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先前太后还对这个儿媳妇有一丝不满,可是这会谢清溪不吵不闹地大气作风,倒是让她心里头颇为受用。虽说是皇帝将陆庭舟砸伤的,可太后终究还是希望这兄弟两人不好出现嫌隙才好。
“好了,你陪我出去坐坐吧,让宫人先照顾庭舟,”太后柔声说道。
谢清溪低头应了声是,就上前搀扶着太后的手臂,两人携手去了外间。
待两人都坐下之后,太后瞧着周围的人一眼,轻声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要和恪王妃说说贴己话。”
等宫人鱼贯退出后,太后这才看着谢清溪的面容,轻声说道:“我听说你昨晚在这里守了好久才睡下。”
“太医说王爷这两日便能醒来,所以我想让他醒来第一眼就看见自己,”谢清溪低头轻声回复,只是说这话的时候,眉宇间还带着一份羞涩,似乎是因这样的小心思而不好意思。
太后点头,“你们小夫妻间还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当是如此。”
谢清溪只抬头冲她笑了下,倒是太后忍不住叹息说:“这会是皇上对不起庭舟,原本是皇上父子之间的事情,倒是累得他受伤。”
太后说到此处,似乎是说不下去了。
反倒是谢清溪摇了摇头,语气坦然地说道:“皇上是君,王爷是臣,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王爷能替皇子们挡住玉石,是对皇上敬忠。”
太后愕然地抬头,震惊地看着谢清溪,半晌才犹如恢复理智般,看着谢清溪问道:“所以这就是你的想法?”
“母后,这不是我的想法,这是王爷的想法,”谢清溪抬头看着太后。
待许久之后,太后似乎是震惊又似乎是了然,她摇了摇头,半晌才犹如自语般地呢喃,“不会的,不会的。”
可当阎良跪在门口请求觐见的时候,太后让他进来,就见他跪在地上,声音还有些颤抖地说道:“太后娘娘,方才皇上下旨了。”
“什么旨意,”太后轻声问道。
“封林氏为贵妃,赐住永和宫,”阎良不敢抬头看太后。
谢清溪在这一刻几乎有一种冲动,是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她觉得自己的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愤怒了。
她的丈夫至今还昏睡不醒,可是作为亲哥哥的皇帝,居然可以转头就让人入宫,赐住永和宫,封贵妃位。
谢清溪转头对太后轻声道:“恭喜母后,又要喜得皇孙了。”
永和宫中,林雪柔打量着这四周的摆设的,那样金碧辉煌的宫殿,殿内帐幔堆叠,窗棂被支开,轻风拂过就将门口的纱幔吹起一角,触目可及都是层层的锦绣,那样繁复迤逦的妆蟒。
所有的宫人都跪在自己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叫自己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林雪柔觉得这就象是做梦一样的。她如今快到三十了,她曾以为自己的这一生就是个低贱的商人妇而已,可谁会想到,她有这样的大造化呢,谁又能知道她会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是呀,尊贵,林雪柔细细地摸着身边的妆蟒,绣的可真是精致繁复,这样好的东西,她也就只有在苏州的时候,萧氏的院子里头看到过。
