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父亲,如今杜家已是人人喊打的角色,咱们家可是受害的。若是咱们不旗帜鲜明地站在皇上这一边,只怕日后圣上也会不悦的,”谢树元轻声说道。

谢舫看了他一眼,岂能不知这个儿子说这事情背后的用意,他深深地看了谢树元一眼,劝解道:“你们到底是亲兄妹,何至于为这事闹成如此地步?”

谢树元一听便知,父亲这也是要拉偏架。于是他神色一凝:“父亲此话倒是让儿子伤心了。大姑奶奶做此事时,可是一点都没在意儿子的脸面,若是此事真等成婚之后才发现,外人少不得觉得儿子这个当朝二品大员,竟是连自己女儿的婚事都弄不清,难免觉得儿子是草包。”

谢舫被谢树元这么一反驳,倒也不说话了。说实话,这女儿和儿子在他心中,自然是儿子更重要些。他替女儿说话,也不过是看着夫人这般大年纪,一听到女儿还哭的那般伤心。不过见谢树元态度坚决,他也便歇住了。

左右这次确实是女儿做的有些过分了,倒不如让她趁机检讨自己一番。不要一边享受着娘家给她带来的好处,又一边胳膊肘全拐到了夫家那头去。

谢树元回了萧氏的正院时,谢清溪正在和萧氏下五子棋。清溪棋艺不错,不过萧氏更是棋艺精湛。所以她同萧氏下棋,十局之中能赢两局,已是不错了。

不过自从她提出下这五子棋之后,她才发现这种简单的玩法,两人的胜负倒是能五五开。

谢树元一回来之后,便让丫鬟都先下去,将谢舫在书房中同他说的话,又说了一通。

萧氏原本还不想让他在谢清溪跟前说这些事情,可自从此事之后,谢树元便觉得自己不该将清溪看作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相反,在她心中自有一种评判,对她好的人她感恩,而对她或者她身边的人不好的,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谢树元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心思恶毒惯于耍心机和诡计之人,但是他也绝对不希望谢清溪连一点自保之力都无。女大不中留,将来他的清溪儿也会嫁人,可若是在夫家受了委屈,他这个父亲难免也会鞭长莫及的。

而他也并不觉得女子有智慧是一种错误,相反,那些聪慧的女子总是有一种别样的光辉。谢树元忍不住看着萧氏,他的夫人就是这样一个睿智聪慧,让人从不敢小瞧的女子。

“祖父会这般说,女儿倒是一点都不奇怪。对于祖父来说,大姐姐不过是个庶出的孙女,自然比不上姑母这个嫡出的女儿精贵。若这回姑母是这般坑害大哥哥,都不需爹娘生气,只怕祖父和祖母两人都会先生吃了大姑姑。”谢清溪见怪不怪地说道。

谢树元点头,清溪果真是没让他失望。她没像那些姑娘一样,一听到祖父这番话,竟不是生气,而是第一时间想着,祖父为何会这般想。

“那你说,接下来咱们还要做什么?”谢树元鼓励地看着谢清溪。

谢清溪略垂眸,想了会,才笑道:“如今主动权掌握在咱们家手中,咱们只需要以不变应万变即可。不过我估计这两日大姑姑还会回来。”

被谢清溪还真的说对了,圣旨下达的第二日,谢家大姑姑就回来了,这次一起回来的,还有大姑姑的两个女儿。

杜菡和杜菲都没了先前高高在上的样子,相反,她们也都是愁容满面。她们虽是闺阁姑娘,按说此事本不管她们的事情。可偏偏就在于她们都是姓杜的,一个杜同霁出事了,杜家所有的子女都会受到影响。

