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竟是不慌不乱。
秾艳的眉梢轻轻一挑,已带出一缕韵致,先看了挑事的雪音一眼,才将那潋滟的眸光一转,落到一旁并不说话的“萧谋”身上,颇带着几分张扬而明显的恶意,勾着那懒洋洋的嗓音道:“雪音师姐说的当然是真的,但孔长老明鉴,我本知鬼兵征召之事事关重大,又怎敢轻易拖延?只是萧师弟道中身体不适,我总不能视而不见,强行赶路吧?是以停下来照顾,为萧师弟运功疗伤,这才耽搁。”
身体不适……
停下照顾……
运功疗伤……
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正常极了,但当这句话从声名狼藉的莲照口中说出来时,简直不堪入耳!
谁都知道她素来不待见萧谋,欺压之,戏谑之,嘲讽之,善意从来没有,恶意却是要多少有多少。
理智告诉所有人——
莲照这明摆着是在用这种话羞辱萧谋,同时让萧谋为她背黑锅,可算是心如蛇蝎,坏得很。
可落到感觉上,完全是另一回事。
没有人能控制自己脑海里乱窜的想法。
光看莲照那斜斜看着人时候那眼神,都能被勾得心痒痒,让人觉得她好像在看自己,又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越是不确定,越觉心旌摇荡,难以放下。
不只是男人越坏,女人越爱。
有时候,女人越坏,男人越无法自拔。
莲照便是“坏女人”当中的翘楚之辈,一举手一投足,莫不都是勾引,莫不都是惑诱。
众人的目光,随着她的目光,都落到了“萧谋”的身上。
看他面色苍白,孤僻地站在旁边,又看他抬头看了斜睨着他似乎笃定他必定要认下这桩哑巴亏的莲照一眼,目中涌现出几分压抑来,甚至连垂在身侧的手都握紧了。
分明是敢怒不敢言的姿态。
众人都以为他会说出点什么来。
然而莲照却是那雪白削尖的下颌轻轻一抬,用一种更恶意的目光看着他,气焰显然比方才还嚣张,更透着点似笑非笑味道。
于是“萧谋”最终也没说什么。
孔隐长老眉头紧皱,问他:“莲照说的事情可属实?”
“萧谋”垂下头,眸光也压了下来,低声回道:“是萧谋练功出了岔子,多亏有莲照师姐出手搭救,才免于修为倒退之危。这一次耽搁延误,实不是莲照师姐之过。”
“……”
这发展完全在雪音意料之外,在听见“萧谋”这回答的瞬间,她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萧谋平日并不反抗莲照也就罢了,毕竟都是平日里些许小事。可在眼下这种大事上,怎么还主动替莲照背锅担责?
中间……
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众人听了“萧谋”的回答,也都议论纷纷,看他的目光里也一下多了几分难以名状的暧昧和了然。
男修嘛,几个过得了美人关?
极域中的鬼修们与十九洲倡导清心寡欲的修士们可截然不同,这种事见得实在太多了。
看萧谋这模样,想也知道半道上必定发生了点不可为人道的事情,只是以他往日与莲照的关系来看,他去招惹莲照的可能不大,多半还是莲照故意招惹了他。
有时候,莲照就是玩玩而已。
撩拨男人的手段她自是第一流,萧谋虽与她有过颇多的过节,但毕竟毛头小伙子一个,看着就知道不是个常在女人身上打滚的,在莲照这种尤物面前一时把持不住,实在太正常了。
所以眼下在莲照明显胡乱推卸责任给他的时候,他虽惊怒于这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却又不敢反驳。
毕竟天知道那一个时辰他们做了什么。
现在不硬扛下这口黑锅,再叫莲照真抖落出点什么来,那才是丢脸至极呢。
根本不消这两人说什么,众人脑海中早已补了一出大戏:面对坏女人不定的冷热与喜怒,被欺负却又从卑微中生出那么一点隐秘的爱,恨她不属于自己一个人,又无法自控地沉沦……
完美。
合情合理,毫无破绽。
就连孔隐长老都忍不住怀疑地看了萧谋一眼,但最终念及时辰已经耽搁了有一会儿了,不能再耽搁下去,所以未在此事上过多纠缠,只道:“这一桩延误之过先记在这里,待容后事毕再行处置。”
见愁当然没有异议。
曲正风则应一声“是”,算是彻底将这件事扛到了“萧谋”的身上。
雪音的目光则在两人之间逡巡,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孔隐长老却已将这件事揭过去了,随后便看了后面黑压压的数百鬼兵,道:“现在立刻启程,速速赶往鬼门关望台!”
