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界里飞升上来的,可真不是一般人啊。你们说,她该不会跟老祖、上人一样吧?”
“什么意思?”
“老祖就不用说了,后来飞升的不语上人,不也是刚到上墟,实力就很惊人吗?这千余年的时间里,都修成圣仙了,速度虽赶不上老祖,可在上墟也算得上是一骑绝尘了。”
“对,元始界出来的,都邪门儿!”
“这就是你们孤陋寡闻了,元始界乃是盘古大尊开天辟地后的第一界,能跟别的界一样吗?”
“是啊,四百年前不还传仙尊们在开大阵算元始界的事儿吗?”
“算什么?”
“这我哪儿知道啊,反正听说是没算出什么结果来。”
“哎,我总觉着,这叫见愁的,说不见就不见,比当初老祖还邪门儿。这别是要出第二个老祖吧?”
“放屁!”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正半真半假地准备谈起绿叶老祖当年那些骇人听闻的事情,谁料想附会的话才一出,头顶上便传来轻蔑又断然地一声。
城墙下木棚内,顿时一静。
包括几名金仙在内,所有人的眉头都是一皱,听出了这两个字里的不屑。
见愁也是一怔。
她是初到此界,正好奇昔日主宰明日星海的绿叶老祖到了上墟仙界之后有何等传奇的经历,谁料想竟被人打断。
还是这样不客气的一句……
眉头微皱间,已感知到些许气息。
她敏锐地抬首,与众人一道,循声望去。
是在那城墙的高台上,翻飞的黑色龙旗,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折了下来,此刻便垫在一身着黑白道袍的老者身下。
那老者道袍黑白,须发也黑白。
黑与白都各占一半。
左边头发白,右边眉毛白,左边头发黑,右边胡子黑,看着乱七八糟颠三倒四,怀里偏抱了把柳叶琴,正拈须远望,颇有种视众人为无物的清高傲岸。
先才提及“第二个老祖”这话的是一名修为还算不错的地仙,想自己不过随口一说,怎么就得了“放屁”两个字?
他心中不服,对这不速之客亦十分不喜。
当下便拍案而起,皱眉道:“我等不过是信口胡言,说话解闷儿,尊驾若有相异之见,也不必口出如此恶言吧?”
“放屁!”
这男修说话已算得上是克制,谁料语毕,那高坐在城墙高台上的老者依旧是这么不屑的两个字。
说的那叫一中气十足、铿锵有力!
下方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被连骂了两句“放屁”的男修更是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可竟然是不敢再说话了。
谁都知道,上墟多是人精。
一般来说,嚣张的人必定有嚣张的实力,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果然,片刻的寂静后,那几名金仙之中终于有人识了深浅,眼皮一跳,打座中起身,毕恭毕敬地向高处拱手躬身一拜,客客气气道:“早曾听门中长辈提起大罗天中有一位圣仙,以柳琴为器,性情怪异,行走四方,已多年未曾现身人前,道号‘颠倒真人’,今日一见实在三生有幸。晚生金银子,见过——”
那自称金银子的修士,穿得也是一身富贵。
金银两色的衣袍,看上去真个晃眼。
一口话说了个文绉绉,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个讲究人。
只可惜那盘坐高墙上的前辈不爱听,都懒得等他讲完,便一声冷笑,半点面子也不给:“放你娘的狗屁!”
别说是那金银子了,就是暗中听着的见愁都忍不住眉头一跳:实在是从没见过这种一共说了三句话却偏偏三句话都不离放屁的道人啊!
