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陆庭舟抬头,看着穿着青衣带着小帽恭恭敬敬地站在旁边的谢清溪,突然轻笑了一下:“萧公子,你这个小厮倒是机灵的很。”
萧文桓顺着陆庭舟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他看的是谢清溪。他这会都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哭了。
“好了,既然无事,你们便走吧,”陆庭舟淡淡吩咐道。
谢清溪有些失望地看着他,不过旁边又是萧文桓兄妹两人,她并不敢表现出来。
倒是萧文桓一听说可以离开了,便带着她们两人赶紧告退。待上了马车,就见萧文桓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天潢贵胄可真是不同凡响,方才恪亲王只不过轻轻扫了我两眼,我只觉得这腿肚子都是软的。”
“哥哥,你好歹也是侯府的公子,怎得这般没出息,”萧熙当场就拆她的台。
“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咱们赶紧回去吧,”萧文桓便立即说道。
可萧熙还没逛呢,都说好了要在馆子里吃饭,所以她就吵着闹着要去京城最好的浮仙楼。萧文桓原本拗不过萧熙,如今是更加拗不过她们两人了。
结果去了浮仙楼,进了雅间之后,店小二是个机灵的,见他们三个半大孩子模样,而两个小厮居然比少爷还先坐下来,又见这两小厮都是面白皮嫩,便隐隐猜到了些。
于是便帮忙点了些菜品,不过他末了还说道,浮仙楼这两日正在做活动,但凡在雅间用餐的贵客,一律赠送浮仙楼的一坛秘制桃花酒。
萧文桓原本就没打算要酒,结果萧熙一听却是格外高兴,非要尝一小口。虽然萧文桓劝着,可是连谢清溪都劝着说,只喝一小口不会罪的。
结果等三人喝完之后,谢清溪正拿起筷子准备夹菜的时候,就见旁边的两人咣当一下,纷纷趴伏在桌子上。她立即端起酒杯看了一眼,这酒不至于烈成这样吧。
这会就见方才的那个小二又端菜进来,他看着趴在桌子上的两人,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只将盘子往桌子上那么一放。他放好菜肴后,便恭敬地说道:“谢姑娘,王爷有请。”
谢清溪怔了下,所以这间酒楼的幕后老板是陆庭舟。
这小二也没出门,只是往右边墙壁走过去,待他转动了放在墙角的盆栽一下,就见墙壁上的字画竟是慢慢往旁边挪动,直露出约莫一人高的空档。
谢清溪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这可是京城最繁华的酒楼,竟还这般别有洞天。
待谢清溪走了进去,才发现这竟是一个四面无窗的房间,正有一人坐在那桌子上。待她脚步靠近时,就见他转过头,抱在怀中的白狐也同主子一起勾着头看她。
“又胡闹,”陆庭舟这话与其说是教训,倒不如说是宠溺更多些。他看着谢清溪好似又长高了一些。
而谢清溪则是看着他,嘟着嘴巴问:“小船哥哥,你最近是不是特别不爱吃饭啊?”
“为何这么问,”陆庭舟笑着反问。
谢清溪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说道:“你如今比我还要瘦。”
陆庭舟知她是夸张,只笑着,他伸手去拉她的手掌,小小的手掌被他的手整个包圆。
“如今想同你说话,竟是只能这样的法子,”陆庭舟笑着说道。
谢清溪也不说话,只笑道:“我可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我可是个姑娘家,本就该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
两人说着极其普通的话,可是就算坐在这处,只说着这样的话,谢清溪也觉得安心,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满足。
她坐在陆庭舟旁边的椅子上,伸手去摸他怀中的汤圆,笑着问道:“汤圆怎么了,方才还瞧着灵动地很,怎么这会就要人抱着了。”
“咱们认识多少年了,”陆庭舟突然开口问她。
谢清溪边摸着汤圆边想到:“八年,你偷偷地在爹爹的书房里头看书,我闯了进去。”