那时候她还什么都不懂,只觉得爹娘都没了,天都塌了一般。奶娘带着她去投靠表哥家中,其实她根本没有什么奢望,她就想做个安静的客居小姐,若是表哥表嫂能怜惜她一番,给她找个殷实的婆家嫁过去便是了。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会被送到安庆谢家,谢家的人可真多,一房又一房,可不管哪一房的人都不喜欢她,就连亲舅舅和亲外祖都不喜欢她。因为她娘是个不守规矩的人,她娘险些坏了谢家的百年声誉,险些让谢家所有的小姐脸上都蒙羞。
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以后再没人能压在她头上了。
太后匆匆离去,谢清溪并不想知道她究竟去干嘛,她却只是为陆庭舟不值得。
“他怎么能这么对你,”谢清溪握着陆庭舟的手轻声呢喃,她说:“这世上谁都不能羞辱你,谁都不可以。”
在林雪柔入宫的第二日,京城就发生了一件大事,以至于全城都沸腾了。有人从城墙之上一跃而下,而在他死前,曾在城楼之上大声疾呼,暴君不仁,夺我妻儿。
他站在城墙上的时候,底下站满围观的人,当时所有人都看见这个男人绝望地扭曲的面容,听着他大声高呼,自己本是一介商贾,却因妻子美貌就被皇帝强占,如今已落得家破人亡之境地。
没人知道他是如何上了城墙的,当时城门守卫官一听他在污辱圣上,便派人去城墙之上捉他。可就在兵丁靠近的时候,他一跃站在城楼之上,就从上面跳了下来。
甚至有人说,他临死的时候还在大声呼喊,暴君不仁,夺我妻儿。
先前皇帝要纳林雪柔入宫还只是在官僚阶层流传,如今就连街上的三岁孩童都知道,皇上为了抢人家的老婆,把人家都逼死了。
因为就在皇帝在宫中震怒,要抄这张梁的家时候,京兆尹却率先得到举报说,有灭门案发生,结果一去调查才发现死的就是今天跳了城墙的人。
京兆尹知道这可牵扯到皇家,不敢再多查,迅速进宫面见皇帝。
不过一日间,皇帝就成了残暴不仁的昏君,而林雪柔成了褒姒、合德之流的奸妃。
☆、第179章 心宽体胖
第一百七十九章
暴君不仁,夺我妻儿。
这八个字犹如龙卷风一般,从城门口一直刮向整个京城,几乎全京城的老百姓都在谈论这件事。皇家的热闹谁都愿意看,特别是这样的桃色新闻,简直是让百姓打了鸡血一般。
没多久张家惨遭灭门的事情,就传了出来,听说就连都一个没放过。虽说这事旁人不知道,可能在京城这么光明正大杀人的,岂是一般人敢干的事情。
所以百姓纷纷议论,这只怕是那位的手笔。
“可不就是嘛,敢和天作对可不就是一个死字,要我说大丈夫能伸能屈的,何必为一个留不住的女人这样,”说话的人喝了一口茶,摇了摇头,显然是有些不敢相信。
旁边立即有人反驳:“夺妻之恨犹如杀父之仇,怎么就能这么算了。”
这人说完,旁边两人也点了点头,表示这话才在理呢。
先前那人冷哼了一声,朝着外头看了一眼,说:“忍不了一时之气,那就象那人一眼,从城楼上跳下来,脑袋摔碎了,最后还拉上一大家子垫背。”
此时众人都沉默不语了,这处茶馆是京城最热闹的茶馆。本朝民风开放,朝廷对于百姓言论的管制也并不严格,因此就算时常有人在茶馆中,高谈阔论政事都不会有碍,而且在这处茶馆因有不少对政事颇有些见解的文人会来,时常还会有辩论赛,因为对于茶馆生意一直很好。
只是楼上人的高谈阔论刚停止,就见穿着京兆尹衙役官服的人闯进了茶馆,直奔着二楼。领头的人朝着方才在讨论城门跳楼案和灭门案的人看去,挥了挥手,后面的衙役就扑了过去,将坐在一张桌子上的四个人抓住。
其中一人立即高喊:“我们没有犯事,你们为何要抓我们?”
