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域阎殿,八方城中,八位阎君,虽是各怀心思,他不喜欢之人也甚众,可泰山王除外!
要他就此离开,绝不可能!
生与死的一瞬间,仵官王那一双猫儿似暗红的大眼之中,闪现出了一抹狠色,竟是五指成爪向自己胸膛内一探!
“噗嗤!”
没有四溅的鲜血,只有四散的魂力。
半颗赤红的心,已被他硬生生从自己胸膛内掏了出来!陡地一变,扭曲起来,霎时长成一头血红的巨怪,向傅朝生、向曲正风扑去!
与此同时,他原本卓有神采的面色迅速地灰败了下去!
身形却似电闪,在这瞬间脱离了战局!
竟然是如鬼魅一般向见愁的方向而去!
都市王如何料到他竟忽然使出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一时之间已夹杂着惊惧与不解叫了一声:“仵官!”
仵官王浑然没听见一般。
横穿这无尽剑雨!
一直尚未退去青涩的手掌,已在电光石火间抓住了颓然跪在地上的泰山王肩膀,竟直接将人带走!
来得快,去得更快,中间没有半分停留!
甚至,也未遇到半分的阻碍。
站在泰山王近前的见愁,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任由他将人带走!仵官王救人得手之际,难免心生惊诧,一道浑厚的魂力注入泰山王体内缓解对方重伤之势的同时,回首望去,竟只见得那手持六尺锈剑的女修,用一种极难言明的复杂目光望着他……
为什么不拦?
这样的疑惑,从仵官王心中划过。
而被他救走的泰山王,并未绝灭生机,也在此刻的疾行中,艰难地向那女修望去……
也许,只有经历过这一剑的他才能清楚地明白,这一眼所藏着的千形万象、无尽悲慨吧?
这一刻,唇边竟挂出一抹笑来。
恍惚间,好似有些许的明悟。
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
仵官王这出乎意料的转向和取舍,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的成功更让所有十九洲修士都目瞪口呆!
没有人知道,见愁为什么不动手。
也没有人能清楚地体会她此刻的心绪。
仵官王拼死强行逼退曲正风与傅朝生时,那半颗心所化之妖物,无手无脚,无眼无鼻,仅一张赤红的大口,径直向两人吞去!
曲正风本想仗剑斩之,但傅朝生的动作更快!
这半颗心,在他看来完全是徒有妖形。仅方才阻挡他们的片刻显示出了巨大的威力,眼下却是感觉不出半分的妖气,他连伸出去的手都没撤回,径直一把将此妖攥住,向自己口中送去!
生吃妖物!
“呜啊!”
一声绝望的怪叫!
恐怖的妖力刹那间摧毁了其完整的妖形,竟在傅朝生那苍白的五指间,重新变作了半颗血淋淋的心!
他隐约觉得有几分奇怪,似仵官王这样的极域阎君,本是鬼身,如何能从胸膛中掏出这样淌着血的、温温热的半颗心来?
只是他动作远比动念要快!
待意识到自己心中升起这疑惑的瞬间,已将这半颗心吞入腹中,再一感觉,竟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半点踪迹也寻不着了,好像从没有出现过。
但就在他将这半颗心吃进去的瞬间,已然遁逃到枉死城外的仵官王,却如遭重击,疾行之中一口黑血已然喷出!
这一刻遽然回望——
目中竟是数不尽的愤怒与绝望!
含恨之下,他只猛地向鬼门关方向张口一吐,竟是有十七道灵光虚影,如星辰坠落般落在了虚空之中!
眨眼竟凝出十七道身形面貌各异的人影!
但奇怪的是,几乎每一道人影都穿着极似十九洲修士,又或者说,极似崖山修士的衣袍,手持长剑,或凛然或飘逸,浑没有半点极域鬼修该有的诡戾凶气!
傅朝生将那半颗心吞下,既未觉出有什么变化,更不觉有半分的不适,心底虽有些奇怪,但既在战中,眼见得仵官王、都市王二人从自己眼皮底下遁逃,想也不想便要追上前去。
眼前这十七人,也不过寻常拦路虎罢了。
他抬手一挥,便欲将“他们”都散成齑粉,然而抬眸时却觉这十七人无论是面容还是神情的细微处,都有些熟悉,居然与当年鼎争中遇到的钟兰陵近似。
这一时间,便起了半分迟疑。
眼角余光一晃,更发现原本下手之狠丝毫不弱于他的曲正风,竟在这一刻僵硬了身形,完全停止了自己所有的动作!