“是啊,那时候你还是个三岁的小娃娃,我倒是从未想过这个姑娘会在八年之后同我说这样的话,”陆庭舟突然感慨。
谢清溪刚想问,她说什么了。可是突然间,她便想起那日树底下对他说的话,当时开口只觉得勇敢无比,可如今再回头想,真真是脸皮太厚了。
陆庭舟见她这般便伸手摸她的小帽,谢清溪立即撒娇地说道:“小船哥哥,你以后别千万别在摸我的头了,就跟摸小孩子的头一样。”
“你可不就是小孩子,”陆庭舟轻轻一笑,俊美的笑颜让这略有些昏暗的房间都徒然亮堂了两分。
谢清溪不想搭理他了,扭头就看着桌上摆着的东西,竟是看见他方才在古董店中花了三千两银子买的书。
她好奇拿了起来,感慨地说道:“这样一本书,竟值三千两,难怪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呢。我看古人诚,不欺我。”
不过接着她又看见摆着一本一模一样的书,接着她又看了好几本叠在一起的,她顺手翻了一下,竟是都一样的。
“小船哥哥,你买这么多一样的医书做什么?”谢清溪问道。
陆庭舟笑容微滞,片刻后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道:“我在找一个秘密,一个对我很重要的秘密。”
“什么秘密啊,要不我也帮你找找看,”谢清溪转头看着他突然冷漠的表情,有些后悔问了他这样的话。
结果就在此时,一张纸从书中掉了下来。谢清溪赶紧捡起来,生怕陆庭舟生气。可是她一看到这纸张竟是写着:13126319……
“密电码,”谢清溪看着纸上的密码,便吃惊地说道,据她所知如今阿拉伯数字可还没传入如今的大齐朝呢。
陆庭舟听见她的话,也诧异至极,他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你如何知道我大齐皇室秘密的?”
“所以你要找的秘密藏在这些密电码中?”谢清溪也诧异地问道。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密电码,只因为她家中有一个极爱看抗日神剧的老妈,当初她只要回家就能听见客厅传来的爆炸声、枪击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未间断过。
“所以这本书就是密码本了,”谢清溪看着旁边的书,虽然她不知这密电码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种电报密码在抗日战争期间极其的重要,不管是兔子还是秃子还是脚盆鸡都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精力去破解密电码。
而最重要的就是要盗取对方的密码本。
陆庭舟见她竟是连这本书的用途都知道,竟是突然苦笑一声:“我以为这是皇室的秘密,没想到终究还是泄漏了出去。”
“不是,不是,”谢清溪赶紧摇头,可是她又不好跟他直说,其实吧,我是穿越过来的。
她看着面前的密码本,只觉得大概在这个皇朝之中还有自己的老乡。于是她立即问道:“这密电码是谁教你的,你能带我去见见他吗?”
这会陆庭舟真的用古怪的神情看着她了,最后他才说道:“此乃本朝开国太、祖所制,乃是大齐皇室的秘密,非称帝者不可知。”
开国太、祖,谢清溪一惊,难道这位太、祖爷也是位穿越者。可是谢清溪是看过大齐史书的,这位皇帝除了一生只娶了一个老婆之外,根本没有跟她是同乡的半点迹象啊。
“清溪,”陆庭舟突然郑重说道:“此事关系我大齐根本,请你一定要帮我。”
“小船哥哥,”谢清溪被他的郑重吓着了,不过却还是点头。
说实话,她大学学的虽然是跟计算机有关的,可是压根没学过解密这种事情啊。如今她虽有密电码又有密码本在手,但是要找到其中规律还是很不容易的。
不过好在她很快就发现,其实这个还是挺简单的。一共只有十六位数字,1312,6319,0723,5411。
谢清溪照着这本书开始翻页,这十六个数字中,以四个数字也一个单位。她翻到13页,找到第一行的第二个字,她指着这个字说道:“应该是这个位字。”
紧接着她又顺利地找到了第二个字,窜。
第三个字:朝。
第四个字:谋。
这个密电码简单,可难就难在这阿拉伯数字上,若是不得这些阿拉伯数字,那也无异于看天书。
谢清溪对着四个字念叨:“位、窜、朝、谋,这是什么意思啊?”
