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今日”。
王却说这话,到底是对她的身份有了判断,还是对她此行的目的有了察觉呢?见愁无法参透。
她想起的,只有那一道剑气!
当日夜探夜航船地牢,那一道自幽暗处腾跃而起,浩荡席卷,令人惊艳至极的剑气!
隐者剑,王却。
拥有这样强横的实力,且背后又有昆吾作为支撑,今日还出现在了白银楼,天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又藏了怎样的祸心……
或许是偏见,或许是顾虑,也或许是懒得说话。
见愁最终都没有给出一个十分明确的回答,只是勾起了一个浅淡的笑容:“什么时候,可只有天知道。”
模棱两可的回答,可以说相当不负责。
但王却听了,却是半点介意都没有,甚至还露出了一丝意料之中的表情,当下只对见愁略一拱手,告了辞:“那在下便拭目以待了。”
“不送了。”
见愁可客客气气地道别,回了一礼,站在原地目送着,只看王却脚步如来时一般悠闲,踱过了大半条走廊,消失在了另一边拐角的尽头。
先前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澹台修,自然也看着。
只是直到这个时候,他那两道俊眉才慢慢地拧了起来,重新看向见愁的目光,却变得奇异了许多:“此人修为不俗也就罢了,周身这气质,未免也太独特了一些……”
见愁挑眉,无话。
澹台修却笑起来:“不过这般的人物也不能得知仙子芳名,看来在下也暂时不必费力气问询了。不如期待一下,说不准今天就知道了呢?”
“澹台公子……”见愁顿时有些无奈起来,不得不解释,“按理说公子盛情相邀,我该告知公子名姓。但今日确有几分不便之处,公子诚心以待,我也不想随意起个假名假姓糊弄,还请见谅了。”
“哈哈,无妨,无妨!”
其实澹台修本来的确有些介意的,但回头一想自己接近见愁的目的也并不那么单纯,乃是看中了对方的体质,所以半斤八两,有什么可计较的?
他连忙摆了摆手:“名姓都是小事了,还是今天一起看热闹要紧,仙子请进。”
说话间,他已经直接走到了离火间的门前,轻轻一推。
两扇门上早就绘制有阵法,与底楼大堂的传送阵相通,能感应到澹台修的气息,所以眨眼便朝着两侧打开。
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便出现在了见愁的眼前。
精致的云水墨画屏隔断了内外两间,高大的玉瓶中插着的乃是明日星海独有的小叶星竹,绕过画屏便可见两侧墙上悬挂着山水画轴,靠外则是开着的窗,垂着几卷竹帘。
窗前置一圆桌,一应灵茶已备,更有一只错金云纹博山炉搁在上头,沉水香烟袅袅而上。
澹台修入内,走到了窗前竹帘前面,扒开一条缝,向外看了一眼。
“白云楼格局特殊,你看,这一间便是贴着‘回’字型的内侧的,周围,包括下面的两层,便是接待今日来客的地方。最底下这高台,就是用以展示的‘隔岸台’了。”
“取的是‘隔岸观火’之意吗?”
见愁打量了打量这周围,也走了上来,站在澹台修身边,通过他扒开的这一条竹帘缝隙,朝外看去。
果如他所言。
白银楼百丈高,统共九十九层。此刻可以升降的隔岸高台,已经上升到了第九十七层的底部,被周遭的高楼环绕,就像是一座突兀的山峰,又像是一座不与周围高楼相连的孤岛。
从见愁所处的窗前,到那高台,约莫有十丈余的空隙,有如鸿沟。
“应该是那个意思吧。”
毕竟当初这里是一个供人争斗的地方,看客们不参与争斗,自然就是“隔岸观火”了。
澹台修望着那隔岸台,也望着其深灰色表面那些斑驳的刀剑痕迹,还有一些陈旧的、褪色到几乎快看不见的褐色。
“这里,曾经可是个刀光剑影、鲜血横流的地方呢……”
“现在不也是吗?”见愁回头看了他一眼。
澹台修一怔,接着便失笑,回眸看她,目中深意流转:“我忽然不相信,仙子只是来看看热闹。”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见愁很想说自己也没觉得他会相信,但话出口却没有那么直白:“今日白银楼必定群雄汇聚,区区不过无名小卒,即便有凑这热闹的心,只怕也没那个力……”
这是实话。
但澹台修不信。
“仙子这话可就……”
他一转身,便想要对见愁说什么。
可没想到,话还没说到一半,窗外下方忽然传来了一声朗笑:“哈哈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这不是闲山真人吗?您也来啦!”