鬼门关望台。
见愁听后,目光微闪。
早在搜魂莲照得知他们征召鬼兵的去处时,就已经关注到了这一点。一定程度上而言,曲正风同她都觉得值得冒险去假扮莲照、萧谋二人,就是因为他们的目的地!
望台控制着地力阴华。
一旦望台为人所拔,十九洲天地灵气就会大肆入侵极域,将原本望台所控制的区域占据。
修士依赖天地灵气,鬼修依赖地力阴华。
开战一定要有战场,在特殊的阴阳界战上,战场的环境极大地限制着双方的实力,到底是在充斥满天地灵气的战场上战斗,还是在充斥满地力阴华的战场上战斗,将是两种天差地别的状况。
鬼门关之战僵持至今,未有胜负。
若他们此行能在望台上动点什么手脚……
见愁与曲正风都知道轻重,也知道阴阳界战的关键点在哪里,这时依旧分毫破绽不露,跟着这一位无常族的孔隐长老,向鬼门关的方向去。
与此同时,另一队人马也向鬼门关而去。
只不过,见愁他们是从枉死城的方向向外去找鬼门关望台,这一队人却是从鬼门关外向关内的方向行来。
距离狰狞耸立的鬼门关已经不到十里了。
陆香冷心底终究还是冒出了几分心惊与焦虑。
她看向行进中远望着鬼门关的谢不臣,只觉得昆吾这一位天之骄子平静的眼神里好像藏着点什么,但真要细究时,又什么都不见了。
关外的旷野上,衰草连天。
阴沉沉的天幕下有阴风怒号。
陆香冷本是随同师门长辈来到极域,毕竟她炼丹与医毒之术出众,颇派得上几分用场,今日是与其余众人一起被谢不臣选了来、奉昆吾横虚真人之命,前往查探望台。
算起来,谢不臣才是执掌的话事人。
有关他的决定,她本不该多问。
只是鬼门关处有极域众多鬼兵把守,以她的智谋,完全想不出他要如何带领着他们通过此关,去刺探设在关后的望台。
眼下距离越来越近,她到底还是没有忍住,蛾眉微蹙,迟疑着开口向他问道:“谢道友,鬼门关已近,我们如何才能过去?”
第470章 相撞
“这一次, 可都把精神给我打起来,绝不是你们平日在族中那懈怠模样便可蒙混过关的。”
“届时不仅有我们无常族, 鬼王日游等族也会出现。”
“若因你们谁的错漏, 被阎君责斥,丢了我们无常族的脸, 待战事一了回族后, 绝没有你们好果子吃!”
往鬼门关驻地去的一路上, 孔隐长老的话其实都不多, 眼见着行程过半了, 才一下想起来,莲照、萧谋、雪音三个小辈之间的关系,好像并不是很好, 免不得要费心提点一番。
雪音自然是面上答应,心底里嗤之以鼻。
她不会觉得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毕竟他们无常族这一片人里面,最有可能出差错的是谁, 简直一目了然。
偏偏该这样想的那个人不这样想。
见愁假扮了这莲照一路, 眼下装起来也算是轻车熟路了,听了这话只埋首低头,轻轻地一笑,半点妖娆味道都没掩盖。
竟是向孔隐长老道:“还请长老放心, 此行莲照必会好好约束他们,不让他们闯祸。”
“……”
孔隐长老噎了一下, 瞬间无言。
他面露复杂地向这半点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修看了一眼, 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 但最终还是将嘴闭上了。
曲正风所假扮的萧谋是个话少的,性情孤僻,尤其是在有莲照在场的情况下,不说话也正常。
所以他保持了沉默。
但见愁并没有,非但没有,还状若无事地向已经不说话的孔隐追问了起来:“不过孔长老刚才提到了阎君,莲照早先只知道鬼门关战场由秦广王殿下的大判官崔珏大人督战,现在是换了吗?”
