,取出一枚细如发韧如丝的金针,对准宋仲麟的穴道便刺了下去,可是平躺在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林君玄也不在意,紧接着又拿了一根金针插在穴道上,一直插到第六根时,宋仲麟的身体突然抖动了一下,紧接着他整个人都痛苦地蜷缩起来,紧闭着的眼睛也总算是睁开。
林君玄一张普通的脸突然绽开,他略低着身体,同宋仲麟刚好对视上,他平淡地问道:“醒了?”
冯桃花此时还留在房中,她见宋仲麟整个人都痛苦地蜷缩在一处,额头上的汗珠犹如雨水般往下滚落,她有些于心不忍,将头偏往一处。
好在谢清骏说道:“冯姑娘,不如你先去药店替这位宋公子将药抓了,至于熬药的事情,也要麻烦姑娘了。”
“大少爷吩咐,小女子不敢不从,”冯桃花这两年也出入过不少大户人家,这礼仪倒也学会了点皮毛。
她微微福了身后便急急步出内室。
这房间里,一时只留下这三人。
宋仲麟眼带愤恨地看着对面的两人,却禁闭牙关,死死不开口。
“宋公子,想来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此番我前来并不是为了公子的命,”谢清骏平淡说道。
宋仲麟脸上的警惕却还是不减,老人小孩天生容易让人放下警惕。他能在谢清溪面前放松,却不代表他会在这两个男人面前放下戒备,特别是刚才施金针强行让他醒过来的男子。
“你姓谢?”宋仲麟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可谢家两个公子他都见过,并没有眼前这人。
谢清骏知他还是怀疑自己的身份,也不在意,只说道:“在下谢清骏,乃是谢家长子。想来宋公子在苏州的时候,我还在京城。”
“我凭什么姓你?”宋仲麟梗着头问道。
谢清骏突然轻笑了一下,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而旁边的林君玄则拿起针包里的一根金针,只是那金针比宋仲麟身上的任何一根都要长。
“如今宋公子你的命算是捏在我们手中,就算我骗你,你也只能说实话。而如今我能以礼相待,也只是看在我妹妹救了你的份,”谢清骏说到最后,语气渐渐凌厉。
他盯着宋仲麟,突然冷笑一声,嘲讽道:“想来宋公子还不知道吧,在我妹妹将你送出庄子后,便有一行人到庄子找人。一言不合就杀了我谢家守门的家丁,若不是有路过的义士及时赶到,只怕连我妹妹都遭遇毒手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宋仲麟急得当即要从床上起身,只是他伤势太重,手臂都抬不起来。
“宋公子若是不信,谢某可带你去亲眼一见,”谢清骏冷冷说道。
宋仲麟听了他的话,躺在床榻上,盯着头顶破败的屋顶,因经年失修,屋顶一处已经破损地连阳光都能照射进来。
半月前,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宋家少爷,可是如今他东躲西藏,竟是比阴沟里的老鼠都不如,可这一切的幕后元凶竟是他自己的亲生父亲。
“什么,你说这帮人是你父亲派来杀你的?”谢清骏可是亲自领教过这行人的凶残,就冲着他们胆敢在光大化日之下,就闯出庄子大开杀戒,就知道这行人定是群不要命的亡命之徒。
可谁又能相信,这么一帮亡命之徒,竟是一个父亲指派去杀自己儿子的。
宋仲麟早已经没了情绪,此时他只剩下麻木,他说:“我母亲在一月前突然病逝,当时我在学堂里读书,并不在家中。待回到家中后,宋煊只告诉我,我母亲是急病去的。”
他突然眼泪就流了下来,他母亲近三十岁才拼着性命才生下他。自此便落下了病根,身子一直不好。可是母亲走的实在太突然,突然到让他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更何况,他也知道家中一直不安宁。五年前宋煊得了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做妾室,一直很不安分。这两年这个妾不仅接连替宋煊生了两个女儿,今年更是又怀上一胎,家中下人一直盛传她这胎乃是男胎。
