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端坐着听她说完西鸣寺的斋菜,又说西鸣寺的风景。
不过西鸣寺并不在苏州府内,这般坐着马车过去也需要一个时辰呢。等谢清溪说完之后,这路程也就才走了一半。
“娘,今天外面的天气不太好呢,你说会下雪吗?”她问道。
大概是如今二氧化碳排放还没那么多,就算是江南每年冬天都会大雪降落。谢家园子里有一处角落,有好几株红梅呢。有一年大雪之时,谢清溪穿着红色的披风,被打扮地像个年娃娃一般,带着去到了红梅树下。
当时整个世界都是一片雪白,银装素裹,美的让人窒息。那时候谢树元一时兴起,让她站在红梅树下,让自己作画。
后来画作好了,谢清溪也病倒了。
她娘可是生了谢树元好几天的气。
“小姐,你小心些,”朱砂过来扶着她下马车的时候,谢清溪带着帷帽,看着周围密集的人群。
她惊诧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
萧氏也在秋水等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此时管家同知客僧早已经等到旁边,谢清溪一看居然又是上回那个小和尚,便笑着冲他摆了下手。
大概小和尚没想到,这位小姐同其他姑娘竟是那般不同,会主动冲自己打招呼,脸颊微微泛红。
“清溪,不可对小师傅无理,”萧氏教训道。
谢清溪在外面也不敢太过放肆,立即冲着萧氏说道:“是,女儿知道了。”
“夫人莫怪罪,是小僧的过错,我弥陀佛,”小和尚见萧氏教训她,更是尴尬地不知所以,赶紧念了声佛号。
这小和尚同谢清溪一般大的年纪,不过从小就在寺庙中长大,气度倒也从容。他带着萧氏和谢清溪往大殿去,萧氏本就是虔诚的,又因上次谢清溪是在西鸣寺做的法事,这会不论是跪拜还是给的香油钱都是诚意十足。
谢清溪自然不敢分心,她娘每在一处佛像前跪拜下去,她也自然要跟着。可寺庙之中最多的就是菩萨了,她每跪一处便默默念叨。
希望成先生和纪仲麟一路平安,希望商船一路顺风,更希望自己的银子真的能翻十倍。
待从前殿一路跪到后殿的时候,谢清溪只觉得自己腿都有些软了。
就在谢清溪一边跪下去磕头,一边想着,终于到最后的时候,只觉得身子左摇右晃。刚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跪多了,腿软了才会这般。
结果,紧接着又是一声又一声的惊叫,而她头顶上也不时有东西砸了下来。
她赶紧起身,一抬头便看见触目可及的地方,都在左摇右晃,连面前这尊一米多高的金色佛像都微微晃动着。
萧氏一把抓着她,便带着她起身。而旁边几个丫鬟,年纪小不经事的都已经被吓哭了。好在秋水等大丫鬟都还算淡定,她们一见这般天摇地动,便赶紧领头往外跑。
那小和尚也算是个淡然的,说了声:“只怕是地动,得赶紧出去。”
“地龙翻啦,地龙翻啦,”也不知是谁喊了几声,所有还在殿中跪拜的人都争先恐后的往外头跑。
萧氏抓着谢清溪的手一点都没放松,可她们这群人都是女眷,好在还带了几个健壮的仆妇,这才护着萧氏和谢清溪没被人群挤翻。
待她们都跑到大殿外头的空地时,只见在寺中拜佛的人都往这边聚集。因今日是佛诞,所以来西鸣寺的人格外的多,不过这么一会,这个原本空旷的广场都被大殿挤满了。
此时,广场的西北角处,一个比较矮小的建筑,终于在摇晃中咣当坍塌了。而此时还有几个未跑出的人,便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被埋在了下面。
这一幕终于以最大程度刺激了在场的人,只听一时间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尖叫,孩童的哭喊声都混杂在一起。这一刻,这个偌大的广场仿佛成了人间地狱一般。