于是他下意识向见愁看去。
只看见见愁那同样与曲正风一般被定住的身影,还有眼底骤然而起的悲哀与惊怒!
自当年极域鼎争遇到钟兰陵后,她最害怕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第493章 崖山人杀崖山魂
终究还是难以释怀,更无法忘却。
那出现在鬼门关后,距离十九洲众人并不遥远的十七人,就凌空站在那里,手持利剑,目视前方,满面的昂扬!
多少人从这一刻的神态里,窥见了一点难言的熟悉?
十九洲之上,以剑闻名的宗门,只有两个!
一者昆吾,一者崖山!
观这十七人气质与服制,却是无论如何都同昆吾沾不上什么边……
昆吾的修士,已然面面相觑;崖山这头,更是瞬间骚动了起来,交头接耳地说话,似乎都在谈论这忽然出现的十七名修士到底是何来头。
只有知晓内情的一干修士,在这瞬间陷入沉默。
那种压抑的、死寂的沉默!
早在见愁自极域释天造化阵内脱出,经明日星海回崖山的时候,当年在极域鼎争之中遇到的桩桩件件,都事无巨细地告知了门中长辈,后更有明日星海议事,这诸多的紧要消息,当然也不能对十九洲其余诸位大能隐瞒。
否则一旦遇上而无应对之法,则祸患将近。
可以说,在从见愁处得闻极域钟兰陵之事的时候,十九洲上这些个大能们就已经在暗中担忧,真的要遇上了,该如何面对?
他们已经是修炼了数百上千年的大能啊!
可纵然已经在脑海中将此时此刻所遭遇的情形,在脑海中构想过了成百上千次,可真当这些似与活人无异的傀儡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竟是控制不住的悲愤!
这无异于叫他们手刃自己旧日的同伴!
见愁站在那一片荒原之上,远远望着高处那飘飘然立着的十七道身影,耳畔只回响起旧日在地狱鼎争之中,那抱着琴的钟兰陵,迷惘的一字一句……
还有她当初在其身上看见的恐怖一幕。
这一刻她竟不敢打开心眼,向那十七人望去!
然而此刻已是大能的她,何须再打开心眼?
目光及处,全然通透!
在旁人的眼中,那十七人风彩卓然,各有神i韵,然而在大能修士们的眼底,那都是由一块一块碎片拼凑起来的怪物!
眼睛是一个模样,鼻子又是一个模样;脖子是一个模样,肩膀又是另个模样;手掌是一个模样,双腿又是另一个模样……
有的部分来自青年,有的部分来自老者;
有的部分来自男人,有的部分来自女人!
但隐隐然之间却好似有一股奇诡的力量,如黏土一般,将这些碎块黏合在一起,使“他们”看起来像个活生生的正常人,连着脸上的神态都是这样的鲜活!
比起当年的钟兰陵,“他们”更为完善。
即便隔着这样遥远的距离,见愁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胸膛里有力的跳动……
是有心的!
是有自己的神智和意识的!
她仿佛能听到“他们”身体里每一个部分发出的悲歌,仿佛能听见那些回荡在岁月里最绝望的嘶吼……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
全都隐没在了这看似完美的躯壳与平静的面容之下!
痛恨,恶心,愤怒,悲楚……
种种的情绪陡然翻涌上来,交织在一起,竟让她觉得自己胃里一阵又一阵地痉挛。
她无法迈出一步,就连掌中剑都似要握不稳了。
在十九洲一方汹涌的攻势下,没了阎君压阵,又失却了阵法之利的极域鬼修,几乎节节溃败。
阎君都跑了,他们哪里扛得住?
没多一会儿,四散奔逃的已经向鬼门关后撤去,敢于作战的则都被剿灭一空!
鬼门关前这一片荒原上,残留着无数疮痍的痕迹,只留下那十七名“修士”,与十九洲近万修对峙!
