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李云峰一见这人将自己的本名都叫了出来,心中再不疑他。况且如今他这等模样,谁还会费劲心思地同他攀关系呢。

“你还真是我大峰兄弟啊,我是村头的铁蛋啊,王铁蛋,”这壮汉一见居然真的是老乡,也格外的亲热。

可李云峰却怎么都记不得村头的王铁蛋,可看着面前这人亲热的面孔和欣喜的表情,他竟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不过想来他离家也有十年了,便是不记得了,也是正常的。

“不过如今俺也不叫王铁蛋了,之前找了个先生给我重新取了个名字,叫王川。”王川依旧笑得憨厚老实。

李云峰突然低低叹了一口气,他也不叫大峰好多年了,于是他说道:“如今我也不叫大峰了,我现在的名字叫李云峰。”

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王川怎么都要请李云峰一块去吃饭。李云峰推脱不得,只得答应。谁知这王川竟带他到城中最好的浮仙楼,李云峰也陪过别人来过几回,自然知道这里的菜价,只怕是寻常百姓家的一月的伙食费呢。

于是他赶紧拉住王川,刚想劝阻地时候,就听这王川不在意地说:“大兄弟,你只管听哥哥的便是。”

待一顿饭之后,李云峰便对这个外表憨厚的王川有了新的了解,原来人不可貌相说的便是人家。别看王川样貌老实,可是做的可是如今却时新的二道贩子生意,将一处低价的东西运到另外一处高价卖出,依次做着生意。

李云峰也知道,王川先前娶过一房妻子,只是好景不长,不久后便得了重病离世了。如今王川是个鳏夫,膝下也没有子嗣,又因忙于生意,迟迟都未再娶妻。

后头王川还将李云峰送回戏班子后,不时都会来戏班子找他。有时候带些水果糕点,有时候只是过来坐坐喝杯茶,不过十来日两人倒是很快熟络起来。

而谢杜两家,还在因为婚期的事情在相互说服呢。杜家态度坚定,非要在秋天的时候成婚,还给了各种理由。至于谢家这边,老太太倒是因为大姑奶奶的关系,已经松了口。

可萧氏却一直没点头,他们四月份刚回的京城,到了九月份就要将女儿嫁出去。这满打满算,也才五个月的时候,别说是过礼了,便是准备嫁妆都是不够的。况且了,他们谢家将闺女这么草草嫁出去,外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谢家姑娘是多愁嫁呢。

所以萧氏在此事上一点都没松口,她最早的时间,那也得是明年二月。到时候谢明贞也不过才十七岁,这样的年纪出嫁倒也不嫌晚。

萧氏这般帮大姑娘起架子,可方姨娘却是着急地很。照着礼法,大姑娘的婚事她是没权过问的。不过她可是亲娘,便是没人问过她的意见,但她依旧也是着急啊。

这会谢明贞还不紧不慢地绣花呢,方姨娘简直跟火上房子一般上火,她问道:“我的好姑娘唉,太太那头究竟是怎么说的?这婚期到底定在几月啊?”

“婚姻大事,哪有姑娘家亲自过问的,姨娘这话也就在我这处说说,要是被旁人听见了,还不知如何说我轻浮呢,”谢明贞依旧是不紧不慢。

其实对于这门婚事,她说不上期待也说不上失望。伯府的嫡子,按照这身份,确实是她高攀了。可是呢,谢明贞不同于方姨娘,一辈子在内宅之中,没见过什么市面。她也是萧氏带在身边理过家的。

这伯府的三房如今听着不错,要是日后分家了,估计也只有一份薄薄的家产。更别提,自己嫁的这个还是三房的次子,到时候这过日子只怕还得媳妇往外头贴嫁妆呢。

方姨娘一手捏着帕子,一手轻叹,若不是她素来惧怕萧氏,这会恨不能冲到萧氏跟前去问个清楚。她看着谢明贞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不由叹了一口气,到底是姑娘家,不知道这其中的险恶啊。