谢清溪从未经历过地震,可是这却不妨碍她了解地震。当年那场震惊全球的地震发生在中国时,举国齐哀的场景,实在太过震撼,也让太多的人永生难忘。
那些坍塌的高楼,被埋在倒塌房屋下的人们,那些绝望的用双手去刨废墟的父母,那一个个散落在废墟上的书包,当电视上一遍又一遍地放着这样让人绝望又哀伤的画面时,就连谢清溪这个远隔在千里之外的人,都能感觉到那片大地的绝望与无助。
当这一刻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突然发现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有抓住母亲的手。
萧氏将她搂在怀中,见她久久不说话,便哄到:“溪溪儿,别怕,娘亲在呢。”
旁边的人群一直在骚动,但谢家的仆妇及丫鬟将她们两人死死地围在中央,就在这摇晃间,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一股闷雷声一般,也不知从何处传来。
接着便有人接着上方喊道:“是山塌了,山塌了。”
“我不要留在这里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竟是让许多人都跟着骚动起来。
谢清溪想让他们都冷静,因为此时站在这处空旷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毕竟这时的房子可没有什么抗震几级的说法。
不过好在寺庙中的主持及时赶到,他见有人要穿过走廊离开,便大声喊道:“诸位施主,请稍安勿躁。如今诸位在这广场之中方是最安全的。佛殿尚未倒塌,佛祖定能护佑我们的。”
原本害怕地要死的百姓,一听主持的话,不知是谁先带的头,纷纷朝着身后大殿内的佛像跪下。待有人跪下后,便一个接一个冲着佛像跪下,只见没一会除了这边的谢家人之外,其他人竟是都跪了下去。
秋水朝萧氏看了问道:“太太,这……”
萧氏拉着谢清溪的手便直直地跪了下去,谢家丫鬟仆妇也紧跟着跪了下去。而此时广场之中,只有方丈还有几位僧侣站着,方丈冲着佛像双手合十,便端坐了下去。几位僧侣跟在方丈后面坐着,待坐定后便可听见方丈带着僧侣们诵经的声音。
谢清溪原以为这辈子都不愿再听到这样诵经的声音,可是在此刻,这样诵经的声音却让她内心无比安定。
于是在这天摇地动之间,西鸣寺却出现这样奇异的一景。
所有人都虔诚地跪在地上,向佛祖乞求,希望我佛慈悲免让百姓受苦。而诵经的声音在偌大的广场之中响起,安抚了每一颗颤抖的心。
此时在西鸣寺的人还算是好的,而在苏州府内已是一片人间惨景了。在地震来临的时候,有许多人都没来得及跑出来,便被压在了房屋之下。
谢清骏此时正在家中,房屋刚在摇动时,他便意识到,便赶紧跑出来了。此时谢树元在衙门里,而萧氏带着谢清溪出了西鸣寺,他自然便是这家中说话最管用的人了。
他亲自前往两位妹妹上课的学堂,又派人去几个姨娘出查看。待他到了春晖堂的时候,谢明贞和谢明芳已经被丫鬟们护着出来。
谢明芳已经被吓哭,抓着谢明贞的手就是不放开。白先生因为年纪大,走路略有些慢,不过身边的小厮还是扶着他走了出来。
“大哥哥,”谢明芳一见谢清骏过来,便赶紧哭着喊了声。
“好了,别哭了,这不都没事了,”谢清骏安慰她们。
不过谢清骏又转头对着情绪还算平静的明贞说道:“明贞,清懋和清湛都还在学堂里头。清懋我倒是不担心,我得去看看清湛。这家中便嘱托给你了。如今众人应该都已经跑出了院子,我已派人四处检查去了。若是发现有房屋倒塌的,定要第一时间确定下面是否埋着人。”
谢明贞也不过只比谢明芳好一点罢了,她如何能当家作主啊。
谢清骏这番嘱托的话说出来,连她都颤颤地摇头,无助地说道:“大哥哥,我不行的。”
“大哥哥,你别丢下我们啊,”谢明芳一听谢清骏要出去,吓得便去抓他的袖子。
谢清骏又说:“我将观言留给你,他跟在我身边多年,素来精明。我去去便回。”
