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裴承让,在牢里曾忽然对我说一句话。”
霍小南迟疑了片刻,显然也是在趁着说话的时候,回忆当时裴承让的表情,以便自己能更清楚地表达。
“他当时是笑着的,而且那笑容很奇怪……小南也说不出来,若让我来形容吧,像是有点……成竹在胸?反正也差不多吧。他说,我是跟着陈知县的马车入京的。”
陈知县!
谢馥脑子里藏着的那一根弦,瞬间就绷紧了。
站在走廊下面,周围看不见一个人影,一片的静寂。
谢馥脸上的表情巍然不动,心里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在思考,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霍小南正要担心地询问谢馥,却没想到,仅仅片刻过后,谢馥已经轻笑出声。
“你方才说,这人当混混的时候还算有点本事,现在我信了。”
☆、第033章 宫宴日
有本事?
霍小南愣神了:“他怎么了?”
“知道这么多事却又不多嘴,在知道你的身份之后,就把这件事透露出来,想必是想从我们这里求得什么帮助,希图以自己嘴里的秘密换取什么。”
谢馥淡淡开口。
霍小南下意识接了一句:“那他就不怕被杀人灭口吗?”
满月:“……”
谢馥:“……”
霍小南连忙反应过来,啪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小南胡说八道,这一张嘴老是不听管教。就是说个笑,二姑娘莫怪,嘿嘿。”
谢馥眼底眸光一闪再闪,最终还是化为一抹笑意:“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换了别人必定是要杀人灭口的。可我怕什么呢?”
“姑娘不怕盐城的事……”暴露吗?
满月很疑惑。
脚步轻移,一步步下了台阶,谢馥的声音很轻,只有身边两个人能听清楚。
“盐城的事又怎样?我可有做一件亏心的坏事?”
霍小南与满月俱是一愣,接着齐齐摇头:“不曾。”
“这不就结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积德行善,还有人能治我罪不成?”
谢馥反问。
霍小南脑子转得快,很快明白过来:“您是说,这件事您问心无愧,即便是被别人知道,那也是您做善事不留名。可是陈知县的欺君之罪……”
“你怎么知道就没有盐商捐钱呢?”
说到底,陈渊欺君只在盐商主动捐钱赈灾这一块上,五万两是捐,一文钱也是捐,谁有证据证明,某个盐商没有捐出一文钱呢?
陈渊可没有欺君。
谢馥很清楚,这一件事即便是被人知道,于她出了暴露之外,也没有更大的损失。
所以……
什么裴承让,小混混,想要从她这里获得帮助,只怕还要等火候更成熟一些。目前这样稚嫩的手段,还是再回炉练练吧!
唇边的笑意无端扯开,谢馥道:“时辰不早,小南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最近注意一下刘一刀那边的事情,顺便注意一下这个裴承让,若有什么异常及时禀报给我便是。”
“是。”
霍小南应声,止住了脚步,目送满月送谢馥回去。
接下来两天的事情,倒算是风平浪静。
刘一刀并没有立刻开始着手查谢馥母亲之死,府衙里还有一些事情积攒着,他挪不开手。
谢馥也不催,只问了霍小南那裴承让的事情。
霍小南说,裴承让这几天一直在牢里,依旧没放出去,也不知道到底老实不老实。
老实不老实,谢馥是没心思去管了。
只要不危害到她,是什么人她才不关心。
眼见着就要到入宫的时辰了,谢馥被满月从床榻里挖出来,套上一身颜色稍鲜亮一点的衣裳,就按在了妆镜前,梳了个规规矩矩的双螺髻。
一小撮头发披散下来,搭在耳边,显出几分娴静来。
满月望着镜子,对今日自己的手艺无比满意:“看来今天奴婢这双手是知道日子重要,总算是半点没辜负姑娘花容月貌。您瞧,真好看。今日离珠小姐若见了您,保管气歪鼻子。”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她?”
谢馥微微皱眉。
“您该不会还没听说吧?”满月撇嘴,一脸的讶然,“那一日白芦馆之会,您请了秦姑娘去,后来秦姑娘赢了她,结果人家都说姑娘你用心歹毒险恶,还输不起什么的……”
“我用心本来就歹毒险恶,我做得,旁人有什么说不得的?”
谢馥倒没觉得这些话很难听,她大体也是听过那么多回了,再难听的话从耳边过去,也不过就是一阵风罢了。
对谢馥这般不管不顾半点不关心的态度,满月着实诧异了许久,可回头想想,什么时候谢馥不是这样的态度呢?