可她久久没等到陆庭舟的回答,待她转头看着陆庭舟时,就见他面色铁青,眸子上竟是隐隐闪动着水光。
待过了许久,他才捏紧拳头说道:“这是我父皇留下的。”
谢清溪一惊,她再去看这个字,窜字同音篡字。
那四个字再重新组合就是,谋、朝、篡、位。
谢清溪心头骇然,她终于在这一刻明白,自己卷进了何等惊天动地的事情中。
☆、第90章 帝王之家
第九十章
昏暗的密室之中,只有萤火石散发出温和的光辉照耀四周,谢清溪安坐在一旁,面色冷静,只唇瓣微微泛着白。
而旁边的人在经历过方才的剧烈悲痛之后,已渐渐平静下来,一张倾倒众生的面容在此刻重新变成了面无表情的玉面。
陆庭舟的手掌轻抚过桌上的那几本医书,待过了许久他才轻轻说道:“我出生之时,父皇已经四十五岁,而皇兄则已经二十二岁,没有人想过中宫皇后还会再次生出皇子来。”
谢清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可是更让人没想到的是,我父皇虽不宠爱母后,对皇兄这个嫡出皇子也是平平,可是却宠爱我至极。我幼时身子不好,父皇不仅为我寻遍天下名医,还亲自看医书,亲自给我看病用药,”陆庭舟的声音又轻又缓。
可是就是这样平静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让谢清溪嗓子犹如被堵住一般,她终究还是伸出一只手。可是他的手掌冰冷,再也不复刚才的温暖,这四个字犹如吞噬人心的恶魔一般,将人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父皇去世之时,母后和皇兄都以为我年纪小并不知事,他们都以为我对父皇的印象只是模糊不清的,”此时陆庭舟的声音突然哽住。
怎么可能会不清楚,他的父皇是这天下的至尊,是受万民敬仰的皇帝。可是他也是最疼爱自己的父亲,陆庭舟至今都记得,父皇对其他几位皇兄都平平,可是他却会时常将他抱在膝上,让自己陪他一起看奏折。
可是一向身体康健的父皇,却突然驾崩离世了。当年皇兄继位,而安王和康王两人都拒不承认,怀疑今上得位不正,发动宫变后却被迅速镇压。
他是父皇的幼子,在兄弟之中行六。可是如今除了那个整日浑浑噩噩,斗鸡遛马的成王爷,只余下他和皇兄了。
谢清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陆庭舟出身与皇室之中,这普天之下都是他家所有。他的先祖推翻先皇朝,给天下百姓换来了一个太平盛世,可是后世子孙却还是陷入这种皇室的斗争之中。
她突然轻叹一声:“小船哥哥,世事无常,有时候真相总是超乎我们想象中的残忍。”
若是这四个字乃是先皇所留,那他当时大概是知道有人要谋反,可最后他落得身死的下场,所以那个人已经成功。至于这幕后真凶自然是昭然若揭,可是还有一个人呢,她是否也牵扯到这场宫闱之乱中?
当年这场弑父夺位的惊天阴谋之中,她是否也参与了?
“我追查八年,历经波折,虽几次都要窥得真相,却总是心存一丝臆念,”陆庭舟仰天长悲,可是从他接手长庚卫开始,他不就是已经隐隐猜测到皇兄当年得位不正了吗?
当朝的太、祖本纪之中,共有七篇,可偏偏最为重要的第六篇遗失,不知去向。众人都以为这是遗失的,却不知那是被人藏了起来,因为这一篇乃是帝王篇,只有登基为帝的人才能得见这第六篇。
而这篇之中便记载了,在先祖起兵时的种种秘辛,而这篇乃是开国皇后亲自撰写。其中便记录了长庚卫这支秘密暗卫。
可是这支原本该被帝王掌握的秘密武器,如今却掌握在陆庭舟手中,而根据陆庭舟对于皇上的了解,他根本都不知这支暗卫的存在。
相传在天亮之前,昼夜最暗之时,东方地平线上会看见一颗特别明亮的星辰,人们称呼它为启明星,而在西方余晖之下,也有一颗特别亮的星辰,此乃长庚星。在第六篇之中,皇后曾详细记载了这一支被命名为长庚卫的原因。