“刚换的。”
孔隐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听莲照问起,那神情便严肃了许多。
“方才望台那边已经传来消息,说是楚江王已至。雪域那头出了意外,原本的布局被破坏,楚江王殿下也是才奉了秦广王殿下之命,临时来坐镇鬼门关,看样子要与十九洲那帮子不懂事的修士耗上一耗了。”
八方阎殿第三殿,楚江王!
见愁先才听着孔隐提到“阎君”两个字的时候,只是出于敏感与谨慎一问,哪里想到竟然真的是阎君来坐镇战场了!
心底,顿时就凛然起来。
她与另一侧走着的曲正风不动声色地对望了一眼,显然都觉得眼下的情况变得棘手了起来。
话说到这,一般而言已经不适合再问下去。
一则是上位者的事情,不该他们问,二则问了之后难免会让人察觉到提问者过分的好奇,难免怀疑其动机。
可若是不问,回头被动的就是他们了。
幸好,眼下并不算是什么“一般”情况,见愁眼下假扮的这一位“莲照”也绝不是什么“一般”的人,所以并不能以“一般”来论。
她眸光一转,已凑到孔隐身旁来。
内心里虽为自己此刻的姿态大倒了几分胃口,但面上已将那居心叵测、若有所思的模样装了个传神,半点也不遮掩地直接向孔隐追问楚江王的情况。
雪音在他们后面一些走着,听着那别有用心又勾魂摄魄的声音,心里面便一阵烦躁,暗地里却是冷笑了一声。
她哪里能看不出莲照的用意?
素来是个趋炎附势、踩低捧高的小人,听得楚江王要来,巴不得贴上去,怕是现在脑子里已经在想怎么爬到人床上去了。
雪音这样想,旁人当然也不例外。
孔隐长老也一样。
他同样不喜欢莲照的做派,偏偏这件事还真得跟他们交代交代,于是也没计较那么多,还是将与楚江王有关的一些紧要事同他们一一细说。
首先是修为。
能在八方城拥有一座阎殿,成为仅有的八位阎君之一,在极域享有极高的地位,本事当然不小,楚江王在十一甲子前那一场阴阳界战时,就已经是返虚中期的大能,只是在战中有所负伤,有一部分实力受损。六百多年修养下来,即便是没复原完全,也该影响不大了。
其次是地位。
八殿阎君里除秦广王生自极域虚无中外,其余七位都是由鬼修晋升,大部分依据在第一次阴阳界战中的贡献而排位。原本该是宋帝王第二,仅次于秦广王,但他自谦,自称比之楚江王不如,所以由楚江王第二,宋帝王第三。也就是说,如今极域,至少表面上看,楚江王的地位仅次于至高的秦广王。
最后是性情。
据传并无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至少在其余几殿阎君各不相同的性情的衬托下,楚江王的性情显得平庸,在位的这六百多年间,都显得不功不过,颇透着点不显山不露水的味道。但也有人猜测他性情其实颇为暴躁,只是他与宋帝王似乎交好,平日受他安抚,又因十一甲子前实力折损,想不低调也不成。
“总而言之,到了鬼门关望台之后一切小心,切勿随意违拗阎君的意思。你们只是做事的下属,不出错也没人会针对你们,别自己找死就好。”
孔隐长老杵着杖,一面往前走,一面介绍过了楚江王的情况,这般总结了一句。
显然,最后这句话还是对莲照说的。
见愁已经大致知悉了自己需要的信息,在得知楚江王大致的修为之时,便已经放心下来不少,当下立刻就卖了孔隐长老一个面子,笑着道:“多谢长老提点,我等一定多加小心。”
