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湛依旧还在自己院子里关着禁闭呢,兵部尚书的小儿子的腿骨险些被人踩断了,结果他回家一告状,说踩他的人叫陆庭舟,还叫嚣着让他爹上门去找人算账。
陈尚书这会在家坐着,这祸从天降,当即就进宫要给皇上去请罪。不过这话头自然就是,小儿顽劣,不识恪王爷庐山真面,这才得罪了王爷,我作为他爹那是万死不辞的,还请皇上莫要怪罪。
皇帝一听也觉得有些意思,说实话,陆庭舟是真不象年轻人的模样,平日里他若是不去衙门里头,就是待在恪王府里养养花种种草。
二十一岁的俊美王爷,既不成婚身边也没有妾室通房之类,明明是天潢贵胄,不过活的却跟苦行僧没区别。
所以皇帝还特别叫他进宫,问他怎么有兴致去跟一帮小孩踢蹴鞠的。陆庭舟只皱着眉头说道:“见着以大欺小,不顺眼而已。”
两人又说了会话,陆庭舟就被太后又叫去了。
其实太后叫他过去,无非也就是为着一件事情。这寿康宫中处处都花团锦簇的,如今太后年纪大了,就爱这些红啊绿的,特别是她平日待的捎间里头,对面摆着一个双面刺绣,是正宗的蜀绣,色彩艳丽,色泽清亮,外面的阳光朝里头这么一照,更是五光十色的。
“过两日皇上就要给皇子们选妃了,大皇子如今都二十岁了,皇上必是要给他指婚的。你这个做叔叔的倒也不好落在亲侄子的后头不是,”太后这话说的婉转。
这两日的事情她也听说了,再一听那里头就有谢家的小儿子在,便更觉得儿子这是为了给那小儿子出头的。
她不知自己儿子怎么就能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小那样多的,可是看着他坚决的态度,太后就更觉得这个谢家的小女儿是给他吃了什么迷药一样的。
“大皇子早日大婚也好,这样母后也能早些抱上皇孙了,”陆庭舟不紧不慢地同她拉家长。
太后一听就更是气笑了,她道:“这皇孙我倒是不担心,左右大皇子他们这几个一成婚,只怕年底就能有个好消息。倒是你,这次皇上选妃,画像必是有的。你若是不愿去看,我便让人将画像送过来,你在我这里瞧瞧也是一样的。”
陆庭舟不愿提这事情,反正这届秀女里头,并没有他期待的那个人。所以这会他只笑道:“儿臣倒是不敢劳动母后替自己这般操心,若不然日后可不敢来寿康宫叨扰母后了。”
太后见他还是这般推三阻四,心底愈发火,可是又知道陆庭舟的性子,便还是压住性子好生劝道:“你若是坚持,母后也不拦着你。只是这会选妃便挑选两位侧妃入府,待日后你若有喜欢的,再选正妃也不迟。”
其实按着太后的性子,是想替陆庭舟决定了的。可他若是真能听了自己的,这大婚之事便也不会拖到这般了。
还记得他十九岁那会,太后想替他选妃,人选都找好了。结果他直接住进了寺庙之中,说是昨夜惊梦,佛祖点化他,要渡他成佛。
太后一听这话,吓得险些昏过去,后来更是要亲自出宫。还是皇帝劝阻了她,又带着人去庙里同他好生谈心了,后来就保证若是他不愿意,绝不会随意替他定了婚事。
“正妃未娶,何来侧妃之说,况且儿臣喜静,不愿家中多些陌生人,”陆庭舟依旧是一片云淡风轻的模样,一张玉面越发温润,犹如经过长时温养的暖玉。
太后听了他的话,险些要气绝过去。听听这话,什么叫不愿家中多那些陌生人,这些天潢贵胄家中,谁人不是妾室成群,皇上后宫这些妃嫔,成王家中那样多的妾室。
“小六,母后并非要逼迫你,总是你总要成婚啊,要不然母后到了地下见了你的父皇,也不知如何同他交代啊,”太后打算走温情路线感化陆庭舟。
