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鬓立刻心惊肉跳,连忙狼狈地将目光收回,心底暗恨。
根本没想到!
她在向许蓝儿报过这边的事情之后,便想到了商了凡,于是去通知他,没想到商了凡竟然带回了这两个崖山的麻烦家伙!
修为高不说,心思也猜不透。
如今十九洲谁不知道剪烛派竟然敢跟崖山叫板,两家早就水火不容,如果不是都还有些名望,现在只怕早就火拼成一团了。
只是崖山名门正派,不好跟他们动手罢了。
现在竟然这么巧。
崖山两名修士正好来飞天镇办事,正好商师弟在跟他们说情况,正好自己传讯给商师弟,正好商师弟直接说了出去!
这么多的“正好”,霎时间便把赵云鬓坑了个半死!
一个元婴期,一个金丹期,刚来就把自己逼到了绝路上。
还好赵云鬓斡旋许久,里面毕竟是崖山修士,如今处理此事的也是崖山修士,谁知道会不会包庇?所以,赵云鬓提出了避嫌。
剪烛派的修士不到,他们就一起守在外面,谁也不许动。
所以,现如今赵云鬓是跟这两个崖山修士耗上了。
可是……
自家宗门的商了凡,竟然跟那两名崖山修士混在一起,这是最让赵云鬓恨得咬牙,却敢怒不敢言的地方。
她暗暗握紧了自己的手指,强忍住怨气和怒气。
那边的颜沉沙,虽没见她爆发,却知道恐怕是差不多了。
手指勾着洞箫,轻轻这么一转,颜沉沙扬扬眉笑了,看向了黑风洞口。
大师伯……
还真是挺出人意料呢。
一开始他们谁不以为见愁顶多三两个时辰就出来,还担心了好久,没想到这一天过去了,黑风洞里面除了碎裂的石头和一堆奇奇怪怪的破烂,其余什么都没吐出来。
别说是见愁大师伯了,就是个鬼影子都没有。
若不是赵云鬓一开始咬定见愁就在里面,还在外面布置了昂贵困字诀大阵,他可不相信里面有人。
现在整个崖山也都知道了这件事,不过有颜沉沙一个人已经足够应付,所以只是准备了人手,却还没派过来。
颜沉沙也气定神闲。
他掰着手指头算算,这一座阵法只能支撑十日,却要花费好多好多灵石,每过一息时间,烧出去的可都是灵石哪。
哎呀,真是立刻就巴不得见愁大师伯多在黑风洞里待上几天,看不耗死剪烛派这一帮穷酸!
坐在旁边的戚少风,已经盯着黑风洞那盘旋的黑风许久了。
眼见着那边的赵云鬓望着那一座不断燃烧的阵法,眼底仿佛要滴出血来,好像那阵法多要紧一样,老觉得哪里不对劲,忍不住传音道:“颜师兄,那女的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啊?我看她脸色好差。”
“哦。”
颜沉沙勾着洞箫的手指停了一下,思索片刻,之后一本正经道:“一定是着急大师伯还没从里面出来,没事的。”
这样吗?
为什么看上去那赵云鬓更在意阵法的样子?
看来是自己的错觉了。
戚少风皱了皱英挺的长眉,又问道:“那我们也就在外面等剪烛派的人来?到时候他们会不会仗势欺人什么的?”
仗势欺人?
这话怎么也落不到剪烛派的头上吧?
颜沉沙忍不住看了戚少风一眼,心想这一次带他出来见见世面,也是对的。
金丹期了,该见见血了。
微微一笑,颜沉沙眉目间带着几分风雅气息,悠然传音:“等着,一群鱼儿正朝网里钻呢。至于仗势欺人,放心,我崖山乃是名门。”
戚少风一怔,半懂不懂道:“也是,我崖山乃是名门正派,他们也不敢仗势欺我们啊。”
“唉……”
颜沉沙长叹了一声,终于不说话了。
空气里飘着寒气,冰冷的白霜结在黑风洞前老梨树干燥遒劲的树皮上。
秋已深,冬将至。
地面上已经是寒冷的一片,地面以下,原本应该更暖和的,只是……
黑风洞除外。
呼啦啦……
刮来的狂风,“刷”一下刮没了半个肩膀上的血肉,露出森然带血的白骨!
“呼!”