可是就算太、祖皇上和皇后再惊才绝艳,都无法庇护他的父皇。
这样的秘密对于谢清溪来说太过沉重,在她的世界认知之中,她无法相信一个人会为了权势杀害自己的亲生父亲。可是在中国上千年的家天下之中,皇家血缘淡薄,皇室暗斗内斗甚至是谋反都被一页页史书所记载。
翻开每一代皇朝的史书上,那些曾经用鲜血铺就的康庄大道。
正所谓成王败寇,历史永远是胜利者所书写的。
谢清溪看着陆庭舟渐渐冰冷的眸子,一下子握紧他的手掌,她启了启唇瓣,过了许久才说道:“无论你要做什么,请你一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清溪,有时候你就是太聪慧了,我师傅曾对我说过,慧极则伤,我们都该学的笨一些,”陆庭舟伸手,可是在半途却突然无力地落下手臂。
我们都该笨一些。
“这酒劲头也太大了些吧,”萧文桓揉着脑袋坐起来的时候,嘟嚷地说了一声。
他看着旁边还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人,立即伸手推了一下,喊道:“熙儿,表妹,赶紧起身了,咱们该回去了。”
过了一会,萧熙也才揉着脑袋起身,她可真是头疼啊,就象被人从身后瞧了一闷棍般。她一转头见谢清溪还爬着,便伸手推了又推,喊道:“表妹,表妹。”
谢清溪起身的时候,她戴在头上的青色小帽有些歪了,露出一丝长长的乌发。她白皙的脸颊上被压出一道痕迹,想来是她皮肉太细嫩,所以趴在袖子上时,这才压出印痕来的。
“也不知咱们睡了多久,得赶紧回去才是,”萧文桓还担心着,就叫店小二过来,结果一问才知三人也不过是昏睡了半个时辰而已。
萧熙一听便再不着急,只说如今日头还高,这般早回去做什么。于是三人干脆又接着吃饭,只是酒是再不敢喝了。
浮仙楼的雅间之中,阳光穿透舷窗而来,谢清溪从打开的窗子望着外头的蓝天白云,外头是喧闹的街市,每一声叫卖都带着生命的鲜活。
谁都不知道,就在片刻之前,有个原本属于这天下最璀璨锦绣之地的男子,垂下他从来高贵的面容,哀切地想念着他的父亲,那个死在自己另一个儿子手中的帝王。
萧熙看着她有些迟疑地问道:“清溪儿,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不知道,可能是这酒喝的吧,”谢清溪淡淡笑道。她一向活的开心,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模样,可是此时她的心情却那样的沉重。一个对她来说,从不相干的人,早已经死在十六年前的人都能给她带来这样的震颤。
那么陆庭舟呢?
谢清溪不知道的是,此时陆庭舟正乘上马车前往皇宫。宫门处的守卫虽已认出这是恪王爷的马车,却还是拦下马车要求出示腰牌。驾车的是个太监,但并不是齐心,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代表恪王府的腰牌。
而陆庭舟则用手指掀起马车的一角,那侍卫长立即俯身给他请安。陆庭舟淡淡扫视了宫门口一眼,说道:“起身吧。”
待检查之后,侍卫放行,马蹄声再次在宽阔的道路上响起。陆庭舟面色从容地直视着对方,再也没有先前在密室之中不知自持的悲伤,也许正是那样的安静又隐秘的地方,还有在她的身边,他才能释放自己所有的情感吧。
待马车停下后,就听车外小太监恭敬地说道:“王爷,到了。”
皇宫之中马车并不能通行,而以陆庭舟的身份可以乘轿前往各处。可是他下车之后,只徒步往前走,身后那条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雪狐便跟在他的身后。
一人一狐,在禁宫之中,犹如闲庭信步一般。
待走到重华殿前时,远远地就有人迎了上来,乃是这重华殿的二总管长远。他一上来便躬身笑着问候道:“未曾听说王爷今个要进宫啊?”
