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看他面色有异,还没问,唐时便已经开口道:“我的灵识……不对了……你怎么把我搞活的?”
唐时的神魂碎片在消散之时,附着在了他的诗碑令之上,所以是非搜集了他的诗碑令,以小自在天秘术重组神魂,重塑肉身。只是说的时候,是非只说了神魂一事,唐时听了便思考起来:“兴许是因为身体全部是重新组成的,跟原来略有差异吧?”
唐时想了想,直接将墨戒之上的灵识印记擦除,而后直接将自己新的灵识印记镌刻在了墨戒之上,于是重新构建了心神联系,这个时候才将里面的衣服取出来。
他除了一身画裳之外,便只有一身身新新旧旧的青袍了。
画裳……
唐时披着是非的袈裟,方将那衣服取出来,便忽然停住了。洗墨阁的画裳,对唐时来说意义重大,可是现在忽然之间没了,应该是随着之前那激烈的一战消失无影踪……
心情很糟糕。
杜霜天……
他拍拍自己的额头,一切一切的谜团……修炼久了无情道之后,现在有一种冷酷思维的惯性,只是毕竟无情道已经被封印,现在已经找不到原来的影子,可是无情道属于一种情感和心理上的修炼,不会随着灵识的改换而改换。所以原本封印状态的无情道要是想捡起来,真是太过容易。
握了握自己的手指,修为并没有改变,唐时放心了一下。抬头看到是非已经推开门走出去,他愣了一下,“卧槽”了一句。
“老子换衣服呢,死和尚你就不能一会儿开门吗?”
是非没搭理他,回看唐时的时候,只看到那人高挑地站在那里,头皮披散在肩膀上,半遮半掩的。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带了几分奇异的冰冷和玩世不恭。
还是原来的唐时吧?
虽然……从战场上捡回来的那些骨头,都没有用上,甚至全部变成了石头。
目光从旁边那散落着的石头上不动声色地滑过去,是非想起方才的场景……
唐时是在自己眼前慢慢凝聚出来的,墨色氤氲,那太极丹青印在他躺着的地面上浮现出来,四肢身体……那诗碑令开始变成唐时身上的血肉和筋骨,最后还原出一个完完整整的唐时来。
只是原本属于唐时的骨,却变成了毫无生机的石头。
这意味着的是什么?
重获新生……
唐时换好了衣服,将那僧袍搭在自己的手臂上,便出来了,这里还是晚上。
他意思消散的时候是什么也感觉不到的,时间过去多少也完全没概念。对唐时来说,自己不是死了一次,他根本就是一眨眼,就已经到了现在了。没有中间的死亡,也没有经历过的痛苦,更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什么事情。这一段时间,就像是凭空蒸发掉了一样。
将僧袍递给是非,看是非重新披上了,那手指从袖中穿出来的时候,却被唐时看见了。
一扯是非袖子,他道:“手?”
是非低眸看自己手掌,只缩回来道:“你若无碍,明日便是对阵音阁了。”
“问你手呢!”
他眉头一皱,直接忽视了是非之前说的话,便拉过了是非的手指来看,只看到几点鲜血。
还算是新鲜的伤口,唐时想起方才看到的那阵法,便明白过来了。一些上古秘术需要的是人血来做引子……
唐时忽然笑出了声,很自然地便亲了是非脸颊一下。
亲完了,看到是非那微变的脸色,他又大笑起来,“抱歉,现在我无情道被封,有些控制不住。”
“……”是非无言。
唐时笑够了,脸上的表情却便淡了,他抬起自己手掌一看,两只手掌上的印记都已经消失干净,找不到了。心念一动,转瞬之间唐时便已经唤出了虫二宝鉴和风月神笔,不曾有任何的改变。
三株木心笔也被是非收拣起来,并没有任何的损伤。
除了没了个印记,一切似乎还都是随心所欲。
只是诗碑令……
他道:“明日战是明日之事,照你说的我既然已经死过了,肯定很多人知道的。我明日若是诈尸,定然吓得那些人心胆俱碎……待我先看看我的诗碑令……”
诗碑令。
在取出诗碑令的那一瞬间,唐时觉得自己简直已经变态到一种境界了。
他强忍住嘴角的抽搐,将自己腕骨抠出来,变成一枚诗碑,在是非眼前狠命地晃动着:“你他妈就这样干的?!!!以后要怎么打架卧槽,把我骨头抠出来当法宝吗?!和尚你最近简直萌萌哒!”