特别是杜菲,她如今正在相看着亲事。原先大姑奶奶还这个瞧不上那个看不起的,如今那些曾经有意结亲的人家,再也不会提起这茬了。

大姑奶奶在老太太那边又哭了一场,说是要见见大姑娘,亲自给大姑娘道歉。

这姑母给自家侄女道歉,走出去可哪都没这稀罕事。她这不是要给大姑娘道歉,她这是要把谢明贞架在火上烤。

谢明贞病了,其实前两日她身子就已经不好。从知晓此事开始,她心里头就憋着一口气,等皇上的这道训斥圣旨下来,她心中的这口郁气一下子散开,整个人都松散了。

她乌黑亮丽的长发整齐地编成麻花辫,搭在左肩上,整个人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更是连一点血色都没有。方姨娘端着药碗坐在床前,这眼眶里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有那么几滴落在药碗里头,她赶紧抹了一把脸。

“大姑娘,你先将这药吃了,这样身子才能好的快些,”方姨娘立即说道。

谢明贞强撑着身子起来,方姨娘赶紧让旁边站着的丫鬟扶着她,她看着女儿这苍白的脸色,之前对于杜家的满意,如今全成了满满的怨恨。

“这杀千刀的一家,竟是敢如此欺负你,姨娘只恨自己没用,不能给你出这口恶气,”方姨娘说着说着,这眼泪又是要滴落下来。

谢明贞见方姨娘这副模样,也只得出声安慰道:“姨娘快别这么说了,那人不是已经被皇上降旨训斥了。”

“咱们皇上实在是太明察秋毫了,这等小人就该这么治,”方姨娘一想到这个也是欢喜地不行。

待谢明贞吃完药之后,方姨娘便要扶着她重新去躺着。不过明贞却是不愿躺下,说刚吃完药,想坐着说会话。

方姨娘看着女儿的脸,还是絮絮叨叨地抱怨:“虽说这会全是那姓杜的错,可这退了亲,到底对姑娘家的影响大些。可怜我的儿,竟是遇上这种人。”

方姨娘如今一提到谢明贞的婚事,就要哭。不过她也不单单只在谢明贞跟前哭,她去萧氏院子里也一样哭,若是看见谢树元了,哭的就更凶了。

谢树元本就觉得这会确实是自己草率,才让女儿遭了无妄之灾。于是更加心切地想给谢明贞再相看一门妥当体面的亲事。

可是这亲事也不是天上的馅饼,说掉下来就掉下来的。

“好在老爷和太太说了,这会定不会再委屈了你。我儿没嫁给这种人已是天大的福气,这往后更大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方姨娘拉着她的手宽慰道。

其实谢明贞比她早知道这件事,当初一知道时,已经伤心过了一会。如今这会只剩下痛快,清溪果真是个有本事的,竟是一棍子将那人打落到尘埃里头去了。

母女两正在此处说话呢,就有老太太那边的丫鬟过来,说是大姑奶奶回来了,想请大姑娘过去说话。

方姨娘一听是大姑奶奶回来了,那脸立即拉的老长了。

倒是谢明贞让那过来请人的丫鬟进来,看着她只说道“少不得要麻烦你去同祖母和姑母说一声,我这两人生了病,下不得床。倒是不敢去老太太院子中,怕把病气过给别人。”

“可不就是,咱们大姑奶奶这等精贵的人,岂能生了病,”方姨娘虽不敢明面上骂大姑奶奶,可是这一两句讽刺的话说说,她心里头也好过些。

小丫鬟一见谢明贞白着一张脸半靠在床头,再看那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便知道大姑娘这会是真的病。不过也是,寻常姑娘间突然遇见这等事情,就算是没病也得气出病来。

所以小丫鬟回去如实说的时候,老太太倒也没责怪,只让人送了两支参过去。大姑奶奶看着老太太,又是落泪:“大姑娘这是怪我呢。”

“你也别多想,大姑娘不是这样的人,”老太太说了一两句便不开口了。

大姑奶奶接着便又开始哭诉,这几日杜家是如何地混乱,而她婆婆又是怎么找自己的麻烦。

待谢树元回来之后,知道了大姑奶奶又回来了,直接便到老太太房中说道,如今皇上都让定北伯在家自省了,大姑奶奶身为定北伯府的大太太,这段日子还是少出门为好,以后也少这样回娘家。