当初敢这样做,就应该早已经能接受这样的后果。
更何况,谢馥明摆着就是要给张离珠一次难看,叫对方知道,当面针锋相对可以,谢馥半点不介意,可若是背后论人是非长短,她必定打脸回去。
做人做到这份儿上,也算是绝了。
想了想,满月终于没说话了。
最近京城的话题多围绕着谢馥张离珠秦幼惜三人转悠,大家都听得耳朵上起茧了。
她想说,可谢馥不想听,也就只好闭嘴。
张罗好谢馥的穿着打扮,满月便连忙去忙出门的事情。
今日乃是皇后娘娘在宫中主持宴会,专门叫钦天监算过了进宫的时辰,通报到各府上。
谢馥她们踩着太阳才出来半个时辰的点,上了轿子,一路到了宫门前。
到宫门前,轿子上的闺秀们都得下来,于是只见得名门闺秀鱼贯而入。
轿帘子刚刚撩开,谢馥就听见外面一声惊喜的叫喊:“馥儿!”
这声音,是葛秀。
谢馥远远看过去,葛秀今日穿了一身浅粉色的百蝶穿花百褶裙,边缘上绣着精致的银纹,脸上的妆容不浓,但是点缀得恰到好处。
该浓的地方弄,该淡的地方淡,大而有神的眼仁里透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欢欣和雀跃。
这是此刻放眼望去就能瞧见的眼神,谢馥初见微微怔了片刻,随即也就释然。
满月伸手过去扶谢馥下来。
谢馥朝前面一迈脚,就露出了水蓝绣面的绣鞋,紧接着天水蓝滚边的撒花裙角一晃,便将鞋面给遮了。
站出来,是一派的袅袅娜娜。
日头才出来,并不显得很炎热,还透着一种晨雾的清新,映衬得谢馥那一身光滑的丝绸面料光华流淌。
雪白的肌肤,淡淡的眉眼,朝着葛秀走过去的时候,脚步轻得听不到声音。
饶是已经见过谢馥各式各样的打扮,可每次瞧见她换一身衣裳,她都有一种重新认识了这人的感觉。
目光在谢馥面上停留片刻,葛秀才回过神来。
谢馥已经走到她面前:“你来得倒是很早。”
“还有来的比我更早的呢。”葛秀拉住了谢馥的手,接着朝不远处聚集在一起的大家闺秀们瞄了一眼。
谢馥随着看过去,大致知道那些人是什么身份。
看上去,这些大家闺秀们只是在闲聊,不过眼神多少都有些闪烁,并且不时有人朝着宫门看去。
宫门口站着一群侍卫,门口是几名太监,几个腰上悬着慈庆宫牌子的太监列队从宫中走出来,掐尖了嗓子说话:“传皇后娘娘懿旨,宣列位小姐入宫——”
***
一行几十人,基本都是京中的贵女。
放眼望去,适龄女子们打扮得花枝招展,除了谢馥以外无一例外,就是张离珠今日也是盛装而出。
白芦馆那一日的事情流言虽然很甚,可对她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至少表面上看不出半点痕迹。
相反,今日的张离珠看上去更张扬,更明媚,像是……
像是一只浴火的凤凰。
谢馥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这种想法到底是怎么来的,她一下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微微弯唇。
这点轻微的异样,并没有引起她身边葛秀的注意。
现在葛秀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脚上,踩在宫中的大道上,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踏错了一步,紧张得握紧了冒汗的手心。
与葛秀一般紧张的,还有不少人。
谢馥就这么淡淡地扫过去,已经发现了好几人在悄悄流汗。
沿途都有宫女引路,她们需要先去拜见皇后,之后在御花园后湖边设宴。
这个时辰还在早朝,宫中显得格外冷寂。
一路走过去,气氛紧绷,没有人多嘴,没有人说话,偶尔有宫中办事的小太监跑过,也是将腰折得弯弯地,低着头,像是一只老鼠一样从墙根儿跑过去,没资格走中间。
宫中这一条道,只有身份尊贵的人,才能走在正中。
相传,有人因为走错路,被拖出去打没了一身皮。
……
种种宫中的传言很多,很多。
每一件,都从谢馥的脑海之中划过去。
走在所有人之中,她是最气定神闲的那一个,就连走在她不远处的几名太监都有些惊讶。
很快,在这一片压抑的安静之中,慈庆宫到了。
宫中。
陈皇后再次高高坐在了殿上,只是今日,她的气色似乎又差了一些,即便是用颜色比较鲜亮的脂粉,也只能盖住那么一星半点,整个人看上去竟然透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憔悴和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