“姑娘,不是姨娘替你瞎操心,只是这其中的道理,你如今还年纪没经过事,只怕是不了解,”方姨娘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谢明贞这会放下手中的活计,轻笑着说道:“姨娘还是坐下慢慢同我说吧,我抬着头也怪累的。”

方姨娘赶紧坐下来,拉着谢明贞的手便说道:“太太如今说是不舍得你草草嫁了,到时候她是做足了姿态,留足了面子。可你呢,还没嫁过去,便同夫家闹了这样一场,只怕你未来的婆母少不得要将此事怪罪在你身上。”

“好了,姨娘,我的婚事都是太太做主的。太太如今既然这么做,那定是为了我好,咱们只管听着便是,”谢明贞立即正襟说道。

方姨娘还想说话,便被谢明贞制止了。

谢清溪掀开帘子,就看见方姨娘正陪着谢明贞坐着呢。两人见谢清溪进来,都站了起来。

她看着方姨娘笑着说道:“我来的倒是不凑巧,可有打扰姨娘和姐姐说话了。”

“哪里,哪里,我正要走呢,既然六姑娘来了,便好好同大姑娘说会话吧,”方姨娘面带尴尬地笑意,明知谢清溪不可能听见她先前的话,可看见这个六姑娘还是忍不住尴尬。

方姨娘头也不回地走了之后,谢清溪倒还笑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方姨娘呢。”

“六妹妹,你真是,”谢明贞摇了摇头,却也并不去纠正她。

谢清溪看了一眼谢明贞手中还在做着的绣活,便笑着问道:“大姐姐绣的可是嫁妆?”

“什么嫁妆不嫁妆的,这也是你一个小姑娘家能问的,”谢明贞显然有些无奈,这个六妹妹可不象府里的其他姑娘,她可是主意最大的那个。

谢清溪笑:“咱们是亲姐妹,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呢。”

说着谢清溪便去翻坑上的绣品,一针一线莫不饱含着,新嫁娘对于未来的期待和憧憬。谢清溪忍不住转头看了她大姐姐一眼,只见淡雅如谢明贞,此时都羞得微微垂着头。这样如花一般的女子,心思纯正善良,只怕是在一心期待着她的良人吧。

可如果她知道,她将来要嫁的那个男子,身边早已经有了别的女人,甚至两人还有了孩子,只怕她会失望至极吧。

有时候谢清溪真的怨恨这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因为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多少女子一生的不幸都毁与此。

“大姐姐,若是你未来的夫婿心中已有了旁人,你会后悔吗?”谢清溪还是忍不住想要问道。

谢明贞忍不住笑道:“清溪,你还小,并不懂。”

谢清溪却不忍打破她心中美好的期待

谢树元如今已经领了都察院右都御史的缺,这可是正二品的官职,比之他之前要升了半级。他如今不到四十岁,便已是朝中的二品大员,实是有些春风得意。

不过他自从上任之后,公务便颇为繁忙,就算是回家之后,也甚少有时间教导几个孩子的功课。清骏他倒是不担心,如今在书院里头一心读书,便是连家都极少回。至于清懋和清湛,都是自觉自律的孩子。

谢树元一想到这些嫡子,就忍不住骄傲。别人家能有一个出息的孩子,便已是祖上烧了高香的。而他谢树元养的三个嫡子,那都是个顶个有出息的孩子。

于是下班回家的谢树元,特地走京城的糕点铺稻花香饶了一趟,买了这家最新鲜出炉的栗子糕。萧氏最爱的就是这栗子糕,当初在江南的时候,她还提了两回稻花香的栗子糕呢。

有一回,谢树元见她实在想吃的很,还特地让人从京城买了回来。待送到苏州的时候,他连看都没看就拿给了萧氏,结果两人一看,发现那糕点上头都发霉了。

谢树元拿着栗子糕的时候,想着从前的那些往事,忍不住笑了。

萧氏正在屋子里同谢清溪说话,如今她不用理家,突然空闲下来,她反倒不知做些什么。好在这几日清溪都有过来陪自己说话,她指点指点女儿的女红,丫鬟们在旁边凑凑趣,时间倒也好打发。