宋煊本就宠这个妾室,如今更是将她捧在手心里,就连作为正室的母亲都不被放在眼中。
在母亲去后,他回到家中才知道,那妾室的胎早在两月前就落了。只是他是男子又长年在外头读书,所以这才没得到消息。
也何该此事不会就这么遮掩,宋仲麟疑惑母亲突然去世,在收拾母亲遗物时,突然在她的床榻里找到一本账册。
因宋母生怕宋煊太过偏心,将来什么都不给宋仲麟留,便将自己所有的私房账册,都藏在床铺的暗格里。这床乃是宋母陪嫁的床,当初打了床时就有这个暗格。宋母只告诉了宋仲麟一人,因此他立即找到了宋母所有的私房。
只是他没想到,夹杂在这些当中,却有一本他从未见过的账本。
待他看了之后,才大吃一惊,这竟是宋煊勾结海盗私卖武器的证据。
“这帮混账东西,竟将朝廷的东西中饱私囊,”林君玄在听到此处时,突然怒道。
谢清骏看了他一眼,林君玄略有些尴尬,放要解释,却听谢清骏说道:“君玄果真是忠君爱国之义士。”
“谢老弟过奖过奖了,”林君玄干笑着说道。
“我又多方查探,这才发现,我母亲乃是中砒霜之毒而死,”宋仲麟想到惨死的母亲,眼泪止不住落下。
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本该享受着富足安定的生活,一心只读圣贤书,待日后自有一片锦绣前程等着他。
可是如今却一切都变了,他的母亲被人毒杀,他自己如今也被人追杀。可是宋仲麟不想死,就算死,他也要先替母亲报了这个仇。
“那妾室命人在我母亲食中下毒,我不知此事最开始时宋煊是否知晓。但我母亲定是知晓的,所以她拿了宋煊最要命的账册,原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结果却更快断送了,”宋仲麟哽咽地说道。
“所以你如今带着这本册子逃命?”谢清骏问道。
宋仲麟点点头,他说:“我母亲家道中落,我只有一个嫡亲的舅舅,如今在京里做着六品小官。所以我只能靠我自己替母亲报仇,我原先假装什么都不知,骗过了宋煊。后来我假装去学堂,从学堂偷偷跑了出去,只是没过多久,就被发现了。”
“那帮人可不是无能之辈,你竟然能跑了这么久?”谢清骏问道。
也许是太多痛苦的事情,将这个少年的心已经变得冷硬麻木无比,他说:“从小就跟在我身边的小厮扮作我朝京城逃跑,而我则是南下。宋煊肯定会猜到我是想进京告御状,所以他先前只派人往京城方向搜索。”
“如今他们能找到我,只怕已经将我的小厮已经被杀了,”那个小厮是他奶娘的儿子,他走的时候奶娘还在金陵,不知她老人家如如今还活着吗?
大概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若是谢清骏和林君玄两人都沉默了。
“我如今只恨没戳穿宋煊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无法替我娘报仇。有累及谢家的地方,还请谢公子你原谅,”宋仲麟也知谢清溪救她乃是一片好意,如今竟是让谢家受到这样的大难,他便是内疚至死,也无法弥补。
“若我们愿意助你回京告御状,你当真会揭发自己的亲生父亲?”林君玄看着他淡淡问道。
宋仲麟看着这个面目普通的男子,可是他说这话的时候,却让他有一种不得不信服的气势。
他点头说:“即便是有违伦常,日后遭天谴,宋仲麟也在所不惜。”
☆、第44章 故人来访
待两人出了院子后,谢清骏转头看了眼旁边的林君玄,笑道:“想不到君玄还这般关心国家政务,倒是不同于一般的江湖侠士。”
“林某一介草民,自然谈不上什么关心国家政务。只是此等贪官污吏,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就连林某这等莽夫听了,都恨不得处置而后快,”林君玄大义凌然说道。
“君玄兄此等胸襟气阔,实在是让我敬佩,”谢清骏抱拳客气问道:“在下表字恒雅,不知君玄兄表字如何称呼?不如你我以后便以表字相称?”
