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谢清湛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他是成先生。这个认知显然让他迷惑,就在不久之前,谢清湛还听到谢清溪在叹息,这世上只怕再找不到比成先生更潇洒自在的人了,可如今这个原本应该不知在哪座孤山中的人,却独居在恪王府的院落之中。

“这次是我一时大意,所以我恳请先生去救救清溪,”陆庭舟依旧没在意成是非的嘲讽,恭恭敬敬地说道。

前一刻成是非还是他的阶下囚,这一秒他就能恭恭敬敬地弯腰请他去救人,就连成是非都不得不佩服这位王爷的厚脸皮,以及不拘一格。

他说:“你手中有长庚卫,若是真的要想找出清溪,只怕三日之内必有消息。以你对清溪的感情,你肯定会亲自前去救她。可如今你却来求我救人,那只说明你有比这更重要、更无法撒手的事情要做。”

陆庭舟依旧垂着眉眼,身体弯曲,就连细长的脖颈此时折成一个弧度,一个恭敬又微妙的弧度。

“原来鞑靼真的又要进犯了,这次他们肯定和五胡之间达成了协议,”成是非依旧扶着案桌,可是眼睛却瞥到另一边,盯着护着厚实窗纸的窗棂看去,却是在自言自语地说话。

谢清湛越听越心惊,他没想到陆庭舟居然要来求别人救清溪。他想开口,可是如今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成先生是清溪的先生,可如今他明显是被陆庭舟拘禁在这个院子之中。

“先生虽陆氏皇族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可是如今鞑靼大军随时都会进犯我大齐边境,到时候受难的必是大齐的百姓。我恳请先生以天下为重,”陆庭舟再次开口求道。

他语气中竟是请求的意思,清溪必是被那些异族捉去了,至于是鞑靼人还是五胡人,他至今都还没有消息。但不管是哪种人,他们的目标必定是自己。

“可这天下又与我何干呢,”成是非此时转头盯着案桌,上面摆着的那本书正是这几日他在看的塞外异志,上面记载着详细地关于鞑靼人和五胡之人,讲述他们是缘起何处,以及一直的发展过程。

陆庭舟此时突然抬头,问:“那如何为了清溪呢?她是您的弟子,如今她有难,还请你施以援手。”

成是非转头看着陆庭舟,待看了许久之后,才淡淡道:“当初若不是因为清溪,只怕你也不会留我一命吧?”

陆庭舟并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着成是非,恳求道:“请先生看在清溪是您唯一弟子的份上……”

“我去救清溪,让我去,”一直没有说话的谢清湛突然开口说道。

若不是他请清溪将小貂兄妹带回叶城,今日之事就不会发生。从得知这件事开始,谢清湛心中的自责就一直没有停止。

成是非抬头看着他,过了许久才道:“你说的对,清溪是我唯一的弟子,我自然不会看着她出事。”

待陆庭舟和谢清湛从院子中重新出来,谢清湛忍不住抬头对陆庭舟说道:“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是我大意了,”陆庭舟依旧提着宫灯,他并非安慰谢清湛,而是这件事他确实有责任。虽说谢清湛希望带小貂兄妹一起走,但是若没经过调查,陆庭舟是不会同意带上这两个陌生人离开的。

可现在看来,当初的调查肯定是出了错,又或者是肯定哪里有纰漏,但他却因为这两人只是小村庄的村民,所以对他们疏于防范了。

陆庭舟轻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上的星辰,今日又是个月明风清的夜晚,这样的夜色下赶路,应该不会出事吧。

“王爷,他招了,”卫戌走到陆庭舟跟前,此时他们站在院子中央,对面房舍中反射的倒影,显示一个人正双手被吊起来,此时他慢悠悠地晃荡着,头垂了下来,似乎是痛苦极了。

谢清湛朝着窗上的剪影瞥了一眼,随后便面无表情地看着卫戌。

卫戌说:“那个穆青说他确实是有个妹妹,只是那个亲妹妹在他爹带他们离开穆家村的时候就死了。后来她爹又带回来一个姑娘,就是这个小貂。这个小貂就是顶着他亲生妹妹的户籍生活下去的,不过在他爹死后,穆青就和小貂一直又回了穆家村。”