“许久未见皇兄,今日特来进宫给皇兄请安,”陆庭舟淡淡说道。
长远是个机灵的,要不然这二十几岁就能做上二总管这等高位。他立即讨好地说道:“皇上先前还念叨了您几回,若是知道你过来陪他说话,定是极高兴的。”
陆庭舟这会连眼睑都未抬,只淡淡地笑了一声。
待到了重华殿前,守在殿门前的小太监纷纷给他请安。陆庭舟只淡淡地叫起,可身后的那只雪狐却极其拟人地仰头看了这两个太监。
这阖宫谁不知道,恪王爷有一只极其钟爱的雪狐,那可是打小就养着的宝贝。王爷是时时刻刻地将它带在身边,而陆庭舟这次竟是连御前也带着过来,可见确实是宝贝的很。
再说,谁都知道狐狸是一种极其灵慧的生物,民间尚且有不少关于狐狸精的说法。而陆庭舟因时常带着汤圆在身边,所以还有谣传说过,汤圆到了晚上就会变成美女,所以这也是陆庭舟一直身边没有任何女子的原因。
可是吧,这位王爷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是个冷人儿,丝毫没有被传说中的狐狸精吸干精气的意思。
长远见陆庭舟抬腿便要进去,便有些为难地在他耳畔低声说道:“王爷,皇上如今正在和天虚道长论道,还容奴才进去通传一声。”
陆庭舟在听到天虚道长的名号后,先是微不可见的蹙了下眉头,接着才说道:“本王便在此处等候,你进去通传吧。”
长远一听赶紧进去。
皇帝原本见他进来打扰还不高兴,却是一听陆庭舟在外头等着,便立即让人宣他进来。陆庭舟刚进来要行礼,皇帝便笑着看他说道:“好了,小六,也就你规矩最多。正好今日冲虚道长在这里,你也过来听听。”
皇帝如今信佛信教,对于这些道长高僧都格外地信奉。而这个冲虚道长则是皇帝近年来,特别推崇的一个道士,听闻皇帝原本还打算授予他国师的称号。后来还是御史上书劝谏,说本朝自开国以来,就从未有过国师一职,如今皇上要是设立国师,那就是违背了祖宗家法。
皇上原本最不喜欢就是这些御史成天将祖制挂在嘴上,虽然先帝那会没设立国师,可不代表他设了国师就是违背祖制了啊。所以皇帝原本还非要坚持的。
后来还是冲虚道长听闻,力劝皇上说,他乃是出家人,这种俗世浮名对他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便是不封也罢。
皇帝一听就觉得人家这才是得道高僧啊。
陆庭舟从不信神佛,对于这些不在道观之中修习,却跑到皇宫之中谄媚皇上的道士,自然也没什么好感。
“皇兄,我这几日在工部查阅一些档案,发现……”陆庭舟正要开口说话,却被皇帝阻止。
皇帝略有些不耐地说道:“小六,不是皇兄说你,你如今真是越发地无趣了。这等时候提这些庶务岂不是扫兴,来来,趁着冲虚道长今日也在,咱们可以讲经论道。”
提这些庶务岂不是扫兴?陆庭舟微微抬起头看着皇帝,原本平静无波的面容在沉静中慢慢掀起一丝波澜,可情绪就在要翻涌而出时,他突然又陷入了安静。
陆庭舟轻轻说道:“庭舟乃是凡夫俗子,只怕不能体会道长所说的大道。”
“便是朕身为天子,如今同各位大师的讲经论道之中,也受益颇深,所以小六你也不要拘谨,若是有不懂的,只管让冲虚道长解惑便是。道长天文地理涉猎之丰,便是比起当世大儒都丝毫不差。”皇上哈哈笑道。
陆庭舟只看着皇帝,最后才启唇说道:“既然皇上如此说,那臣弟便也听听吧。”
紧接着,这个冲虚便开始替皇上讲经,皇帝也听的颇为认真,似乎真的是受益匪浅的模样。
陆庭舟看着他的皇兄,在初登基时,尚且还算一个合格的守成君主。可如今呢,沉迷后宫,宠幸这些道士,更甚至还是炼制所谓的丹药。
若是你追求的只有这些,那么当初便是当个闲散王爷又如何。
为何在用尽手段得到这一切后,又不珍惜呢。
可是这样的话现在的陆庭舟没办法问出口,总有一日,总有一日,他要问他,他要问清楚这个男人。
☆、第91章 丹药方术
第九十一章
秋日飒爽,满树黄叶在秋风吹拂之下,在空中打着转往下飘零。一到了这秋日,大户人家在花园中伺候的下人便最是烦恼,这随风吹下的落叶是要时时清扫的。好在有些人家喜种些常年不败的树木。
谢清溪站在院子中,抬头看着头顶上泛黄的叶子,清风拂过一片叶子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谢清溪伸手去接,叶子从脉络开始泛黄,她轻轻一捏,叶肉已经有些清脆。
“哥哥非要在院子里种这样的树,你瞧,一到秋天就开始飘下落叶,真是讨厌,”萧熙因站得近些,所以这会身上也被沾上了落叶。
她挥手将叶子拍掉,惦着脚尖往里头看着,有些担忧地问道:“也不知道我二哥的屁股怎么样了?唉,真可怜,听我大哥说,都快成八瓣了。”
谢清溪有些同情地朝里面看了一眼,又瞧着旁边的萧熙,心想,姑娘你这话是担心吗?我怎么听着是幸灾乐祸啊?