第553章 负剑生
初来乍到,见愁当然是没听过颠倒真人之名,甚至就连在上墟仙界待了几百上千年的人也未必清楚。唯独几名修炼时间够久的金仙,对这个名字还稍有些印象。
毕竟颠倒真人太久没有出现过了。
这消失的时间,即便是放到上墟仙界这样的地方,也足以令人咋舌。掐指一算,三五千年怕是有的。
其为人与其面貌给人的感觉一样,都是颠三倒四,话有时候正着说,有时候反着说,名义上是大罗天的圣仙,但行事种种作风却极为不讨喜,听闻交游也十分窄,大罗天中其余圣仙都不同他交厚,倒是大罗天中独一份儿。
但早在上古时代,他便已经是圣仙了。
怀里抱的那一把柳叶琴,是他成名的法器,在当年大罗天与非邪天的一战中,可算得上是驰骋无敌。
所以眼下这一刻,虽然被这一句“放你娘的狗屁”给骂到头上,可金银子竟不敢表露出分毫的怒气,反而越发恭敬,赔了笑道:“晚辈赘言,自然都是狗屁。只是我等聚集在此,搜寻那见愁踪迹,倒未料能在此得见前辈。不知前辈所为何事前来,晚辈师门长辈对前辈多有推崇,愿为前辈效力。”
“放屁,放屁,都是放屁!”
金银子出身于孔方宗,倒不是下界飞升上来的,而是孔方宗两位宗主的儿子,天资也很不错,花了五千多年便修炼到了金仙的层次,见识谈吐也与寻常修士不同。
可以说,这城墙下他身份算得上贵重。
然而坐在高台上那老者不过是瞥了他一眼,便大摇其头,只重重冷笑了这么一声,便把眼睛闭上了,竟是不稀得再看,像是怕脏了自己的眼一般。
“嘻嘻嘻,热脸贴人冷屁股,吃了闭门羹了吧?”
金银子正觉脸上挂不住,旁边角落里便传来一声银铃似的轻笑,明显的幸灾乐祸。
众人转头一看,是非邪天的大妖。
头上以夜色一般深蓝的孔雀翎作为点缀,手上执一把羽扇,将那明艳的脸孔半遮,一双妖异的眼却直勾勾地望着金银子,笑了个花枝乱颤。
若说前面被颠倒真人一番冷待,还能忍耐,毕竟颠倒真人就这脾气,但此刻连这非邪天的孔雀妖都要来踩上一脚,金银子便不能忍了。
在这上墟,他还算个年轻人。
英俊的面孔不说迷倒万千女修,单凭这出身已经能令许多人羡慕了,在宗门中就没有受气的时候,出门在外也是前呼后拥,岂能容这女妖在自己面前放肆?
先前笑容收了起来,他的面容变得冷肃了许多,只凛然地向那女妖扫了一眼,同样嘲道:“我是恰好在附近办事,落脚江南岸,正逢此事,过来掺上一脚。可你孔蓝放着非邪天的清福不享,万里迢迢到了荒无人烟的昂宿星来,怎么,非邪天不给你好日子过,竟沦落到要来与旁人争这十死令上的杀赏了吗?”
“嗤。”
孔蓝真是懒得搭理这样的讽刺。
妖邪嘛,脾气都是个顶个的不好,尤其飞禽一族,除却鸽子画眉百灵,就没几个好相与的。
孔雀论血脉传承只在凤凰之下,傲气天生。
若是寻常,以孔蓝这样的身份,自然不会大老远跑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可上头有吩咐,她也不能不照办。
近几百年,非邪天里的变动实在是有些大了。
族中长辈频繁提起天中新来了一位蜉蝣大妖,只是甚少现身。
旁人见了孔蓝也要称一声大妖,可在那一位面前,她真觉得自己跟一粒灰尘一只蝼蚁似的,不值一提。
这一次的令,便是祂下的。
只是偏也没说叫她来干什么。
这感觉实在奇怪。
就好像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一样,只派她来这里盯着。
所以现在的孔蓝,其实颇像是没头苍蝇,旁人都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来的,唯独她自己不知道。
眼下坐在这里,只觉茫然。
她素来看不惯金银子这样装腔作势的样子,所以见着了就忍不住嘲讽两句。只是那一位至今没有明令,她也不好在这里就同旁人起什么冲突,便没继续接金银子的话了。
修界向以实力为尊,金仙们说话,地仙们也就缩脖子听着的份儿,谁也不敢插口一句。
金银子也不想同孔蓝起冲突。
两人来往在这么讥讽了两句,却都有自己的顾虑,十分有分寸地打住了。
众人都不禁思考,地仙金仙们来凑这热闹也就罢了,颠倒真人已经是位圣仙了,还来掺和什么?