穆青的爹是穆家村少有的读书人,他们虽离开穆家村很久了,可是村民依旧对他们的回归怀有很大的善意,所以即使有人觉得这个小貂和以前的小貂长得不一样,也没人提出来,毕竟女大十八变,又加上穆青他们离开穆家村快有七年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陆庭舟让人去查了穆青和小貂的户籍,一切都没有问题的原因。因为这世上本就有穆青和小貂,只是原先的小貂死了,而后来便有个人顶着她的名字活了下去。

陆庭舟开始回忆那个女孩的长相,是汉人的长相,并没有带着明显的胡人面相。而这种情况,只能说明这个小貂很可能是汉人与胡人的混血,又加上长久地在汉人地区生活,就连生活习惯都和汉人一模一样。

此时他忍不住想到,如果小貂并非只有一个呢?

陆庭舟这才发现,一个严重又可怕的问题。

此时的谢清溪是在一阵摇晃之中醒来的,马车正在全力地奔跑,而她则躺在马车的榻上,这架马车足够的宽大,而此时坐在她对面的人则是安静地垂着头。

“你醒了,”似乎感觉到这边的动静,小貂抬起了头朝这边看。

“你想干什么?”谢清溪知道此时自己已经落在了小貂的手中。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小貂忍不住说道。

“不会伤害?”谢清溪看了她一眼,奋力地坐起身,此时她的手脚都被布条捆绑着,她只得撑着马车的车壁,一点点地撑着自己起来。

谢清溪看着她,突然轻笑一声:“你绑我为了什么?钱?或者是想要威胁王爷?”

如今在边境,确实有商队会被袭击,这些胡人会绑架汉人商人,再让商人的家人拿着银两来赎人。

“都不是,”小貂沉着地说道。

“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士可杀不可辱,象我这样的女子,一旦被绑,就意味着名节彻底毁去,所以即使你最后放我回去,那么我面临的也只有一个下场,”谢清溪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小貂,见她脸色渐渐变了,便轻启唇瓣淡淡道:“自尽。”

“不要,”小貂立即颤抖着开口,她道:“我不会伤害你的,你放心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们完成一些事情,我肯定不会伤害你的。”

谢清溪看着她的表情,却是闭上眼睛,再不说话了。

☆、第201章 撞柱寻死

第二百零一章

周围一片寂静,只除了马车行驶过的吱呀声音,谢清溪几乎听不到周围任何动静。待过了许久之后,马车突然变得缓慢下来,她依旧闭着眼睛,可是心底却对这个情况极是敏感。

她以为是到了地方,马车要停下来了。谁知马车却只是减慢了速度而已,而且马车似乎行驶在什么光滑的地面,因为车轱辘放出的声音没有刚才那么大了。

这感觉就象是……

谢清溪一直侧着耳朵专心地听,这个过程一直延续了很久,直到从车前传来一声长鞭挥舞的声音,马车又迅速地奔跑起来,恢复了原来的速度。

而刚才那一段应该是不同于平路的一段路?是过桥还是什么经过什么悬崖峭壁。

谢清溪突然想起,之前陆庭舟说要带她河上滑冰,只是后面一直没有成行。方才马车行驶过的应该是一段冰面吧,所以车夫才会减缓马车的行驶速度。

他们肯定是横跨过冰面,而叶城离的最近的就是木图河,他犹如一道天然的防御堡垒一般,将大齐和五胡分割成两块,谁要是想侵犯对面,必要渡过木图河。

而这也是为什么胡人特别喜欢在冬天烧杀抢掠村庄的原因,因为一旦到了冬季,木图河就会结冰,胡人可以骑马穿过冰面而来。

谢清溪知道自己落在小貂手中,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不过她也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不过是随手帮助的人,结果就是自己的敌人,是她人品太好了,还是太不好了呢?

如今她要看看能不能在中途逃跑,如果她没办法中途逃跑的话,一旦到了对方的大本营,就只能等着陆庭舟来救自己了。不过谢清溪此时又想到,小貂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抓自己,必定是有所图谋。

可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可谢清溪觉得自己的防范之心挺强的,至于小貂她的身份是经过陆庭舟查验的,根本没有问题。谢清溪不知她又为何为胡人办事?