谁知,陆庭舟却是霍地一下抬头看她,方才全身的温雅消失殆尽,深如夜幕的眸子一下子染上寒霜。
也许是他的反应太过激烈,就连太后都被唬了一跳。
过了好一会,陆庭舟才收敛身上的冷冽气息,他说:“儿臣叨扰母后这么久,想必母后也累了。儿臣便先告退了,待日后再来给母后请安。”
太后见他要走,便也不好拦着,又嘱咐了两句,这才放他离开。
待陆庭舟头也不回地走到寿康宫的殿门外,他突然顿住脚步,回首看了一眼寿康宫,可是那偌大的殿门,如同张开罪的怪兽,似乎随时能吞噬掉人。
五月中旬,这准备了半年之久的选妃便要开始了。而早在四月底就从全国各地来到京城的秀女们,也怀着期待和激动在等待这天的到来。
京城的秀女只需在选秀当日出发便可,方姨娘早早地便替明芳打点好了一切。虽然萧氏也给明芳做了衣裳和首饰,但江姨娘却还觉不足,又拿了自己贴己的银子给她到城中珍宝阁买了银子。
自从蒋苏杭中了探花之后,别说谢府的下人,就连二房的闵氏都好几次似笑非笑地说,萧氏就是有识人的才能,要不然怎么就能独独挑出探花郎呢。
江姨娘如今更觉得萧氏偏心与大姑娘,如今谢清溪还没到说亲的年纪,她便什么好的都只想着大姑娘。所以临行前一晚,她便可着劲地教导明芳,一定要好生表现,要给自己争个前途,要不然这家里头是没有能为她考虑之人的。
明芳虽不愿听她说这些丧气的话,但一想到最后还是要让她失望,也就忍了过去。
倒是谢明岚也坐在旁边听了好一会,待江姨娘又去替她检查明日要带的包裹时,明岚才看着她笑着说道:“二姐姐明日便要进宫学规矩,妹妹便在此祝二姐姐一飞冲天。”
明芳自小便和这个亲妹妹八字不和,两人说不到两句就要拌起嘴。她虽不愿在入宫前还同她吵嘴,可是听了明岚的话,却还是忍不住皱着眉头,“四妹何必说这种话,我这样的身份在那些贵女中不过是微末罢了,何来一飞冲天之说。”
“宫里头这样多的机遇,难保二姐姐便遇不上,再说了宫里可不比别的地方,若是得了宠爱,谁会在意你的出身,”明岚似笑非笑地说道。
明芳一下子脸色便白了,这次虽说是替皇子们选妃,可是谁不知道圣上后宫充盈,这些年不断有宠妃冒出来,难保这选妃之中谁就能得了皇上的青眼。可明芳就算心头有攀高枝的想法,可是也不愿嫁给皇上这样已年过四十,比自己亲爹还大的老男人。
“你给我出去,”谢明芳一下子冷了脸,怒目等着她说道。
“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同你妹妹这般说话,”江姨娘一出来,就听见明芳对谢明岚横眉冷目的样子。
而谢明岚方才那阴恻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无辜起来,她挽着江姨娘的手臂,便忍不住低低哀道:“都怪我,说了些二姐姐不爱听的话。只是二姐姐明日入宫,我难免替她担忧,便多说了两句。”
“姨娘知你一向便懂事,你二姐脾气素来就不好,你让些她便是了,”江姨娘哄了哄明岚。
就又转头对明芳,有些叹惋地说道:“不是姨娘说你,二姑娘,你这性子也该改些了。”
谢明芳看着对面的两人,便是别过头,再不去同这两人说话。
明岚则是看着她,目光闪烁。
这次是为了诸位皇子选秀,皇子们的母妃自然是关心至极。大皇子生母早逝,自小便被养在德妃膝下,所以德妃自然要替他张罗的事情。
而二皇子的母妃乃是文贵妃,她出身是唐国公府,乃是皇帝后宫之中,出身最尊贵也是位分最高的女子。
此时二皇子正在文贵妃宫中,文贵妃身边的侍女给他倒了一杯水。二皇子轻轻抬头,朝她看了一下,温柔一笑后便柔声问道:“先前来母妃宫中倒是未曾见过你,可是新来的?”