谢树元进来的时候,谢清溪正垂头绣花,这个书袋她可是做了许久,是特别为谢清骏准备的。不过娘说了,会试的时候,考生带入考场的东西可是不如有任何字样花纹的,所以她还做了一个素色的。

这样绣了花的可以平时用,这个素色的可以带进考场去。

“清溪的绣工倒是越发出众了,”谢树元看了会,点头称道。

谢清溪没想到谢树元站在旁边看,哎哟了一声,手指就被针尖扎破了。她赶紧将手指含在嘴中吮吸,又低头查看书袋,生怕手指上的血滴落在上头。

“让娘来看看,”萧氏见谢树元吓着孩子,便立马瞪了他一眼,赶紧握住谢清溪的手臂。

“没事,只是扎破了手指而已,”谢清溪笑着说道。

突然旁边的谢树元,摸着她的脑袋,不由感慨:“我的清溪儿,真的长大了。”

“爹爹为何突然这么说,”谢清溪有些好奇谢树元这突如其来的感慨。

萧氏抿嘴一笑,解释:“你爹爹只是是见你被扎破了手指,居然没哭鼻子,反而说没事这才会有此一说吧。”

“知我者,夫人也,”谢树元眼角带笑的看着萧氏,虽然如今他们都不是年轻的时候,可是岁月沉淀下来的不仅仅是皱纹,还有夫妻之间的相濡以沫。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之间多了一层隔阂。谢树元并非草木,焉能无心。萧氏是他的嫡妻,就算在他年少最得意之时,他都能记得掀起那红色盖头时,心中的惊艳和爱慕。

是的,在她还是萧婉婉的时候,那个还并非探花郎的谢树元,便无法忘记那一片桃花林之下,她人比花娇的模样。

可是后来呢,谢树元有些记不清楚了。他只记得,每一次都是他低头,每一次都是他先靠近一步,每一次无论他们如何冷战,她永远都那般淡然冷静。

所以,既然都已经低头过那么多次,既然都已经服软过那么多回,又何必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将她推开呢。

于是谢树元拿出一直拎在手中的油纸包,谢清溪欢呼地扔下手中的绣架子,便要去接,还笑呵呵地说道:“是稻花香的糕点,爹爹怎么知道我爱吃。果然爹爹对我最好了。”

谁知她去接的双手却扑了个空,谢树元将油纸包往旁边一提,放在萧氏的面前说道:“这是你娘最爱吃的,可没你的份。”

谢清溪转头看了看她娘,又抬头看了看她爹。在她这个亲女儿面前这么秀恩爱,真的好吗?真的好吗?

于是谢清溪干脆嘟着嘴巴,盯着她娘。萧氏这般坦然的人,都被她看的面红耳赤,一时是伸手去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

可谢树元却将油纸包又往前拿了下,笑着说:“还记得在苏州的时候,你说想吃稻花香的栗子糕。”

谢树元的一句话也犹如打开萧氏记忆的大门,她怎么能不记得呢。其实,她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可他却真的放在了心中,还特特让人从京城买回来。结果刚拿到的时候,他便欢天喜地地拿过来给自己,谁知她一打开,就看见糕点上头的霉斑。

“我只是说了一句,苏州的糕点都比不上京城的稻花香,谁知你竟当真了,”萧氏的脸颊染上两朵红晕,小姑娘般的娇羞出现在她的脸上,却丝毫不觉得别扭。

谢清溪觉得她真的听不下去了。

可她还是忍不住垂死挣扎一下,她也撒娇道:“爹爹,那你明日也给我买稻花香的糕点吧。”

“不行,”谢树元想都没想,断然拒绝道,他接着说:“爹爹答应过,这辈子只给一个人买的。”

谢清溪歪着头,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她爹。不是说好的,我是你的小心肝的?怎么连这点小小要求都不满足我啊。

谁知,紧接着萧氏满脸笑容地看着她说道:“那个人就是我。”

爹,娘,请问我真的是亲生的吗?