“罪过……”
后方禅宗三师见此情状,莫不忆及当年佛门造下的那一桩冤孽,一时已垂首闭目,不忍再看。
可大部分的修士还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是敏锐地从各自师门长辈们的那难辨的神色与无解的沉默中,察觉出了一点异样,慢慢安静了下来。
崖山修士阵中,也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
旁人不知,扶道山人座下的几名弟子,还能不知吗?
寇谦之、沈咎、白寅、陈维山,无不在这一瞬间紧握住了手中的剑,可举目四望,周遭哪里又有他们要杀的敌人?
那高处的十七人,分明都是故人!
即便没有故人的那张脸,也满带着旧日故人的气息!
他们向这天下不平、不正、不白之事,拔剑千千万万次,可此时此刻,长剑在手,竟无法向外拔出哪i怕一寸!
排行最末的八师弟姜贺,一张微胖的脸上,也出现了一种近乎于迷离的惘然。
目光缓缓转动,最终却是落到了前方人的身上。
扶道山人。
那平日不修边幅总没个正经的身形,似乎依旧,可往日从没有一件事能令他颤抖。
因为他是崖山的扶道!
他是崖山现存辈分最高的修士,是崖山地位最高的人,是十九洲中域的执法长老!
可今日今时,那枯瘦的身影分明在颤动!
紧握着九节竹,手背上已是筋骨尽显!
他额角上有青筋在跳动,仿佛胸膛里有什么东西猛地炸裂了开来,要将他整个人都卷入那未知而汹涌的暗流之中……
早在当初听见愁提起此事时,就该知道会有眼前这一幕了。
可为什么……
那已经过去了十一甲子的情绪,依旧死灰复燃一般,让人无法自控地陷入不明的仇恨与不智的怒火?
扶道山人竭力地控制着自己此刻并不受控制的情绪。
横虚真人已然听见了后方传来的那“罪过”的一声叹,面上也有瞬间的动容,然而他是昆吾的首座,他是正道的领袖!
便是天下人为之乱,他也不该乱!
眼睛微微一闭,眼底所有不稳的情绪,都被强行遮掩压抑了下去。
他深知此战已然获胜,剩下的,不过是将这微不足道的“尾巴”扫除干净!
再睁眼时,已是满面的冷肃!
横虚真人镇静而坚定地下令:“赵卓,岳河,吴端!去,速灭这十七妖邪怪物!”
卓然剑赵卓,江流剑岳河,白骨龙剑吴端!
三人都没想到横虚真人会下此令,而他们三人都是清楚内情之人,一时都是愣了一下,随后才明白了横虚真人的用意。
这些个怪物,早已算不得崖山修士!
如今崖山众修尤其是扶道山人乍见故人气息出现,只怕会生不忍之心,也不一定愿意动手,既如此还不如昆吾来做了这恶人,将这十七“人”灭杀,彻底终结此战!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三人要杀上前时,一声暴怒的大喝直接在这疮痍的荒原之上炸响!
十九洲近万修士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是扶道山人的声音!
“都给我滚!!!”
“扶道!”
横虚真人没料到扶道山人竟会出言阻止,一时没压制住,同样动了真怒,向他高喝!
“大局为先,勿要意气用事!”
“你也给老子滚!”
回应横虚真人的,竟是声音更高、却也更嘶哑的一声爆喝,扶道山人转过眼来时,已然赤红了眼眶!
他干瘦的身躯,颤抖不听,胸膛更起伏不止。
一句出,几乎字字泣血!
“我崖山的旧魂,自有我崖山人来杀!”
这一瞬间,见愁眼底的泪一下就滚落下来。
一线天在她的手中颤抖悲鸣!
她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握住,也将自己陡然澎湃又无从宣泄的一腔杀意攥紧!
能怎样?
又能怎样?!
纵使你知道那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大部分皆由昔日崖山门下的魂魄拼凑而成,可旧日那些人真的都已经不复存在……
那不过是一个又一个丑陋的幻影罢了。
你应当用那一颗最冷、最硬的心,举起自己手中最锋锐的宝剑,将一切阻挡你前进之敌,都斩于剑下,让“他们”灰飞烟灭,让通天的坦途铺在脚下!