这个宫女肤色白皙凝滑,一张小脸精致秀气,不是一般宫女能比得上的。她正要开口说话,里头的文贵妃便扶着身边贴身宫女的手出来了,一出来便看见儿子同一个宫女调笑。她并不言语,只走到旁边,朝她看了一眼,过了好一会才淡淡说道:“下去吧。”
“是,”这小宫女也不知贵妃娘娘看了多久,也不敢辩驳,急急退了下去。
二皇子起身将文贵妃扶着做了下来,看着她有些撒娇说道:“母妃。”
“你啊你,房里已有两个绝色女子竟是还不够,竟还盯着母妃宫中的人,过两日你可就是要赐婚的,到时候可万不能冷落了正妃,专宠这些狐媚子,”文贵妃素知这个儿子是个温柔的性子,瞧着这些貌美的女子都忍不住体贴两分。
一想到皇上也是这样的性子,她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母妃,那儿臣这正妃人选,你可是已经考虑妥当了,”二皇子也忍不住问道。
文贵妃白了他一眼,知他着急知道,便哄他:“既然是母妃做主替你选的,你还能不放心不成?皇上也说了,你也拖了这样的年纪才成婚,所以到时候不仅要选一个正妃,还要替你再挑一个侧妃。”
“侧妃?”二皇子一听便立即来了精神,他笑着说道:“既然正妃人选是母妃和舅舅做主了,那这侧妃总该让儿子来选吧。”
文贵妃斜眼看了他,便问道:“那看来你心中可是有人选了?”
二皇子便抿嘴一笑,便轻声说出一个名字。文贵妃一听,险些要跳起来,她瞪着美目看着二皇子,那眼神险些要吃了他一般。
他一见母妃如此反应,便立即柔声问道:“母妃这是怎么了,可是儿子说的不对?”
文贵妃冷笑一声,只问道:“我只问你,你是愿意一辈子当个闲散王爷,还是更进一步?”
二皇子急急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道:“母妃何出此言,怎么突然说这话了?小心隔墙有耳啊。”
文贵妃一见他这唯唯诺诺地模样,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她冷笑一声道:“若是我连这小小的景和宫都收拾不了,那这么多年也算是白做了这一宫之主的位置了。”
二皇子被她说的面色微红,便不敢再言语。
“如今德妃那边已是大张旗鼓的给大皇子选妃了,人家都打上门来了,难不成你还忍气吞声不成,”要说这宫里头,贵妃最瞧不上的就是德妃,她继续冷着脸说道:“那个德妃不过是仗着入宫早罢了,连个蛋都生不出来的,不过仗着养育了皇长子便也敢同我打擂台。”
二皇子赶紧劝道:“母妃何必同这起子小人计较,小心伤了身子。”
文贵妃又说:“贤妃养育了三皇子和九皇子,和妃生了五皇子,七皇子则是容妃所生。但凡在这妃位之上的,谁不是生育了皇子的。偏偏就这个德妃,抱了别人的儿子养,还做出这等姿态,她以为她四处替皇长子张罗了,这假的就能变成真的不成?”