可是萧熙还不自觉,拉着谢清溪的手,垫着脚尖往里头瞧。这时,萧文桓身边的小厮正好出来,萧熙赶紧坐好。
那小厮笑着说道:“三姑娘,表姑娘,我们少爷把汤喝了,说是谢谢两位姑娘的好意。他如今身子不便,就不出来见二位了。”
萧熙立即瞪眼说道:“怎么回事啊,三哥怎么说话这么客气。我是外人吗?我可是他的亲妹妹,哥哥如今被打的下不了床,我怎么能不见去安慰他呢。”
谢清溪听的都不好意思了,要不是她们两缠着萧文桓带自己出去,又一味地在外面玩耍不愿回来。结果回来的时候,被萧川也就是这两人的亲爹撞了正着,萧文桓也不至于被打成这样惨。
那日他们一回来,就和舅舅撞了个对面。原先舅舅还没打算直接收拾他们,谁知就闻见了萧文桓身上的酒味,后来萧熙身上的酒味都没藏住。
其实这两人身上的酒味还都怪谢清溪,之前谢清溪怕他们怀疑,就将酒壶的酒倒了些在三人的衣衫上,照成这种酒后劲很足的样子。
结果,这会就遭殃了。
舅舅一见三人不仅偷偷溜出府,还喝了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要请了家法,而谢清溪因是外甥女,不好责罚,所以萧熙和萧文桓被罚着跪下。
不过谢清溪深谙这种时候,就是人多力量大的时候。所以她扑通跪下,跟其他两人一起受罚。于是很快老太太和游氏都赶了过来。
可萧川岂是轻易改了主意的,当着老太太的面让人扒了萧文桓的衣服,压着他打了二十板子。
萧文桓被打得鬼哭狼嚎,游氏哭的肠子都断了,老太太指着舅舅骂不孝子。而谢清溪则是目瞪口呆地抓着萧熙不敢松手。
说实话,她家也有三个哥哥,最顽皮的就数谢清湛了。可是谢清湛最多也就是被他爹骂两句,象这么动板子的,那真是见都没见啊。
于是谢清溪震惊了。
这会萧文桓趴在内室里头,他不是没听见萧熙在外头故作大惊小怪地声音,于是本就气不顺的他,立即对着外头吼道:“萧熙,有本事以后再也别让我带你出门了。”
萧熙这会忍不住了,立马往里头蹦达,那小厮是拦都没拦住。
这会萧文桓只穿了中衣躺在床上,他因为屁股被打开花了,所以这会连躺着都不行,只能趴在床上。他看着萧熙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地进来,立刻便皱着眉头看她。
“哥哥,你别生我的气啊。我要是不关心你,怎么还能给你送汤喝,我和表妹两人一早就去厨房,亲自选的母鸡,亲自看着厨娘炖的鸡汤,”萧熙开始表功。
萧文桓冷哼了一声,最后才勉强说道:“还算你识相。”
当然谢清溪干的好事,还是没能逃过萧氏的法眼。她因着如今要管家,这会没空来收拾她,便派了家中的大佛过来。
谢清溪一看见谢清骏在,便立马拉着他的手臂欢喜地喊道:“大哥哥,你怎么来了?”