说完,谢清骏转身便离开,身后的谢明芳哭的稀里哗啦,只一味说道:“大哥不管我们了,大姐姐,你别丢下我。”
“好了,二妹妹,咱们先在这空地上稍等片刻,”明贞如今也只得强打起精神,好在身边还有几个小厮在。
她便吩咐说:“你们三人先去三位姨娘处瞧瞧,若是见姨娘安全,便赶紧回来同咱们说一声。你们也同方姨娘和江姨娘说一声,我同二小姐如今安全,让她们不要着急,也不要再派人过来看我们。待地龙停了后,我们自会过去找她们的。”
这三个小厮原本是在院子里伺候的,因当时正好靠近春晖园便立即进来救两位小姐和先生出去。
谢清骏一出门,马匹已经准备好了。可是动物素来对这地震敏感,如今马更是狂躁不安。此时主震虽停了,可是余震却又不断。谢清骏一出门,便看见对面一条街的房屋都歪歪斜斜的了。
谢家本就坐落于城东内城,这一带都是官员的府宅所在,本就是苏州最好的府邸了。如今连这条街的灾情都这般严重,更别说城西和城北这样的穷人区了。
谢清骏心有微微一叹,便安抚这马,待过了会他便是翻身上马。而他的小厮默言便站在原地,谢清骏立在马上,一派严肃地说道:“你留在府中,将未受伤的家丁都召集起来。待我接回清湛后,便同我上山去接夫人。”
默言赶紧点头,如今夫人和小姐偏偏去庙里还愿了,也不知山上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谢清骏跨马便往城南走,谢清湛读的蒙学是在城南。于是一路上,谢清骏便看见这长突如其来的地震给人们带来的灾害。
他刚出了内城一点,进入东市的时候,平日繁华的大街此时已经一片狼藉。两边摆着的摊子早已经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新鲜的瓜果蔬菜滚落在路面上。
而东市的许多店铺受损更是严重,不少店铺的牌匾已经砸了下来,房子上的瓦片此时还在纷纷扬扬地落下,不少此时还没跑出去的人,一个不及时都被从天而降的瓦片砸的头破血流。
两边原本整齐明亮的店铺,此时一片狼藉,从窗口便可以看见里面的货品四处散落在地上,而桌椅凳子更是随处翻滚着。
待越往外面走,这受灾的情况便越是严重。东市店铺的房子还只是房顶有所受损,可是到了城西的边缘时,就能看见里面一整排房子倒塌的情况
两边更是有不少人在哀嚎,而尚且有行动能力的人,此时正徒手在挖废墟。若是认真听的话,只怕能听见那废墟之下,不断传来的呼救声。
饶是谢清骏这样的心神,都忍不住乱了起来。如今他眼前所及之景,是他从未见过的人间惨境。
待他好不容易到了谢清湛的蒙学时,就见门口已经停了好些马车。这蒙学本就是苏州府里最好的蒙学,不少官员和富商的孩子都被送到此处读书。
如今地震了,不知多少人家的宝贝疙瘩被困在此处,家中人自然是赶紧派下人前来查看。而象谢清骏这样亲自前来的,倒也不多。
此时门口已经没了看门人,所以谢清骏进去倒也很容易。只是一进去后,便看见一处屋落倒塌,旁边有好几个穿着青白儒衫的小童,有些已经眼泪汪汪的了。
谢清骏因先前也来结果谢清湛几回,知道他的教室所在何处,因此直接便往那里去了。可越往里面去,穿过一片不小的空地时,便能看见好些穿着书院院服的学童成堆的站在一处。因着这些孩子年纪都不过六七岁的样子,这会已经被这样的巨变所吓着,不少人都哭了出来。
就连素来最严厉的先生,这会都忙不迭地安慰他们。
结果谢清骏一进去的时候,便看见里面已经倒塌了好几处房屋。他心头自然又惊又怕,待到了清湛教室所在处时,见那教室的门窗都歪歪斜斜的,房顶更是破了井盖那么大的洞,可好在房子没塌。
他看了这周围一圈的孩子,都没见着谢清湛的身影。他赶紧拉住其中一个学童问道:“请问你可看见谢清湛在何处?”
那孩子迷迷蒙蒙地被拉了一把,眨了半天眼睛才问道:“你是谁啊?”
谢清骏这会找不到谢清湛早已经心急如焚,便急急说道:“我是清湛的大哥,我想问一下,他如何在哪边?”