这话说的太绝情,只气的老太太又是一阵心口疼。

总之这件事闹了沸沸扬扬的半个月,京城的人也算是看足了笑话。不过通过这事,众人却觉得,这谢阁老实在是深受皇上宠幸啊。你看皇上平日除了求仙问道之外,都不太管朝政之事,如今居然能发这么一道圣旨,可不就是看在谢阁老的份上。

谢舫也听过这样的传闻,不过却只是呵呵一笑,他若是真有这般大的脸面就好咯。

春日渐渐进入结尾,天气眼看着慢慢热了起来。萧氏几日之前便说,要带着大姑娘上山去上香,说是去拜拜佛祖,去去身上的晦气。

老太太自然不好说别的,于是萧氏便带着谢明贞和谢清溪两人去了京城京郊的重元寺庙上香了。

古代闺阁女子规矩森严,也就只有这上香一事才能出门,松泛松泛。而萧氏并没带他们去别的寺庙,而是这重元寺,只因这重元寺有一片花树林。每年春日,来这里赏花上香的贵妇甚多。

谢清溪倒也挺期待的,她在苏州的时候,曾经去过寒山寺的桃花林。那桃花盛开之时,满枝桠的桃花从远远看去,犹如一片粉色云霞一般,美的让人忍不住陶醉。

谢明贞素来懂事,萧氏也心疼她在婚事上的艰难,这会带她来也算是散心吧。

谢清溪本是唯物主义者,不过自从她再世重生之后,对于佛祖多少便有了敬畏之心。如今一提到上香,跪的那是恭恭敬敬。

萧氏领着她们在大殿里头跪拜,又让大姐姐去抽了签子,就要请寺中高僧去解签呢。

谢清溪也跟在后头去,待到了旁边解签的地方。解签的和尚穿着红色袈裟,微闭着眼睛,似乎正在冥思静想。

萧氏等人并不敢打扰大师,待过了一会后,那和尚睁开了眼睛,这才请了萧氏落座。

“不知夫人所求为何?”那解签的和尚结果萧氏的签子便问道。

萧氏转头看了眼谢清溪一眼,见她正眼巴巴地瞅着大师,一点也不知回避的样子。她忍不住叹气道,这孩子她也不是没管过,不过她虽胆子略大了些,不过行事倒也不会没有规矩。

只是别的姑娘一提这亲事,立时便羞红了脸,她倒是好,还眼巴巴地盯着,就要听着呢。

“清溪,娘先前只拜了大殿的菩萨,偏殿都还没去呢,不如你便代娘给菩萨们上柱香,”萧氏缓缓开口。

谢清溪一听她娘要把自己支走,便是微微嘟起嘴巴,不过好在她也知道有些事情自己不好听。于是便说道:“好吧,那待会女儿上完香再过来找娘亲吧。”

“朱砂,好生伺候小姐,”萧氏吩咐了一句。

好在重元寺香火并不是十分旺盛,若不是这后山的一片花树林着实有些出名,只怕来的人更少呢。

谢清溪便领着朱砂在偏殿一个一个菩萨拜过去,她来之前特地在荷包里头装了满满的一袋银子。每跪一个菩萨,便朝功德箱里扔一个银锭子。这些银锭子还是谢清溪在江南的时候,就让人造的呢,一两银子一个,做成各种形状。

不过跪了一会,朱砂便是腰酸背痛了。她可比不上谢清溪自幼练习骑射,腿脚要比一般姑娘利索。

朱砂忍不住小声问道:“姑娘,这样多的菩萨,咱们都要拜完吗?”

