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伏在屋顶的杨静渊咧嘴一笑:“不会武功?我看你怎么装!”他一跃而下落在轿子旁,抬腿朝着轿子狠狠一脚踹了过去。

“主子小心!”阿宁瞥见这一幕,情急之下就地打了个滚。刀自下而上,削向杨静渊的脚。

杨静渊凌空翻身,避开了她的刀锋,一脚踢中了阿宁,手掌顺势拍在了轿子上。

嘭地一声巨响,轿子侧翻在地。

南诏侍卫见状,纷纷弃了纨绔,抽刀回援。

晟丰泽从轿子里爬了出来,捂着脑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副大梦初醒的表情:“发生什么事了?都住手!赤虎!”

“主子!”阿宁大叫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奔上前,扶住了晟丰泽。她用刀指着杨静渊,愤怒地说道,“我要杀了你!”

杨静渊冷眼瞧着,难道自己真的认错了人?他抄着胳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们没做什么呀?我兄弟想请你赏灯观景,你不答应就算了,居然带砍伤了我们的伴当。怎么,还不准我们还手呀?你们是不是也太不讲理了!”

“对!不过是大唐庇护的附属小国,竟敢在大唐国土上嚣张放肆!”

“伤了我们的伴当,报官去!”

倒打一耙的事,纨绔们做的熟了,围拢上前七嘴八舌越说越气愤。

赤虎分辨道:“主子,明明是他们拦路调戏阿宁,先动手……”

晟丰泽抬手阻止了他的话,平和地说道:“咱们远来是客,怎能随便出手伤人?赔他们汤药费!”

见对方认怂,周七郎倨傲地说道:“想要息事宁人,得让这位小娘子执壶向小爷敬酒赔罪才行!”

典型的得寸进尺。引得南诏侍卫们怒目而视。阿宁气得脸色发白,转身朝晟丰泽弯腰行礼,颤声说道:“主人,阿宁不能再服侍您了!”

这是要离开他,哪怕担下罪责也要杀了周七郎的意思。

晟丰泽握住了阿泽的手,将她拉到了身边,凝视着周七郎说道:“阿宁是本王的人。不知这位小郎君是什么身份,能让本王的爱姬为你侍酒?”

“主子。”阿宁猛地抬头看向晟丰泽,黑白分明的眼里浮起了一层水光。

晟丰泽淡淡说道:“南诏国小,是大唐的附属国。本王有心与大唐交好,不欲生事。不意味怕事。本王的人,不是谁都能羞辱的。”

★、第133章 同一个目的地

周家是开丝坊的。有钱是一回事,论起身份,不过是商人。南诏国再小,周七郎也没资格让南诏王弟的爱姬给侍酒。周七郎的脸涨得通红:“谁叫她侍酒了?你们伤了我们的人,敬酒赔罪罢了!”

声势已经弱了。

晟丰泽温和地对少年们说道:“如果这位小郎君坚持。本王也只能报禀节度使,请他来断个公道了。”

被节度使知道了,就成了影响两国邦交的大事。桑十四郎赶紧上前揽住周七的肩,笑咪咪地给他搭了个台阶:“哎哎,周七,你小子眼力可真好。一眼居然相中了南诏白王的爱姬。君子不夺人之美,哥哥另给你找几个******赔酒去。”

“算了呗,免得说我大唐欺负他们。长得那么黑,又不是什么绝色佳人,小爷还没兴趣喝她的酒呢!”周七郎嘁了声,故作不屑地转开了头。

“不打不相识,一场误会罢了。本王仰慕大唐文化,还会在益州小住些时日。闲时再设宴与各位赔罪。”晟丰泽的姿态放得极低。以他的身份说了这番话来,纨绔们的火气消了一大半,也不好再继续挑衅。

赤虎从腰间解下一只荷包,走到那几个负伤的伴当面前,将荷包递了过去:“赤虎职责所在,望几位莫要记恨。这里有十两金子,是我家主人的一点心意。”

受伤的伴当见主子点了头,这才谢过收了。

这事各退一步,就了结了。纨绔们在晟丰泽处碰了个软钉子,心里始终不太舒服。

桑十四郎笑道:“兄弟们,今晚哥哥我请到了秦思思在花舫上唱曲。花舫就停在东门码头。”

“真的?桑十四,别哄我们。秦思思一晚缠头须得千金哪。”

桑十四大笑:“思思今晚不要缠头!只盼能与哥几个共渡佳节,走吧!”