“哦,你是清湛的大哥,”那孩子还有些迷茫的样子,刚刚夫子上课上的好好的,突然房子都晃了起来,桌子上的砚台里的墨汁四溅,好吓人好可怕啊。
可随后那孩子总算回神,兴奋地喊道:“你就是恒雅公子啊,公子,我我……”
这孩子在家也听过兄长提起过恒雅公子的名讳,又听了那日永安亭的比试,如今已将恒雅公子奉为毕生的偶像。如今乍然见到自己的偶像,好生开心,好生高兴啊。
清骏虽已着急到冒火,可还是礼貌地说道:“你是清湛的同窗吧,可知道清湛如今在哪里?”
“我们夫人刚刚被掉下来的瓦片砸伤了,大家合力将夫子抬到后面的空地上去了,我带你去找他吧。”这孩子原本就因为没被选上抬夫子而不高兴,这会高兴地领着谢清骏就往后面走了。
谢清骏便跟着这孩子往前走,此时还不时有瓦片从游廊上落下,他赶紧上前护着这孩子。
两人到了后面的时候,便看见这空地之上,躺了好些被砸伤的人,有夫子也有学童。他赶紧找清湛的身影,可是却怎么都找不到。那孩子将他带到他们受伤的夫子旁边,便问身边的同窗清湛去了哪里。
“夫子伤势好严重,这里又没有药箱。听说夫子住处有药箱,清湛已经去拿了,”一个学童急急说道。
旁边一个也眼泪汪汪地说:“我说让清湛不要去,可是他说夫子伤势一定要及时止血。他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啊?”
就算是谢清骏一直镇定到现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险些腿都要软了。他立即抓着旁边那个带自己过来的孩子问:“你可知道你们夫子的住所在何处,能带我去吗?”
他问的下半句,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
那孩子本就崇拜谢清骏,如今见偶像这般为弟弟忧心,更觉得我的偶像果真是人品最佳,便自告奋勇地要他去找。
两人又急急往夫子们平日的住所去,待进了一处小院落的时候。那孩子便指着其中一间说道:“那个便是咱们夫子住的地方。”
就在此时,又是一阵猛烈的摇晃,竟是余震来了。可是凭谢清骏的感觉,只怕这波余震可不比方才的主震小啊。而周围的瓦片又是稀里哗啦地往下掉,就在他们要那边走的时候,那处房屋在摇摇晃晃中,塌了。
谢清骏眼睁睁地看着它塌在自己的面前,便再也顾不得,立即往前跑,可是只有片刻功夫,那房屋便成了一片废墟。
“清湛,”这是谢清骏头一回这般无助,连叫喊声中都带着无尽的绝望。
谢清骏跪在那片废墟前面,连眼神中都浸着绝望。
☆、第57章 终于相认
第五十七章
谢清湛抱着药箱,一溜小跑出房间内。真是的,不是说药箱放在夫子的卧室的嘛,明明就在书房里头,害他找了这么久。
结果他一出门就看见院子里站着的顾轲,刚想问他怎么过来了。就听见旁边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他看见自家大哥跪在夫子的卧室门口。
呀,夫子的屋子,怎么突然倒了呀。
“大哥哥,”谢清湛抱着药箱赶紧过去,想将谢清骏拉到一旁,这里很危险的,万一被掉落下来的瓦片砸到怎么办。
原本谢清骏已经绝望了,正准备徒手刨废墟的时候,就听一个欢快的声音叫自己,还有一只小手伸手拉自己的肩膀。
“大哥哥,你可不能离这么近,万一被砸伤就糟了,”谢清湛认真地说道。
谢清骏的脖子犹如上了发条一般,一点点地转过来,在看见谢清湛满脸笑容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早已经红了的眼眶,一下子变得湿润了。
谢清湛被自家大哥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摸着脑袋说道:“大哥哥,你是来找我的?”