“你在舅父家闯了这么大的祸,我自然要过来看看,”谢清骏看见她,便似笑非笑地说道。
谢清溪立即低头认错:“大哥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贪玩的。如今你正在读书的紧要关头,我不应该让你分心的。你带我回家吧,让娘天天看着我,我以后再也不闯祸了。”
萧老太太一听便心疼极了,她拉着谢清溪便说道:“哟,不过是出门玩了一会,怎么就成这罪大恶极了。”
接着她又抬头对谢清骏说道:“你娘也真是的,大惊小怪的。还让你特地从书院里跑出来一趟,我看你今个便不要回书院了。外婆见你都消瘦了些。”
谢清溪听到外婆这个称呼,突然眼睛一热,都说高门规矩重,可是亲情都哪里都是不会被磨灭的。都说中国人没有信仰,可是谢清溪却深信一句话,中国人的信仰是家。
“书院读书,难免没有家中舒适,不过明年就要会试,孙儿自是不敢怠慢,”谢清骏淡淡说道。
这会谢清溪看了谢清骏一眼,他只浅笑地站在旁边,身上却带着一股书香水墨般雅致的气韵。谢清骏从来不是个拥有强烈气场的人,他就犹如一株清竹,对待任何人都温和文雅,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让谁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谢清溪此时突然在想,她的大太祖后究竟会遇到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这会坐在旁边的游氏也劝道:“你素来学问就扎实,既是来了也不在乎这一日的时间,你留在家中住上一晚,舅母让人你给做些好吃的,好好补补身子。”
虽说知道大姑奶奶不会亏待了自己儿子,不过游氏看这个外甥那也叫一个欢喜。谁都知道这个外甥明年下场,那必是高中的,就是不知能否进了三甲啊。
谢清溪也想谢清骏想的很,自打大哥哥去了书院读书之后,就极少回家了。她有时候要许久才能见着他的影子,所以这会看见他,自然不愿他立刻离开。
谢清骏一答应下来,谢清溪就拉着她去萧家的池塘里划船。因着有谢清骏在,所以她并不让船娘上船。
“这是怎么了?”谢清骏一边摇着划桨,一边浅笑着问她。
谢清溪默默点头,自从那日得知那个秘密之后,她心底一直很不安。虽说这个秘密很可怖,可是更让她担心的乃是陆庭舟的态度。他看起来那样痛苦,如果他的亲哥哥真的杀害了他的父皇,那么对于他来说真的太过残忍。
谢清溪也知道,陆庭舟自幼丧父之后,虽皇上登基,可他一直居与皇宫之中。太后虽是一朝国母,可因是女子,同他虽日日见面,但教导他的事情还是落在了皇上的身上。
他同众皇子一起读书,一起学习骑射功夫,一起打马球,一起承受皇上的责罚,可是如今往日的美好却成了今日的锥心之痛。
待船到了湖中心之后,谢清溪遥望着湖面四周的景色,虽是秋日,可依旧郁郁葱葱。而先前她还和萧熙在此处看过人一起摘莲藕,她还教厨房的厨娘做藕饼子。
谢清骏放开船桨,看着对面盘腿坐着的少女,这个妹妹出生的时候,他没有见过。一直到她八岁的时候,他才真正能见到,他们之间差着八岁的年龄。
不管是年龄还是地域,都没有妨碍他喜欢她,他视她为珍宝。
“哥哥,人生在世真的要追寻一个因果缘由吗?”谢清溪轻轻问道。
谢清骏看着迷茫的她,突然轻笑着问道:“人生再世总有生、老、病、死,无论谁到最后都免不得成为一杯黄土。所以有些人执拗,就算明知结果可能是痛苦的,也要追寻到底。而有些人则随波逐流些,看淡缘由。”
那么陆庭舟就是执着与结果的人吧。
“那如果坚持追寻结果,最后得到的却未必是完美的结果呢,”谢清溪还是忍不住追问。
谢清骏抬起眸子,这是一双让星辰日月都为之失色的眸子,他看着谢清溪,可是目光全额那样长远,又似乎不是在看着她。秋风拂过水面,他的衣衫轻摆,虽只盘坐在船板上,可是那舒展俊朗的姿态却是任何语言都无法描绘的。
“傻瓜,这世上又何来完美,”谢清骏轻笑道。
谢清溪立即反驳,“有。”
“哦?”谢清骏淡笑着看她,只等着她说话。
“在我心中,哥哥就是完美的人,”谢清溪坚定地说道。
“那是因为我是你哥哥啊,”谢清骏对她的孩子话忍不住笑道。
可谢清溪却一味倔强地看着他,谢家少年郎,年少成名,风姿仪态无不风华绝代,她的哥哥是这世间最最好的男儿。
谢清溪到最后都没将提及任何关于陆庭舟的事情,而那四个字,她打算这辈子吞进自己的肚子中,再不对任何人提起,只当那日是黄粱一梦而已。
就在谢清溪以为一切将归于平静的时候,终于朝堂之上爆发了一件大事。
皇上这些年十分信奉道佛两教,尤其是对于道教格外推崇,在宫中还设置了专门的炼丹房,炼制各种强身健体之药,而其中更是有用于房事的。
而近年来的这位冲虚道长,则深受皇帝宠幸。先前皇上还坚持要封他为国师的时候,不过后来因朝中大臣强烈反对,又因冲虚道长也虚心推了,所以这才作罢。
可是这次,皇上也不知是听信了何处的谣言,竟是遴选数百名民女入宫。若是这事倒也罢了,可是皇帝指明这些民女的年纪要在十到十三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