不过怨念完了之后,谢清溪托着红艳艳的小腮帮子,看着她娘娇羞的模样。

其实夫妻应该是这样的吧。

☆、第72章 终极虐渣

第七十二章

“你真要这么做?”萧文桓有些迟疑地问道。

谢清溪将手中的银票递给萧文桓,笑呵呵地说道:“花五百两银子送他去死,挺对得起他伯府嫡子的身份了。”

“你说是吧,二哥哥,”谢清溪撇头问给银子的正主。

要不是这个杜同霁有个伯府嫡子的身份,何至于会这般着急地要大姐姐嫁过去。无非就是觉得他娶了谢家的庶女,那是低娶了。也不看看杜家如今是个什么光景,居然敢这么对他们家。

不过谢清溪大概也能猜到杜家的心思,如果这事没被发现,那就是大被一掩,到时候大姐姐嫁过去了,也只得认了。

要是这事被发现了,谢家要是闹起来,无非到时候让姓杜的上门赔礼。再加上又有谢大姑奶奶在,估计最后大姐姐还是得嫁过去。要是他们家非闹到退婚的话,在外人看来,虽然是这姓杜的理亏,可是退婚的女子岂能和退婚的男子相比,最后吃亏的还是他们家大姐姐。

如此看来,不管最后这事是成或不成,受影响最大的还是谢家的大姑娘而已。

谢清溪每每一想到这家人的险恶用心,恨不得就立即撕了他们家的脸皮。

“那我先走了啊,不过我这几天来谢家频繁,连我爹都问我,是不是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萧文桓嘿嘿一笑。

他爹还以为他见了谢家的这些表哥,各个读书都这般认真,被他们激励的也要一心向学。谁不知道他最不耐烦地就是读书了,左右他可以走荫生的路子,何苦要跟那些寒门学子抢名额呢。

萧文桓有时候觉得,自己还挺有奉献精神的。

谢清溪刚回了院子,就有丫鬟过来,说是大姑奶奶回来了,请姑娘去老太太院子里坐坐呢。谢清溪一听便冷笑一声,大姑母为了这事,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待谢清溪去的时候,里面已是一派欢天喜地的景象了。前两回,大姑奶奶回来的时候,都没将两个女儿带回来。如今这么一回将杜菲带了回来,这个杜菲是大姑奶奶生的第三个女儿,也是三个女儿当中长得最漂亮的。

如今她已经在京城这些贵女圈子中,开始交际,这才女的名声已是渐渐显露出来。大姑奶奶一心想让小女儿高嫁,如今虽有人上门提亲,不过她总是看不上眼。

这不有消息说,皇上今年要替年长的几位皇子赐婚嘛。定北伯府在京城里头虽不是什么显贵世家,可是杜菲的外祖可是谢阁老啊。

关于此事谢大姑奶奶也是细细盘算过的,谢家虽也有正值年纪的女孩,不过都是庶女,至于嫡女,长房的溪姐儿如今才十一,二房的雪姐儿也只有十三岁。要说这最有可能的,还真的就是她的菲姐儿。

所以大姑奶奶这些日子不停地回来,倒也不全为了杜同霁的事情,这不还有杜菲的婚事了嘛。

“溪姐儿,这你头一回见你菲姐姐吧。你们可是嫡亲的表姐妹,往后可要好生相处着,”大姑奶奶拉着谢清溪的手腕,便笑呵呵地说道。

杜菲细细打量了这个表妹,来之前,娘亲就叮嘱过她,说这是大舅舅家唯一的嫡女,精贵着呢,让她好生同这个表妹玩。

不过杜菲一看见谢清溪头上带着那豆大的红宝石,眼睛不由有些直了,她首饰匣子里也有不少好东西。可是她敢保证,没有一颗珠宝能比得上谢清溪头上带的这颗。

“溪妹妹头上的首饰好生漂亮,瞧着这做工也不象是咱们京城的,倒是有些野趣呢,”杜菲眯着眼睛夸赞道。

谢清溪一听她这口气,便呵呵哒地笑了。

她抬起头一派天真地说道:“菲姐姐也觉得好看吗?爹爹当初给我一匣子这样的宝石,我还以为是什么没用的石头呢。”