雪音听了自是冷嗤一声。
孔隐长老看她还算懂规矩,却是没再说什么了。
一行人继续往前。
孔长老为首,带着见愁等人打头,后面跟着的一片长得奇形怪状的鬼修则都跟在后面,一眼看去,黑压压狰狞一片。
枉死城距离鬼门关本就不是很远,若是御空而行,很快就能抵达。但眼下毕竟是开战的非常时期,生怕十九洲查知他们有兵力增援,所以皆贴地疾行,速度自难与御器、御空相比,可要赶到目的地,也花不了几个时辰。
行程很快过半。
只是没想到,越接近鬼门关方向,天色越暗。
初时只见得一点暗影的端倪,像是有很多灰暗的气流在半空中游荡,众人都没多想,孔隐长老还指着那些气流向他们解释:“这些都是从地底抽取的地力阴华,全因望台而出。大部负责作战的鬼兵都在鬼门关后屯兵,但望台却不敢设在屯兵处,位置要更为隐秘。我们见到天开始暗了,应当是已经进入望台的覆盖范围了。”
但见愁觉得有些不对。
她是伪装成莲照,实际上修为要超过孔隐一整个大境界,更不用说旁边还有个修为更高的曲正风。
他们一个曾到过极域,对极域鬼修修炼所依赖的地力阴华有极其深刻的了解,一个身怀后土印这等翻覆风云的至宝,可以轻而易举地体察地面以下的动静。
两人几乎同时察觉到天际那气流的不妥之处。
看起来是地力阴华,乍一感觉也的确很相似,可能让整个天幕都便暗的地力阴华该是何等磅礴?便是鬼门关望台真能在如此贫瘠的土地上抽取这样数量惊人的地力阴华,也绝不该在距离望台还有这样远的时候,就达到这样遮天蔽日的浓郁程度!
绝对有问题!
两人心底同时升起了警惕,但又因为此刻假扮着莲照与萧谋,在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端倪下,显露出超过无常族长老孔隐的洞察力来。
所以,只暗自紧绷了身体,往前行去。
才往前行了有一里多路,原本只是阴霾着的天空,已经完全变作了漆黑的夜幕!
简直像是在天上泼了一盆浓墨!
奔行的云黑了,呼啸的风阴了,连着本该一望无垠的荒芜大地,也在这刹那间幽暗下来!
伸手,不见五指!
孔隐一路走着也隐约察觉出了不对劲,在这骤变的一刻更觉脖颈上一冷!
再察觉不出变化便是傻子了!
他面色骇然,猛然间一声大喝:“不好!敌袭!!!有敌袭——”
但这反应,已经是晚了。
他早已经带着这一队人步入圈套陷阱已深,此刻才察觉,便是想抽身都难了!
几乎在其大喝提醒的同时,周遭诡变已起!
天际游荡的那万道阴沉的黑云,呼啸着如鬼怪一般服俯冲而下,竟轰然砸到了无常族这数百鬼兵阵中!
每一团黑云,都蕴蓄着惊人的雷电之力!
猝不及防之下,惨叫声四起!
整片旷野中这一块为他们所占据的小小地面,俨然已经成为了雷电的劫地!一片电蛇狂舞的骇然与恐怖!
惊变起于刹那之间,纵是修为高如孔隐、雪音者,也一时狼狈不堪,无暇他顾。见愁与曲正风却是早有准备,毫无破绽地佯装中计,但也在感受到这黑云与雷电力量的同时,颇带着几分惊色地皱起了眉头!
他们可都是十九洲的修士!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黑云排布的方位与雷电生成的方式,无一不来自十九洲!
于是一种本来绝不应该出现的猜测无法克制地从他们心底冒出,让他们在避开了下一轮攻击的同时,抬首向他们行进的正前方望去!