见愁冷眼旁观许久,也百思不得其解。
她其实担心这一位修为绝对不低的老道看穿自己的伪装,毕竟上墟仙界有什么样的手段,她都还未切实地经历过,可以说十分被动。但在闭上眼睛之后,对方便没再睁眼看过外头,周身更没有什么仙力波动溢散而出,看样子竟似对下头发生的事情毫不关心。
孙诚的讯息已经发出去有大半天了,这昂宿星也不大,不少势力外派出去查探的人都已经转返,回来说并未查探到见愁踪迹。
所有人都几乎皱了眉。
金银子显然也觉得不可思议。
唯独非邪天妖族这边回禀之后,孔蓝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找不到那必定是已经离开昂宿星了,我猜也是,没有谁会蠢到还留在这里等着人来杀。”
她话音方落,众人都还来不及细想她这话是否有道理,天边上竟划来一道剑光。
但剑光落时又不见剑影。
不偏不倚,汇成了一道挺拔的身躯,立在了那城墙上。一身白布袍,披散下来的头发用草绳绑住,左耳上缀着银环白玉珠。看其侧面,却是清朗少年模样,自有一身温温然的卓绝之气。
虽然看不到他身上剑,但剑意实已激荡。
旁人都是骇然一惊。
见愁却是双目陡然一亮,只是过了没片刻,心底又忍不住溢出几许浅淡的哀伤。
许久没见过这样纯粹的剑意了。
她往日曾见过最纯粹的剑,便是曲正风的剑。然剑皇陨落已近四百载,后来者中唯方小邪可以其剑意中一“真”字与其媲美。
可落在她眼底,终究不是故人。
而此刻落在城墙上的少年人,剑意虽不与见愁往日见过的任何一位剑修相同,可其意蕴气势已是达到了完全的人剑合一,称得上是圆融浑然,堪为一代大家了。
此人才一现身,下方就已经有人辨认出了他的身份,低低地惊呼一声:“负剑生!”
这名号一出,顿时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就连金银子与孔蓝都瞳孔剧缩,瞬间从座中起身,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
但那少年却是背对着他们,浑似根本没察觉到身后的城墙下还有人一般,向抱琴的颠倒真人道:“我来迟了。临行前为荒域之事拖累,一路疾赶,算如约而至。与月影对饮之期尚有半日,现在前去,当不耽误。”
众人都听不见这话。
比起颠倒真人没几个人知道的隐世之名,负剑生在这极域的名气可就是太大了。
他人虽温和,可却排大罗天二十四圣仙前列。
修为高到这境界,自有能不让旁人听见的办法。
所以众人只见得他转身同颠倒真人说话,却都不知他说了什么。唯独坐在角落里的见愁,在其吐露出“荒域”二字时,眉梢便微微一挑。
颠倒真人闻言便点了点头,抱了那柳叶琴起身,终于说了一句跟放屁没关系的话:“候了你半日,你若再不来,老道我都要操起琴把下头这群傻子宰喽!走吧,喝酒去!”
他二人原是要赴故人之约,所以今日才会出现在昂宿星,只因此星在昊天星域边缘,距离他们赴约之地比较近罢了。
对城墙下这些修士们的事,他们虽有所知,却是不掺和的。
毕竟自己都是圣仙了,那十死令的杀赏,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两人只言片语谈定,便要离开此地。
只是临走时,那负剑生脚步一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转头来看着城墙下众人。
他少年的面容,温润如玉。
众人看过去,只觉和善。
那左耳上挂着的银环白玉缀着撞响,细碎的声音也如他人给人的感觉一般,悦耳动听。
见愁也不由打量他,只觉这少年实在简单且纯粹,还未及细想这样的人该用什么样的剑,便听他道:“此次十死令之事,立斜阳已经出手,我至昊天时,已听闻斜阳生下令封锁整个星域。各位虽为杀赏而来,但实当量力而行,还是趁封锁尚未完成,尽早离此险地吧。”
第554章 血染江南岸
立斜阳!