突然谢清骏站了起来,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下手实在有点重,让谢清湛一下子大叫起来:“大哥哥,你跑过来就是为了打我的。”
“是的,”清骏板着脸说道。
谢清湛看着自家大哥的脸色,实在是有些不好,便不敢再说话。
清骏看着他怀里抱着一个药箱,便一把接过,拉着他的手赶紧往回走。谢清湛路过顾轲身边的时候,也招呼他回去。
顾轲的性子也是活泼的,一见他便说道:“清湛,你可不能乱跑了,你哥哥为了找你,都快着急死了。”
谢清骏此时拿着药箱,又拽着自家弟弟,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断这孩子的话。
不过谢清湛如此知道,谢清骏是特意来找自己的,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说:“夫子明明说药箱在内室里,谁知放在了书房里面,所以我才耽误到现在的。”
谢清骏此时哪还想听他这些惊险的经历,也幸亏他运道好。如果他还在里面找药箱,到时候被活埋的就是他了。
待回了那块空地后,清骏便发现被抬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只怕方才的余震又砸伤了不少学生吧。
谢清湛领着自家大哥到夫子跟前,清骏赶紧打开药箱找了止血的金创药。这位夫子头上被砸了好大一个口子,血流了半张脸后,已经染红了半边衣裳,好不吓人。
清骏涉猎广泛,便是连医书也看过不少。如今帮这位夫子止血后,便找出药箱中的白布,一道一道地在他头上缠住。
“好了,夫子的伤势应该是无碍了,”清骏替夫子包扎好后,扶着他躺下后,冲着旁边围了一圈的小孩子说道。
这帮孩子都穿着蒙学中的制服,带着小小的儒生帽,一张张白净天真的小脸都充满期望地看着他。如今见他发话,都不由欢呼起来。
“清湛,你哥哥可真厉害,”顾轲一边兴奋地鼓掌,一边说道。
此时全城都在受灾,余震更是不断,更别说这会连官衙的人都没出动呢。这处蒙学因是苏州府最好的蒙学,建筑建造的也算坚固,除了一些被瓦片砸伤的师生外,竟是没有伤亡,比起外面某些地方的尸横遍野,着实是好了不少。
这会已经有不少仆人前来,将家中的小少爷接走。
“你们院长此时身在何处?为何这边连个看顾的人都没有?”虽然清骏着急带谢清湛回去,可是也不能将人直接扔在此处,于是他耐着性子问道。
谢清湛摇头说道:“夫子们都在看管学生们,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受伤的人。”
清骏四处看了一下,只见每个伤者身边守着的几乎都是学童,便是有夫子在,那也是在看顾受伤的学童。
“这不行,你们得赶紧回家去,你们家里可有派人来接你们?”清骏环顾了围了一圈的小萝卜头,结果都没人点头。
想来这会才刚地震完,他们家中还一时没有派人过来。
于是清骏便说道:“好了,我带你们到前面去,同你们的同学在一处。这样你们家人待会来的时候,便可以看见你们。”
“可是夫子怎么办?”一个瘦瘦的孩子问道。
谢清湛立即说:“我可以在这里照顾夫子,我哥哥送你们到前面去。”
清骏这会子哪里敢让他跑出自己的视线,正左右为难之际,便听到身后有人喊:“大哥。”
谢清湛一转头就看见他二哥过来了,兴奋地立即挥手示意自己在这里。
谢清懋是带着自己的小厮张全儿过来的,地震刚停了,张全儿便赶着马车去书院找谢清懋去了。结果接着这位爷了,非要来找三少爷。
“清懋,你来了正好,你在这里照顾清湛和夫子,我将这些同学送到前面去,”谢清骏便立即起身,劝着周围四五个学童离开。
顾轲原本是很不愿意离开的,结果一听谢清骏说,以后可以来府中做客,颠颠地就跟着他往前面去了。
谢清湛看着他二哥哥,问道:“二哥哥,你们书院怎么样啊?”