新的话题引起了少年们的兴趣,个个拍马就走。

杨静渊翻身上了马,经过晟丰泽身边时他停了下来,堆了满脸笑容:“南诏白王,今天在下一时鲁莽冲动,打翻了你的轿子。所幸没有伤着您。听说您要在益州城小住,回头在下备酒给殿下压惊赔罪。殿下会赏脸来吗?”

晟丰泽微笑道:“本王想在益州城小住,原本就是打算广交朋友。”

这就是同意了。杨静渊笑了笑,驱马赶上了队伍,与与桑十四并辔而行。

“三郎,是他吗?”桑十四小声地问道。

“我不确定。”正因为不确定,杨静渊心情更加烦躁。捉摸不透的南诏白王,是季英英认识的那个王吗?她为什么要为替他遮掩?“我说了请他饮酒,我会再试。迟早会被我逮到他的狐狸尾巴!”

桑十四郎疑惑地望着他道:“三郎,你说实话。如果真的是他领着人调戏季二娘,将你摔进了湖里,你认不出他,还认不出他身边的那些侍卫?”

提起这事杨静渊就恨得不行:“一个戴着傩戏鬼脸面具的男人,拿季二娘威胁我跳湖。他自称本王,今晚正巧来了个南诏白王。你觉得是巧合?”

“是有点奇怪。可是晟丰泽远道而来,他没理由去招惹季二娘啊?难不成今晚还有哪个宗室王爷来益州城赏灯观景?”

杨静渊哼了声道:“反正我会弄个清楚明白。”他心里堵得慌,将马头一转道,“十四,我不去了。你好好玩。”

他带着香油径直往西出了城门。

望着少年们转眼跑了个干净。晟丰泽的脸色变得阴沉。

“主子。那个拍翻轿子的少年身手极好。他一早躲在屋顶,看情形他是冲着主子来的。”赤虎低声说道。

“回去再说。”轿子已经被扶起,晟丰泽上了轿,揉了揉太阳穴。是他大意了。没想到这么快,他又来了益州。

回到驿馆,晟丰泽静静地坐着。

使臣坐在下首。他的酒醒了一半,睨着晟丰泽说话毫不客气:“白王,你身负重任,为何要擅自行动,暴露身份?”

跽坐在晟丰泽身后的赤虎与阿宁同时抬起头来。赤虎沉声说道:“清平大人酒还没醒吧?怎知我家主子的谋算?”

阿宁冷冷说道:“清平大人负责送贡品到长安。益州事务由我家主子定夺,大人还是管好自己的份内事为好。”

使臣大怒:“幸好安排妥当,没有引起节度使怀疑。否则我定秘诏国主,治白王之罪!”

“清平大人休恼。本王来不及知会你,意外出现在散花楼,是本王的不是。不过,今晚的夜宴正是本王留在益州城的好机会。与其捏造身份在城中躲藏,不如光明正大地住进驿馆,还能广交朋友。清平大人以为如何?”晟丰泽并不动气,温和地说道。

使臣沉吟了会,突然明白了晟丰泽的用意:“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白王。贡品进京耽搁不得。明天节度使发下照会,我就启程。望白王殿下交友顺利。”

送走使臣,赤虎安排了护卫巡守。他瞥了眼阿宁,想起晟丰泽的话,迟疑了下道:“阿宁留下来伺候主子吧。”