如今下面的皇子还小,二皇子最主要的对手就是皇长子。本来皇长子生母出身低贱,并不为虑的,可他是德妃的养子,而德妃家中乃是握着兵权的,比她娘家唐国公这个一品国公府也是不差的。
皇上这两年愈发地不问世事,皇长子和二皇子又开始办差了。可是皇长子就处处受人追捧吹嘘,自己的儿子呢,则是处处被他压了一头。
文贵妃一想到这里,又觉得二皇子实在是不争气。她怒道:“侧妃之事我已定下,到时候你只管娶了便是,左右咱们也只是为了拉拢她的家族罢了。”
二皇子一听,竟是连侧妃都有些来头,便腆着脸笑道:“母妃便告诉儿臣吧,便别再逗弄儿臣了。”
“告诉你也无妨,如今这京城最赤手可热的人家,虽说只是个庶女,但是一个侧妃的位置已是让她高攀了,”文贵妃胸有成竹的说道。
二皇子想了想如今这京城勋贵人家中,过了半晌才有些疑虑地说道:“难不成是谢家?”
“你这回倒是聪明了一次,”文贵妃恨铁不成钢地点了他的脑袋。
明芳与第二日起身后,江姨娘又赶过来送她,只是临走的时候突然说了句:“姨娘给你打的那套首饰可是花了大心思的,你万不可浪费了,等到见娘娘们的那日再带上。”
谢明芳早已经听厌烦了江姨娘口中的这些嘱托,便随口应了声,便赶紧出门去了。
谢家的马车早已经备后,只等着送她到宫门口。
今日秀女要齐齐入宫,而宫中的嬷嬷会通过最开始的评选,根据秀女们的身高体重以及面相,将过高过矮过胖过瘦的秀女剔除。
在宫中学习三日规矩之后,嬷嬷会进行第二轮的验身,这一步是需要秀女们脱去所有衣裳。
而在这一步还未被淘汰的,便可以进入最后一步选秀。
明芳连着说了好几晚的梦话,就连同屋的秀女都有向嬷嬷反映,可是她还是一路被留到了第三轮。
她穿着只是寻常,只是带首饰之时,看见首饰盒中江姨娘特地给自己打的首饰,便拿出来带在头上。这簪子虽然精美,今日是去见娘娘们,秀女们自然是要争奇斗艳的,她这样的簪子只怕也只能算是普通了。
于是明芳放心地带好了金簪,便出去同秀女们等着一起见娘娘们。
可有些时候,意外总是出现在不经意间,而这种意外却是由我们身边最珍视的人所造成。当谢明芳看着文贵妃的眼睛在自己周围转了好几圈时,心里总有一种拂不去的诧异。
可当这种惊讶真的转变成真时,她只听到放佛从远方传来的声音,这谢家姑娘倒是不错,既然同贵妃你这般有缘,便赐给二皇子做侧妃吧,让内务府择个吉日,把人纳府中。
把人纳府,是啊,就算是侧妃,也不过是妾,用不了娶这个字,只能用纳。
当消息传回府中的时候,谢树元捧着茶盏的手抖了一下,里头的茶水泼了好些出来。
谢明芳是到戌时回府的,她给萧氏请安之后,便急急回了自己院中。萧氏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没有多说。
倒是江姨娘一见她回来,便立即欢喜地过来,脸上那是止不住地欢欣。
“我就说姑娘必是能有个好前程的,虽说如今只是个侧妃,可保不准这日后……”江姨娘越说越欢喜,恨不能明天二皇子就继位,封谢明芳当一宫主位。
谢明芳见她还在说话,一下子拔出手上的簪子,直直地抵在喉咙上,看着江姨娘绝望地说道:“姨娘若是真的为我好,便不该这样的害我?”
“姑娘这又是何话,我怎么就害你了,有话好好说,你赶紧将这簪子放下,”江姨娘着急忙慌地说道。
明芳冷笑一声:“姨娘给我的这支金簪可是与贵妃娘娘头上带的很是相似,所以贵妃说我同她有缘,这才求了皇上,一个妾室的位置而已,姨娘你就这么着急送我去?”
江姨娘又着急又慌张,却听明芳又道:“到底是谁叫姨娘你这般行事的?”