封锁昊天星域?!
所有人闻言,俱是悚然一惊!简直连背后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但凡知道十死令的,谁没听过立斜阳?
那斜阳生素来是煞星之中的煞星,但凡是被他盯上的事情,旁人不要想插手。
封锁星域,何异于将众人都关进笼子里?
天知道他想杀的是那个见愁,还是他们这帮打着时间差想要一争这杀赏的竞争者!
真正的狩仙者,从来都是不好相与的!
负剑生说完这话,便同颠倒真人,一道消失在了高高的城墙上。
众人头上一片的冷汗。
堂堂一位圣仙,对着他们一群地仙金仙自然不至于说谎话,骗他们也没什么意义。
他既然说了,那肯定是真的。
于是不少人立刻打了退堂鼓。
那来自非邪天的孔蓝将羽扇一收,两道罥烟眉一皱,心知事情有变,竟直接唤左右道:“事出紧急,我等先去城中,通传族中长辈,再做定夺。”
语毕,已直接抬步离去。
这一小伙来自非邪天的妖修大约十人,都从座中起身,跟着她往城内去了。
这昂宿星上的江南岸,在这昊天星域中虽算不得什么繁华的城池,可里面空间传送消息的阵法是有的,足以让孔蓝跨过这数十星域的距离向非邪天中传讯了。
众人都眼见着她离去。
其余的地仙们一阵交头接耳,也大多起了身来。
金银子见状也是眉头一皱,想这立斜阳行事未免也太霸道,偌大一个星域,竟然是说封就封,心里颇为不喜。
他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在意。
事实上他父母冲击圣仙境界已久久不成,偏偏孔方宗日渐式微,要找来一位圣仙点化实在困难,人家也不一定愿意花费大修为来助他们成事。所以一番无奈之下,才将目光放在了这十死令的杀赏上。
敢经由非邪天发布十死令的圣仙,绝对不是什么简单之辈,且敢许下这“一诺”的杀赏,必定有不俗的实力。
孔蓝为了什么而来他不清楚,但他确是为这杀赏而来。
早没听说立斜阳对这一次的十死令有想法,偏偏这时候来掺和,实在让人一口气在心头意难平!
“少主,我们走吗?”
旁边有长老看他面色阴晴不定,不由小声地问了一句。
金银子微微咬紧了牙关,正想说“不走留在这里干什么”,但刚一开口,抬起头来,便瞧见了角落里那一名艳冶的女修,在这时站起了身来。
一身玄黑的宽松衣袍,看上去要露不露的,不像是什么正经的大罗天的仙子,反有点妖邪魅惑的做派。
他先前也曾扫见过一眼,但没注意。
毕竟这女修就在角落里,修为看着也不高,体内留存的仙力极少,他只以为她是跟孔蓝这些妖族的人一起的。但此刻才发现,孔蓝都走了有一会儿了,她才刚站起来。
金银子心里面忽然生出了几分微妙。
在他们一干金仙到来之前,尚且有许多地仙在,但在他们到了之后,修为太低的地仙们便都自己走了,生怕殃及到他们。可看这女修的修为如此低微,竟然不动声色在这城墙下坐了这么久?
这一分胆气,可不俗啊。
而且,她并不是妖族的人!
“站住!”
这一时间脑海里掠过的思绪实在是太多太繁杂了,以至于金银子自己都没办法梳理清楚,近乎是凭借着意识里那一股强烈的本能,向着那女修冷喝一声!