白鹭书院的学子最年幼的也有十三岁,地震一开始大家便自己跑了出来。后头虽有些被砸伤的学生和先生,不过因人手十足,倒也没出现蒙学这种,连学童都要照顾夫子的情况。
“还好,”谢清懋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一见地震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谢清湛。
清溪如今在山上,不过身边有母亲和好些仆妇,估计是无碍的。只有清湛在这里上学,身边连个小厮都没带。
不过谢清懋过来一见,他不仅好好的,还能照顾夫子和宽慰同学,顺便关心一下自己书院的情况。
谢清懋环视了一下这周围的场景,不管是蒙学还是白鹭书院,这房屋建筑都是极好的,如今都有这样多的伤者。他忍不住想到谢树元,父亲身为苏州府的布政使,可是身系整个苏州府的百姓啊。
而此时的谢树元,已召集了右布政使秦德明、苏州知府章为善,以及一干苏州府官员紧急会面。
至于家中,他已是顾不得了,让身边的小厮急急回去,只带了一句话:府上诸事皆有大少爷决断。
谢清湛回来后,便看着谢清懋说道:“既然你过来了,便先带着清湛回府去,待我将这位夫子安危顾好后,便回去找你们。”
“不行,大哥,如今父亲定是顾不得府上的。而母亲和清溪两人还在山上,如今是什么境地根本不知,还要人赶紧去接了她们回来。不如你带着清湛回去,我在此处帮手。若是此处情况缓和了,我便立即回家。”
如今谢清骏找到了弟弟,自然就担忧起山上的母亲和妹妹。可这蒙学的情况也实在是不容乐观,这里都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孩子,院中的奴仆加上夫子都已经在四处救援,可人手还是不够。
便是这位夫子,他也不能眼睁睁地将他扔在此处吧。
于是谢清骏当即下定决心说道:“那好,清懋你在此处帮手。我回去便派几个家丁回来,你便立即赶回家中。我待会便要上山,所以家中便由你来看顾了。”
“我知道的,大哥,你路上小心些,”谢清懋说道,不过见他拉着清湛要走时,又说:“大哥,你带着清湛还是不要骑马了,让张全儿送你们回去,待会再让他带几个人过来帮手。”
待谢清骏回到家中时,刚下了马车,便遇见刚进城的林君玄一行人。林君玄一见他便问:“府上灾情如何,可有人受伤?”
虽他也想要关心谢清溪,可还是强忍住内心的焦焚。
清骏让张全儿领着谢清湛进去,偏偏这孩子就不去,反而直愣愣地冲他问:“大哥哥,你是不是要上山去接母亲和妹妹,我也要同你一起去。”
“清溪上山了?”林君玄立即吃惊地问道。
谢清骏不得不点头,眉心早已是一片焦急。方才他坐着马车回来,发现这街道上的情形,竟是比他去的时候要更坏了。好些原本受伤的人,因未得到及时的救治,已经躺在地上没了声响。
他又抬头看了眼天际,只见天际已经阴沉了下来,黑云已渐渐将整个苏州府笼罩在其中,竟是压的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若是下雨的话,只怕苏州危也,”谢清骏说这话的时候,已是带上了几分不忍心。
如今地震刚过,房屋倒塌一切都被毁了,百姓连住宿的地方都没有,若是再下雨的话,只怕连露宿街头都不行的。
林君玄从城外过来,苏州府乃是城市,这房屋的坚固度自然比城郊要强上千百倍。所以这城外早已经是塌了一片了,放眼过去,几乎连像样的房子模样都没有了。
“我有一位朋友乃是苏州富户,我已让裴方去联系他了。希望他能安排一些灾民有个避难之所,”林君玄自然也着急,他身为皇族,自比旁人更有一分怜悯之心。
“大哥,”谢清湛见自己的话被无视了,便赶紧拉着谢清骏的衣袖。
只见谢清骏转身对着他严肃地说道:“我是前去接母亲和清溪,你年纪太小,同我们去只会是拖累,所以你必须在府上。”
谢清湛还要说话,便见府里匆匆跑出一人。那人见了谢清骏便立即喜道:“大少爷,您可是回来了,老爷让我回来瞧瞧。”
“父亲还好吗?”谢清骏问道。
“衙门倒是没什么,除了有一处年久未修的档案房塌了外,就再没旁的了,”那人赶紧说道,他又说:“老爷如今在衙门中不得回,让我给少爷带一句话。”
“你说。”
“老爷说,府上诸事皆有少爷您决断。”