谢清溪想来想去,只觉得整个头都是木的,而她早就听到车窗外的马蹄之声,而且估计骑马的人应该不少。

经过一夜的赶路,谢清溪压根没睡,待马车停下的时候,她突然睁开眼睛,而旁边的小貂则是熬红了眼睛。她慢慢地转过头,继续盯着面前的车门。

此时,车门突然被从外面拉开,一个男人的脸露了出来,他对小貂说道:“乌洛兰,咱们到家了。”

小貂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眼中迅速盈满泪水,她颤抖着双唇,半晌才道:“是啊,我终于到家了。”

谢清溪透过马车的车门,看着面前的一个帐篷,她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看来她真的到了胡人的地方,只是就不知小貂是属于哪一族的?

此时那男人伸出手掌,柔声道:“乌洛兰,下车来。”

小貂此时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很快就恢复了惯常的模样,她恭敬地对谢清溪说道:“王妃娘娘,请您下车吧。”

谢清溪没兴趣在这种小事上跟她对着干,便起身往车下走。待走到车辕的时候,却没瞧见有凳子放在下面供人下车。她转头看着旁边准备接小貂下车的男子,只见他此时盯着自己看,脸上的惊艳一点都没掩饰住。

果真是胡人,估计脑子连熨斗烫过吧,连一点回路都没有。

她纵身跳了下去,而跟着出来的小貂立即呀了一声,谢清溪的脚早已经被解开,但是手上的绳子还捆着,所以跳下来后,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显得好不狼狈。好在她躺着的是一块草地,此时她顺势将脸在草地上蹭了一下,一时间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待她再起身的时候,发鬓上站着一根土黄色小草,脸上都是泥灰。

小貂立即下来,赶紧将她拉了起来,着急道:“王妃娘娘,您没事吧?”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谢清溪突然扭了下身子,就将她推开,冷冷地看着她。

小貂被她推开之后,有些震惊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却又默默地低下头。而旁边那个男子立即跑过来,有些心疼地问道:“乌洛兰你怎么样?没事吧。”

谢清溪无语地看着这男人,她这么瘦弱个人,别说是用身体扭开她了,就算双手解开揍她一顿,那也无关痛痒吧。

“你不可以对乌洛兰这么无理,”男子看了她一眼,立即说道,可是他在看见谢清溪的脸后,整张脸又突然爆红起来。

谢清溪打量了他一番,说实话他的个子很高,身体也很壮硕,可是这会仔细看一眼脸,却又觉得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估计他也就十七八岁吧。

但胡人成婚比汉人还有早,说不定人家十七八岁,连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谢清溪故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最后不屑道:“我就是无理了,有本事你揍我啊。”

男子一张脸本就红的厉害,如今再看她这绝丽的面容,竟是再说不出话来了。昨晚他们去接乌洛兰的时候,当时天色已晚,根本看不清她的长相,如今再看,他才知道原来这世间真有这么好看的女子,她一定是雪山上的仙女吧。

“阿斋,你不得对王妃娘娘无理,”乌洛兰立即阻止他,而此时对面过来一队人马,显然是为了迎接他们而来的。

为首之人在看见乌洛兰之后,便朝她请安,恭敬道:“尊敬的乌洛兰小姐,台吉大人正在听您,还有您带回来的人。”

这人看了乌洛兰一眼之后,便又转头看了眼站在乌洛兰身后的谢清溪,这个汉人女子听说身份十分尊贵,先前便有信使来禀告,说乌洛兰小姐在大齐有大收获,如今看来就是这个女人了。

这个女人脸上灰不溜秋的,可是她那柔弱的身姿估计连这草原上的风都抵抗不住,真不知有何重要之处。

“王妃娘娘,您请,”小貂至今还对谢清溪保持着客气恭敬地态度,或许这种态度源自于她的愧疚,但这种态度也可能是来自她对谢清溪有所图之上。

谢清溪冷笑着看了她一眼,便径直往前走。而很快身后的侍卫便跟了上来,在前面带路,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显然是一个类似于部落的地方,因为周围都是帐篷,而越是往里面走。帐篷就越大且装修的越加华丽。

到走到一个最华丽的帐篷时,谢清溪就停了下来。而那个侍卫有些奇怪,她为何知道这就是台吉大人所住的地方,但小貂已在门口朗声喊道:“女儿乌洛兰觐见父亲大人。”

谢清溪朝小貂看了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她想过小貂的身份或许不寻常,可是她没想到小貂居然是这个台吉的亲生女儿。