在风刃飞过的瞬间,一道灵火从见愁的骨头上冒出来,竟然将黑风也熔炼了进去。
在以青莲灵火炼体的时候,她的骨骼已经将灵火永久地吸收了进去,不灭灵火,有见愁平日修炼的灵气温养,不仅不会衰弱,反而会越发强大。
此时此刻,《人器》炼体的强大之处,也就显现了出来。
而见愁,也终于明白了“黑风纹骨”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黑风的风刃,吹过见愁的筋骨,在碰到薄弱的关节处的时候,会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那是见愁炼体第四层的效果。
每处关节都填上了坚硬的灵珠作为保护,甚至喉骨也不例外。
黑风能伤到的地方,都是见愁的骨头处。
灵火冒出,熔炼黑风,霎时间便会留下一道淡淡的黑气,贴附在见愁的骨骼之上,形成一条细细的黑丝,像是渗入的墨迹一样。
一开始这样的墨迹还很少,可随着见愁行进路程的增加,黑风被熔炼之后,留在骨骼上的墨迹,也就越多。
一点一点累计下来……
“刷!”
一道风刃划过见愁的大腿骨。
这一刻,见愁看见了白骨之上仿佛被人用墨笔轻轻拉了一道的痕迹。
这,就是黑风纹骨。
见愁抬起头来,四百尺了。
她忍不住忧郁了那么一瞬间:曲正风完成了黑风纹骨,这意思就是……黑到骨头里了。
自己也要踏上这样的不归路吗?
面前的石壁上,依旧有几行字迹,见愁已经有些熟悉。
“四百尺,极限矣,他日再来一探。冲霄宗,赵久。”
“走不动了,千金市骨,买吗?”
“留下你的大腿骨,在下买了!”
“千金市骨”,旁人是千金买骨,他是千金卖骨,开眼界了。
这三人之中,已经有两个准备在四百尺放弃。
果真,黑风洞不好闯啊。
若不是她这样奇葩的炼体方式,估摸着也撑不到这里,早在三百尺处已经到极限了。
这两人虽决定放弃,却已经是个人物了。
“谁言人死卵朝天?站出来看老子不打死你!”
“难道竟成了阉人?”
“见右二君,忍不住胯0下生凉,哀哉。”
喂……
见愁无力了。
这仨有点小意思啊。
“……洒家竟在洞壁上捡了一只残留佛法的大木鱼,你中域黑风洞,难不成竟曾有高僧来过?怪哉,怪哉。”
“见秃驴诳语,环扫四方,但见破烂满壁,材质虽好已无炼器之用。罢了,四百尺足矣,余尽兴而归。”
“隔江犹唱后0庭花。木鱼者也,甚好。景阳宫如花公子。”
看完,见愁总觉得最后一句有哪里怪怪地。
忍不住搓了搓手臂,见愁也看了看四周。
洞壁因常年遭黑风侵蚀,那种蜂巢一样有如吞风石的结构,便越发明显起来。
看着这纹理奇异的石头,她只觉得脑海之中飞快地闪过一缕灵光,可待要捕捉,又消失无踪。
洞壁上的确挂着不少东西,不过都残破不能用。
小貂这时候已经只能死死趴在见愁的后颈窝,似乎也不愿被风刃一刀一刀剐了,见着这些东西都没跑出去。
见愁收回了目光,对那一只残留着佛法的大木鱼的确好奇。
其实,并不一定每个来过的人都会留字,兴许便是某位北域的高僧留下的?
还有那自称为“洒家”之人,称中域为“你中域”,肯定不是中域人了。
下一个,该是周承江了吧?
收敛了思绪,见愁还记得这一系列留言的顺序。
垂眸看去,她再次一怔。
“怎么可能?”
歪歪扭扭的字迹,仿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仿佛是强行克制着自己兴奋和颤抖的情绪,也许还有一种特别奇妙的惶然。
一开始的“老”字划了很多下,才落成。
“老子居然先到了,难道流氓也有春天?走着走着,忽然就从这风刃中领悟了一道道印,莫非出了黑风洞,老子便可成为各大门派哄抢的绝世天才了?哈哈哈……”
在这显得异常累赘的一长句之后,才是周承江难以言喻的一句话。
“道友天赋异禀,在下佩服。然资质鲁钝,钻研风刃许久,一无所获,只叹无缘。”
……
一时间,见愁说不出话来。
这才真是“万万没想到”。
原本在后面要死要活的那一位“道友”,竟然意外跑到了周承江的前面,想必路上曾打过一个照面,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超越了周承江。
那可是龙门周承江,谢不臣之前的筑基期第一人。
见愁原本以为肯定已经不能再看见对方留下的语句了,却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一个“惊喜”等着自己。
凭什么能超越?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道印”两个字上。
此人似乎天生一副混混脾性,颇为混不吝,竟然从风刃中领悟了道印?