“……”
是非依旧无言。
他转身便走了,唐时兀自风中凌乱。他平复了好一会儿心境,才松了一口气,跟着是非从这林间道路上走出去,几步跟上了他,又一扯他袖子道:“这样其实也不错……还能活着就不错了,和尚,最忌我无情道出了点问题,你不要挨我太近。”
是非停住脚步,只问道:“何不解除封印?”
唐时按住自己的唇角,似乎是压住了几分冷笑,只冷冰冰道:“我有一种预感,只要我解开封印,无情道立刻化成极情道。”
这其中的原因,唐时也不是很清楚。
他这个新凝聚出来的身体明明与原来的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唐时觉得自己的精神更加强大了,就像是……原本他就应该是这样一个身体一样。
或者说,应该是这样的状态。
感觉自己的精神很强大,完全不需要肉身也能活下去,甚至觉得那样会更加舒服。
见鬼的一种感觉。
唐时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已经出了这树林,忽然便看见了前面已经修建到一一半的道阁。
是非其实并没有走远,只是进入了烂柯门之中而已。
现在唐时看着这样残破的道阁,又想起那天阁印来,若是自己这个时候再上去补刀,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死过一次的唐时,格外不怕死。
他扭头问是非道:“虚道玄现在在哪儿?”
“冬闲大士处。”是非答了一句,却感觉唐时表情不大对。
唐时点点头,“看样子是寻求庇佑去了。拿来——”
“什么?”是非不解。
“道天阁印。”
唐时一脸的淡定,甚至是善良。
“何必?”
是非只问了这样一句。
唐时则道:“这一次我不杀人。”
不这样说,是非绝不肯重新把天阁印给唐时。
——不,准确地说,大荒十二阁现在都有些人心惶惶,阁主们每一个知道唐时是怎么能够操纵天阁印的,他们跟是非的比试都是天阁印,若是这些天阁印都落到了唐时的手中,哪天这牲口忽然脾气上来,直接跟他们杠上,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
现在还好是唐时已经死了,这样危险的人留在大荒真是个巨大的祸患。
唐时死了,反倒是一大群人松了一口气的。
只是此刻,唐时没死,完好地回来了。
不知道这消息若是传出去,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是非都不敢保证,是不是所有的大荒阁还愿意跟自己做出这样的一个约定和交换,肯把天阁印暂时借给自己。
向来行事比较果决的是非,在面对唐时的时候,总是带了几分游移不决,旁人看不出来,只觉得他做什么事情都是淡淡的,可真正对是非来说,每一个瞬息的停顿,都意味着不平静。
是非眼底一片浓郁的黑沉,手掌玉一样漂亮,他掐了几颗佛珠,看向唐时。
唐时抬眼与他对视,便勾起唇角,“是非和尚,你别逼我。”
勾起的这个笑容,恶意太大。唐时现在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更丧心病狂的事情已经做过了,也就无所谓别的了。
是非终于妥协,在将天阁印递给唐时的那一瞬间,像是触动了什么一样,一层涟漪从唐时的指尖开始,传递到周围去。唐时恍惚不觉,便已经掂着那天阁印一脸坏笑地往前面走了。
于是是非知道,这还是那个唐时。
有一个声音,在这一层涟漪之中,轻声一笑,他恍惚觉得那是他自己。
“你剔骨割肉给他重塑肉身,他却浑然不知,不苦吗?”
是非没应声。
人心种种杂念,不曾消磨。杂念的声音而已,何必理会?
“十二年之期将至,他乃执棋人,汝何不看透,早些放下?”