所有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人都吓了一跳。
他们先向金银子看去,接着才顺着金银子目光的方向向那一名女修看去。
仅有一道冷艳魔魅的背影。
身上一件兵器也无,看着不像是什么实力强悍之辈。
众人都奇怪,金银子叫住她干什么?
但金银子却没放松警惕,在喊出那一声之后,他的心跳就变得剧烈了起来,头脑也一下变得清晰起来,此刻只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属下们一摆手。
十来名地仙数名金仙,便立刻朝那女修围去。
金银子站在原地一步没动,死死地盯着那一道背影,又命令了一声:“转过身来!”
见愁没想到在这即将离去的最后关头被人叫住,心里面倒是有些惊讶。
那立斜阳一听就是狠角色,不好惹。
负剑生先前既然提醒于众人,她当然也想趁此机会混在众人之中溜出去。
可偏偏这金银子竟似乎看出了些端倪。
她尚不慌乱,只是微微蹙了眉,目光从这向她围拢而来的这十数名修为不等的修士身上晃了一圈,才转过了身来。
一张艳光四射的脸显露在人前。
见愁笑都没笑,像是一尊冰雪刻成的人,冷淡问道:“尊驾有事?”
衣如夜,肤如雪。
再有这檀唇艳红,眉眼淡漠。
便是在这上墟见惯了各类美人仙子的金银子都不由得呼吸一窒,险些被勾了魂去,怔得片刻才回过神来,眉头于是皱得更深,声音也越发冷:“能在孙诚殒身后迅速赶到这里的人,应当都是昂宿星的修士,外人极少。我怎么不知,此地有仙子这样一号人物?”
“昂宿星小,昊天星域却广,有一两个尊驾不认识的人,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对方是怀疑她了。
比这更惊险的场面见愁也遇到过不知凡几了,哪里就会在这一刻露出破绽?
只是她也猜对方不会无缘无故拦住自己。
敢拦人,他势必还有能分辨的手段。
果然,她话音才一落地,金银子已冷冷地笑了一声:“是吗?可在下怎么不敢相信,这昂宿星上还有如此不知死活的地仙!”
“嗖!”
在他这话出口的同时,一旁的白发长老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竟是直接一抬手,一道暗紫色的利光激射而出!
不知道的怕还以为这只是一道普通的偷袭,然而有见识的已经立刻辨认出此物的厉害——
试魂钩!
只有存有人的神魂气息,便可测验出人是否是这神魂气息之主!
见愁初到仙界,虽然不曾见过此钩,但在此钩向自己直奔而来时,已经感觉到了某一种与神魂相勾连的感觉。
只一刹,她已猜知此物用途!
如此,岂敢再让此物近身?
眼角眉梢一片冷凝,心中的不悦已陡然浓烈,见愁飞身后退,弹指便是一道凌厉的劲气打出,竟分毫不让地撞在那深紫色的试魂钩上,“嘣”地一声,在这虚空里,凶狠地将其撞碎!
“不敢让试魂钩近身,还敢说自己是此界修士?!”
金银子又不是傻子。
若说先前只是灵光一闪想要试探,如今看见愁这一番应对,便相信自己猜对了七八分。
眼前这女修,纵然不是见愁,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哗”地一声,他毫不犹豫从怀中抽了一条黑银铁索出来,直接对周遭还未来得及离去的修士呼喝道:“此妖女必是见愁!诸位助我等杀之取命,孔方宗当许以厚报!”
正欲离去的诸多修士一听,脚步便变得有些犹豫起来。
孔方宗的实力已经很强悍了,他们自然没有能与之争抢的能力,加之立斜阳已经在封锁整个星域,他们本已经打算走了。
但金银子这一句话,又让他们心动起来。
见愁是杀不了了,可孔方宗也不算是什么小宗门了……
这非邪天发出的每一张十死令,都是由特殊的材质制成,一旦有狩仙者完成十死令上的任务,便可燃烧此令。此时非邪天中的大阵便会感应到十死令的燃烧,自动将任务完成的讯息传递给发布十死令的幕后之人。幕后之人则手握与十死令相对应的无生令,通过大阵同狩仙者建立神识联系,来检验任务是否完成,同时沟通杀赏之事。
也就是说,交付任务的过程非常快。
只要能尽快杀死见愁,燃烧十死令,等立斜阳的人赶来,也不起什么作用了,更无法夺走这本身就是“一诺”的杀赏。
金银子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且又是真的怀疑见愁有猫腻,本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也要强行将人留下,在立斜阳的人到来之前冒险一试,先把人杀了!