青袍一袭,身影淡漠。
那终于显露于重重黑云阴霾之后的修士,不是谢不臣又是何人?!
这一瞬,第一时间浮现在见愁脑海中的问题,竟然不是“狭路相逢,现在要怎么处理”,而是——
鬼门关重兵把守,谢不臣怎么可能通过?
而且,还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一路深入,埋伏在此!
第471章 蓦然
极域万里恶土, 荒原上衰草连天。
此地距离鬼门关不过数十里距离,距离那神秘的望台想必也已经极近,若目力上佳, 抬首已可看见天边上狰狞的鬼门关的轮廓。
然而此刻,却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发生在此处的诡变——
除了,身处于诡变的局中人!
以孔隐长老为首的无常族众人哪里能想到在距离鬼门关屯兵处与望台这么近的地方, 还会遇到这种事?
更不用说,对手的手段还高出他们数倍!
四面八方黑云涌动,雷鸣电闪,即便是睁大了眼睛也完全看不清周遭是什么情况,然而阵外之人却能清楚地看见里面是什么情况。
陆香冷便站在谢不臣斜后方。
一袭雪白的衣袍在这黑云涌动的阵前翻飞舞动, 清冷的面容里彷如凝着月华一般, 虽身在这极域恶土之上,却好似蟾宫桂树下的仙姝,自有一种旁人触不得的孤高。
谢不臣的目光落在阵中, 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放在谢不臣的身上。
两个人其实算不上很熟,也就是当年在西海广场之上,她路过偶见要赶回昆吾的谢不臣身受重伤、虚弱无比,出于医者之仁心, 出手搭救, 帮过一把。
当时只道是机缘巧合,救了昆吾弟子。
谁料想后来青峰庵隐界竟还有同行的机会, 甚至还叫她目睹了昆吾一代天之骄子与崖山新辈第一人之间近乎不死不休的争斗……
之后的八十年间, 便甚少有什么交集了。
一则是前面六十年间外界关于谢不臣到底是生是死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后面二十年好不容易见愁归来、谢不臣突破元婴,却又在雪域搅动出一场新的风云,二则这段时间她自己身上也发生了许多的事情,自顾尚且不暇,又哪里有关心他人的心思?
到如今才算挣脱开一些,再看这一位谢道友时,便又更望尘莫及了。
陆香冷想过对方会很厉害,却没想厉害到这般的境界:用了那般匪夷所思之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鬼门关,这也就罢了,眼下竟还凭借着先前所得知的蛛丝马迹在此处设伏,守株待兔,布下如此大阵,轻而易举便将眼前这数倍于他们人数的鬼修困于阵中!
惊雷在她耳旁,闪电在她眸底……
此时此刻却都化作了一种由衷而起的惊艳!
到底是堪与她那一位见愁道友并称的天之骄子啊……
名不虚传。
都还没用他们这些旁人怎么出力,眼前这些无常族的修士便已经吃了大亏!
他们这一次带来的人不多,统共不过六十人,但除了境界不低但战力不高的她之外,都算是十九洲上一流的好手,其中以昆吾的修士居多。
谢不臣杀阵一动,周遭的攻击便立刻跟上了。
十九洲修士与极域鬼修之间,哪里有什么留手的道理?更不用说早在布下这杀阵时,谢不臣就已经交代过了,能杀的都杀,只留领头的作活口也就是了。
“刷拉!”
“砰!”
“轰隆……”
一时是剑光起,刀光闪!
一时是符箓出,污血洒!
只在阵法发动的瞬间,这与极域大片恶土相比算不上什么的一小块地界,便已成了生死的修罗场!
谢不臣面上没有半点波动。
他平静而淡漠的目光穿透黑云涌动的阵法,清晰地看见下方的情状,还有狼狈在阵中的每一名鬼修,寻找着自己需要的人。
小喽啰与寻常恶鬼是不必理会的。
他需要望台的位置和情况,所以只需要寻找此地修为最高之人。
一共也就那么几个。
放开灵识在场中一扫,轻而易举就发现了——
金身境界,孔隐!