这与自创功法绝招又有什么区别?
周承江知道能领悟,所以着意去参悟了一下,不过一无所获。
那么,曲正风呢?
念头一起,见愁立刻看了下去。
“得左二道友启发,领悟风刃,果出一道印,略用之,颇有妙处。”
这一行字,与之前铁画银钩的感觉不同。
见愁仔细伸手一抹,但见每一个字都深深没入洞壁之中,在她手指指腹掠过的瞬间,竟然有一道又一道细小的气刃从字中飞出!
那一瞬,见愁立刻撤手!
回头一看,指腹上已是淋漓的鲜血。
这便是“略用之,颇有妙处”吗?
见愁怔怔望着洞壁许久,慢慢将手指抬起来,舌头朝指腹一卷,便平静而冷淡地卷了点点鲜血入口。
血腥味儿。
她侧过眼眸,看向了无数疾飞而出的风刃。
到了四百尺处,风刃竟然开始重新变小,但是每一道风刃,都从原来的无色,渐渐变成一种灰黑的颜色,那种感觉却益发恐怖起来。
道印……
会是什么?
见愁手指上的伤痕,已经霎时消失。
舌尖上温热的味道,一如昔日还鞘顶上,呛涌至喉间的鲜血。
大师兄?
龙鳞道印其一,风刃其二……
呵。
大家都在领悟,自己岂能落后?
干脆地朝前走了三步,刷刷刷,三道风刃袭来,撞出见愁白骨上三道灵火。
她眉头一皱,却没退一步,竟然盘腿坐在了黑风洞正中!
前方,是无尽的灰黑色风刃。
见愁抬眸,无忧无惧。
第095章 指尖刃芒
黑沉沉的黑风洞里,远方的风刃,还在不断袭来。
见愁就盘坐在最中心,在风最大,也是风刃最多的位置。
目之所及,全是大大小小的风刃。
每一道风刃,都带着一种尖锐至极的感觉,那诡异的灰黑色,甚至让人觉得它是在吞噬落在它身上的光线。
见愁沉下了心神,极力地用目光注视,却发现,就连她的目光也仿佛不能看清楚它们具体的模样。
每一道风刃,乍看清晰,实则模糊。
没有清晰的边界,只在出现的时候,带着一片扭曲的涟漪。
见愁忍不住怔然片刻。
“噗!”
就在这一瞬间,先前被她目光所锁定的风刃,已经在转眼之间扎到了她的身上。
顿时,又是一阵血花。
剧烈的疼痛,霎时唤回了见愁的意识,她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只见血肉淋淋,深可见骨。
罢了,习惯了。
反正也死不了人。
这样的想法,轻而易举地便爬上了见愁的心头,她微微皱眉,重新看向了前方。
这些风刃,似乎不像是自己想象之中的那么好对付。
那一位超过了周承江的,必定是个奇才了。
现在,她要想个办法,观察一下风刃才好。
思索片刻,见愁终于下定了决心。
没有什么好办法,抓住就好!
念头落定的一瞬间,她毫不犹豫,直接朝着自己身前三尺处一伸手!
仿佛有“砰”地一声轻响,那一道风刃一下就撞到了她的手心里,血肉溅开,可同时,见愁的灵力也跟了上来,覆盖到掌心,坚硬的骨头更发出一种近似于美玉的光泽。
那风刃,竟然一时难以划破见愁的手掌,遁逃出去。
困在见愁掌中的风刃,并不老实,锋锐的割裂之意,拉锯一样,与见愁掌心的灵力和坚骨碰撞,只有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剧烈的疼痛,钻心一样。
然而,见愁分毫不放,甚至眼眸发光。
抓住了!
她刚高兴没一会儿,手中一阵震颤。
原本被见愁稳稳抓在手中的一道风刃,竟然在她低头去看的一瞬间,消散成一片灰黑色的灵气,被后面来的风一吹,便无影无踪!
灵气?