江姨娘还想狡辩,左右顾盼就是不愿说话。
半晌之后,谢明芳才冷笑一声:“我若是将此事告诉父亲,只怕姨娘便也不得不说了吧。”
“别别别,是你舅舅他们,是唐国公找到你舅父的,他们说二皇子想纳你做侧妃,若以后大事得成,一个四妃的位置是跑不掉的,”江姨娘一听谢明芳要将此事告诉谢树元,便立即将什么都说出来了。
谢明芳手中金簪落地,只捂着脸痛哭声,再不开口。
十日后,明芳看着府中满目的红,只觉得刺眼。
这一世,她再不能穿上红嫁衣了吧。
☆、第103章 夜半惊梦
第一百零三章
谢府六月长女明贞出嫁,十里红妆,探花新郎,满目繁华,人人艳羡。今科状元领队拦门,而探花带着一众新进士闯门。听闻光是催妆诗便做了六首之多,状元郎还当场出了一副据闻是天下绝对的对子给探花郎。
当时一众新科进士冥思苦想都险些未想出,最后还是长辈出面,这才让探花郎进了府里带了人离开。
不过蒋家在京城并不宅邸,最后这酒席还是摆在了谢府。这一众新科进士喝酒之时,还在讨论那个绝对。
这样的喧闹,便是连后院都被感染到了。萧氏作为主客自然要招呼这些贵夫人,还有谢清溪也招呼一起到来的闺秀们。前头做催妆诗的时候,府里的小丫鬟便一会回来报告前面的战况。
一个个小姑娘一听到状元郎如何如何,早已是面红耳赤的,恨不能立即出门去看着。
谢清溪左边坐着的是萧熙,右边坐着的是王淑慧,两人跟个金刚一样坐在她旁边。但凡有人试图跟谢清溪说话,萧熙便抢先搭话,王淑慧则是开始扯话题。
反倒是坐在另外一桌的谢明岚,巧兮笑兮顾盼神飞的模样,让不少闺秀都乐于结交她。萧熙冷眼看了许久,这才垂头对谢清溪说道:“你看你家这个四姑娘得意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她今天出嫁呢。”
“噗,”谢清溪正在端着茶盏,一口水险些喷出来。
她暗暗扯了萧熙的手臂,轻声说道:“唉唉,你小声些,别让人听见了。”
“怕什么,”不过她虽嘴上这么说,到底还是小声了一下。
萧熙这次也去宫中参选了,不过她就是陪太子读书走个过场而已,此次皇上一共给四位皇子选定了正妃。大皇子和二皇子因年纪到了,今年便要大婚。而三皇子定在了明年,五皇子则因今年只有十六岁,干脆定在了后年,而他的正妃也只有十四岁而已。
不过萧熙没选上她反而高兴,反正永安侯府又不用靠她去联姻,所以不当这劳什子皇子妃她还乐得逍遥自在呢。但她今年也十五了,听说舅母为了她的婚事已是在发愁。
“你家二姑娘怎么没出来,”王淑慧看了一圈,突然低声问道。
谢清溪不知她何意,只低声说道:“我爹说二姐姐不日便要嫁人了,不愿再让她抛头露面。”
谢明芳的婚事简直就如一座山般压在谢树元的心上,虽然谢树元如今还在隐忍,但是谢家谁都能看出他这几日心情实在是不好。便是今日明贞的大婚,他也只是强装高兴。
萧氏也对于明芳突然被指婚一事而感到诧异,先前没听出这样的风声。她如今也是有些进退不得,她的四个孩子都一个都还没订婚呢,可谢家却出了一个当侧妃的姑娘。
侧妃、侧妃,便是上了玉牒,那也就是个妾而已。
清骏、清懋是儿子,她并不担忧,但她的清溪儿可是个姑娘。
“你家二姐姐,”旁边的萧熙刚说了半句,便顿住不再说话了。说到底这姑娘家谁愿意给人去做妾,又是这样出身世家大族的。
这样的场景方姨娘这等姨娘是不能到前头去的,就连大姑娘的闺房她都是不能去的。她站在门口张望着那头大姑娘被接走,眼泪自不知地掉了下来,还是旁边的丫鬟劝了她好几声。
后来她又怕这大喜的日子掉眼泪,实在是不好,便又急急地收了帕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江姨娘也知这样大喜的日子,只怕会对明芳有触动,会来她院子。谁知刚到了院子门口,就看见桃红、柳绿两人正站在门口说话。
“你们两个怎么不在姑娘跟前伺候着?”江姨娘训斥道。
其中桃红立即回道:“回姨娘的话,并非奴婢不愿上前伺候,实在是姑娘不愿让奴婢在跟前,说是想一个人静静。”
江姨娘听了便更是生气,一下子便怒道:“姑娘说让你们出来,你们就出来了?若是姑娘有个口渴想喝水的?你们还让姑娘自个去倒水?”