阿宁的心扑咚跳了起来,低头应了。

她望着自己的手,想着晟丰泽说过的话,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回了屋,见到晟丰泽正要脱下长袍。阿宁迎了上去,去解他的衣带:“主子,阿宁服侍你就寝。”

长袍里面是黑色的紧身衣。阿宁伸手去抽衣带。晟丰泽捉住了她的手:“今晚我要出去。告诉赤虎,我没回来前,别让人进来。”

阿宁脱口问道:“主子带阿宁一起去吧,阿宁可以保护你。”

晟丰泽拉上了面罩:“我一个人行事更方便。”

他推开了窗户,正要翻窗出去。身后传来阿宁的声音:“主子……是要去见季英英?”

晟丰泽回过头,露在面罩外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寒。

阿宁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知道,主子是想去警告季家不准说出主子的事。阿宁只是担心您的安全。”

“你担心我会喜欢上季英英?”晟丰泽走回阿宁的面前,抬起了她的下巴,“第一,本王最多逗着她玩罢了。”

阿宁的眼神蓦地放出光来。

晟丰泽松开手,冷冷说道:“第二,本王的事还轮不到你置喙。再有下次,你就不用留在本王身边。听清楚了?”

“阿宁明白了!”阿宁曲膝下跪,目送着晟丰泽无声无息地翻窗而出。

她呆呆地望着大开的窗户,喃喃说道:“今晚这么重要的夜宴,您宁肯拖延时间,也要趁机扮成杨三郎去她身边。只是因为想逗她吗?主子,阿宁不能看着你犯糊涂。季家的人如果说出你的身份,必会引起官府怀疑。”

她一跃而起,飞快地除了外裳,露出里面的夜行衣。阿宁拉上了面罩,摸了摸腰间的革囊,跳出了窗户。

★、第134章 看个究竟

季英英泡在浴桶里。长发已经绞干了水,用帕子包了起来。她打发走湘儿和绫儿,独自呆在卧室里懒洋洋地不想起身。

今晚再到晟郎君的事,她也没有告诉哥哥和母亲。

“知道了,又能怎样?白担心罢了。我家小门小户无权无势的,能把他怎样?”季英英叹了口气。

秘方终究还是没有交给晟郎君。告到官府,告他什么?说他放火烧库房?没证据。说他以重金引诱姨母来益州骗季家欠债?算了吧,姨母的官司才了结,还不知道义川男爵满不满意。难不成把案子又翻出来,让母亲哥哥再上公堂?季家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姨母是受了他的引诱。去告他串通聚彩阁给季家下套?从头到尾,他就没有出现过。季家不贪图鹦哥蓝的暴利,也不会上当。还有那支参。百年人参诶,作价两千贯钱,并不贵。还是自己主动求着向他赊买的。

说到底季家最终还了他的钱。银货两讫。只要他不再生妖蛾子,逼讨季家秘方,他能完全消失在季家人的视线里。

季英英越想越觉得他可怕。他差点把季家逼得家破人亡,失去秘方。行事竟然滴水不漏,连来历都成了谜。

“他究竟是个什么王爷?怎么又出现了?他还想着季家的秘方吗?上回又是拿欠债逼拿官司要挟,这次直接让我闭嘴,否则要杀人灭口。哎。”

季英英脑袋都想痛了。转念就想到了杨静渊,她狠狠地拍打着木桶里的水骂道:“杀人灭口知不知道?我家根本拿不出证据,连他的身份都不知道。告诉你有什么用?只晓得骂我。毛虫的脑袋不想事!”

“娘子,不能多泡呢,水凉了。您起身吧。”缃儿站在屏风外劝道。

季英英停止了胡思乱想,叫了她进来服侍。

元宵节,季家后门外也挂了两盏灯笼应景。红色的灯笼投下小小一圈光晕,映亮了门楣上的浣花染坊四字。

杨静渊从城里出来,这一次他没有直接去翻墙,而是停在了季家后门外的浣花溪旁。他远远地望着季家,摸着白马的脑袋嘀咕道:“我这样急着跑去找她,是不是有点没面子啊?”