“哎哟,明峰道友,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下方一道声音也跟着笑起来,回道。
见愁顿时愣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顺着竹帘那条小缝朝外面看去,只见第九十八层南北两面各有一间待客雅间窗前的竹帘被卷了起来,南面站了个老道,右边则坐了个长髯老头,正相互拱手见礼。
很显然,这两人认识,并且都没想都能在这里碰到对方。
“哼,闲山真人,明峰老鬼……”
澹台修自然也看出来了,但两道眉却皱了起来,语气之中颇有几分轻蔑之意。
“这两个老家伙,也不过就是元婴初期的修为,行将就木了,眼下还敢来这等的是非之地……哪里够看?”
不够看?
见愁听得眼皮一跳,竟莫名从澹台修这话中嗅出了一股山雨欲来味道,仿佛腥风血雨就在眼前。
“澹台公子的意思是,他们还不够格参与今日的‘悬价’吗?”
“他们够不够格,可不由我说了算。”
澹台修摇头,但扒着竹帘的袖长手指,却慢慢地放下了,那一双暗银色的神秘瞳孔中,却闪过了几分思量。
“这得要看看,今日到底都有谁会来了。”
见愁的心思还是很敏锐的,眨眼就从澹台修看似正常的话语中,听出了玄机所在:“看来,这白银楼悬价,是有大人物要来?”
“……你还不知道?”澹台修听她这般说,目光忽然变得古怪了许多,随即却笑出声来,“果真是如我先前所料,仙子对星海的一些事情,的确不熟。”
这……
见愁隐约觉得自己恐怕又是闹了什么笑话,但这时也不窘迫,甚至十分坦然:“还请澹台公子指点一二。”
“指点不敢当,还请仙子看这个。”
澹台修只觉得自己如今扮演的这个角色,既能和见愁搭上话,又能帮上忙,实在是俘获美人芳心最好的角色,因此爽快地没有卖半点关子。
他随手一翻,掌中便已经摊放着一张玉折了。
“这是……”见愁顿时讶然,“智林叟日新?”
“不错。”
澹台修随意地翻开,便将折子递给了见愁。
“若论这天下的消息,智林叟敢称第二,只怕没人敢称第一。外面的事情不知,但至少中域的事情,他了如指掌。似今日白银楼悬价这等大事,他是必定会跟随而来的,夜航船发了多少请柬出去他都清楚。届时谁来了,名单必定出现在上面。”
“……”
见愁顿时无言,目光在折子上一扫,立刻就发现了右下角一个原本什么字也没有的位置,出现了“白银楼悬价风云录”几个字。
开什么玩笑……
今早她离开天地逆旅客店的时候,还特意看过了《智林叟日新》以确保自己没漏掉任何有用的消息。
可哪里想到,这会儿这折子竟然有了变化!
不必说,一定是智林叟干的好事!
当年的左三千小会,不就是这样吗?为了保证买了玉折子的人能第一时间得到有关一人台之争的消息,智林叟都是得知了某个信息之后,立刻对排名进行修改。
求的就是准,就是快!
“原来如此……”
见愁心里叹了一声,已经约略明白了澹台修方才那话的意思,手上只朝着“风云录”几个字一点。
“刷!”
那一瞬间,就好似洪水开了闸。
一片璀璨的光芒闪耀出来,竟是密密麻麻一大片的名字,当头一行便是——“夜航船请柬名录”!
扫尘斋,虚云长老;
五行八卦楼,褚木生;
雨剑山庄,素剑真人;
……
一个又一个的名号,排了老长,见愁甚至在里面看见了沈腰的名字,那个东南蛮荒中第一个以女修身份成为妖魔三道潼关驿大司马的女修。
只不过,这些名字,有的亮了起来,有的却还灰暗的一片。
澹台修在旁解释:“夜航船邀请的名单都在这里了,不请自来的则暂不知晓。名字亮了的是来了的,灰暗的是还没到的。端看这个,你就知道今日的戏,会有多好……”
亮了的,是来了的;
灰暗的,是还没到的。
戏会很好吗?