“一匣子,”杜菲倒吸了一口气,虽然她也听娘亲说过,大舅舅在江南待了这些年,只怕攒下了百万家产之多,可是她没想到,居然能随手给出这么一匣子的宝石。

一想到自己那些首饰上头,嵌着的最好宝石,只怕都比不上她头上的一颗。更别提,人家还有一匣子的呢。

杜菲也忍不住气闷,便不想再同谢清溪说话了。

倒是旁边喝茶的萧氏,只淡淡说道:“溪儿,过来,别站在你姑姑身前胡闹。”

“是,娘,”谢清溪笑呵呵地去了她娘亲旁边。

谢大姑奶奶也不去看杜菲板着的脸色,照旧同萧氏说道:“我听说骏哥儿现在一直在书院里读书,连府里头都不回了。”

“骏哥儿读书素来都是这么用功的,他中了解元的前一年,也是这般呢,”萧氏还没说话,谢老太太倒是先夸上了。

她这个大孙子哦,勤奋自励,简直就不要旁人费一点心思。

“我们家明年也就霁哥儿一人去考试,不过我听菲儿那三婶说,霁哥儿文章做的那是花团锦簇,估计来年中进士那也是稳当的,”大姑奶奶这是没边的夸杜同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杜同霁的亲娘呢。

谢清溪听她夸赞杜同霁如何懂事,又如何一心读书不闻窗外事,忍不住在心底冷笑。要真是认真读书的人,还能把丫鬟肚子弄大了?

要知道如今谢清骏在书院里读书,就带了两个小厮。

萧氏只淡淡说道:“这科举乃是大事,如今说的天花乱坠,也不如来年考场上见真章。”

大姑奶奶的笑的跟花儿一样的脸,微微僵了一下:“也是,也是。如今倒也不好说的太定。”

待萧氏领着谢清溪离开的时候,谢老太太的脸沉了下来,转头便对大姑奶奶说:“我早就同你说过,她这人性子最是古板,但凡认定的事情,那是谁说都没用。你也真是的,明知道她这性子,还非要过来凑她的冷脸子。”

大姑奶奶干笑,解释:“还不是我们家那三婶娘,觉得儿子年纪大了,着急给儿子娶媳妇。我婆婆又是个疼小儿子的,时不时在我跟前敲打。”

老太太虽然心疼女儿,不过却也说道:“不过今年秋天确实是太赶了些,贞姐儿好歹是咱们谢家这一辈头一个出嫁的姑娘,这么着急,会让旁人觉得谢家的姑娘不精贵。”

“我的娘啊,贞姐儿是嫁到我们府上,有我这个亲姑母在,你觉得谁还能给她罪受不成,”大姑奶奶笑着说道。

母女两又说了一会,大姑奶奶这才领着杜菲离开回家去。

这几日李云峰一直有些心神不定,杜家少爷已经好几日没来,虽然他有让小厮过来。可是李云峰一直在担心,如今妹妹怀孕应该有六个月了吧,只怕早已经显怀了。

“李老板,前头有位客人请您过去呢,”正在卸妆的李云峰被戏班子的一个小孩叫的一声,吓了一跳。

他放下手上东西,回头看着他温和地说道:“你先让等一会,我这边过去。”

云祥戏班子不算是京城顶好的,所以这往来有些权势的人,班主根本不敢得罪。但凡有人请李云峰过去喝杯酒的,他定是要过去的。

李云峰卸了妆,换上一身青色长袍,整个人纤细而儒雅,倒是像个教书先生更多些。待他进了楼上的包厢之后,便瞧见这几日时常过来捧自己场的人,听说都是从江南过来的大富商,出手豪爽地很。