她们这一跪一拜,还是不断重复的,做的多了,难免会腿软眼花。朱砂这会已是满眼冒金星了,若不是怕开罪了菩萨,只怕这会就已经抱怨出声了。

“好了,前头好像有一处让人歇息的地方,你去看看可有热水喝,我也渴了,”谢清溪也不强求她,只让她过去看看有没有水。

朱砂满心欢喜地起身过去。

倒是谢清溪认真拜了拜,起身之后,又发现这处佛殿从侧面走出去后,旁边竟还连着一个小佛殿。

只是此处并没有香客,看着比旁边冷清许多。

谢清溪先是给菩萨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紧接又从荷包里头拿出一枚银锭子。

不过她见这里没有外人,先前没敢说出声的那些愿望,这会也刚开口了。她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念叨:“菩萨在上,信女谢清溪来给你请安了。最近信女家中颇为不平,还请菩萨保佑。”

接着她便闭着眼睛又是念叨:“我姐姐真的是个好姑娘,都说好人有好报,我姐姐没嫁给那个姓杜的,确实是菩萨保佑。我代她谢谢菩萨了。不过还请菩萨这会定要好好牵线,定让我姐姐日后能嫁得如意郎君。”

说着,谢清溪又去摸荷包,不过这会她摸的是另外一只荷包,一打开里头金光灿灿的,全都是金子做成的小玩意。谢清溪本是先摸了一个出来,后来又想了想,还是拿了三个出来,又扔在了功德箱里头。

等她扔完了,她又开始絮絮叨叨了:“我二哥哥今日要参加乡试,这是他头一年考试。所以也请菩萨您能保佑我二哥哥能榜上有名……”

说到这里,她突然又顿住了,紧接着她又闭着眼睛虔诚地说道:“菩萨,小女子童言无忌,还请您忘了先前那话吧。请您一定要保佑我二哥哥得了头名解元的。”

说完,她又摸起荷包里的金锭子,扔了六个进了功德箱,呼啦呼啦都是金子相互碰撞的声音。

好吧,刚给完金子,她又开始求道:“菩萨,这是信女最后求您的一件事,还请你别觉得信女麻烦。我大哥哥他可是上一届的解元,所以请您保佑他连中三元,直取状元之位。”

这会谢清溪不止磕头,荷包里的金子哗啦啦地全倒进了功德箱里。

不过刚倒完钱,她又闭着眼睛说:“这是我的小愿望,就算不实现也没关系的。”

待谢清溪觉得自己的愿望都许完了,睁开眼睛,正准备起身的时候,突然瞥见旁边竟是出现一双墨色绣蟠龙靴子。

悄无声息地,就站在她不远处,谢清溪还跪在那里呢,整个人差点往一边摔去。

待她抬头时,只看见那人长身玉立,因他身材太过高挑,又偏着头,她竟一时没看清来人的长相。

“你是谁,为何站在这里偷听我说话,”谢清溪问道,不过手掌却还撑在地上。她刚才说的太诚心了,一时跪得有些久,此时脚竟是麻了,爬不起来了。

就算是想逃跑,她也跑不了了。

不过那人在听见她的话后,满满地转过头,直到一张脸完全正对着他。那犹如精雕细琢地面容,在这略有些昏暗的佛殿之中,都无法掩饰其日月光华。这样的脸偏偏长在一个男子的身上,而且是一个让人不敢亵渎的男子,以至于所有人都要仰视他的风华。

“你有什么愿望?何必要求佛祖,来同我说便好,”男子轻轻开口,那声音犹如泠泠泉水击打在玉阶之上,悦耳动听,让人只觉得耳朵都发痒。

谢清溪还是一副呆怔地模样,有些事情也许在心底期盼了太久,以至于真到了实现的时候,反而有一种身处梦幻的不真实感。

那人见她不说话,也只是含笑看着她。

一直到许久,谢清溪才缓缓开口:“我在想那个能左右皇上下旨斥责杜家的人,究竟是谁?”