“没有犯事?”领头衙役冷酷地扫视了这四人一眼,哼笑一声:“你是没犯事,你是犯了口业。”
“带走,”领头人见四人都被制服了,一挥手就让身后的压抑跟着他们离开。
待走到楼下的时候,茶馆掌柜正躲在柜台后面,领头人朝着楼上看了一眼,大吼一声:“京兆尹怀疑这间茶馆有非法活动,有人在茶楼里头诬陷圣上,藐视朝廷,不想跟我去京兆尹都赶紧给我滚。”
虽然这人说的嚣张,可是楼上的人还是很快地就跑了下来,没一会楼上楼下都跑光了,就剩下掌柜和店小二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
领头人朝他们两看了一眼,鄙视地一挥手说道:“带走。”
而这样的场景,在京城很多茶楼都能看见,不少人都被压着往京兆尹去了。一路上的人指指点点,京兆尹的人也不在意,只大喇喇地压着人往前走。
今日是大朝会,朝臣早已等在门口,这会京兆尹府尹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说实话,这事虽是皇上吩咐的,可这要是让内阁的几位老臣知道,只怕他这顶乌纱帽也带不稳了。
如今皇上不爱问政事,等闲事情都是由内阁代为查看,再分门别类将折子分为紧急、重要的,这样皇上可以迅速地看了一些重要的折子,或者是替内阁选定他们拿不准的折子。
等大朝会一结束,整个朝廷都知道今天皇上干了什么事情。
谢舫等人都在内阁办公的地点文渊阁,谢舫看了一眼首辅许寅,轻声问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今皇上采用这般雷霆手段,只怕会收到适得其反的作用啊。”
许寅虽然和谢舫不对,可这会他也忍不住点头,皇上这一招确实是昏招,也不知是哪个废物给皇上出的主意。
虽然皇帝先前行事也颇为荒诞,可到底在民间的风评还算不错。皇帝宠幸道士和和尚,大肆修建佛庙和道观,反而是让百姓多了两个可以上香请愿的地方。
可这会事情实在是太恶劣,就算皇上的声名难免都不得不受损。更何况,在京城之中居然还有灭门惨案出现,实在是影响太恶劣了。
可是不管是许寅旁敲侧击,还是谢舫晓之以理,皇帝的态度就是,这等贱民朕还不屑和他计较呢,死了就死了。不过皇上自个心里头也憋屈,人明明不是他杀的,可如今不管是这些朝臣也好,太后也好,都把此事算在了地上。
所以皇帝才会命京兆尹在十五日内迅速破案,找到真凶,还京城一个太平。
前头乱的一塌糊涂,后宫也同样热闹地很。就算外头都骂成这样了,可皇帝该去林雪柔宫里头,还照常去。
就连文贵妃都怀疑皇帝是被人下了降头不成,要不然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对一个女子这么长情。特别是外头传闻都已经把皇上比作周幽王,把林雪柔比作褒姒之流。
文贵妃忍不住在心头呸了一声,就林雪柔那等风姿的,也想当祸国殃民的妖妃。可不管文贵妃如何吃味,那如流水般的赏赐还是进了永和宫。
昭和殿靠近寿康宫,因恪王爷在此养伤,皇帝为了怕人打扰恪王爷的清静,特别派了一队大内侍卫来保卫。
谢清溪原本向太后请旨,想将陆庭舟接回去休养。可是如今都过去了七日了,他还是没醒来,太后早已经没了先前的安心,日日发难责问太医院的众位太医,自然更不会同意让谢清溪带着陆庭舟回去了。
此时谢清溪正在用早膳,却听外面的宫人说,林贵妃娘娘到了外头,想要进来看看王爷。
谢清溪不由一怔,她来干什么。不过如今林雪柔身份再不是那个寄居在谢家的表姑娘,而是圣上亲封的贵妃娘娘,就连谢清溪这个王妃娘娘见着她都要行礼。