而台吉是对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称呼,当年历史便是在元朝发生了剧烈的改变,成吉思汗家族并没有象谢清溪在历史上学到的那般,打进汉人的地方成立元朝。而最终在号称战无不胜的黄金家族,到底是倒在了汉人的手中。

所以小貂竟是黄金家族的后代,她心底忍不住地轻笑了一声,不过估计她爹也混的不怎么样,要不然也不会把亲生女儿派到大齐去当探子了,还假装成一个小村姑。

没一会,帐帘被人从里面掀开了,小貂率先进去了,谢清溪跟在后面。待穿过第一道帐帘之后,再掀开第二道帐帘,才能进入整个大帐。而这个大帐显然是这个台吉平日里议事的地方,此时上首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而下首左右则坐着好几个青年。

小貂进入大帐之后,立即便跪了下来,颤抖地声音流露出她心中的激动。她道:“一别七年,女儿终于能再次见到父亲。”

而这句话显然也触动了上首的中年男人,他立即亲身,亲自将乌洛兰扶了起来,他打量着乌洛兰的脸,半晌才道:“你也是长大了。”

待他扫过谢清溪之后,又赞赏地加了一句:“也能替父亲分忧了。”

“好了,既然回来了,你便先下去休息吧,”台吉看着乌洛兰又说道。

而此时乌洛兰则是抬头看了眼台吉,小声道:“是女儿将王妃请了回来,所以待父亲和王妃谈完之后,女儿想亲自带着王妃安置下来。”

谢清溪一听这话,简直就是绝了。小貂这话说的可真够客气的,合着她就是请自己过来做客的,若不是这会翻白眼实在是有损她威武不能屈的形象,她真他娘的想翻个白眼。

谢清溪一激动,就连脏话都在心里头骂出来了。

此时台吉看了她一眼,还是点了点头,冲着乌洛兰和蔼道:“既是如此,你便先在旁边坐一会吧。”

谢清溪知道,这个台吉现在是要么是开始审问她,或者和她套近乎了。

果真待乌洛兰坐下后,台吉便回了自己的座位有些威严地看着谢清溪道:“恪王妃娘娘?”

谢清溪只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显然这个台吉并未在意,可坐在他下首的几个青年中,却有人表露了不满,他看着谢清溪便道:“即便你是大齐的王妃,如今见着我们脱脱台吉也该行礼下跪。”

谢清溪用一种你脑子有病地眼神看了他一眼后,就冷笑着撇过头。

此时脱脱台吉显然也看见她脸上的不服气,他反倒是好声好气地说道:“王妃娘娘,我无意要你的性命,只是如今你被我们抓来了,如果你是聪明人,便该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

谢清溪没想到这个鞑靼人,居然还会汉族的谚语,看来他出身确实是高贵。要不是贵族出身,普通的鞑靼人根本不会接触到这样的汉族谚语。

不过这话却让谢清溪笑了一下,她总算是开口说道:“原来你也知道在我面前,不过是条蛇而已。”

显然汉人这种说话藏一半的修辞方式,让坐着的这些人并不能立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所以谢清溪瞬间又觉得她的讽刺,颇有点对牛弹琴了。

而乌洛兰因长期生活在汉人的土地上,所以对她说的话立即便明白了,她有些担心地看着谢清溪,生怕她的一句话让父亲发怒。

“王妃殿下,我明白成为阶下囚对您来说,并不好受,但你要明白,如今你的性命在我的手中,所以你需要听我的话,而您的丈夫恪王殿下若是想要你活着回去,也该听我的话,”脱脱台吉看着她说道。

谢清溪轻笑了一下,眼中竟是蔑视的神色。

此时坐在脱脱台吉下手的第一个人,立即转头对他道:“父亲,这个女人如今不过是咱们的俘虏而已,你何必对她这般客气。依我看,应该让她的丈夫来赎她,最起码得一千匹马,还有一千头羊,要不然别想带她走。”

这人说完便哈哈大笑,而坐在他旁边的人都跟着他的笑声笑了起来。

而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一个只是蹙眉并不说话,另外一个则是担忧地看了一眼台吉。

而就在他们还在笑的时候,谢清溪一下子便冲着竖在旁边的柱子撞了上去,而一直盯着她看的乌洛兰立即起身大喊,不要。

就在谢清溪要撞到柱子上时,突然冲出来的一个人挡在了她的面前,但她的冲力太大,将那人撞得直冲着柱子而去,而这个柱子乃是撑在帐篷中的,他撞上去后,整个帐篷都轻微晃动了一下。

谢清溪整个人虽是撞在了人肉垫子上,但还是觉得头昏眼花,眼冒金星的。

而被她撞的阿斋因整个人后背撞在了柱子上,连脑袋都撞上了,此时贴着柱子就往下面倒。而乌洛兰惊慌地过来,拉着谢清溪便上下打量,惊慌道:“王妃娘娘,你为什么要这样?”