唐时已经走远了,是非只站在那树林旁边看着他的背影,瞧着他再次缓缓接近了道阁。
作为死对头,唐时几乎是已经跟道阁磕上了。
经历之前那样一场大变,道阁已经是面目全非,唐时根本不用想就在知道现在的情况如何。
不少人已经趁机离开,还有的人则是痛恨唐时,依旧决定维护道阁,又因为虚道玄还在,背后还有冬闲大士撑腰,所以还是有不少的修士决定留下来。
此刻虽然已经是天色暗了,却还有不少人在外面走动,重建太极八卦楼。
此刻,有人忽然之间发现了不对劲,似乎有人在接近。
站在楼上往外面一看,果然看到一个青衣人影趁着夜色往这边走。
唐时一边走,一边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骨头,姿势古怪极了。他能够感觉到每一块诗碑的位置,也知道诗碑令一块没有少,只是……偶尔有些感知不到位置的时候。
找到了——
在眉心。能够被当做钥匙的那一枚诗碑。
唐时嘴角又是一抽,手指直接戳进自己眉心,将眉心处镶嵌着的那一块骨头抠出来,手指一抖便已经将之化作了原本的诗碑令模样。尼玛,自己现在简直是个怪物好么?
他感觉诗碑令抠出来之后,身体其实也没什么变化。这感觉就像是诗碑令的力量留存在唐时的身体之中,成为一种概念性的存在,让他的身体保持不变。
不知道是非用的这是什么法子,他改日一定要好好讨教一番。
不过现在还是……先解决一下道阁吧。
天黑了,天亮了,道阁闹鬼了。
整个大荒没两个时辰就已经传遍了,道阁新建起来的太极八卦楼被人用天阁印再次拍烂了,再次变成了废墟,而唯一完好的环形楼中间的太极八卦阵上,却被人写下一个大大的“杀”字。
不少道阁修士已经直接吓瘫了,这一回倒是没有人员伤亡,不过吓人得很。大半夜被人一个印玺派拍过来,噩梦一样,出事之后又找不到人影。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
不,不可能的。
只有唐时在听说了自己造成的恐慌之后,笑得打跌。
太阳升起了,小自在天与丹阁之战,又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自己只是把发便当当成普通情节来写……你们反应过度了,囧。
主角不死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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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认输
音阁乃是以乐入道着称,但凡阁中之人,都会一样或是几样乐器。即便是不精通,也是略知一二。
音乐在于能使人心神陷入迷幻之间,拥有对精神的直接杀伤。
所以音阁的修士,往往是杀人于无形。
往往在你为这一曲仙乐所惑的同时,死亡便已经降临到了你的头上。
凤萧,便是上次与唐时一同进入世外桃源境的那个凤萧。
他有一管箫,此箫与其名同音,名为“凤箫”,玉箫修狭,在凤箫修长手指的衬托之下也就越加让人觉得不凡了。
凤箫是在等。
小自在天建阁之事,比之前大荒十二阁所有人想象的,都要艰难。
毕竟谁也没想到,半路之上会发生那样多的事情。
人,乃是最无法预料的存在。
原本音阁这边也是准备放水过去的,音乐的胜负无人知晓,只有精通音律的人才会明白。更何况,对于音乐,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标准,所以判定的情况也很复杂。即便是音阁赢了,最后放水说是他们自己输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毕竟在整个大荒之中,音阁才是乐之阁。
是非一路走来,已经陆续与五阁进行了比试。
藏阁唐时、剑阁萧齐侯,都算是他有力的同路人,只是前些天萧齐侯忽然之间失踪,顺便取走了自己的命牌,有人说看到萧齐侯一路往东南天魔天角的方向去了。谁也不知道萧齐侯到底是去了哪里,即便是剑阁的一些高层修士也无法衍算出来,就像是被什么人给干扰了一样。这样一来,萧齐侯相当于自动退出了队伍。
而唐时,虽然有关于他的辉煌战绩还摆在那里,任是谁提起了唐时都是要先噼里啪啦地骂上一通,之后再很无奈地叹一句:“虽然不想说,可是不得不说,这牲口的确是厉害。”
这样的一个唐时,惊采绝艳怕已经是这大荒百年来少有,只可惜,天妒英才,去得太早。杜霜天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暗算了一个唐时……
完全出乎人的意料,以至于结果出来的时候,太多太多的人无法接受了。
大荒第十三阁之事从开始到现在,都风起云涌。
而今,是非一没了萧齐侯,二没了唐时,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今日便是期限,不知道是非到底会不会来。
没有了往日唐时带着的夸张的观光旅游团,围着广场站着等待的,其实大多都是自己来的。没了唐时,是非也是很有看点的,虽然打架起来不温不火,不过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谣言,说这和尚弹琴很好。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一战还是很有看点的。
不过兴许更多的人来,应该还是为了……某些几乎不会出现的可能吧?