见愁一下像是触摸到了什么,微微思索片刻,再次朝着前面伸出手去。
再抓一道来看看!
……
时间,便在这样的一抓一散之中,飞快地流逝。
洞外。
赵云鬓望着黑风洞洞口的目光,已经近乎呆滞。
此时此刻,星月满天。
黑风洞比之此前的狂躁,已经温和了许多,那一段活动期,在渐渐过去。
按理说,赵云鬓应该更高兴才是,可偏偏她的心越来越冷。
近日来,黑风洞没有人来。
九日多过去了,崖山从始至终也就两个人在这里,剪烛派却浩浩荡荡来了十几号人,似围追堵截。
他们是生怕见愁就跑了,以后再也逮不到这样的机会。
将崖山的大师姐赶尽杀绝,只怕是没有什么可能,崖山也不可能真的让剪烛派这样做,但是抓住机会,给崖山扣上一个蓄意报复,滥杀无辜的罪名,却是轻而易举。
难得的抹黑崖山的机会,众人怎能错过?
可是现在……
一开始生怕见愁窜出来就跑了的众人,都有些傻眼。
一直没有人出来。
赵云鬓的阵盘摔下去,已经整整有九日多,接近十日了。
阵盘原本就是由灵石镶嵌而成,是一种一次性的消耗品,阵法的力量也是由灵石提供的,一旦灵石之中的灵气耗尽,阵法也就会崩溃。
现在,笼罩在黑风洞口的阵法,泛着濛濛的白光,原本还是璀璨的一片,在夜色之中可以一眼看见。
可现在,要仔细瞪圆了眼睛,才能看见那细细薄薄的一层光芒。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座阵法,已经支撑到了极限。
“滴答,滴答……”
周围分明没有水珠落下的声音,可是赵云鬓竟然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慢慢地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恍惚之间居然有一种错觉——
这是滴血的声音吧?
多少天了?
第一天,将阵盘摔在黑风洞口,赵云鬓料定见愁撑不到几个时辰,就要灰溜溜地滚出来,毕竟筑基后期的修为,能撑多久?
可是他们从日出等到日落,洞口竟然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那时候,赵云鬓想,一定是崖山的长辈们给了她很多的法宝,才能撑到现在。
顶多三天,三天之后,她一定滚出来了。
赵云鬓已近磨刀霍霍,正好剪烛派的人也都来了,胆气一壮,几乎立刻就放了狠话。
然而,崖山那边的颜沉沙和戚少风,却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说,我们跟你们一起等大师伯出来。
那时候,他们还不明白这个眼神的意思。
可如今所有人都明白了。
是怜悯,是嘲讽,是兴叹……
崖山大师伯见愁,以筑基后期的修为,在黑风洞里待了快十天!
剪烛派所有人,不敢与崖山发生冲突,只能站在外面等待。
可是没有人出来。
从一开始的笃定,到后面的不断失望,再到此刻,已经只剩下麻木。
第四天,见愁没出来;
第五天,见愁没出来;
第六天,见愁没出来;
没出来。
没出来。
没出来。
……
坐在不远处的颜沉沙,慢慢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摇头啧啧地叹气。
戚少风望着那一黑风洞口的眼神里,却充满了一种向往:“我就知道,大师伯一定不会那么早出来,让他们如愿的。颜师兄,你说大师伯在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奇遇?”
奇遇?
颜沉沙一怔,手指一甩洞箫,道:“或许吧。越迟出来越好呢。”
看看那边赵云鬓一副如土的面色,颜沉沙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意。
没灵石就不要当自己财大气粗嘛。
真是,阵盘都甩出去了,如今在这里心痛,多没品?
不过,重要的还在后面。
眯着眼,颜沉沙愉悦地看向了黑风洞口。
一阵黑风吹来,那薄薄的阵法光芒一阵摇曳,阵脚的灵石眼见着颜色已经变成了一片灰白,没有什么光泽了。
简直像是一条苟延残喘的狗。
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到了这一座阵法上。
商了凡在剪烛派的人来了之后,也不好坐在崖山这边,便已经走了过去,与自己的同门们待在一起。
他也望着那一座阵法,看着这情况,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都快十天了,崖山的见愁前辈还没从洞里出来,根本不可能啊。如果真如你们所言,她只有筑基期的修为,怎么也撑不到这个时候。赵师姐,你是不是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