其实说实话,谢清溪对林雪柔倒是没有厌恶之情。不管陆庭舟受伤也好,还是被斥责也好,都是因皇帝而起。虽然林雪柔是那个起因,可这几日外头的传闻,她也有所耳闻,她在后宫的日子,只怕不会象表面上这么风光的。
因为光是因为陆庭舟受伤的事情,太后就会把这笔帐算在她的头上。
不过她也不会圣母地去同情林雪柔,每个人都选择了自己的路,说不定她心中此时也因为自己飞上枝头而高兴着呢。
谢清溪又喝了一口碧粳米熬制的粥,吃了点炒青芹,这等简单的菜越是考验厨子的功底。听说给她做饭的这个厨子,是太后娘娘特别赏赐过来的,专门伺候她的。
毕竟这会陆庭舟昏迷不醒,平日除了喝药之外,就只能喝些流质的东西。谢清溪怕他营养不良,这几日天天让人给他熬制人参乌鸡汤。
“王妃,贵妃娘娘就在门口等着呢,”朱砂忍不住说道,林雪柔来谢家的时候,朱砂年纪也还小呢,根本不记得这位,所以这会她有些忐忑不安。
谢清溪倒是不管,又夹了一个生煎包,包子上头洒了一点葱花,下面被煎得又黄又脆,咬下一口皮特别的劲道,里头的肉馅调制的更是好,肉是最上等的精肉做的,剁得碎碎的调位料放得恰到好处。
生煎包子也是江南的特色小吃点心,一个大大的平底锅,包子从锅的边缘开始摆放,一圈又一圈地,待要熟的时候,再上面洒点葱花提味。
谢清溪吃的津津有味,朱砂朝她看了一眼,这会也反倒不着急了,只垂手站在一旁。
待谢清溪吃完这个生煎包子,又将碗里的粥喝完,才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此时旁边的丫鬟赶紧地上帕子,让她擦嘴,后头端着漱口水的人也站到了朱砂的旁边,朱砂将金盏递给谢清溪,她喝了一口轻轻地吐在盆里。
她如今虽不和太后住在一个宫里,可是行事却是一点都不会踏错,这宫里头只怕都是她老人家的眼线,所以她在陆庭舟床榻边说了什么话,太后都会直到的一清二楚。
待她不紧不慢地收拾妥当之后,这才扶着朱砂的手臂,轻声道:“走,咱们这会去会会贵妃娘娘吧。”
此时宫门已大开,林雪柔带着丫鬟就站在丹陛上,旁边是汉白玉砌成的栏杆,阳光照射过昭和殿的屋脊,金色琉璃瓦在阳光下更加璀璨辉煌。
“不知贵妃娘娘嫁到,有失远迎,”谢清溪走到林雪柔的跟前,微微一屈膝,没等林雪柔叫起,她自个就先站了起来。
林雪柔身边跟着的都是皇帝亲赐给她的宫女,而此时站在她身边的一个两鬓有些灰白的嬷嬷。待林雪柔开口笑道:“瞧你说的,咱们都是一家人……”
“贵妃娘娘,”林雪柔正要和她叙旧呢,旁边的嬷嬷突然打断道:“方才王妃娘娘给您行礼,按着宫里头的规矩,你也应该给她还礼的。”
林雪柔略有些慌张,不过片刻之后,她点了点头,笑道:“本宫刚入宫不久,对宫里头的礼仪还不熟悉,多谢容嬷嬷教导。”
是的,站在林雪柔身边的嬷嬷就是从前教导过谢清溪的容嬷嬷。不过谢清溪瞧着容嬷嬷不苟言笑的面孔,觉得只怕林表姑在她手底下,比自己可难多了。
不用问也知道,这肯定是太后娘娘赏的。
“不知贵妃娘娘过来有什么事吗?”谢清溪问道,她显然是一点也没有邀请林雪柔进去坐坐的意思。
好在林雪柔这几日见着后宫的不少妃嫔,再尴尬的事情都遇到了。她自觉自己已吃了这样多的苦,如今就是再看些白眼又有何妨呢。所以她反倒是一点没将谢清溪的冷待放在眼中,反而是有些可怜楚楚地说道:“我听闻恪王府重伤,特备了礼物过来看看王爷。”
谢清溪盯着她看了半天,所以现在这位林表姑是太天真了,还是心机已经深到不可测了。难道她不知道陆庭舟为何而受伤吗?