林君玄突然笑了下,极其不好意思地说道:“在下表字实在是难等大雅之堂,不如恒雅老弟便只管称呼我为君玄便可。”
“哦,那不知恒雅可否一听?”谢清骏笑着问道。
谢清骏表字乃是他祖父亲赐,恒雅两字实乃高雅,以至于在未来的不久,他以恒雅公子之名名震江南。
“小船,”林君玄微吐两个字。
谢清骏愣了一下,而林君玄解释道:“大小的小,船舶的船,愚兄之表字实乃一故友所赐。”
“大俗即大雅,君玄兄的故友看来是位高人,不知以后恒雅可否一见,”谢清骏客气地说道。
他行事素来得体,即便是尴尬之事,他都可以在谈笑间化为无形。可是今天听到这位林兄的表字时,就连谢清骏都险些圆不回来。
这位赠予他表字的人,实在是太不走心了。
“此番家中发生如此大事,恒雅需回家禀告家父。所以倒是不能陪君玄兄一同回庄子,还请君玄兄见谅,”谢清骏客气说道。
林君玄淡淡点头,理解道:“此等大事确实该禀告家中长辈。那恒雅老弟便先行一步,为兄也准备出城回去。”
谢清骏翻身上马,立即说道:“那君玄兄,我先行一步了。”
林君玄站在院门看着谢清骏离开,一直到许久,从另一处又来了几个人,只见这几人都身穿普通的布衣,只是走路时脚下却没有一丁点动静。
待几人到了跟前时,其中一人便道:“主子,我等已检查过这四周,没有可疑之人出现。”
“很好,你们就留在此处保护,若是有人前来,”林君玄背手在身后,一张平淡无奇地脸面无表情说道:“格杀勿论。”
“是,”几人皆点头成事。
说完后,林君玄也翻身上马,只奔着城门而去。
待谢清骏骑马到了家中后,将缰绳随意扔给小厮后,便对看门上的另一小厮说道:“你现在便去衙门里头找老爷,只管同老爷说,少爷有十万火急之事,还请老爷务必立即回家。”
小厮一听他的吩咐,也不耽误,赶紧便小路朝衙门小跑过去。
好在谢府离衙门本就不远,这小厮一路跑过去,不过用了两刻钟的时间。谢树元此时正在苏州布政使衙门里头,见自家小厮过来,还以为是家中发生事情,却听他说是清骏急请自己回去。
谢树元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一向有分寸。若无十万火急之事,他也确实不会这般着急。
于是他吩咐了一下,便上了马车往家中赶去。
待他到了书房时,谢清骏已经坐在书房里头等了多时。
谢清骏倒也没说废话,只将在庄子里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回。谢树元在听到一帮凶徒闯进自己家中,不仅杀了自家的家丁,还险些伤了谢清溪时,气的身子都抖了起来,脸上狠厉地说道:“这帮凶徒实在是罪该万死。”
“儿子已让人将活口看守起来,只等父亲前去审问,”谢清骏说道,不过他朝屋外看了一眼。
谢树元立即说道:“有话你只管说,先前我进来的时候,已经让忍春在门口守着了,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谢清骏又将从宋仲麟处审问出来的话,如实告诉谢树元,便是谢树元这等城府之人,都呆在当场许久未说话。
“你确定那人是宋仲麟?”谢树元追问道。
谢清骏解释道:“刚开始便是妹妹认出宋仲麟的,后来儿子又趁他昏迷之际,检查过他的脸,确实无伪装和易容。”
谢树元点了点头,他说:“一月前,我确实是听说宋煊的夫人突然去世,因着宋夫人在苏州时同你娘还几分交情。你娘还特地派人去祭奠了一番,没想到她竟是被家中妾室所害。”
想到此时,谢树元突然看了儿子一眼。
谢清骏假装没看见他爹的眼神,就家中那几个姨娘想害他母亲,等到下辈子重新投胎,只怕都不是他娘的对手。
“你妹妹从小到大竟是这般磕磕绊绊,”谢树元一听这次小女儿又遭受如今大难,心疼地简直无以复加。清湛同她是龙凤双胎,可是清湛能平平安安地长到如今,偏偏清溪却处处坎坷。
谢树元甚至都从未同旁人说过,他心底最大的担忧便是,他怕这个小女儿夭折了。这样的念头光是想想他的心都无法承受。
谢清骏似乎明白父亲的担忧,清溪此番本就是去庄子上养伤的,却险些蒙受大难,就连谢清骏都说不出安慰他爹的话。
“待此事了后,我会为你亲自祈福避灾,愿佛祖能怜惜我和你母亲的爱女之心,让我的清溪儿以后安乐长寿。”谢树元是自幼便饱读圣贤书的人,都说敬鬼神而远之,此番能说出这样的话,也实在是病急乱投医了。
谢清骏点头,却将话题引到另一处说道:“那宋仲麟之事,父亲意欲何为?”