此时整个帐篷的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震住了,谢清溪目光冷冽地看着脱脱台吉说道:“汉人有句话,叫士可杀不可辱。所以我想脱脱台吉你必须要知道,我的命还在我手上。如果你们真的想从我丈夫手中得到一点的好处,那就客气点对我,要不然我让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显然她这一举动彻底地震慑了脱脱台吉,以及他的这些儿子们。

此时乌洛兰在一旁,看着她不屈地脸,立即对脱脱台吉哀求道:“父亲,如今王妃坐了一夜的马车才来到我们的草原,不如我先带她下去休息。待迟些时日,您再和她详谈。”

脱脱台吉也没想到,这个王妃看起来这么柔弱的女子,竟是有这样刚烈的性子。他点了点头,便道:“乌洛兰,你好生照顾王妃娘娘。”

没一会,谢清溪他们就被带到另外的帐篷。而乌洛兰看了她身上污糟的衣裳,和裹着泥土的脸立即便说道:“我给娘娘去拿身衣裳和打些热水过来洗漱一下吧。”

谢清溪没有说话,待她走后,谢清溪立即转身到了帐篷里头的梳妆台前,这个梳妆台并不华丽,上头也不过放了一个铜镜,这实在是太模糊了,谢清溪只能看见自己模糊的脸。

可就是这样,谢清溪还是忍不住想哭了,这大概是她最丑的一次了,也不知道方才在草地上蹭的时候,脸上有没有破皮。

她看着自己的脸,又想起在帐篷里的一幕,她就知道这帮鞑靼人绑了她肯定是为了要好处,不管是牛羊也好,还是银子,只要他们提出来了,陆庭舟肯定可以答应。

而她在帐篷里头表演这么一幕,也就是为了震慑住这帮鞑靼人,没想到效果还挺好的。要是这个阿斋没在第一时间冲出来,她也只能用身子先抵住柱子,这样头就不会受伤的。

也幸亏今日她面前的是一帮鞑靼人,要是是一群汉人的话,肯定能看出来她压根就没有必死的决心,因为要真是想死的人,撞柱子肯定是头在前,身子在后,而她撞柱子则是侧着个身子,这样撞上去顶多就是肩膀青了,半边身子不能动几天。

没个金刚钻,还真别拦这瓷器活。

此时门口又有了动静,谢清溪立即转头,脸上又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果真是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演戏。

☆、第202章 宅斗指导

第两百零二章

虽说人一直有两面性,但是谢清溪还是头一回见过这么分裂的,乌洛兰端着水盆进来,满脸恭敬地看着谢清溪说道:“王妃娘娘,您先洗个脸吧。”

谢清溪看了她一眼,径直将手伸到盆里,水是滚烫的,她手伸进去,还被烫了一下。结果她因为乌洛兰站在旁边,生生忍了下来。

她面无表情地用手拧着帕子,而滚烫的热水已将她一双手都烫红了。乌洛兰在旁边看着,有些想开口,可是却又不知说什么的感觉。

待过了一会,谢清溪将整个帕子拧干,敷在自己的脸上。她放在经过整个帐篷营帐就发现,他们的防卫并不是很严密,最起码还比不上恪王府的防守。帕子真的很温热,敷在脸上越发地让她清醒。

虽不知这个脱脱台吉的目的何在,但她觉得肯定不是只要牛羊和银子这么简单。待她重新拿下帕子的时候,将帕子扔在水盆中,转头对乌洛兰说道:“我要一套干净的衣裳。”

谢清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之后,便和衣躺在了床上,昨晚在马车上颠簸了一个晚上,她根本就不敢闭眼休息。如今到了地方,反倒是有些安心了。

乌洛兰看着她背对着自己,不由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

此时脱脱台吉的大营之中,他的长子扎哈台看着他着急地说道:“父汗,这个大齐女人太烈性了,我觉得咱们还是尽快和大齐的恪王联系,让他给了银子和牛羊。要不然让占木尔可汗知道了,他肯定会让咱们把人送去。”