毕竟目睹唐时出事的人其实不多,那个时候太多的人自顾不暇,唐时说没了就没了,在场之人多以道阁的修士为主,别的修士根本没有那么快的速度,能在一瞬间赶到事发地。所以有关于唐时与道阁虚道玄一战和暗算的消息,都是后来听说的。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唐时死了这个消息,多半还是真的,只是很多人要自己确认了之后才会有一种“终于还是死了”的认知。
——此刻,这里的人拥挤极了,毕竟广场不大。
音阁是唯一一个在阁楼前面建了广场的大荒阁,有时候音乐是一个人的事情,有时候却是很多人的事情。
只是人虽然多,却没有人在这里说话,众人都有一种奇怪紧张的情绪。
凤萧一个人高高站在上面,背后音阁阁主站在高阁之上,双手抱在一起,乃是一名气质绝佳的美人。只是这美人的左眼下方,有蓝色的花纹印记,似乎过于妖异。
她是算不出这一战的胜负的,不过听凤萧说有那世外桃源境之中出了一把桃花琴,以流水为弦,不知道是不是在是非的手中,若是有,定然要开开眼界的。
正想着,广场最外面的位置,忽然起了一阵声音,而后喧哗声像是传染一样让整个广场一瞬间炸开了。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有是非一个人。
依旧雪白的僧袍,却似乎苍白了不少的容颜,是非合十一礼,诸人纷纷会意,分开一条道路,让这小自在天的僧人通过。
是非身上有一种澄净的气质,即便是一开始众人心中如何焦躁急迫,在看到这僧人微微弯着的唇角之时,却已经全然忘了。书上有写过,有的人让人见之忘俗,是非似乎便在此类。
唐时乃是是非好友,而是非肩挑小自在天重担,一面是好友的厄难,一面是门中兴亡,可这僧人还是一脸的不惊不乱,古井深海一样沉静,越是这样对比强烈,便越是让人敬服,乃至于见了是非便无法生出什么别的意思来。
分水一样,一条道从广场外面的人群之中让开,而后一直通向了广场高台之上,这人道的尽头,凤萧站在那里,待是非缓缓走近了,便道:“是非大师终究还是来了,凤某,荣幸之至。”
是非稽首道:“去时去,来时来。阁下有心了。”
凤萧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已经让是非上来了。
二人站在这高台上,凤萧已经不会再问唐时了,他道:“我音阁只出一局,也只会音乐,便以乐证道。听闻大师颇通音律,琴心乃君子之心,是非大师乃是高山仰止,若能交流一二,也是凤某幸事了。”
说不失望,假的。
只是到底唐时这人给人的感觉极其复杂, 凤萧跟唐时是无冤无仇,没必要在他死了之后还要对是非落井下石,所以凤萧不提。
凤萧这人一身温文之气,也很是让人喜欢。
音阁之中多女修,很多女修就喜欢他这样,所以凤萧在阁中的人气可是居高不下的。
他正要请是非落座,不想是非轻轻一笑,只一勾唇,露出几分浅淡的弧度来,目中神光微敛,“音阁只出一人?”
凤萧一怔,“大师孤身前来,我音阁自然不能以多欺少,徒让人耻笑。”
下面的人之中,却有反应快的。比如还在观战状态的崔一航——
原本崔一航准备走了的,只是要回去之前,忽然想起还有这么一出,想要来看看。他总觉得是非之后在战场上一点一点地、将唐时遗留下来的那些东西寻找出来的这一种行为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
唐时的法宝和诗碑令,都是别人看在眼底的厉害,可是因为是非当时在找,竟然没人敢上去拿,整个战场上除了收拾尸体的人,就只有是非一个,那场景看着格外地……凄怆吧?
太荒凉的战场,打过了一场,跟屠过城又过去了千百年一样。
现在忽然之间听到是非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大多数人是没反应过来的,只有崔一航,一瞬间便想到了,是非不是一个人来的!
果然,他下一句便是:“贫僧有一位朋友,一同参加此次比试,若是音阁只有一人——”
“那便是我们以多欺少了。”
后面一个声音很自然地直接接了是非的话,带着几分懒洋洋的笑意,甚至还打了个呵欠。
凤萧转身,便看到唐时站在自己的身后,那高台的边缘。
众人不知道唐时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反正看到他的时候就是他说话的时候,这一刻,整个音阁之前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地上的声音。
已经完全不是……
不,简直是做梦一样的感觉了。
崔一航完全愣住了,当初逆阁阁主也来看过的,便是章血尘在探查过战场情况的时候,也摇头,表示唐时是已经没了的,可是现在,这个人是谁?