“姨娘恕罪,我们这就进去,”桃红立即垂着头说道,旁边的柳绿也是默不作声。
江姨娘越发觉得这两个丫鬟摆不上台面,甩开两人就往里头走,可谁知还没掀起里头的帘子呢,一个白瓷茶盏带着茶叶沫子便飞了过来。只是并不是朝这边帘子砸的,只砸中了旁边的墙壁,只是那茶水一下子喷溅了过来。
“不是让你们出去不要烦我的吗?”谢明芳绝望的声音一下子穿透珠帘而过。
江姨娘站在门口半天都没开口,待过了许久,还是谢明芳抬头,透过珠帘看着外面的站着的人。她一下子站住,急问道:“可有砸到姨娘?”
这会江姨娘见她还关心着自己,这脚更是如同灌了铅般,再也抬不起来了。她自个为了荣华富贵嫁给了表哥做妾,好在表哥性子宽容,而太太也不是那等不容人的,过的倒也算好。
可是这做妾的苦楚,她不是不知道的,可她却还是让自己的女儿去做了妾。
不是的,不是的,江姨娘立即抬头,想起在首饰铺子里头嫂子对自己说的话,明芳是进去做侧妃,马上二皇子就要封王了。超一品亲王的侧妃,岂是一般妾室能比的。
况且二皇子母妃是文贵妃,母族又是唐国公府,他比谁都机会登上帝位。到时候明芳就是一宫之主,妃、贵妃,有谢家在便是连皇后的位置也未尝不可图谋。
江姨娘一想到这里,眼中便闪过无限的狂热。她的女儿要是成了贵妃成了皇后,她倒也看看谢家还能象现在这般对自己,还能这么对她们江家。
“我没事,”江姨娘便要掀开帘子进去说话。
谁知谢明芳一听她说没事,便突然又说:“姨娘别在进来了。”
江姨娘被她这话说的有些呆住,她愣了半晌突然笑道:“我不进去如何同姑娘说话呢。如今这院子里头也就剩我同姑娘了,咱们娘俩便好生说话。”
她话说的亲热,可谢明芳却犹如未听见一般,她耳朵里面还回荡着吹吹打打的热闹声音,大姐姐应该已经被接走了吧。探花夫君、大红的嫁衣,这样热闹喜庆的场景。若是她出嫁那日,只怕谢家连一桌酒席都不会摆吧。
她只会被一顶粉红的小轿子从王府的侧门抬进去,大哥不会揽在门口,也不会有人为了她做催妆诗。
什么都没有了,这一起都不存在了。
“姨娘不要进来了,若是姨娘非要进来,我只怕再也保守不住对姨娘的秘密了,”谢明芳语气萧冷地说道。
江姨娘一惊,又想起她那日说要见事情告诉谢树元,便打底开始发寒。
因为明芳要去宫中选妃,她这才求了太太,说是想去城中最好的珍宝阁给姑娘打件首饰,也算是她对姑娘的一片心意。萧氏原先是不同意的,后来还是老太太出面,又有明岚陪着,她这才出得去。
她娘家哥哥在苏州待了许久,后头赚了好大一笔银子,便没跟着谢树元一起去金陵,而是回了京城。如今江家也再不是靠着一间小铺面撑着的,哥哥在城中又置办了两间铺面,都是顶顶生财有道的。
而这回给二姑娘打首饰的事情,也是娘家嫂子提出来的。不过因着江家人不许再进谢家来,所以这事还是好不容易递进来的。
谁知她去了珍宝阁,见了娘家嫂子,她就将一根早就打好的簪子递给了自己,又说了二皇子的事情。原来唐国公只同谢树元接触了一回,便知他这样的人定是不愿将女儿嫁给皇子做侧妃的。
所以干脆从旁的地方想法子,如今便弄了这么一出。