见愁看着这长长的、亮起来大半的名单,心却是沉了不少:这样多的人,且都有各自的来头。她如今一个人,单枪匹马,要怎么才能在这样的重围之中解救出左流来?
这事儿不仅要钱,简直是要命了!
暗自一声苦笑,见愁心底的忧虑,是又深了一层。只是挡着澹台修的面,她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
“东南蛮荒虽毗邻明日星海,但相距也很远吧?按着妖魔三道的规矩,潼关驿大司马身份最尊,堪称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这一位沈腰——”
见愁本是神色如常地浏览着名单,想着要从澹台修这里打听点什么。可话说到一半,却突兀地停止了,就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地掐断!
那一双清澈且镇定的眼眸里,忽然就添上了几分错愕和惊诧。
澹台修有些意外:“怎么了?”
先前那么多在星海举足轻重的人物,都没能让他多眨一下眼,这是看见什么了?他顺着她视线的落点看去,于是顿时了然——
剑皇,曲正风。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就这样缀在整片长长名单的最后,目前还是灰暗的。与那些亮起来的名字相比,甚至显得有些不起眼。
但……
一旦看清楚了,又有谁敢忽视这个名字,敢忽视那一份油然生出的敬畏呢?
“夜航船怎么……”
见愁的声音,有种莫名的艰涩,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分艰涩,到底因何而来。
“传闻夜航船气焰嚣张,与曲……与剑皇作对已久。如今这个左流与崖山颇有点渊源在,他们怎么敢将请柬送过去?”
“摆明了是挑衅啊。”
澹台修一耸肩,给出了一个最常见也最标准的答案,笑起来却多有几分讽刺的味道。
“只是可惜了,他夜航船费尽了心思要,剑皇陛下却未必会赏这个脸面。海光剑三尺,崖山剑一柄,夜航船说到底不过是跳梁小丑……”
澹台修言下之意,见愁听得明白。
细细一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只是,此时此刻,这个名字如此实在、又如此高不可攀地出现在她面前,到底让她心底那种复杂的感觉,攀升到了极致,根本压不下去。
“澹台公子说得也对……”
毕竟曲正风现在已经不复崖山门下,地位更是翻天覆地,超凡入圣,封号剑皇,乃是明日星海三大巨擘之一了,又怎会去搭理夜航船这种小角色?
他若来了,那才是真见鬼了。
见愁想着,终于慢慢将心底那一分莫名的压抑与血液里三分奇异的滚沸压了下去,合上了玉折,也遮了这灰暗的五个字。
“说起来,澹台公子也是收到请柬的大人物,今日来,也为左流?”
第329章 底价
“啊?”
澹台修怔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她看了曲正风名字这反应,他还以为她要多问上两句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换了话题。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生出几分奇怪的感觉。
但澹台修也没往深了去想,因为见愁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有些特别,让他眼底那幽暗的神光,忽地闪了闪。
“唔,这个……如果我说,我是因为左流有业火红莲,想买此人会去修炼,仙子信吗?”
“修炼……”
买回去修炼?
见愁乍一听,竟没听出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来,正想问“什么修炼”,可还没等话出口,脑子里便猛地一激灵,一下反应过来了——
等等,修炼?
澹台修的“修炼”?!
这一瞬间,她吓得整个人都清醒了!
澹台修啊!
他的体质,他的修为,明日星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竟然跟她说是要买左流回去“修炼”?!
见愁本以为自己好歹是个元婴期老怪了,经历过生死,见过了大风大浪,以后遇到什么都应该是镇定自若模样。
可万万没想到……
竟一朝败在这轻飘飘的一句“买回去修炼”上!
她忽然觉得有些眩晕,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兴许也是知道自己这一句话实在惊世骇俗,澹台修以手掩唇,咳嗽了一声,遮掩住了声音里那一点不明显的笑意:“咳,那个,仙子?”