不过他一上来便被灌了好几杯酒,他小时候练戏的时候,只要练不好就没有饭吃。久而久之,这胃也熬坏了,如今喝几杯酒便胃疼地很呢。

他正要推脱的时候,旁边一人突然一个巴掌便甩了过来。直打的他眼冒金星,另一旁的人赶紧过来劝说:“刘老板,何必生这样大的气。”

“不过就是个戏子罢了,让他喝杯酒还敢推三阻四的,”这个姓刘的老板骂骂咧咧地说道。

这几人都是戏班子的豪客,李云峰根本不敢得罪。可是他今日胃实在是不舒服,旁边人还在劝说时,他便立即冲出了雅间,趴在外面的栏杆旁边就呕吐了起来。

有几人跟了出来一看,其实那姓刘的气焰更是嚣张,他怒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种下九流的货色,就是给脸不要脸。”

说着,他便过来抬脚就要踹人。只是他脚还没蹬出去呢,整个人就撞的飞了出去。李云峰一转身,便看见王川愤怒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刘老板。

这边的几人一见自己的朋友被打,纷纷要上前,不过原本在王川身后站的人,走了出来之后,领头的人突然顿住了。

“几位朋友,是你们的这位朋友出手再先,我这位朋友才不得不出手的,所以还请给在下一个面子,”这人瞧着气度不凡,说起话来也是文绉绉的。

“你是谁啊,凭什么给你面子啊,”当即有个人叫嚣道。

不过之前认出此人的人,立即在这人耳边附和了几句。紧接着他们便拉起刘老板,匆匆地离开了。

李云峰还以为今日少不得一顿打,没想到竟这般轻易地就被化解了。他不由看着这男子,还是王川赶紧拉他起身,将他带入自己包的雅间里头。

“刚才多谢兄台仗义出手,”李云峰立即客气地行礼。

谁知那人却不在意地挥手:“你既是王兄弟的朋友,那便也是我的朋友。”

“来,云峰,我还同你介绍这位谢兄弟,这可是位大人物,”王川立即说道。

这姓谢的男子,只摆手道:“王兄实在是夸张了,谢某不过是个管事而已,何来大人物一说。”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谢兄弟,你可是谢阁老身边得力的管事,就是在这京城里头行走,那也是极有脸面的,”王川说。

李云峰一听这个谢管事竟是谢阁老家中的管事,当即惊地有些说不出话来。按理说,他这样的戏班子出身的人,应该和谢家这等书香世家牵扯不上关系,可偏偏却又一层牵扯不清的关系,联系着李云峰和谢家。

李云峰回想起,刚才那几人看见这男子时,那惊慌的眼神,便明白谢家根本不是他能仰望的。而谢家的姑娘同那个杜家少爷才是门当户对的一对,可自己的妹妹如今连身孕都有了,到底要如何了结。

待酒过三巡之后,李云峰见这个谢管事不甚酒力的模样,便开始有意无意地打探谢家的事情。

而这谢管事想来也是喝的极开心,话匣子一打开根本就停不住,只听他说道:“这高门大户的,里头的弯弯道道可是多着呢。就拿咱们家那位出嫁的大姑奶奶说吧,简直是蛇蝎心肠啊。”

“此话怎讲?”李云峰替他斟了一杯酒,因着妹妹的关系,他也知道这位谢家大姑奶奶,就是替杜同霁与谢家姑娘保媒的人。

“那个杜家少爷身边其实已经有了一个通房,而且还怀了身孕,”谢管家随口一说,可李云峰听在心里却犹如惊涛骇浪一般。

不是说谢家那边根本不知妹妹怀孕的吗?不是说,等谢家姑娘进了门,再将此事告诉她,到时候让她认了这孩子,吃了这哑巴亏的?