“我不知文家到底给了姨娘你什么样的好处,不过我只想说,如果二皇子是想通过我拉拢父亲,那真是想的大错特错,”谢明芳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她隔着珠帘看着江姨娘:“咱们家的这些兄弟姐妹当中,便属我最不得父亲的宠爱。就算我入了王妃做了侧妃,谢家也不过是多了个弃女罢了。若二皇子今个是娶了六妹妹,我看他倒是有些许机会。不过如今他也不过是空花了心思。”
“姑娘,”江姨娘被她的话说的心惊胆战,恨不能立即去跪着求她。
明芳又说:“我从前处处和大姐姐争,和六妹妹争,可是如今呢。大姐姐嫁了前途大好的探花郎,六妹妹日后也必是正正经经的嫁人。谁人象我这般,一顶软轿就被抬了过府。”
“姑娘何必这般自轻,”江姨娘被她这话说的心头难受。
明芳冷笑一声,只道:“姨娘回去吧,我要歇息了。”
“爹爹,女儿不愿做侧妃,不愿做妾,求爹爹救救女儿。”
黑暗之中,一个人影霍地坐了起来。旁边躺着的人,被他这般大的动静也惊得睁开了眼睛。萧氏还有些迷瞪,她略抬头看着黑暗中的人,轻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我梦见明芳在跟我哭,说她不想当妾,”谢树元只觉得整个背都汗湿了,额头上更是沁出汗水,他眨眼间顺着眉峰而滚落的汗珠,便突然间渗进眼中。
“不行,我要去看看,”谢树元说着便要掀开被子起身。
这会连萧氏都被他闹的起了身,她伸手按住谢树元的手,说道:“虽说你是亲父,但是这大半夜的去姑娘院子总是不好。况且这只是你做的梦罢了,我看你是近日为此事忧心太过,所以才会梦见此事的。”
谢树元长舒了一口气,却还是说道:“可是我心始终难安。”
此时在外头守夜的丫鬟也起身了。
萧氏见他始终不安心,也只得唤了丫鬟进来,让她点了蜡烛。她披了件衣裳,对守夜的丫鬟说:“你去把秋水叫过来,只说我找她有事。”
今晚守夜的是秋晴,她一听便赶紧过去。
秋水睡的正熟,一听太太叫自己,赶紧穿了衣裳,只绑了个光溜溜的大辫子就过来了。可谁知一过来,太太就让她去二姑娘的院子看。
好在从这里到二姑娘的院子,并没有锁门的地方,所以她很快就过去了。只是敲门敲了好一会,里头才有人开门。
开门的是个二等丫鬟,她打着哈欠,还在想这大半夜的是谁扰人清梦呢。
“二姑娘在吗?”秋水一见这丫鬟便压低声音问道。
小丫鬟一见竟是太太身边的秋水姐姐,便赶紧将人领了进来。秋水进去之后,今晚给姑娘守夜的是柳绿。不过她是睡在内室旁边的捎间,这两日谢明芳心情不好,连面都不让她们沾,更不愿让她们睡在内室陪着自己。
所以这会秋水说要见二姑娘,她还觉得奇怪。结果一推门的时候,里头竟是被拴住了。
“怎么回事?”秋水见她几次都没推开,便立即问道。
柳绿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也不知道,这门怎么就推不开的。姑娘以前从来不会拴上的啊。”
秋水一把拉过她,便不顾地开始去撞门。结果里面好像有东西抵住了一般,秋水又让柳绿一起撞门,最后连那个小丫鬟都一起上了。
待三人好不容易撞开的时候,跌跌撞撞的进去,就看见昏暗的屋子里头悬挂着一个人影。
“啊,”那个小丫鬟被吓得登时尖叫了起来。
柳绿也要尖叫,还是秋水一把扇在她脸上怒道:“喊什么,你想把所有人都引过来吗?”