“你想知道?”那人又轻问。

谢清溪认真地点头。

“可不就是我,”陆庭舟含笑看着谢清溪说道。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谢清溪的跟前,半蹲在依旧还跪着的人旁边,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你回来了。”

这种久别重逢地画面太过美好,以至于谢清溪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样的话。以至于想了许久之后,她突然说:“你长高了。”

陆庭舟听了这话,有些谛笑皆非,难道这话不应该是自己说?这小丫头倒是反客为主了。

“哎哟,”谢清溪正偷摸着动着腿,可谁知刚动一下,整条腿更通电了一般,又麻又难受,让她一下子失口叫出声。

陆庭舟低头看着她端放着的裙摆,忍不住摇头。他将她扶着做好,握着她小腿,轻轻地揉捏。女子的腿除了丈夫之外,便是连父亲兄弟都轻易摸不得。可偏偏陆庭舟替她揉脚的时候,那般坦荡又凌然,让谢清溪一时忘记了推开他。

“还麻吗?”陆庭舟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谢清溪每回照镜子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一张脸实在是美的有些不真实。可如今她再看见陆庭舟时,突然才发现原来这种不真实的美貌,并非她一个。

好吧,她有一种突然找到同类的欣喜。

不过他们即便有着这等容貌,倒也不怕别人觊觎。反正一个王爷,一个阁老嫡孙女,谁敢不要命地觊觎他们,便是想那都是一种罪过。

就在谢清溪尴尬地不知所措时,就见旁边突然窜出来一只雪团一样的东西。她定睛一看,竟是一只雪白的狐狸。

那只白狐竟是一点也不怕生,往这边跑蹭着陆庭舟的腿以示亲密。

谢清溪突然笑着问道:“这是汤圆大人吧?它竟长这么大了。”

她伸手去摸汤圆的脑袋,陆庭舟一个阻止不及,正要呵斥汤圆不许伤害她的时候,就见汤圆居然用脑袋顶了顶她的手掌。

陆庭舟见汤圆竟是一点都不排斥她,也觉得很是奇怪。不过谢清溪却欢快地问汤圆:“汤圆大人,你还记得我吗?我就是八年前你救的那个小孩啊,你都长这么大了,好久不见哦。”

谢清溪一边感慨岁月如梭,一边抬头冲着陆庭舟笑着说道:“你看,汤圆大人一点也不排斥我,它肯定是认出我来了。”

陆庭舟此事还沉浸在她那句,我就是八年前你救的那个小孩,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的话,八年前,那个救了她的人,是自己吧。

不过此时这一人一狐已经欢快地互动起来,谢清溪要把汤圆抱在怀中,便被陆庭舟一下子阻止:“别抱它,它刚在地上跑过,脏。”

作为一个从出生以来身边便有专人洗澡的高贵雪狐,汤圆大人霍地转头瞪着他,表示你伤害了我身为高贵狐族的自尊。

你才脏呢,你全家都脏。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这佛殿略有些偏僻,四下竟没有一个外人。佛殿大门被打开正好,门外的阳光前仆后继地往殿内闯,只是这佛殿略有深,他们此时正坐着的蒲团上,一道被阳光照射的横线横隔在面前。

陆庭舟松开捏着她小腿的手掌,轻声问道:“现在动一下试试,看小腿可还麻?”

谢清溪乖乖地动了两下腿,便抬头笑道:“不麻了,谢谢……”

她本想说谢谢小船哥哥,可是那称呼都含在嘴里却没有叫出声来。现在她可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小孩子了,甜甜地叫一声小船哥哥。如今她知道他是谁,知道他的身份,按着规矩,她应该冲着陆庭舟行礼,再恭恭敬敬地喊一声,恪王爷。

陆庭舟放佛知道她想什么一般,突然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笑着问:“怎么不叫小船哥哥了,是不是现在长大了,就不愿意再叫了?”