“娘娘是皇上后宫妃嫔,王妃是外男,如今王爷在皇宫中养伤本就皇上格外开恩,所以不敢劳烦贵妃娘娘,”谢清溪不冷不淡地拒绝。
就算在寻常宅门中,小叔子受伤了,难不成大哥的姨娘还能拿着礼物上门去看望不成。
陆庭舟受伤之后,文贵妃、德妃还有成贤妃都派人送了重礼过来,而几位皇子也纷纷过来看望他。但是象林雪柔这样,自个提着东西巴巴上门的,可还真是头一个。
“娘娘是千金之尊,如今又怀有皇嗣,实在不该过分劳累,所以娘娘请先回吧,”谢清溪口吻不清不淡,不过态度却是坚决地拒绝。
好在没多久,就见里面窜出一只白色的狐狸,扑过来就是咬着谢清溪的裙摆,想将她往殿内拉。
“王妃娘娘,王爷醒来了,”只见齐心一路小跑出来,脸上满是惊喜和振奋。
谢清溪顾不得林雪柔,一转身就进去,她提着裙摆到后面几乎是在小跑。待她到了床榻边,就看见陆庭舟睁开眼睛,他脸色苍白,可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却还是露出了笑意。
“庭舟,”谢清溪半跪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就是扣在自己的脸颊上,眼泪顺着眼角止不住地流下。
虽然知道他不会有事,虽然知道他会醒来,可是看着那样躺在床上一动都不动的他,谢清溪在心底还是难受的要命。如今见他再次睁开眼睛,她只觉压在胸口那块大石,此时真的落下了。
“我饿了,“就在谢清溪有满肚子的话要说时,就见床上的人可怜兮兮的说道。
谢清溪板着脸:“活该。”
“媳妇,”陆庭舟再次拉着她的手,可怜兮兮地说道。
谢清溪这才破涕为笑,抽抽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快担心死了。”
“对不起,”陆庭舟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就在谢清溪忍不住想扑进他怀中大哭一场的时候,就听陆庭舟淡淡地问:“媳妇,我怎么觉得你好像长胖了?”
谢清溪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尴尬地问:“真的吗?”
陆庭舟点了点头,有些痛心地说道:“你不是说担心我的吗?”
“就是担心,所以吃饭的时候,才多吃了两碗,”谢清溪脸一下涨红了,她这面色红润的小模样,好像真不象担心死了的样子。
☆、第180章 夺妻案上
第一百八十章
直到后面谢清溪才发现,陆庭舟转移话题的功力实乃是一等一的高,方才她还想着要怎么和他算账呢,昏睡这么多天害她如此的担心。
结果他淡淡的一句,媳妇你好像胖了,让谢清溪就顾着摸自个的脸了。
这尴尬的……
没多久皇帝和太后都得着消息了,原本林雪柔也想进来瞧瞧的,可是在门口的时候却被拦住了。门口的两个太监是太后派来的,为的就是防止不长眼的过来打扰陆庭舟。
所以皇上来的时候,林雪柔还站在门口呢。
“臣妾给皇上请安,”林雪柔一见着皇帝,就盈盈一拜,风姿犹如弱柳一般,别带如水的风韵。
皇帝见她在此处,先是一惊,接着便问道:“你怎么在此处?”