然而,在他将目光调转,循着灵识锁定的方向朝这人看去的瞬间,站在孔隐不远处的另一道身影,却一下不期然地扎入了他的眼底。
深黑的裙袍,艳冶的姿态!
妖娆轻浮的眉眼,雪肤花貌,璎珞赤足,分明是哪里都不像,可就是眼角眉梢那么一点浮动着的凛然而矛盾的冷意,却叫他感觉出了一种惊人的熟悉!
怎么可能……
视线,刹那间交汇!
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他看见了她,她当然也看见了他。
没有任何的犹豫,也没有任何的怀疑,纵使视线尽头这一张脸乃至于整个人都完全不同,谢不臣也敢毫不犹豫地确信——
是她!
除了她,天下再不会有第二人,拥有这样的目光,更不会只用这么简单的一眼,便勾动他心底万般压不住的情肠与……
杀意。
第472章 暗号
阴阳界战重启已有十数日, 自开启东极鬼门以来, 便困顿在这鬼门关战场前, 与极域相互试探, 试图知道这十一甲子以来对方实力的变化与手中底牌的情况,所以都不着急。
但十九洲这边颇有几分不寻常之处。
原因便在崖山。
身为昆吾横虚真人座下真传弟子, 谢不臣当然知道, 事情并不是外界所传“见愁在雪域一役负伤所以推迟前来”这么简单。
毕竟, 没来的可不仅仅只有她。
除了她之外, 原本赶去雪域奇袭新密的众多崖山修士与明日星海修士,甚至是已成为剑皇的曲正风,竟都未前来!
有人暗中猜测是不是曲正风这个已经叛出崖山的叛徒,趁着十九洲力量空虚做了点什么,但从十九洲处传来的消息又完全不符合这样的猜测。
十九洲风平浪静,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那么,本该赶赴极域战场的见愁、曲正风并其余近千修士, 到底要做什么?
一切, 在此刻有了答案。
在他看见混在这一群极域无常族鬼修之中的艳冶女修的刹那!
短暂的目光交错,在这电光石火间,竟像是蔓延开的时光,从小小的、不起眼的一个点, 被拉长成一条细细的线。
这头是他, 那头是她。
“刷拉!”
在这被围攻的混战中, 她只将那纤细的手掌探出, 修长嫩白的手指往头上一伸, 竟是拔下了头上那赤红的琉璃钗,五指再展,精雕细刻的簪钗便化作了一柄艳红的琉璃宝扇。
扇面不大,正面泥金精细地描绘着人世间众多传说故事里那种引人堕落的女妖,眉眼半开半阖之间,竟也是惊人的艳色,俨然有点其主人的风范。
背面所绘,却是地狱众鬼。
黑水流淌,利爪尖牙,白骨骷髅!
但见得她手再翻,琉璃宝扇便在她掌中打了个旋儿,飞出时透出一种勾人的缠绵之意,然而只在半空转了一圈,再回来时,已是森然的杀机满溢!
“砰砰砰!”
从天际那盖得密不透风的黑云之下击打而来的雷电,本是无形之物,此刻竟被有形的扇面切割,顷刻崩毁!
炸裂声四起,阵中众人压力顿时一轻。
见愁在与谢不臣对视的刹那拔扇出手,待扇回手之时,目光已然移开,面上看似平静,心内实已波涛翻涌!
她太了解谢不臣了。
旧日那些时光淌过,总要在人身上留下一点烙印。她虽毅然决然地抛却了过去对自己的阻碍,一心珍视眼前的时光,活在这一时、这一刻,可谁也无法否认,从某种意义上讲,人总是被过去统治着。
谢不臣只用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也只需要一眼,就能判断出谢不臣认出了她!
千般念,万般想,皆在这一刻纷乱如出行兵马一般从她头脑里冒了出来,让她在抛开先前“谢不臣究竟是如何通过鬼门关”这一疑问的同时,意识到一个更关键甚至更致命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