谢清溪抬头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你是王爷,我应该给你行礼的。”

陆庭舟脸上的笑容突然敛了下,谢清溪正小心地偷看他呢,见他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她也懊悔地咬下唇,她干嘛说这种话嘛。

“我们的清溪儿果然是长大了,”陆庭舟用一种怆然若失的表情看着她。

谢清溪听他这说话的口吻,立马心就软了下来。她立即说道:“小船哥哥,其实我刚刚是不好意思叫而已,我都长大了,不好再象小孩子那样撒娇了。”

陆庭舟见她一本正经地解释,突然轻笑了一下,说道:“可是我却觉得,你还没有长大足够大。”

“什么叫长到足够大啊?”谢清溪轻快地问他。

此时趴在谢清溪腿上的汤圆,看着头上的两人一来一往地说话,竟是完全将本大人忘记的模样,抬头冲着陆庭舟便开始呲牙咧嘴,尖尖地牙齿闪出一道冷光。

陆庭舟眼角稍微低了下,警告地看了它一眼,汤圆就软软地趴了下来,不敢再做出呲牙的凶恶状。

谢清溪压根没注意到汤圆这纸老虎模样,她还在等着陆庭舟回话呢。

陆庭舟看着她一双雾蒙蒙地大眼睛盯着自己看,眼底满满地都是快告诉我快告诉我的乞求,而她的睫毛也不知如何弄的,竟是又长又卷,每眨一下眼睛,便犹如蝴蝶扑簌一次翅膀。

他突然轻笑一声,回道:“长大足够大,就是足够大啊。”

谢清溪在他的眼神之下,一张小脸蛋突然慢慢地晕上一层红霞,犹如红扑扑的水蜜桃一般,若是咬上一口地话,别提多鲜嫩可口呢。

她突然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胸部,难不成小船哥哥指地是这个?

不是,不是,小船哥哥这种犹如谪仙一般地人物,这般居然物外地一个人,肯定不会这么想的。虽然她的动作又轻又快,可是却还是没逃过陆庭舟的眼睛。

他这次是真的啼笑皆非了,这么个小丫头,想的未免也太多些了吧。

于是他在她脑袋上不客气地敲了个栗子,说道:“起来吧,要不然你那丫鬟只怕要找不到你了。”

谢清溪初始还觉得他敲自己是莫名其妙呢,紧接着才突然红了一张脸颊,所以其实是她自己想太多吧。若不是陆庭舟就在旁边,她恨不能立即捂着自己的脸蛋,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一起身,汤圆便欢快地绕着她转悠,她还有些得意对陆庭舟说道:“看来汤圆真的很喜欢我啊。”

“漂亮的人,它都喜欢,”陆庭舟瞥了它一眼,不经意地黑了它一把。

可怜的汤圆大人这会还欢快地围着谢清溪跑呢,压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描绘成一个见色思迁的花花狐狸呢。

谢清溪也不由失望,她还以为自己和汤圆特别投缘呢,唉,所以说狐狸的本性就是花心吗?

不过刚走到门口,谢清溪突然转头对陆庭舟说:“小船哥哥,所以我姐姐这件事,是你在帮忙吗?”

“你是指把杜同霁关在顺天府不让杜家人去救他,还是说让皇上下旨斥杜家的事情?”陆庭舟双手背在身后,浅蓝色锦袍让他越发地身材高挑。

谢清溪忍不住抬头看他,只是一抬头时,头顶的眼睛照在她的眼睛上,让她条件性地闭上眼睛。直到她再次睁开的时候,就看见一只宽厚的手掌挡在她的头顶。

“原来这些都是小船哥哥你帮忙的,”谢清溪忍不住说道,难怪杜家出面,而顺天府却可以一直不放人。难怪京城每年都有悔婚的事情出现,偏偏这个杜同霁就是最惨的那个。

突然谢清溪想到一件事,她垂着眸子问道:“那我们做的事情,小船哥哥你也知道了?”

小船哥哥会不会觉得我心机太重,会不会觉得我是个会耍手段的人,我要不要解释一下?这些念头在谢清溪的脑子中,不停地来回响起。

此时两人正站在院子当中,只是那院门已经被关上,外面偶尔传来一些声音,而这处佛殿所在的院落,放佛与外面成了两个天地。

谢清溪这时候才发现,这里之所以没有人在,并不仅仅是因为这处佛殿有些偏僻,只怕还有旁边这位的功劳吧。

“我只是在想,清溪依旧是清溪,不管到什么时候,心中的正义都不输男子,”陆庭舟低头看着她。

谢清溪听完这话后,心头的那点疑惑和惊惶犹如被阳光照射散开的云雾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此时朱砂从前头又折返回来,却看见这处院落的门关上了,当即吓得险些魂飞魄散。她赶紧上前推门,可是那门却如何都推不开。

朱砂不敢耽误,立即去找寺中的僧侣,待她领着人回来的时候,却又看见这座院落的门又打开了。

而谢清溪提着裙摆正从里面走出来,朱砂指着这门又问道:“小姐,之前这门不是关上的吗?”