“臣妾听闻恪王爷昏迷,便想来看看恪王爷,毕竟臣妾也算是王妃的娘家表姑,”林雪柔说话柔和又细腻,那嗓音犹如加了蜜一般,丝毫不见那日在重元寺中她与谢清溪炫耀时的浮躁。
她同皇帝在一处,也算是多少摸透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这样柔弱如柳般的身姿才最让他迷恋吧。
皇帝点了点头,他知道林雪柔和谢家的关系,不过如今太后对她太过厌恶,皇帝也怕她在此处碰着太后,便道:“如今恪王爷刚刚醒来,只怕恪王妃也没有时间招待你。你先回去吧。”
林雪柔一听皇帝的话,便知道她再留在此处只会徒惹是非,便赶紧福身准备离去。
谁知刚走的时候,就碰见匆匆而来的太后。太后正下了撵驾,旁边的宫人扶着她一路过来,就看见林雪柔正准备离开。
林雪柔一见太后,便是一惊,立即行礼:“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谁知太后竟是没瞧见她一般,扶着宫人的手,径直地走了过去,林雪柔面色一白,可却不敢起身。
待太后走到皇帝的身边,皇帝立即上前恭敬地叫了一声:“母后。”
“有人来给我回报说,小六已经醒来了,看来皇帝也得着消息了,”太后睨了他一眼,不冷不淡地说道。
皇帝自知理亏,讪笑着说道:“儿臣一听了消息便立即赶了过来。”
太后朝他看了一眼,心中嘲讽一笑,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待进去时候,就看见谢清溪在吩咐宫人:“去膳房里头吩咐师傅,就弄些早上的碧粳米粥来,再来个清蒸肉末蛋,这个绵软正适合王爷吃。至于旁的,你让师傅看着办,只说王爷刚醒来,太硬太油腻的就不要上了,只管弄些清淡的东西。”
“见过皇上,母后,”谢清溪见皇帝和太后进来了,立即便躬身请安。
太后见她正张罗着给陆庭舟弄吃些,她听了一下,也是点了点头。先前只当她是个小姑娘,总觉得不会照顾人,如今看来倒是她错怪了谢清溪。这些日子来,陆庭舟昏睡不醒,她在人前一句抱怨都没有,只管照顾着陆庭舟,晚上却躲起来偷偷的哭。
太后点了点头,立即说道:“你也别忙了,吩咐这些宫人就是了。如今庭舟刚醒来,你也进去多陪陪他。”
太后和皇帝进了内室,就看见陆庭舟正靠在宝蓝色绫锻大迎枕上,面色虽有些苍白,可是人醒了过来,就一切都好了。
陆庭舟一见他们进来,便想起身,皇帝赶紧压着他的手臂道:“都是自家兄弟,你躺着便是了。”
“礼不可废,不过臣弟躺了好些日子,如今只觉得浑身无力,便是想给皇兄请安,这腿也使不得劲,”陆庭舟苦笑了一下。
太后立即着急道:“你不过是躺的有些久了,待会弄些吃食,等身上有了劲自然就能起身走动了。”
皇帝一听也点头,立即转头问谢清溪:“太医呢?怎么还没过来?”
“我已让宫人去请太医了,估摸着也该来了,”谢清溪低头说道。
太后一听,脸上的喜气立即冲淡了些许,露出怒色便冲着身边的阎良道:“你亲自再去太医院走一趟,我倒是要看看这些太医忙什么呢,恪王爷刚醒来,竟是来的比我和皇帝还慢。”
阎良得了令赶紧就去了。
皇帝又是一阵尴尬,心里暗骂这帮太医不省心。
“皇兄和母后也别担心,如今我既醒来了,自然不会有碍的,”陆庭舟又是安慰太后,可是太后看着他的两颊似乎都消瘦地凹陷了进去,心里头哪能不心疼。
倒是皇帝这会看着太后,轻声道:“母后,儿臣能和六弟说会话吗?”
太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对谢清溪道:“你陪哀家出去坐坐。”
谢清溪赶紧扶了太后出去坐着,两人是在昭和殿的正殿坐着,太后坐在上首红木嵌螺繥大理石扶手椅上,谢清溪则坐在下手。周围站着的宫女都默默垂首,一时大殿寂静无声,只怕此时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响动。
最后还是太后开口问道:“那林氏今个来干什么?”