“……”
见愁听见声音,终于略略回神,有些僵硬地抬眸看了他一眼,这时候,意识与理智才慢慢地回到了她身上。
“我不信。”
“为什么不信?”
澹台修立刻有些惊讶起来,微微睁大了眼睛,显然没有料到见愁的回答,毕竟看她先前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是信以为真。
见愁对澹台修并不了解。
其实她并没有判断的依据,只是单纯地无法想象一个一身混混习气的左流跟这一位男女通吃的澹台修搅和在一起的场面。
如果要编理由……
“澹台公子体质特殊,想修炼,要什么人应该都不会缺。业火红莲虽是千年不遇的至宝,但若要提升人修为,多半需入丹药。如此其力,便进入服食者经脉血肉中。即便是修炼,怕也无法从中得到太多益处。”
“哈哈哈,仙子实在是料事如神啊!”
澹台修听完,便笑了起来,叹了一声,走到了桌前。
这圆桌上,除却茶具与香炉之外,其实还放着另一样东西。
一枚深青色的玉简。
四角绘制着精致的银色云纹,中间则是古拙的“白银”二篆字,约莫两指宽,一指长。看形制便知道,这玉简应该就是今日白银楼将要悬架之物的“清单”了。
澹台修伸出手去,就将这玉简拿了起来,放在手中把玩,
“业火红莲之力,我固然觊觎,只是如今那左流已修炼至元婴,必定将红莲吸收殆尽了。若要重获其力,非要将此人吸干不可。我可没那个胆子呢……”
“没那个胆子?”见愁诧异。
澹台修眼底露出几分深意来,却没有再回答见愁的问题了,只是依旧站在窗前,声音里透着几分悠然:“仙子不好奇我为什么来了吗?”
“澹台公子肯说?”
见愁微微挑眉,镇定自若。
“呵。”
澹台修一笑,只勾着那一枚玉简,轻轻一转,依旧透过竹帘那极其狭窄的缝隙,看着外面逐渐热闹起来的上三层。
“悬价在即,来的大人物可有很多呢。人一多,总有那么几个是我的仇家……”
明亮的天光,透过缝隙,照在他身上。
茶具整洁,香炉古旧,袅袅的烟气飞起,薄薄的一片,朝着窗外飞去。但澹台修的声音,其实比这轻烟更难琢磨。
见愁就站在后面望着他,又缓缓将目光移到了他的手中,那一枚绘着银纹的玉简。
*
“啪。”
一声清脆的响,深青色的玉简在沾着灰尘的干燥地面上撞了两下,恰恰好钻过面前囚笼的缝隙,落在了左流搭着的腿边。
他睁开眼来,便瞧见了立在前方的一道人影。
这是在白银楼隔岸台的下方,一个极其幽暗的空间,但前方挂着一盏精致的银灯。
灯光将眼前这人的身影拉得长了,投落在地面上,正正好折叠到囚笼跟前儿。左流看不清对方的五官面容,但这一段日子以来,他对来人已经十分熟悉了。
梁听雨。
她双手环抱着,背对着那一盏银灯,注视着囚笼里左流有些颓唐的姿态,冷冰冰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轻嘲:“悬价的名录已经出来了,再过小半个时辰,盛宴就要开始,你倒是悠闲。”
他就在这里坐着,能不闲吗?
左流头靠在一侧的囚笼栅栏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听见梁听雨这话,更是不给面子地打了个呵欠:“我又不用忙着去查当日闯地牢人的身份,当然闲了。梁祭酒这两天可真是忙坏了吧?”
“……”
这王八羔子!
梁听雨听见他这话,眼角都克制不住地抽搐了几下,一时恨得咬牙切齿,竟说不出话来。
这几日,她的确是忙坏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
最深处的地牢,竟像是大街上的菜市场一样任人出入,而她还没能留下其中任何一人来,岂能不背锅?
而这一切的根源,就在眼前这个满身痞子混混习气的家伙身上!
“若不是你还有些用处,现在我早就两刀剁了你喂狗!”
话里的杀机和厌恶,半点都不隐藏。
梁听雨也不走过去,只是站在原地,双眸之中已经是一片冷酷之意:“现在我不跟你计较。你自己该知道,悬价结束,便是你的死期!”