“我一直在内殿里面磕头呢,并不知道啊,”谢清溪面色如常地说道。

而那个被朱砂拉过来,大呼小叫地说我们家小姐不见了的小和尚,此时依旧态度平和地问道:“姑娘,你可还有别的事情?”

“没了,没了,多谢小师傅,多谢小师傅,”朱砂又尴尬又不好意思地跟那小和尚道歉。

小和尚也并不在意,只笑笑便就离开了。

“小姐,你可是吓死奴婢了,”朱砂忍不住说道,她家小姐也不知怎么地从小就多灾多难地,她刚才一没看见人,还以为又是出了什么事呢。

谢清溪轻笑道:“好了,偏你就爱大惊小怪,我这不是好好的。咱们这就回去找娘亲她们吧,估计这会她们也结束了。”

待谢清溪领着朱砂回去的时候,就见萧氏带着谢明贞早已坐在一旁歇息。而等她们一回来后,便跟着知客僧往重华寺后院的客房去。

这来了寺庙之中,自然也是要吃斋菜的。不过就算是斋菜,也有各个寺庙的做法。谢清溪曾听二房的明雪说过,这京城之中要说斋菜最好吃的,还属被成为皇家寺庙的明觉寺。

而明觉寺谢清溪可是一回都没去过呢。

其实谢清溪想问谢明贞,她这求签求的如何,不过萧氏既然刚才不许自己听,那如今就更不许自己打听了。她打定主意,等待会拉着谢明贞出去转悠的时候,再问问就是了。

于是一吃完斋菜,谢清溪就说,想去重华寺逛一会。

萧氏此番也是想让谢明贞出来散散心的,毕竟这孩子之前也病了好几日。她虽面上不说,可到底是年纪轻,有些郁结憋在心里头。

所以她特意嘱咐谢清溪:“好生同你大姐姐逛逛,可不许淘气。”

“我知道了,”谢清溪一见萧氏这回如此好说话,便立即谢了她娘亲,接着就拉着谢明贞出去逛。

两人这回都带了白色帷帽,而白纱的下摆都系着镂空的圆球,即便是一阵风吹过,也不过将纱幔吹起来。

谢清溪看着头顶蓝色的天空上漂浮着朵朵白云,那天空蓝地犹如极地海洋,那白云更是犹如棉花一般。此时的天空看起来特别的高远干净,虽然如今劳动力水平低下,不过这样蓝的天和这样白的云,在现代只有到极少有污染的西藏才能看见吧。

此时她的心情连欢呼雀跃这个词都不能来形容,她笑着看着周围说道:“这重华寺的风景倒是极美的。”

“六妹妹心情倒是不错,”谢明贞笑着转头看她。

“那是自然,这样好的天气,又有这样的美景,我若是心情再不好,岂不是有负这良臣美景,”谢清溪轻移莲,她虽性子跳脱了些,可是在外头的规矩却是让人挑不出毛病的。

毕竟一个女儿若是规矩上有差,受损的可不仅仅是她自己。

“大姐姐,大师替你解签是如何说的,”谢清溪还是忍不住问道。

谁知谢明贞却扑哧一声笑开,她说:“果真如母亲料的那般,你一定会问的。”

“好吧,娘亲就是如来佛祖,我这个孙猴子如何能逃得过她的手掌心,”谢清溪撇嘴说道。

“并非姐姐不愿告诉你,只是这解签也未准。若是解签就能知前事的话,那我说亲之前在金陵还解过签呢。如今也不过是求个安心罢了,”谢明贞怅然若失地说道。

谢清溪见她这模样,便忍不住笑道:“大姐姐,你放心,你定是能嫁个如意郎君的。”