扎哈台虽然看似没脑子,但是也知道谢清溪的重要性,大齐的恪王是叶城的藩王,要他的夫人在,那对于攻占叶城可是有极大的帮助。

脱脱台吉的父亲和占木尔可汗乃是亲兄弟,只是因脱脱的父亲争汗位失败后,就被流放到这片草原,和五胡之中实力最弱小的羌族和氐族为伍,况且他们的草原靠的极近,时常会发生大大小小的摩擦。

脱脱身为黄金家族的后裔,最高贵的血脉,如今却沦落到这等地步。他自然是心不甘情不愿,他一直想带领自己的家族重回大都,回到帝国的最中心。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三儿子伯颜,他是乌洛兰的亲哥哥,也是脱脱和汉人女子所生的儿子。也不知是不是他身上的汉人血统,让他比他的几个哥哥都要足智多谋,但也遗憾的是,他在武力上也是他几个儿子中最弱小的。

但脱脱在大事上还是忍不住地问伯颜,此时他依照惯性,又开口问道:“伯颜,你觉得呢?咱们该如何利用这个王妃娘娘?”

“据我所知,这位恪王殿下曾经在辽关主持过辽关马市,他也是如今大齐皇帝的亲弟弟,在众多藩王之中,他是最有权势的,”伯颜是个善于思考的人,而且他对于大齐这些边关将领的了解也是最深的。

至于这位恪王爷,他并不需要特别地收集线报,因为草原上的统领都知道他的名字。当年在辽关马市中,他力挫大都的达鲁花赤殿下,将辽关马市彻底地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他更是将辽关马市的一部分收入作为西北军的军饷,所以他在西北军的影响力也是非常巨大的。

伯颜看了脱脱台吉一眼,却只是轻声道:“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更慎重地利用她。”

伯颜的最后这句话等于没说,让扎哈台等人嗤笑不已。扎哈台兄弟三人的母亲,乃是脱脱台吉的正室,是个典型的鞑靼贵族,而伯颜的母亲是个汉族人,当年她是被鞑靼人从汉族村庄掳获而来的,后来被脱脱台吉所救,并成为了他的女奴。

所以伯颜和乌洛兰都是女奴的儿女,而且他们身上还背负着汉人的一半血统,在族人看来他们的身份远没有扎哈台等人高贵,即便扎哈台的脑子只有黄豆粒那么点大。

谢清溪睡的很不舒服,她一直在做梦,说不清道不明的梦境,来来回回地人在自己的脑海中转悠。直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刺进她的脑海之中,她睁开眼睛,有些失神地看着对面的帐篷壁。

待过了一会,她才慢慢撑着手臂坐了起来,外面吵嚷地声音越来越大。

“你这个贱奴竟是这样大的胆子,敢挡着我的路,看我不打死你,”一个刁蛮任性的声音响起,她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谢清溪揉了揉太阳穴,整个人慢慢从混沌开始抽离,她打量了一下周围,大概是因为外头的天黑了,而帐篷里头又没点上油灯,所以整个帐篷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

外面显然是守着一个人,只听她有些嗫嗫地说道:“大小姐,请您不要为难奴婢,这里面是脱脱台吉的贵客。”

“哼,什么贵客,不过是从南边俘虏来的一个女奴罢了。我倒要看看她究竟长得如何好看,竟敢说自己是雪山上的仙子,”这姑娘性子刁蛮,但肠子也直,都没人问她过来干嘛,就直接说了出来。

原来之前有人来给谢清溪送衣裳,那会她刚洗完脸,重新将散乱的头发变成了一个辫子,虽说没有浓妆淡抹,可她一张惊为天人的素净脸蛋,还是让那个来送衣裳的女子大吃一惊。以至于她出去之后,便逢人便说,那个住在乌洛兰帐篷里的女子可真够好看的,简直就是雪山上的仙女。

这番话传到了脱脱的长女格根塔娜的耳中,便是将她惹怒了。因着她是脱脱的长女,也是脱脱正室夫人生的唯一女儿,作为唯一的嫡女,她自是备受宠爱。而不少人都称她为草原上第一美女。