她立即上前抱住谢明芳的腿,柳绿赶紧上来帮忙。
待人放下之后,此时小丫鬟也跌跌撞撞地点了屋内的蜡烛。秋水哆嗦地伸出手指,待好不容易伸到明芳的鼻子下时,竟是还能感觉到一丝温热的气息。
她生怕弄错了,又是趴在胸口听她的心跳。待确定她还活着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柳绿是忍不住哭了出声,而被惊醒的桃红一过来看见二姑娘躺在地上,而旁边围着三四个人,也是当场吓得哭着爬了过来。
待几人合力将谢明芳弄到床上时后,秋水便又赶紧回去。
这头萧氏还在安慰谢树元,说他只不过是做了个梦罢了。
谢树元坐在圆凳上头,伸手去拿旁边桌子上的水,结果刚伸手秋水便进来。
萧氏看着她便问道:“二姑娘那边可是还好?”
秋水看着两人的目光,最后才道:“老爷、太太,二姑娘方才悬梁了。”
谢树元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可是刚抬脚,腿一下子就软了,幸亏旁边的萧氏扶了他一把,要不然他就能跪倒在地上。
“老爷,别着急,奴婢方才探了二姑娘的气息,还有气在,”秋水见谢树元脸色唰地一下白了,赶紧开口解释。
可就是这样,谢树元一张脸还是白的一丝血色都没有。
萧氏赶紧换了衣裳,披散着头发就陪着他过去了。
刚到了院子里头,谢明芳的丫鬟正在将她弄醒,旁边的桃红柳绿都哭的跟个泪人一样。萧氏一见便斥责道:“姑娘又没出事,你们哭什么,还不赶紧去擦了脸,回来伺候姑娘。”
秋水和秋晴都跟着过来了,这会谢明芳已经悠悠地醒了过来。
她一醒来便看见床头这样多的人,可头一句话竟是:“看来连阎王都不愿收我这样的人。”
“明芳,”萧氏见她这样的模样,以往对她的厌恶都烟消云散了,只觉得心里头酸涩地难受。
更别提坐着的谢树元了,他瞪着眼睛看她,牙关被咬的紧紧的,就是没开口说话。
“爹爹,我不愿当妾,不愿,”她的脖子被勒了好一会,这会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暗哑的,可她却还是撕扯着嗓子说道。
过了好一会,谢树元摸着她的头发,替她擦了擦滑落在脸颊的泪水。
“你既不愿,那爹爹就不让你去。”
☆、第104章 万能船哥
第一百零四章
夜半谢家二姑娘房中的纷扰还是没瞒过去,不过萧氏也没打算瞒着。她连夜派人去请了城中的大夫,只说二姑娘急病。
这头江姨娘也得了消息,急急地要过来,只是到了门口就被拦住了。这会她也心急如焚,生怕明芳出了些意外,于是带着身边的丫鬟就要冲进来。
“这大半夜的,你们这是要干嘛?”萧氏一出去,看着门口的人,便怒斥道。
自打萧氏整顿了几次之后,江姨娘身边几乎就没有可靠的人了。不过回了京城之后,她求到老太太跟前,说是身边没信任的奴才,老太太见她也是可怜,便赏了两个人。
如今就是这两人陪着她来闯门了,但是萧氏如今在谢家也是日渐积威。所以她出来后,江姨娘也不敢闹腾。
“太太,我是二姑娘的亲姨娘,这种时候总该让我进去看看吧,”江姨娘立即跪在地上,哭喊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