“臣媳也不知,贵妃娘娘只说听闻王爷病了,就过来瞧瞧。不过因着王爷到底是外男,臣媳便没请贵妃娘娘进来坐,然后里头就说王爷醒了,”谢清溪一五一十地说道。
“不知规矩,”太后听完只冷冷地说出四个字。
倒是里头的皇帝看着陆庭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半晌才说:“小六,皇兄对不起你啊。”
“皇兄这是说的哪里话,不过是意外罢了,”陆庭舟微微扯起唇,只是他实在是浑身没力气,就算是笑都不得劲般。
皇帝到底是一国之尊,即便是错了,这会就算是说对不起,那也是四下无人的时候才说。
“你不怪皇兄便好,咱们是亲兄弟本就不该为这点小事生分了,母后这会也将朕好生说了一通,”皇帝有些苦恼地说道。
其实皇帝这几日确实也不太好过,以前他虽然不爱处理政务,可内阁在正常运作,整个国家都井井有条地运作着。可这几日,先是林雪柔的前夫在城门口跳楼自杀,又是他一家被灭门,京中都有谣传说是皇帝下令灭了他满门。
要这事真是皇帝做的,倒也罢了,可如今还真不是他做的。这黑锅居然能扣到一国至尊的头上,皇帝自然是恼火不已,可是他虽给了京兆尹十五日的时间,可一半天数都要过去了,京兆府尹那边还是一点眉目都没有呢。
“皇兄只管放心,母后只一时担心罢了。臣弟定会和母后好生说,这不过是意外罢了,皇兄也并不想砸伤臣弟的,”陆庭舟微微一低头,如墨般的发丝披散在宝蓝的大迎枕上,白皙如玉的脸颊,此时因脸色苍白,越发地白如雪。
“那好,你好生休息,明日皇兄再来看你,”皇帝见陆庭舟没有任何异常,便放心下来。
待他走后,太后便进来了,谢清溪依旧在外头候着。她瞧着那抹明黄的影子,慢慢地消失在台阶下,嘴角扬起一抹冷意。
太后心疼地摸了一下陆庭舟的手,原本就修长的手指,此时越发地消瘦,就连手背都隐隐地露出骨骼的形状。
“你瘦了,”太后嗫着唇,颤颤巍巍地说着。
陆庭舟摇了摇头,轻笑说道:“儿臣只觉得象是做了一场梦般,如今也只是一梦醒来罢了。”
他乌黑的发柔顺地滑在肩头,原本疏离淡漠的眉目,此时却是说不出的柔和。大概是这样的大梦一场方醒,他身上的冷淡都还未苏醒一般,眉宇只散发着醉人的柔和。
太后放佛又瞧见那坐在自己膝上的一点点小人儿,一直隐忍地眼泪,忍不住落下。
“母后不要再哭了,若是惹得母后哭了,倒是儿臣的罪过了,”陆庭舟温柔地说道,他的声音犹如汩汩流动的泉水,温柔悦耳地能抚平心头的悲伤。
只要他愿意,这世上就不会有厌恶陆庭舟的人,因为厌恶他,你就相当于厌恶这整个世间一般。
太后对他心疼都来不及,此时又听他这般,这才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她轻声说:“你皇兄今次并不是故意的,你心里可不要有怨言。”
虽对皇帝失望,可太后终究还是不愿自己的两个儿子生分了。
陆庭舟淡淡一笑,道:“母后言重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且不说今日儿臣醒来。即便他人儿臣醒不过来,那也是皇上的恩典。”
“不,”太后又听到这句话,心头忍不住冷颤了一下,她又想起那日谢清溪和自己说的话,她说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所以在庭舟的心中,皇上随时都会杀他是吗?太后忍不住问自己,皇帝会杀他吗?可是当心头出现那个答案时,太后忍不住握紧他的手。
太后抬眼看着面前的儿子,即便此时他还依旧孱弱,可身上的气韵却还是掩藏不住般地,即便他只是淡淡地躺在这里,这清贵之气依旧不减分毫。
其实比起皇帝,小六才更具有帝王之气吧,从容、淡定,不为外人所影响的坚定,一往无前的执着。
在这些年来,每每看见越发出色的陆庭舟,太后都忍不住地再后悔,为何当年不再等一等,等小六长大了。或许以先皇对他的喜爱,帝王之位定也不会落在旁人的手中。
为什么不能等一等呢?