杜同霁不是同自己保证地好好地,说将来绝对不会亏待妹妹和他们的孩儿,怎么如今谢家的管事都知晓此事了。

他端着酒壶的手掌都在颤抖,可是面上却竭力掩饰着,他假装不在意地问道:“那这事谢家既然知道,是打算认了?”

“哼,”谢管事冷笑一声,“他杜家也不过就是个伯府罢了,当我们谢家是什么?若是如此就算了,咱们老太爷和老爷的脸面往何处放。”

“就是,我也听说了,如今谢家可是烈火烹油的人家,这位杜家公子既是高攀娶了人家的姑娘,还敢让小妾怀孕,”王川也闷了一口酒,只当这是酒桌上头的闲话。

李云峰越听越是心惊,杜同霁说的倒是好听,如今看来那些话不过都是他哄了自己的吧。

“那你们家打算怎么处置那通房啊,”李云峰好奇地问道。

谢管事此时已经喝的面红耳红,他呵呵一笑,只冷道:“让他们杜府去处置便是了,关咱们家什么事。估计最后也就是个去母留子罢了。”

去、母、留、子,这四个字犹如重锤一般落在李云峰的心头,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妹妹,难不成最后竟是落得这样的后果。

不行,不行,他一定要救妹妹。

李云峰怕问多了让人怀疑,便再不说话。

这几日柔儿的怀相不好,时不时地便要吐,杜同霁根本不敢离了她。所以这才没过来找李云峰,不过这日李云峰却让人带话进来,说有十万火急之事。

“什么?你说谢家已经知道这事了?”杜同霁犹如惊天霹雳一般,身子一晃,险些没站住。

李云峰冷冷地看着他:“谢家的人说的千真万确,说日后定是要去母留子的。你虽和我保证过,定会护得柔儿安全,可是若是你父母执意要让柔儿去死,以保全你同谢家的婚事,那你要如何做?”

“不会的,不会的,父亲母亲答应过我的,他们说不会要了柔儿的命,”杜同霁往后退了一步,可那都是在谢家不知情的情况下。

若是谢家如今真的知道了,父母为了抱住自己同谢家大姑娘的婚事,只怕是真的会要了柔儿的命。

“可谢家是怎么知道的?柔儿如今在院子中寻常根本不会出去,知道此事的只有我父母与我房中的几人,”杜同霁还是不愿相信,此事已被谢家发现了。

“你大伯母乃是谢家的出嫁女,难不成她还真能坑了自己的侄女不成,”李云峰见这个杜同霁竟是如此幼稚无知,就连保护柔儿的手段,也只是靠父母的口头保证而已,他便觉得自己再不能将柔儿交给他了。

杜同霁被他这么一提醒,便也觉得,只怕问题真的出在大伯母这处。

李云峰看着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已是越发地瞧不上,他立即怒道:“我要带柔儿走。”

“不行,柔儿是我的女人,她腹中还怀有我的骨肉,你要带她去哪儿,我不允许,”杜同霁失魂地喊道。

“那难不成要我眼睁睁地看着,柔儿被你家人害死,”李云峰也恨不得立即带着自己妹妹离开。

“不行,不行,”杜同霁只说不行,却怎么都没想出解决的方法。

后来,还是李云峰松口说道:“你若是真不愿让柔儿离开你,那你需得答应我一件事。”

杜同霁一见他态度没那么坚决,便立即欣喜道:“你只管说,我定会答应的。”

“柔儿如今已经有六个月身孕了,但是不能让她在你府中生产,你必须将柔儿带出府,由我来照顾,”李云峰说道。

这个提议已是极大的让步,可杜同霁却犹豫道:“如今柔儿在我府上,我爹娘定是不许她随意外出的。再说,若是这孩子出生在府外,到时候可就是外室子了。”

要知道这古代的礼法之中,嫡子是最尊贵的,庶子其次,而这外室子可是最最低贱的。杜同霁同这个李柔是真的有感情,不愿让自己同她的孩子成为卑贱的外室子。

“是名声重要,还是性命重要,你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还如何能照顾柔儿,”李云峰性子温和软弱,可是在自己这个妹妹的事上,却是难得地强硬。