眉眼脸廓,无一处与唐时不同,除了一身画裳换做了青袍,这人不是唐时又是谁?尤其是那眼睛。唐时的眼睛很独特,大多时候只是用一双无情眼看世界,可是偏偏能从中得出一些特殊的感觉来。这一双眼不像是是非的眼,会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唐时的眼底是温和藏着冷冽,冷而已。
他朝着凤萧露出一个笑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莫非是我最近又长帅了,以至于大家都看着我准备拜倒在我脚下了吗?”
众人:……谁把这死贱人叉出去!
操,这个时候根本就不用怀疑了,原汁原味儿的唐时小贱人!
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无法仿造!这个唐时,无法假冒啊!
三观陡然之间被刷新的感觉真是一点也不好,你麻痹的——你这哪里还叫做金手指,这叫做金大腿好么?!好!么!!!
原本所有人都已经酝酿好了一种堪称是悲伤的情绪,来缅怀一个天才的逝去,甚至已经从是非那样平静的表情之中脑补出了唐时的悲惨结局,一切情绪已经到位,只待这个消息被是非亲口证实,大家便可以尽情地感叹,一个天才就这样从大荒的历史上消逝,他的名字叫做唐时……
——去你麻痹。
裤子都脱了你让我们看这个?情绪都到位了你他妈复活了?!复活了?!!
卧槽,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玩弄感情的事情?!
你麻痹前两天还是粉身碎骨你现在好端端站在这里犯贱?!!
叉出去,把这个傻逼贱人给叉出去!这日子还能不能好了?!
叉!出!去!
众人的怒意,只在看到唐时之后的几息时间之内便已经爆发了,汹涌极了——
唐时脸上的笑意僵硬了一下,尼玛……要不要这么夸张?老子虽然知道自己不萌,可是卖卖蠢也不是什么罪过吧?
将目光递向是非,是非只微微抿着嘴唇一笑,温和而含蓄。
唐时伸手一刮自己鼻梁,咳嗽了一声:“凤萧道友?”
凤萧终于回过了神来,看着下面骂爹骂娘的都有,一时之间也是头疼无比。他下意识地往背后音阁楼阁上一看,檐角上挂着的风铃已经晃动了起来,音阁阁主朝他比了一个手指,便已经微微一笑,似乎早就察觉了唐时的存在一般。
看懂了那个手势,凤萧只道:“既然如此,音阁再加一人。禾丰师妹——”
下面一名女子愣了一下,“诶?”
凤萧看向她,只一笑:“师妹上来吧。”
“我?”那女子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她还有些愣,指着自己的鼻子,“师兄,我……我……”
她前几天才弹断了新琴的琴弦啊,现在叫她上?逗她吧这是?!
这情况显然也完全出乎了唐时的意料,没想到音阁这边似乎也有一些为难之处。
他从后面走到了是非的身边,只挨近了,悄无声息地偏了一下头,嘴唇微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声音压得极低:“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笑。”
是非唇边笑弧扩大几分,却是道:“当笑则笑。”
——这和尚还一副自己多了不得的模样。
唐时没搭理他了,只换了个话题:“他们对我的死,好像都很震惊啊……”
不对,是对他的死而复活很震惊。
唐时相信,在自己站在这高台之上的同时,便已经有无数的消息向着无数的地方传递而去了。
他环视全场,终于发现了站在不起眼角落里的崔一航。唐时似乎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他,只微微点头致意,因为时间场合不对,所以只能装逼高冷一些了。
倒是崔一航,才是真的没想到,唐时竟然主动跟他打招呼了。尽管只是这样一点头……
现在他看唐时的修为似乎还是原来的那样,可是整个人却多了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这是唐时给崔一航的感觉,在旁人的眼中,唐时其实还是没有什么变幻的。只是崔一航看事情的角度不一样……
唐时的身体,似乎有一些奇怪的变化,那不像是人的身体。
此刻那名为禾丰的姑娘,终于慢慢地走上来了。
唐时也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旁人的看法和言语只能影响唐时一时,却不能改变唐时任何的立场和看法。他只觉得自己是睡了一段时间,消失了一会儿而已,至于别人怎么看,真不关唐时什么事情。
在那禾丰坐在桌案前,将一架古筝搬出来的时候,唐时便看到这姑娘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之前还怯懦的神情,消失了干干净净,像是她一看到自己的筝便化身为了另外一个人一样。
这样可怕的状态……
唐时皱紧了眉头,隐约觉得这禾丰的出现可能会坏事。
不过这一战,注定要变得很见鬼了。
此刻在场诸人之中,在回去之后,少有没因为面抽搐过度、内心受惊太大,而修养了好几天的。因为这一战,最后成了变态少年与变态少女的终极大对决。
唐时之前一直在期待跟音阁之间的对战,可是现在他觉得这件事简直太过痛苦了。
他将桃花琴给了是非,是非的琴音走的乃是温雅路线,少藏杀机,恰能匹敌凤萧之箫声。只是……禾丰就见鬼了……
尼玛,这姑娘就跟吃了大力金刚丸一样,拨动筝弦时候用力极了,每一声都像是折磨——操,这货怎么能进音阁的?