其余人当然也懂这道理。
利弊的权衡,在上墟这些仙人们算计来,实在是不需要太多的时间,只那么三两息,便都持着各自的法器向见愁围拢了来。
从负剑生提醒立斜阳封锁星域,到众人陆续离开,再到见愁忽然被拦住,最后到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前后顶多过去了半刻不到!
上墟不愧是上墟啊!
形势变化之快,真令人目不暇接,连她这个身在风云的局中人都要反应不过来了。
到这眼见着就要动手的份儿上,见愁反而放松了下来。她知道再怎么辩解都是无用,即便她现在真的不是见愁,只怕也会被眼前这一帮人先杀掉再说,不会给自己留下半分的生机。
所以,不必废话。
她向周围环视一圈,每一名修士的刀剑都对准了她,随时会化作夺命的对手扑上来。
但她却笑了出来。
目光一转,落到金银子的身上,见愁幽幽地开了口,用一种耐人寻味的口吻,问出了一个让人细细一想会吓出一身白毛汗的问题:“尊驾就这么一点人,怎么就敢来围杀我?”
这么……
一点人?
金银子只见着那艳冶女修的一张脸,在她说出这话的时候悄然改换,犹如冰峰上绽开的雪莲。
分明是美得惊人,可这一刻他却惊恐地张大了眼睛!
因为,那不仅仅只是一张脸!
*
一座庞然的大阵已然覆盖了整座昊天星域,血红色的帷幕从周遭向中心升起,引起域中无数修士的恐慌。
负剑生与颠倒真人的身影自高处一掠而过。
他们在这一座大阵还未完全封锁的时候穿了出去,立斜阳这边的修士看了都没阻拦。
毕竟是两位圣仙,纵然他们是立斜阳,背后有斜阳生撑腰,也没胆大到要拦与此事毫不相干的两位圣仙的地步。
这一次奉命前来的,是斜阳生手下的大将——
应虺。
应虺原是非邪天中的妖族,得道后溜出去吃了几名大罗天的仙人,因此遭到追杀,幸得斜阳生庇佑,这才保下一条命,从此便效力于斜阳生了。
他本体乃是虺蛇,再修个三五百年便可修成应龙,能一窥圣仙境界的高妙。得道化为人形后,生得是高壮魁梧,一身深黑的长袍上爬满了翻覆的花纹,浑像是一身悚然的蛇皮。黑沉的瞳孔隐约是倒竖的,透出几许暗红的光。
那衣襟大刺刺敞着,结实的胸膛若隐若现。
朝人笑的时候,便会露出两枚小小的尖牙,又纯真又邪气。
这回闹出封锁星域这么大的动静,只为围追堵截一小小的、才飞升的地仙,应虺觉得很是乏味。
他站在众人前方,无聊地掏着耳朵。
待看到那封锁的大阵覆盖得差不多了,他便等得不耐烦似的,大手一挥,直接召集了立斜阳众人跟在自己身后,飞入广阔的星域之中,当先便奔昂宿星而去。
江南岸的所在,在一片黄沙覆盖的昂宿星,实在太醒目了。
应虺自苍穹的高处落下,本没有在意。
然而在已经能清晰看见下方情形的时候,他却从那一片深深浅浅的碧色中,看见了一抹刺目的红!
江南岸就像是一匹掉在荒漠里的绿色绸缎,而这一抹绝不应该出现的红,便像是绸缎上随意纹绣的一朵荆棘之花!
扎眼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