这便是长子的权利和责任,这句话太过沉重,以至于让谢清骏都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后,才说道:“你只管回去,告诉父亲,清骏定不辱命。”
“清湛,你也听见父亲的话了,府上需要人在。而大哥又必须要去找母亲和溪溪,所以你必须在家中协助你二哥,这是男人的责任,”谢清骏一手压在他的肩膀上,沉声说道。
谢清湛不敢再说,只抿着嘴重重点头。不过末了,还是说道:“大哥,你接了母亲和溪溪之后,可要早些回来。”
“好的,大哥答应你,一定早点回来。”
林君玄让裴方带着人去找在苏州当地的长庚卫,尽量先帮助一部分灾民。而他则是和谢清骏带着一部分谢家家丁,前往西鸣寺。
“此次倒是劳烦林兄了,”谢清骏一边策马一边说道。
林君玄微微转头,只客气说道:“我是清溪的师傅,何来麻烦一说。”
他心中早已经焦急万分,西鸣寺乃是依山而建,如今地震,若是山石滑坡阻了山道的话,只怕她们在山上根本下不来。而他更担心的是,万一山上的石头滑落到寺庙之中呢。
此时地震已经过去,只是不断有些小余震过来。
也不知是真的佛祖保佑,还是西鸣寺的建筑本就稳固,这庙中除了几间经年未修的房屋外,竟是没有旁的房屋倒塌。
而在庙中的人显然也因为这点而安心不少,那些原先吵着回家的人,这会倒是觉得西鸣寺说不定比自己家安全多了。
待谢清溪扶着萧氏起身时,她身子晃了一下,显然是跪的太久了。谢清溪见她满脸倦容,便说道:“娘,如今屋子还不能歇息,不如我扶你找一处休息会吧。”
“嗯,”萧氏点了点头。
先前那个小和尚一直在她们身边,这会听了谢清溪的话,便立即说道:“不如便去敝寺给夫人和小姐准备的院落歇息会吧。”
谢家众多丫鬟赶紧护着自己夫人和小姐离开,说实话这里这样多的人,万一要是有个什么混乱,只怕她们这些细胳膊细腿也保护不了夫人和小姐啊。
这没一会便到了午膳的时间,因着突然而来的地震,斋菜根本没有准备。谢家丫鬟只得去外头马车上见预先准备好的糕点拿了过来。
待过了好久,秋水都没见那丫鬟回来,她正着急呢,便见两人提着食盒跟做贼一般地进来。
“怎么了?”秋水迎上去便问道。
其中一个丫鬟拍着胸脯就说道:“秋水姐姐,前头乱了起来了,可是吓死我们了。”
“怎么乱了起来了,先前不是还好好的?”秋水赶紧问道。
“这不是到了午膳的时间嘛,结果庙里没准备这样多的斋菜,方丈便说让老人和孩子先吃。原先还好好的,结果一家富商家中的女眷,居然摆出了鸡鸭鱼肉来,有些人一时气愤,便抢了她们的吃食,那富商的家丁同抢的人打了起来,这会可乱了,”那丫鬟口齿伶俐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另外一个丫鬟便赶紧说道:“幸亏咱们两拿食盒的时候是避人耳目的,要不然也得让那帮刁民抢了。”
“要不是那富商家眷太过嚣张,人家又岂会抢她们嘛,”旁边的丫鬟立即不同意。
秋水可不愿听她们打嘴仗,赶紧说道:“食盒给我,夫人和小姐等着呢。”
谢清溪不敢让萧氏坐在屋子里,只让丫鬟将凳子和桌子搬到院中来,只是如今这数九寒冬的,实在是有些冷啊。
萧氏看着她被冻的青紫的脸色,心疼地不得了,赶紧说道:“我让丫鬟再给你拿件披风吧。若是冻病了,可是不得了。”
“算了,外头那样多的人,让丫鬟们进进出出也不安全,若是别人觉得咱们有这样多的东西,万一抢了可怎么办,”谢清溪不是没在电视上看过,因为物资匮乏,哄抢食物和水的事情。
秋水拎着食盒进来,旁边的丫鬟便赶紧要摆出,却被秋水阻止。萧氏朝她看了一眼,她只得将方才外面的事情说了一遍。
“虽说咱们在院子里,可若是让旁人瞧见,难免有觊觎之心,”秋水说道。
谢清溪立即点头:“秋水姐姐说的有道理,咱们带了多少吃食过来。”
秋水将食盒打开,只见上下三层食盒满满当当地放着些点心,这不过是厨房里给准备的,预防主子们路上饿。
“这样吧,你留下足够咱们吃的点心,多余的便给前头的灾民吧,如今咱们都在庙中,岂有不互帮互助的道理,”谢清溪说道。
旁边的朱砂却多嘴说:“可小姐,这全给了灾民,咱们下顿可怎么办?”
“你这傻丫头,待这地震停了,咱们便下山回家去,难不成你还要在这长住不成,”谢清溪说她。
朱砂见萧氏朝自己淡淡瞥了一眼,还以为太太在怪自己多嘴呢,便赶紧住口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