“死期么?”
左流终于动了一动,伸手将地面上的玉简捡了起来,随意一看,便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早知道你们抓我去悬价,必定别有目的。只是我左流说到底不过是个无门无派的臭流氓、脏混混,你们竟然敢标十万灵石的底价……”
十万灵石!
左流发誓,自己这辈子见过的灵石都没有这数的十分之一!这一笔数,大到他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脑子里,都没有个清晰的概念。
夜航船是疯了吗?
“就是抢钱都没这么夸张的,贵派对我这种小人物,未免也太高看了吧?”
左流摇着头,只觉得夜航船上下脑子都有毛病。
梁听雨见了,只是冷笑:“高看不高看,过两个时辰就见分晓。只不过,你心里很挣扎吧?”
“……”
左流抬头来看她,没有说话。
梁听雨却仿佛已洞悉了他的心思,照旧挺直着脊背,逆光立在左流眼前,微微一挑眉:“毕竟,如果我是你,也十分希望有人会来救我,但又不希望他们落入凶险的陷阱呢……”
“啪!”
持握在手中的深青色玉简,瞬间被指尖陡然爆发的力量捏碎,发出一声尖锐的裂响。
左流坐在阴暗处,手背上的青筋已然突起,原本混不吝的目光,却陡然变得凶狠了起来。
“你知道你看起来像什么吗?像是一头困兽。”
梁听雨看着他这模样,终于觉得先前被他讥讽的那一股憋屈得到了舒缓,心下解气,又隐隐带着一种嗜血的期待。
“现在,就等等看,有没有人来救你,来了又会是谁……”
来了,又会是谁?
左流的拳头慢慢攥得紧了,却感觉喉咙里有一股血腥气往上冒,只目视着前方的梁听雨,头脑中却冒出了另一名女修的身影。
更从容,也更傲骨……
第330章 群英至,悬价始
“那个女修,会来吗?”
身处于白银楼大门前,代表扫尘斋一命先生前来的多宝道人周钧,脑海中也浮现出了一名女修的身影,神思不由有些恍惚,于是这么轻轻呢喃了一声。
今天的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墨绿道袍,手持着雪白的拂尘,看上去着实有一种仙风道骨的味道。
只是站在此地,却依旧有一种莫名的心虚。
谁让他只有金丹期呢?
周钧自己想起来,也是忍不住苦笑。
白银楼这一场盛会,想也知道,仅有金丹期修为的他,是连收到请柬的资格都没有的。但怎奈他如今为药王一命先生效命?
明日星海三大巨擘,一命先生可算是里面“人缘”最好的,没有人想得罪。
他痴迷炼丹炼药,对各类天材地宝也有十分的兴趣。甲子之前那业火红莲出世的时候,他便有心要拿到手中。谁料被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臭小子横插一脚,失之交臂,扼腕叹息不已。
如今白银楼又忽然爆出这小子的消息,岂不代表着一命先生心心念念的业火红莲也有了着落?
虽然希望有些渺茫,但他又怎可错过?
如此,才专程派了周钧前来,若有机会,便要拿下左流,或者说拿下业火红莲。
按理说,周钧不过一命先生办事,心里应该很轻松。
可真等到了白银楼下,看着周遭涌动的人潮,听着四面鼎沸的人声,他心里反而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
这一切,都是因为几日前在东海的所见所闻。
那名女修啊。
覆盖海面上百里的劫云,疾驰而来、剑意飞掠的黑色长剑,还有那处变不惊、不卑不亢的洒然姿态,更不用说——
她在瞧见夜航船那一艘大船时的反应。
“掐着时辰算算,当时那一艘大船,十有八i九是押送左流的船。她见了这船,却骤然色变,以至于纵身相追,回来还问我夜航船的消息……”
这中间,要说没点什么联系,鬼才信!
只是周钧半点不敢往深了想。
左流是什么人?
虽无门无派,可在左三千小会之中大放异彩,有关系到青峰庵一事的隐情,更不用说还会牵扯到崖山昆吾两大巨擘的身上。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说出来的话,很可能在左三千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那么,一个十分关注左流、甚至追问夜航船消息的人,又该是什么身份?
不敢想,不敢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