“此事实在是事关重大、便是为父也需三思而后行啊,”谢树元突然苦笑一声,又说道;“为父能能在这苏州近十年的时间,宋煊也算是功不可没啊。”
谢清骏如今还未步入官场,虽谢舫平日也将他带在身边教导。可说的也都是些官场的规则和大方向,关于谢树元的问题却是一点未提及过。谢清骏一直以为父亲留在苏州是为了积累资历,待回京后再图谋后动。
“宋煊年少时曾是皇上的伴读,乃是皇上的亲信之一,”谢树元不紧不慢道:“天下赋税有十之一出与江南,而江南布政使一职非帝王亲信不得。宋煊在江南经营之深,可远超为父。单单将宋仲麟送至京城,路上便困难重重。”
谢清骏哼笑一声,冷冷道:“难不成他能只手遮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还是皇上的天下。”
谢树元倒也没在意儿子的态度,只笑着摇头。父亲曾在写信中多次提到,清骏虽年幼,可多智却让父亲都深深不安过。情深不寿,慧及则伤,谢树元一想起当时父亲在信中写的八字箴言,他恨不得立即回京城去。
可是如今看到他也有少年的冲动,谢树元不仅没失望,反而略安心了些。想来是父亲极少同他相处,只看见他成熟多智的一面吧。
“宋煊虽经营的深,不过你说的也对,这到底是皇上的天下。只是他将武器私卖给海盗,此事若是仅他一人,只怕是难度太大。我觉得若是真的彻查起来的话,这江南的官场只怕都要震荡了,”谢树元缓缓说道。
他在江南多年,自然知道在这个富庶的地方,为官者清白的只怕是没有的。就连谢树元本人,不也暗地支持家奴在外做生意。不过他走的是灰色通道,即便真查到,也不会有人说他是贪污受贿。
谢清骏点了点头,担忧说道:“儿子只怕累及父亲。”
“此等祸国殃民之辈,别说我是食君俸禄的官吏,便是一介草民也当责无旁贷。只是宋煊背后还有一个安平公府,他乃是国公府的嫡次子。虽无爵位可袭,但真的出事的话,国公府不会置之不理的。所以对于这样的人,咱们要么就不拆穿他,要么就一击必中,”谢树元点播道。
两父子又在书房密谈了许多,谢树元自然是希望谢清骏先从宋仲麟手中将那本账册要到,待他辨别了账册的真伪。如果这账册是假的话,别说到时候宋仲麟会落得一个诬告朝廷命官的嫌疑,就连帮助他入京的谢家只怕都脱不了干系。
至于谢树元之所以愿意插手这件事,一来自然是要钉死宋煊,他居然敢派人光天化日之下杀入自己家中,这已经是将谢家踩在脚底下了。二来宋煊这几年一直阻扰自己不愿让自己回京,谢树元早就与他不和。
官场之中的争斗本就是没有硝烟的战争,政敌之间你死我活根本不在话下。如今宋煊挡了谢树元的路,又让他抓到这样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谢清骏从书房出来后,便前往后院给萧氏请安。他既然回来了,自然不好不去见母亲。
萧氏有半个月没见着他,虽知道他在庄子过的好,可是乍一看见,便是拉着他的手舍不得放开。她问了好些他住的如何,吃的可好的话后,突然说道:“我今天午睡的时候,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被吓醒。原还想着派人去瞧瞧你们的,结果你就回来了。”
谢清骏心底也是一惊,不过还是面色如常地说道:“母亲放心,清溪有我照顾,自然是无碍的。往日清溪在母亲身边也只是尽让您担忧,如今好不容易将她送到庄子上休养,母亲便趁着机会多歇息些呗。”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你妹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离开我这么久过。我这院子里头乍然没了她,安静地倒是让我有些不习惯了,”萧氏也轻笑了声。
说到底,还是想女儿了。
谢清骏还不知谢清溪如今怎样呢,他匆匆追出来找宋仲麟,这会也不知清懋他们是否有替清溪请大夫。这丫头先前就是受了惊吓,如今再看见这么惨烈的场面,他实在是怕她撑不住。
可是如今也不能让清溪立即回来,要不然这件事就遮掩不住了。他只得说道:“我瞧着大妹妹素来乖巧听话,若是母亲嫌闷,便让她过来陪着说会话便是了。”
“好,娘都知道。你赶紧回去吧,清溪那丫头要是看你不见,只怕会害怕。她若是身子养好了,你便带着她早些回来,”萧氏吩咐道。
谢清骏点头称是,待他要离开的时候,萧氏却坚持要送他到门口。
谁知刚走到花园处,就看见从角门进来的江家人。邱氏偏爱长女,每回进府都只是带长女过来,倒是明岚提了一句好久没见婉娟姐姐,她才想起来将婉娟带进府中。