最后杜同霁不得不艰难说道:“让我好生考虑一下。”

“你若是将柔儿接出来,只管放心,这住的地方我已经找好了,是我一个朋友借给我的,到时候将柔儿安置在那里是最安全的,”李云峰说道。

其实见了谢管家之后,李云峰便心神不宁。后来王川多次追问,他只得将此事告诉王川。不过王川却只说道,这事好解决,只要将他妹妹接出来,在外头待产便是。待谢家同杜家的婚事定下后,再回去,还怕杜家不认这孩子。

到时候那谢家姑娘,便是再闹也闹不起来。

杜同霁在听完李云峰的说法之后,便是点头。

待回了杜家之后,杜同霁便让人去打听,这才知道他这个大伯母这些日子,可是频频回娘家去。

于是他便禀告父母,说要将李柔送到杜家的庄子上头,以免让谢家人发现此事。他娘一听自己竟愿意让步将人送走,立即欢天喜地,还赌咒发誓,日后定会接李柔回来的。

不过他娘亲也叮嘱他,到时候谢家大姑娘进门,他要好生待人家。这样接李柔回来,才能名正言顺。杜同霁本就是敷衍他母亲,此时自然是满口称是。

没过两日,便有一辆马车从杜府离开,只不过他并未按照原定的计划,前往杜家郊外的庄子上头,反而是往外城而去,一直在城北的一座一进院子门前停下。

而另一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则是前往杜家的庄子去了。

杜同霁将李柔安排在此处后,便同父母说,要去书院安心读书,以备来年的春闱。杜家父母一见这狐狸精一走,儿子便勤奋向学,自然是满口答应。

于是杜同霁打着在书院读书的名头,却在这处院子同李柔过起了寻常夫妻的生活,好不甜蜜逍遥。

“一对狗男女,”谢清溪在听说了杜同霁的近况之后,便咬牙骂道。

萧文桓也点头,这个姓杜的胆子也忒大了些,还真敢把人养在外头啊。

谢清懋端坐在椅子上,表情也是百般嫌弃。

“我让你给他签的文书可签了?”谢清溪问道。

萧文桓有些不能理解,他道:“虽说这外城的院子也不过才几百两银子,不过表妹你何必替这个姓杜的买院子,让他安置这个通房啊。”

“要是这院子不是在姓杜的名下,这出戏可就唱不下去了,”谢清溪轻笑一声。

而谢清懋则抬头看着萧文桓,教育道:“表弟有空,还是好生熟读一下大齐律例,免得一问三不知。”

“我又不用当状师,读什么齐律嘛,”萧文桓无奈摇头。

既然事情都已经到了这等地步,谢清溪便已经知道,这个姓杜的是再无可原谅的地方。原本她还想着,若是通过那李云峰之口让他知道,谢家已经知晓此事,他若是能上门如实禀告,到时候也还有商议的余地。

可现在他却将那个李柔安置在府外,两人过起了正头夫妻的生活,谢清溪便知道,这个男人再无可原谅之处了。

好在因为萧氏的坚决,杜家那头如今也松口将婚事往后挪,只是挪到何时还没个成算。因此大姐姐如今同杜同霁,也还只是交换了庚帖而已。

谢清溪来到谢明贞院子门口,却怎么都踏不进去,她若是将此事告诉大姐姐,她肯定会很失望吧。

她进去的时候,谢明贞立即拉着她的手,说刚得了时新的花样子,准备给她做根腰带的,让谢清溪过去一起挑些丝线。

谢清溪屏退了两人的丫鬟,这才慢慢将此事说了出来。她原以为大姐姐这样通透的性子,除了失望定是不会在意的。

可谁知她一抬头便看见谢明贞通红的眼眶,她立即惊慌地说道:“大姐姐,你别生气,我是看不过他们杜家这么欺骗你,这么欺骗咱们家,才会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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