几个时辰前,季英英才嚣张地说等着他来退亲。他不仅不恼,还屁颠屁颠地从城里跑来找她……杨静渊长叹:“是很没有面子啊!”

他烦躁地转了个圈,叉腰指着白马,把它当成了季英英:“你肯定知道那鬼脸男是谁,凭什么不告诉我啊?以为大冬天跳湖和跳澡堂子的水一样舒服?在你心中,原来还有一个男人比我更重要?原先只以为你和赵修缘青梅竹马来着……青梅竹马一般都成不了,我原谅你小时候不懂事。好歹让你看清赵修缘的真面目,对他死了心。鬼脸男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你说,是不是那个南诏白王?季英英,你就是个小染坊家的丫头,和我定亲你有什么不知足的?论家世,这个不用比了。论容貌,我长得比你漂亮吧?算了,英雄不论长相。比这个忒没意思。咱比才艺好了。今晚我踏莲飞渡的姿式比那鬼脸人好看吧?这身八步赶蝉的轻功不是一般人能练得会的。”

白马打了喷鼻,理都不理他。

自己待她真心实意。在季英英心里,并不觉得他是她的唯一。杨静渊的唠叨噎在了喉咙里。

去见季英英没面子,她还不会告诉自己。杨静渊一口气泄了,翻身上了马,眺望着季家后门恶狠狠地说道:“季英英,你给我等着。我自己会查出来。”

他正要离开,一抹黑影自墙头飞掠而过,闪身就进了季家。杨静渊倒吸口凉气:“好功夫!”

他下了马,将白马栓在了树上,捏起了拳头:“一定是他!季英英,你敢私会情郎红杏出墙……”

心里突然就酸涩起来。他待她这样好。他终于和她定了亲,还有四个月就要娶她过门。杨静渊停住了脚步。他在季英英心里算什么呢?他这样跑过去揭穿两人,他成什么人了?眼前仿佛出现季英英与鬼脸面偎依一起的画面。他的出现像是惊散了一对鸳鸯。

杨静渊一拳打在树上:“我怎么会变成这种讨厌的样子?”

万一来人对她不利呢?杨静渊心头微凛,施展轻功,悄悄跃向了季家。

不等他靠近,一匹马蹄包布口衔枚飞驰而至。杨静渊闪身躲在了树后。马驰过季家并没停下,朝前奔去。马上之人在经过季家时从马上一跃而起,轻飘飘地翻进了季家后院。

“不是吧?季英英你还有多少个相好?又来一个?”杨静渊以手捂额,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今晚我倒要看个究竟。”

夜已经深了,季英英披了件小袄,抽了包头发的布巾躺在榻上。湘儿将烘笼移了过来,架上了竹制的笼架,铺好了白布,给她烘干头发。

屋里炭盆的火烧得正旺。也许是洗澡累了,季英英躺着躺着,眼皮就重了起来。

迷糊间,她听到房门吱呀关合的声音。大概是湘儿出去了吧?她翻了个身,侧身睡熟。

主子已经走了吧?这么短的时间,就只为了来见她一面?阿宁走到榻前坐了下来,执起了缕季英英的长发。

才洗过的头发黑亮柔顺,在指间绕了几圈,轻轻一动,就飞快地滑落。季英英穿了件蓝底绣百菊的家裳小袄。各色大小不一的菊绣得极为精美,有一朵绣在肩上,她侧身躺着,就像枕着那朵黄菊似的。蓝色的衣裳衬着她的肌肤白皙如玉。阿宁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杨静渊看着窗户上映出来的人影,酸溜溜地想,自己撬窗,这人却是推门而入。还敢亮着灯。现在就不怕被她的丫头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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