原本乌洛兰的突然回归,就让她烦躁不已,结果居然又来了一个比她还美的人,她倒要看看这些汉族的女子,究竟怎么个美法。

此时挡在外面的便是乌洛兰的侍女,她惧怕格根塔娜,但又因乌洛兰的吩咐而不敢轻易放她入帐篷。此时这小侍女忍不住朝旁边看了一眼,谁知这一眼就象是触动到了格根塔娜的敏感神经一般,她挥手便是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下贱的奴隶,你是想等着你的主子来救你吗?”格根塔娜平素最厌恶的就是乌洛兰的母亲,那个汉人女子从来就会装柔弱,只会躲在父汗身后,让她的母亲一次又一次地受到侮辱。

原以为乌洛兰再也回不来了,可没想到她居然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这个汉人女子。听母亲说,这个女子是个汉人的王妃,是个很重要的人物。乌洛兰在父亲跟前立了如此大的功劳,连带着她的哥哥伯颜都在父汗跟前有了脸面。

谢清溪听着外头的吵闹之声,只得抹黑走到桌子边上,她摸到了油灯,但是却找不到点燃油灯的工具,最后干脆坐在毛毡上。

此时格根塔娜带来的侍女,将门口的人拿住了,塔娜用鞭子挑开帐篷门帘,接着又走了一道门帘,进来之后瞧见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也是吓了一跳。

“你是谁?”就在塔娜想叫身后的侍女拿来火石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个悦耳的声音。

塔娜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撞在了门口的柱子上面,而此时她又听见一连串轻轻的笑声。

“你可以让人进来点个火吗?我不太会用油灯,”此时黑暗之中又传来那个好听的女声,软软甜甜的,好像比塔娜吃过最甜的糖还有甜蜜呢。

塔娜也不知怎么的,竟是听见了她的话,就冲身后叫了一声,让自己的侍女进来。

待帐篷内的油灯被点亮之后,塔娜便朝着桌子边坐着的女子看去,她就坐在那里,穿着色彩艳丽的衣裳,乌黑的头发只简单地梳着一个辫子,可是整个人,怎么说呢,塔娜觉得她的皮肤就像是最上等的白玉,在灯光之下散发出迷人的光彩。

她可真够好看的,无论是精致高挺的鼻梁,还是小巧秀致地唇瓣,都完美地让人挑不出一丝瑕疵。

塔娜是个典型的鞑靼姑娘,高挑的身材,即便如今才十五岁,可是饱满的胸部将衣裳撑得鼓鼓的,脸颊红润又光泽,但是皮肤并不象对面那个女子一样细腻光滑。就连她一直骄傲自豪的大眼睛,在她乌黑明亮的双眸之下,都有些自惭形秽。

“你就是那个乌洛兰带回去的汉人女子,”塔娜开口问道。

谢清溪轻笑一声,看着她温柔说道:“我是被她用诡计绑回来的。”

而她说的话,正好对在了塔娜的心中,此时她一听这话便立即说道:“我早就说过,乌洛兰和她那个汉人娘亲一样,是个诡计多端的人。”

“你的汉语说的很好,”谢清溪立即夸赞她。

而塔娜则是有些骄傲地说道:“那是自然,我们蒙古贵族自小就学习汉语,我父汗的汉语是整个部落之中说的最好的。”

谢清溪自从来了叶城之后,对于这些塞北的民族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所谓鞑靼人便是以蒙古族为主的游牧民族,如今大齐朝是习惯性地将这些人都统称为鞑靼,但是在其内部,蒙古族人依旧是瞧不起其他民族。

特别是这些自称是黄金血脉后裔的人,更是以自己的身份为骄傲。

“原来是这样,那你有去过汉人的地方吗?”谢清溪对于这个跋扈的蒙古小姑娘并无恶感,相较于乌洛兰,这个塔娜更象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塔娜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立即正襟道:“你别以为能从我口中套出秘密来,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谢清溪并没有再说话,她瞧着帐子外面一眼,这么久过去了,乌洛兰也该听到风声赶过来了吧。所以她又看了塔娜一眼,笑道:“你应该很讨厌乌洛兰吧,因为她和她的母亲总是用诡计来谋求你父汗的宠爱吧。”

塔娜没有说话,而谢清溪知道这个姑娘心底很是同意她的话,只是此时没有出声罢了。她用轻柔地声音魅惑地说道:“其实要对付她们母女两一点都不难,我们汉人最会的就是勾心斗角了。”

塔娜没有说话,而谢清溪则是又轻笑了一声,她说:“你想要我帮你吗?”