可是如今再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陆庭舟见太后面容游移不定,便轻声安慰道:“母后不用替我担心,日后儿臣更小心些便是了,毕竟儿臣和皇兄是亲兄弟。”
更小心些,亲兄弟,太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待过了一会,膳食准备好了,谢清溪让人搬了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到这边,亲手喂他吃了一碗碧粳米粥。陆庭舟大概是真的饿了,一小碗粥一会就吃完了。
他抬眼朝谢清溪看了一眼,只见谢清溪摇了摇头,坚定道:“不能再吃了,先前太医来也说过,如今只能喝些汤,可不能吃太多。”
好在这会太后已经回去了,要不然瞧着陆庭舟被她饿成这样,指不定得多心疼儿子呢。
“媳妇,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啊,”待陆庭舟吃完东西后,便握着她的手,期待地问道。
谢清溪看他这会跟个小孩一样,便摸了摸他的头,玩笑般地问:“该不会是那一下把脑子砸出个坑吧,你居然和撒娇。”
“这算是撒娇吗?”陆庭舟立即板着连严肃地问。
谢清溪笑得灿若桃李,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算。”
“那亲亲媳妇,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家,”陆庭舟这会是真的笑开了,眉眼如染上一抹桃粉般,连声音都带着蛊惑人心的魅惑。
“我瞧着你在宫里住的挺开心的,咱们就在宫里再住几日吧,”谢清溪还恼他一昏迷就是这么多天呢。
陆庭舟突然扯了下她的手臂,将她带着压在自己的胸口处,谢清溪挣扎着想起身,她是怕他如今刚醒,自己万一把他压坏了可怎么办。
谁知她越是挣扎,陆庭舟抱着她的手臂箍得就越发地紧,那隆起的手臂肌肉,让他方才的羸弱感一下子就消散了,柔弱这几个字,可是恪王爷沾不上半点关系。
“你说的对,咱们现在还不能走,”陆庭舟轻轻一笑。
大皇子如今日日担惊受怕,明明陈先生说只要杀了姓张的,到时候在再京中传些谣言。到时候他便可到父皇面前告状,说二皇子对皇上怀有怨怼,杀了张梁,还在京城中散步谣言。
他是让自己埋在二皇子府里最深的那根钉子去做的,可是怎么如今张梁却跑到了城楼上跳楼,而且临死前居然还说出那等大逆不道的话。
至于张梁满门被灭口,大皇子就更加害怕,他总觉得这事不是冲着皇上来的,而是冲着他来的。
陈先生这两日还没回来,待他回来之后,大皇子眼中闪出冷酷的光,只要陈先生永远都不能开口,就再不会有人知道张梁的事是他做的了,甚至他还能栽赃到康王身上。
一想到此,他朗声喊了站在外面的人,待宫人进来后,他急急地问道:“陈先生呢,还没回来吗?”
“回主子,陈先生说是去拜访旧友了,要再过两日才能回来,”这人是自小伺候宁王的宫人。
大皇子瞪了他一眼,挥了挥手,他暗自有些不安,难道陈先生已经察觉自己要杀他了?
陆庭舟在能下床走路后,便向皇帝言明,想要回王府休养,长留宫中实在是不合规矩。
如今他身体康复了,皇帝只稍作挽留便让他回王府去了,不过却是赏赐了成对的滋补之物,还派了两名太医跟着他一块回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