“还如意郎君,这是你一个小姑娘家能说的?”谢明贞便伸手点她的脑袋。

这重华寺的后山倒是有不小的地方,谢清溪便朝着旁人说的那片花树林去,结果刚转了个弯,便瞧见花树林前的一大片空地上。居然还有人在放风筝,跟着过来的,除了两个婆子之外,就都是年轻的女孩子,各个都抬头往上面看。

“小姐,你看那风筝扎的可真好看,后头拖着那样长的穗子居然也能非得起来,”谢明贞身边的大丫鬟慧心指着天空中飞的最高的一个风筝说道。

谢明贞也笑着点头:“这蝴蝶扎地确实是好看,颜色也出挑。不过放这样高,倒也少见呢。”

谢清溪看了一眼那片空地上,几个都是姑娘,不过被围在正中间的却是一个穿着打扮皆都精致的女孩,瞧着模样也不过十三四吧。那个蝴蝶风筝此时正被拉在一个丫鬟的手中,那小姑娘站在旁边,着急地说着什么,随后丫鬟就将线给了她。

此时旁边还有一直是蜈蚣模样的风筝,长长的身子在天空中任意地摆动,别提多好玩。

“可惜咱们没带风筝过来,若不然也可以放了,”谢清溪惋惜地说道。

朱砂小声地在旁边提醒:“小姐,你难道不记得了?夫人不让你放风筝的。”

谢清溪便怒着反驳道:“那是因为六哥哥老是在我旁边放风筝,结果两个风筝就会缠在一起。今天他不在,我怎么就不能放了。”

朱砂沉默不语。

其实真实地情况是,六少爷每回要去放风筝,自家小姐都要跟着去。等去了吧,还非要在人家旁边放,结果风筝线缠在一块了,她就哭鼻子。

这么两次之后,萧氏见他们兄妹总是为这个吵架,干脆谁都不许去玩了。

谢明贞正带着他们往前面走呢,就听一声惊呼,众人纷纷抬头往天上看,就见那两只风筝缠在一处,紧接着那姑娘便喊道:“赶紧让把这两个分开,快点。”

旁边的丫鬟便是一阵手忙脚乱,不过最后那只蝴蝶风筝的线还是断了,只见那只风筝悠悠晃晃地往下落,直落到花树林深处。

旁边人正在惋惜呢,就见那姑娘挥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旁边那个放蜈蚣风筝的丫鬟脸上。她盯着这丫鬟怒道:“没用的东西,放个风筝也会缠到我的风筝上。等待会禀了母亲,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旁边的小丫鬟比她要略矮一些,约莫着也十三四岁的模样。此时已经吓得跪在了地上,手上的线一时松了,只见那蜈蚣风筝也往下掉了。

那姑娘一见连这个风筝也落了下去,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她转头对旁边站着的丫鬟说:“给我打,好好地打,让她自个长些记性。真是个贱胚子。”

此时谢明贞和谢清溪都往那十一二岁的姑娘看去,结果这会才发现不寻常之处来。这姑娘虽也穿着水红上衣,不过却不是丫鬟的比甲,而是一件上面绣着缠枝莲花的褙子,而下头是一条月白色百褶裙。

只因这跪在地上的女孩,穿的上衣同旁边那些穿水红比甲的丫鬟撞了色,所以她们这才以为这也是个丫鬟呢。谁知走近了,仔细看了两眼,原来竟是为姑娘。

只是这身为姐姐的,竟在外头随意地打骂自己的妹妹,可见这家的家教。

这姑娘见有陌生人来,不但没叫那跪着的女孩起身,反而愈加得意地朝她看。而那跪着的女孩也不说话,只垂着头,看着好像在默默地哭泣。

旁边的丫鬟哪敢真的动手打小姐,赶紧上前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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