唐时终于明白,当初自己一根根挑断了绿绮琴的时候,给人的感受了。正所谓是自作孽不可活,当年的报应来得太迟,所以现在才有了唐时这样的悲剧。
他听得烦了,直接一脚踏在高台之上,便有一道裂缝从唐时的脚下蔓延开去,到了那禾丰的前面,打断了对方的动作。
这无疑是一点也不礼貌的,可唐时实在是……难以忍受了……
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他终于还是做出了那种堪称变态的行为。
手指抠进自己锁骨,抽了一枚诗碑令出来,一点,便见胡笳浮现。
这一首乃是唐时之前一直没有机会用上的《听董大弹胡笳》,说的是董大,效果却是蔡文姬等级的。
这一曲名为《胡笳十八拍》,乃是蔡文姬归汉之时所作。董大以琴弹《胡笳十八拍》,唐时用的却是胡笳本身。只将之放到唇边,轻轻吹奏,这笳声一起,众人便感觉自己身处的环境一瞬间改换了。毕竟是在塞外,周遭荒凉寂静,“古戍苍苍烽火寒,大荒沉沉飞雪白”。在这样辽阔的背景之下,飞雪沉重,密密匝匝落下只之时,只像是压在众人的心底。
宫商角徵羽……
古调凄怆,一瞬间便已经在这样的场景之下,压过了旁的声音,是非的手指已经停下,凤萧却是已经面色一变。
唐时花过太多的时间来练习这些诗碑令上涉及的乐器了,早在几下毁掉了名琴绿绮之后,唐时就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羞耻感——装逼一定要玩全套!
比如现在。
这笳声是凄恻而动听的,高低起伏,沉如沟壑,高如山岳。
空山百鸟散还合,万里浮云阴且晴。
大荒之中,乃是风云顿起,这连天大漠,接着风云滚地,空山百鸟为这笳声所聚,状似朝凤。
川为净其波,鸟亦罢其鸣……
气息绵长,忧郁浓重,无数的灵光墨气从胡笳音孔之中发散而出,转瞬已经将气氛带向了高峰,这一个凄怆的顶点!
谁也没有想到,就是在这一刹那,唐时已经从自己右手手腕上抠出了一枚诗碑令,用力一捏便已经将之捏爆,一架箜篌转瞬出现在唐时面前。
箜篌之音以柔美清澈着称,唐时这一架箜篌乃是竖箜篌。
在他换掉乐器的时候,众人甚至还沉浸在方才的悲怆之中。
唐时也是疯了,只在那琴音看看断掉的一刹那,补上了新的音乐!
以音乐的最高1潮部分互相连接,甚至衔接堪称是天衣无缝,这样的本事,谁能拥有?
技巧,胆量,心思,缺一不可。
这一首,乃是《李凭箜篌引》!
唐时方才一句“川为净其波,鸟亦罢其鸣”之后,接的正是一句“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气氛顿时被推向□□,多少人一瞬间便无法呼吸?
如此令人动容的音乐,只在唐时的指尖,缓缓流淌。
他将双目闭上,指尖过去的是玉,凤凰影,带露芙蓉与绽放幽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