可谁的心,是铁石所铸呢?
它在胸膛里滚烫地跳动,让那悲恸的情绪与血液一起,传遍全身,传到灵魂的每一个角落,揭开人心底最深的那一道旧疤,让一切的一切,都残忍得鲜血淋漓!
在兵阵之中,所有崖山门下,高举手中剑时,见愁只觉那莫大的讽刺与悲怆已将她整个人淹没,让她为之窒息!
万道剑光顷刻坠落!
这一刻,见愁没有跟上前去。
她慢慢地退了一步……
没有去看那剑光是如何落下,也没有去看那木偶一般虽然持剑却动也不动一下的十七“人”,是如何被这无尽熟悉的剑光淹没、毁灭,更没有再去看崖山同门都是什么样的神情……
仿佛是在梦中一般。
见愁转过身,脚步摇晃。
剑在手中,人潮如涌!
一张又一张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孔从她眼前、从她身边划过,可她却好像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在身后万道剑光炸开的璀璨光芒里,往这被剑光照得白晃晃的荒原的另一头走去……
逆着人潮。
这一天,是阴阳界战重启第十九日,十九洲近万修士摒弃偏见、终于齐心协力攻下了堪为极域七十二城门户的鬼门关,拿下了至关重要的第一胜。
无数修士,群星璀璨!
许多人的奇计与智谋,在十九洲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更有如见愁、曲正风、谢不臣等人的名字,在后世久远地流传。
好像这是毫无疑问的一场大胜。
可这一刻的见愁,却只在迷惘的心里思考着一个问题:什么是输,什么……
又是赢?
他们,当真是获得了一场大胜吗?
第494章 枉死城旧宅
鬼门关破,距离鬼门关仅有数十里的枉死城,顷刻间便成了一座空城。
这一点点的距离,在修士们眼中,与不存在没有什么两样。
早在当初阴阳界战重启的时候,枉死城中的鬼修便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毕竟寻常鬼修都顾及自己的性命,担心不日城破被卷入其中。及至鬼门关一役分出胜负之时,更是连个鬼影儿都没了。
十九洲一方,不费吹灰之力,便占据了枉死城。
初日战胜后,虽大约猜到如今的枉死城是什么情况,但为防万一,经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们商议,还是先派了几队人入城探查清扫,以防有什么埋伏。
昆吾修士,当然也在此列。
原本并不需要修为太高的修士前去,但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谢不臣竟自请带人前往。
昆吾这边近百名寻常弟子,难免有些惊讶。但谢不臣并不多话,也不大同他们说话,他们更没胆子凑上前去同他攀谈,便都只在心里面猜测着原因。
鬼门关一役后这两日,十九洲修士这方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不知多少人私底下在议论那天那十七人。
天底下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崖山扶道山人与昆吾横虚真人,竟然当着近万修士的面闹将起来,虽只那样意味不明的三言两语,也足以令人胆战心惊,猜测万分了。
八十年前青峰庵隐界,昆吾天才谢不臣与崖山新辈见愁不和,大打出手,一半死一失踪,导致昆吾崖山两门积怨,关系封冻。
这是传言。
虽然传言听上去很像是真的,且绝不是空穴来风,可谁也没真正见过,这所谓的“积怨”与“不和”到底是什么模样。
如今……
扶道山人与横虚真人何许人也?
十九洲上声名赫赫的两大巨擘!
便是禅宗三师修为不弱,可在声望上也绝难与这两位相比。
这样的两个人,修行多少年了?
不说喜怒不形于色,至少只要他们想,便可以轻易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旁人看出端倪来。
可当时那情形下,竟是剑拔弩张,横眉怒目!
不和的传言,无疑瞬间被坐实。
而且……
真的仅仅是不和那么简单吗?
眼下才个攻下鬼门关,拿下第一城,就已经有如此多矛盾的端倪显现,焉知将来会如何?