因着先前在谢家住的是下人院,江婉佩每次来谢府的时候,总觉得府里的奴才看她的眼神里头总带着嘲笑。为此,她在家中发了好几回脾气,可是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江秉生犯了错,如今连舅舅都不愿再管父亲了,全家在苏州一点进项都没有。若不是母亲时常进府同姑母哭诉,只怕这家里真的揭不开锅了。
原本江婉佩还满肚子的不愿意,如今远远地看见谢清骏过来,脸上那隐隐的不悦也登时没了。带谢清骏走近时,邱氏都没说话呢,就听江婉佩脆生生地喊道:“表哥。”
谢清骏原本想避开的,可是就这么条,他都已经走到此处。若是再避开,倒是显得刻意,没想到这个江家姑娘倒是这般没羞没臊。
江婉佩挺了挺胸脯,今个她穿了一件玫红遍绣芍药的长褙子,她皮肤本就白皙,如今被这玫红色一衬,便越发地肌肤赛雪般。江婉佩能得邱氏喜欢,倒也并不全是她嫡长女的身份,实在是因为她的长相在江家三女中可算是头一份,又正是青春最年少的好时光,这小姑娘的活泼娇俏,她可是一点没少。
谢清骏走过去了。
就在江婉佩等着谢清骏同她说话时,谢清骏犹如未看见她一般,直直地从她们母女三人身边走过。
而领着她们去给江姨娘问安的丫鬟,此时也急急蹲下给他请安:“大少吉祥。”
“嗯,起来吧,”谢清骏只留下这句话,便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江婉佩见他连个丫鬟的请安都愿意回,竟是当自己如无物一般,登时气的眼眶都红了。她气狠狠地跺了下脚,有些不依地喊道:“娘。”
不管是明示还是暗示,邱氏也早就说过,这位谢家大少爷根本就不是她能肖想的。可她倒是好,如何说都不愿听,如今被别人这么明晃晃的打了脸面,她还有脸叫唤。
“闭嘴,”邱氏压低声音狠狠说道。
旁边的丫鬟此时也抬起头,只是下巴抬的略有些高,只见她用眼角的余光瞅了这母女三人后,随意说道:“江家太太这边随奴婢来吧,这会可千万别再走茬路了。”
刚才就是江婉佩一时贪看院子里的话,‘不小心’走岔路了,这才会和谢清骏撞个正着的。
待小丫鬟将这母女三人带到江姨娘院子里后,便又回角门上伺候。她是在角门上当值的,府里的采买和下人都是走的这处门,便是府上的姨娘亲戚家也是从这处过的。
只是朱姨娘本就是奴婢出身,压根没娘家。方姨娘倒是府里的家生子出身,只是她的娘亲人都在京城谢府当差呢,也没娘家人回来这里看她。如今这角门倒是只有江家走了。
她一回去就立即同其他当值的丫鬟炫耀,:“你们是没看见,大少爷长得那叫一个英俊,我都没敢抬头看,而且待人也是极客气的。”
“吹牛吧,大少爷如今正陪着六小姐在庄子上住着呢,你怎么会撞上,”旁边一个丫鬟立即不相信,反驳说道,她又问:“况且你都没敢抬头看,怎么就知道大少爷长得英俊。”
“小菊,我就知道,你就是嫉妒我遇见大少爷。我还告诉你了,我不仅看见大少爷了,还同他说上话了呢,”这丫鬟得意洋洋地说道。
这府里的主子不过寥寥数十人,可是府里的奴才加起来有数百人之多。一个主子身边统共就三四个贴身伺候的,所以如今面临的是僧多肉少,能在主子跟前伺候的,那都是有打造化的。
至于象她们这般,在角门上当值,平日里扫扫院子的丫鬟,平日连主子的一片衣角都甚少看见。这个丫鬟这会不仅遇见主子了,居然还同大少爷说上了话,其他人自然是将她围住,一个劲地问她关于大少爷的事情。
以至于她将大少爷今日穿了件浅色的长袍,脚上穿着同色的靴子,甚至连上头的花纹都描绘了一遍,旁边的人还不知足呢。
不过大家八卦完大少爷之后,就将话题转到了江家母女三人身上。
“那江家的大姑娘可当真是不要脸,居然还叫咱们大少爷表哥,她算咱们少爷哪门子的表妹啊,不过就是个姨娘的亲戚罢了,”那丫鬟愤恨地说道。
不过随后,她又得意洋洋地说:“她虽叫了咱们大少爷,可是咱们大少爷连瞧都没瞧她一眼。只让我起身了就走了,哎哟,她那个没脸的啊。”
因着角门上的丫鬟都不在主子跟前伺候,平日又人来人往地,所以她们的嘴难免要碎些。这什么话到了她们这里,只怕没有一天就能传的阖府都知道。
于是,还没等江家母女离开谢府,下头的奴才间就已经传开了。
“我略通些医术,若是公子不嫌弃,便让我进去瞧瞧小姐的病情,”林君玄马不停蹄地赶回庄子时,就看见大夫正站在院子门口,谢清溪不愿看大夫。
此时的谢清溪拉着谢清懋的手,无奈说道:“二哥哥,我根本就没有生病,我不想让大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