此时塔娜警惕地看着她,却是一言不发。谢清溪看着她这闪烁的小眼神,忍不住在心底笑了。只是此时帐帘再一次被掀起,乌洛兰着急地冲了进来,看着塔娜便立即道:“塔娜姐姐。”

此时塔娜霍地一下转头,盯着她便怒道:“你这贱奴生的女儿,有什么资格叫我姐姐?”

谢清溪一听就明白了,这姑娘实在是太直肠子,完全不懂一点女人之间的斗争。难怪乌洛兰一个女奴生的女儿,都能在脱脱台吉面前那么有面子的。

所谓男人,不管是多么尊贵,血统有多么高贵,只要那个女人投了你的心,即便她在旁人看来是再低贱的人,你都能对她爱如珠宝。

谢清溪突然想起林雪柔,据京城传来的消息,她如今在皇帝的后宫简直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文贵妃因为二皇子的事情早已被皇帝所嫌恶,而德妃没了大皇子之后,更是沉寂多时。如今也就只有一个成贤妃,不过据说就连成贤妃如今都要避其锋芒了。

而显眼乌洛兰的母亲,在这帮鞑靼人的眼中只是个低贱的汉人女奴,可就是因为得了这位脱脱台吉的喜欢,如今就连格根塔娜都对她们母女没有办法。

“姐姐,”乌洛兰看着她眼中瞬间便蓄满了泪水,而她的眼泪显然更让格根塔娜恼火。

她用马鞭指着乌洛兰便骂道:“哭哭哭,跟你那个低贱的娘一样,就知道哭,就会装柔弱,你是不是还想到父汗面前告我一状。”

“姐姐,我并没有,”乌洛兰看了她一眼,又将眼泪憋了回去。

而塔娜的性格暴躁,此时瞧见她这幅模样,便更是怒上心头,立即便挥舞鞭子,结果此时门口又来了人。

脱脱台吉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塔娜正在拿鞭子要抽乌洛兰。他立即上前,抓住塔娜的手腕,很是不满地说道:“塔娜,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你的妹妹?”

“她算是什么妹妹,不过是个低贱女奴生的罢了,”塔娜就算在父亲面前也照说不误。

此时站在脱脱台吉身边的女人,突然捂住了脸,低低地抽泣了一声。而脱脱台吉看了她一眼之后,便又怒斥塔娜道:“乌洛兰也是我的女儿,她是你的亲妹妹。如今她好不容易从大齐回来,还给我们带回了这样的礼物,她是我们部落的英雄。”

谢清溪心底冷笑一声,她还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礼物了。

塔娜就知道这个乌洛兰回来就没有好事,她原本以为乌洛兰是在大齐走失了呢,没想到她居然还有回来的一天。

“台吉大人,你千万不要为了乌洛兰而责怪塔娜小姐,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站在脱脱台吉身边的女子,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哀求道。

谢清溪听到这熟悉的汉语,便忍不住抬头看这个女人,显然她即使穿着华丽的蒙古长袍,可是长相却还是典型的汉家女子长相,她的皮肤依旧白皙,并没有那些草原女子的粗糙和晒红。

看来这个女子便是乌洛兰的母亲了吧,按理说她是被鞑靼人从大齐掳获而来的,谢清溪应该对她报以同情。不过人家单凭一个女奴的身份,就能让脱脱台吉的正室都无法撼动她的地位,可见不论是心机还是手段都是极高的。

塔娜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象对乌洛兰那样大骂,她只是霍地一下挣脱出自己的手掌。随后恶狠狠地看了那个女子一眼,便转身离开。

她身边的侍女不敢耽误,立即便追了出去。

此时乌洛兰立即对谢清溪道:“王妃娘娘,您千万不要生气,我姐姐并非有意冒犯您的。”

“塔娜小姐只不过是和我说了两句话而已,何来冒犯之有,”谢清溪看着乌洛兰,轻笑着说道。

她的脸色一瞬间有些难看,谢清溪却是笑得越发温和。而此时走到帐篷出口的塔娜,则是停下了脚步,待片刻后,又霍地掀开帐子。

脱脱台吉先行离开了,而那个汉族女子却是留了下来。她坐在谢清溪的对面,温和地说道:“不知乌洛兰有没有同王妃您提起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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