且又有人传,当日为崖山修士群剑诛灭的那木偶一般的十七人,实为十一甲子前那一战中殒身的崖山修士旧魂碎片所拼凑……
上情不稳,下心必动。
众人唏嘘之下,难免对他们将来要面对的事情和如今十九洲这裂痕隐现的端倪心有戚戚,虽然谁也不敢明着说,可担心总无法消解。
谢不臣倒是很沉得住气。
他似对周遭所有人的担心与忧虑都毫无所觉一般,只走在众人的前面,从原本靠近极域鬼门的驻地出来,一路走过经过先前一场大战已经满是坑坑洼洼的荒原,很快就看见了那残破的鬼门关。
往昔狰狞巍峨之势,早已没了影踪。
半片关门已然倒塌在地。
一块块巨大的黑石,带着各种狼藉的痕迹,涂抹着岁月的风霜,散落在荒草从里,有的还露在地面上,有的却已经埋进黄土里。
经过此关时,谢不臣的脚步自然地停住了。
身后有人问他:“谢师兄,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没有。”他抬首,目光落在那虽然断裂却依旧伫立在此地的半片关门之上,只平淡回道,“不过是一下想起还有些事,你等先入此关,进枉死城查探,我随后便来。”
“是。”
虽然有些好奇他说的是什么事情,但一则有昆吾普通弟子与真传弟子之间森严的等级壁垒,二则先前之役中谢不臣的神机妙算已让他在十九洲修士之中建立起了足够的威信,所以昆吾这些修士,一句话都没有问,便穿过了这残破的鬼门关,向枉死城而去。
谢不臣站在原地,看众人走远了。
直到人影都消失,他才重新抬起头来,看向这损毁严重的关门,先前几次经过此地时那种玄异的感应,终于又出现心头。
他缓慢地迈动脚步,向右侧走去。
荒草丛生,掩盖着鬼门关最底下那沾满了泥土的黑岩。他将那厚厚的泥土拂开,诡异而狰狞的骷髅鬼首图纹渐渐出露。
同样慢慢显现的……
还有藏在这图纹之下,另一枚奇怪的印记。
谢不臣的手指,轻轻探出,在触到这印记的瞬间,印记便化作了一道针尖一般细小的灰白灵光,从他指尖没入……
阴风吹过荒原,阴霾的层云如妖魔一般,从苍穹之上,与风一道,呼啸而过。
临近鬼门的十九洲驻地里,见愁忽然睁开了双眼。
但微微皱紧的眉头,却没有松开。
当日鬼门关一役之上染红的衣袍已然换下,此刻又是一身月白,且用了药王一命先生与白月谷药女陆香冷共同炼制的灵丹,身上伤势已然尽复,甚至修为还涨了一截,攀升并稳固在了返虚中期。
只是……
终究觉得不是那么对劲。
她盘膝而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眸底却掠过了几分深思。
不用看她也知道,双目已然复原。
原本在奇袭雪域时,她为强破那一座不知到底有多古老的神祇之阵,身犯险境,深入那不知连通向何处的坑洞之中,在意识神游模模糊糊看见那沉睡在星河中的巨大古尸之际,突然被一股黑气袭来,伤了眼,从那以后肉眼看东西便蒙着一层阴翳。
就是她伤势复原,阴翳也未消去。
只是修士都已修炼出了灵识,肉眼的作用已然不大,且正因为目力不佳,她在武库领悟一线天时才能事半功倍,所以在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消去这一层阴翳之后,她便暂时放弃,只待有了机会找陆香冷或者一命先生帮忙看看。
可没想到……
不知不觉间,那一层阴翳已消失不见。
见愁内视自己周身,却半点不知这阴翳是如何消散,又消散到了何处,只隐约觉得恐怕是在先前与泰山王交战之时。
只有那种时候,她的注意力全在战斗之中,无暇分心,又加之以灵识代替双眼,即便双目恢复,她也注意不到。
“可还是很奇怪……”
见愁回想起自己与泰山王交战的每一个细节,旁的都不要紧,唯有先前泰山王那惊骇之中带着几分不敢相信的眼神,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那是她挺剑而起抵他眉尖的一刹!
她可以肯定,在那一个刹那,泰山王看的不是她手中剑,而是她的双眼!
睁开的眼睛,重新闭上。
又过了好一会儿,见愁才再一次地睁眼。
她起身,推开房门,从屋内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