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随着首领的惨叫声,树林里射出了一阵密集的箭雨。

“有埋伏!”首领身后的人大喊着,挥刀砍着射来的箭。

一轮箭雨后,坡前坡后埋伏的人渐渐显露出身影。沟下的树林里的护卫飞快地奔向了山顶。有人将季英英扶了起来道:“三奶奶可有受伤?”

“我没事。”季英英拍打着身上的泥土。跳这样的小山沟,她最多把脚崴了。

她回头望去,看到杨静岩带着杨家的护卫上了山顶。她笑嘻嘻地朝他挥了挥手:“二哥!”

“弟妹没受伤吧?”杨静岩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娘子!”季英英正要回答,绫儿和湘儿哭着跑了过来,扯着她上下打量,“娘子真是的,瞒得奴婢们好苦!”

告诉你们,怎么瞒得了杨四郎?季英英笑道:“我这不是没事吗?这道沟又不深。”

自从来的路上不断有塌方堵路,杨静岩就觉得不对劲了。晚上杨四郎又跑来捣乱。干脆就布下陷井。这拨来杀季英英的人不出现,就只给杨四郎一个教训。如果出现,就一个也别想跑。

上了山顶,来的六个人全死了。四个中了箭,两人服了毒。

杨静岩摇了摇头:“蓄养的死士。没受伤也不会活。”

季英英想起护送自己上山的那些护卫,心里隐隐明白必定也是杨家蓄养的死士。她看了这几人一眼,转开了脸:“我还以为套他们说出赵家来,咱们这有这么多人证可以告赵家。”

她哪里懂得这些。杨静岩笑道:“这事二哥会处理。你先下山吧。”

杨二老爷等了两天的消息。不仅等到了杨静岩夫妇和季英英平安地回城,还等到了杨四郎无意中摔进深坑,动弹不得被抬回府的消息。

杨四郎面色青白,头上包缠着白布,下半身已没了知觉。

邹氏当场就晕了过去。

“四郎。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去摘什么花呀!”杨二老爷握着儿子的手,想起郎中的话,心如刀割。伴当作证,是四郎执意要去采沟边的花,季英英拦都拦不住。杨二老爷恨死了季英英,又气儿子不争气。

“季二娘害我,二郎害我,石头是松的……”杨四郎挣扎着,气若游丝地说道。

杨二老爷蓦然想起了杨静渊说过的话:“我有两个哥哥。兄长们都有了嫡子。二房只有两个儿子,六郎才十一。您想好了。”

是大房做的,一定是!

二儿子年幼,他能指望的就是四郎啊!

杨二老爷目中赤红,蹭地站了起来:“爹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他杀气腾腾地带着家仆直奔白鹭堂。

白鹭堂一片缟素。

大房的人全换上了素白的孝服,坐得整整齐齐。

杨二老爷血气上气,视而不见。他带着人一路冲进白鹭堂,见到季英英坐在厅堂里,厉声叫道:“将这个贱人给我拖出去打死!”

“啪!”的一声,坐在上首的杨石氏扬手将一只酒罐子摔了过去。酒罐子打在杨二老爷身上,泼了他一身酒水,摔得粉碎。

“二老爷好威风!欺负你大哥走了,扔下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不是?叫人打死我儿媳妇,老身还没有死呢!”杨石氏怒吼道。

不等杨石氏再发话,一群杨家护卫直接冲过去,将杨二老爷带来的家仆拖了出去。

“杨石氏!”杨二老爷暴跳如雷,“她不受妇道勾引我家四郎害得我家四郎半身不遂,不打死这贱人实难消我心头之气!”

杨石氏哈哈一笑:“杨骏英,你不闻一闻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吗?”

赤红色的酒泼在杨二老爷的青衫道袍上,如溅了一身鲜血。浓烈的酒香在厅堂里弥漫开来。

杨二老爷一愣,猛然发现这是自己送给大哥的神仙酒。他心里阵阵发虚,强自镇定道:“拿酒泼我,是做嫂子的所为吗?”

“你看看,看看这满堂缟素。老爷在天上看着你呢!”杨石氏站了起来,“我嫁到杨家的时候,你才几岁。都说长嫂为母。你和老三哪个没穿过大嫂给你们做的鞋袜?你们娶妻成亲,是大嫂一手给你们操办!你就是这样对你大哥的?!”

“是大哥贪杯!我们都喝了怎么没事?”杨二老爷梗着脖子叫道,心虚得全然忘记了自己是来给儿子讨公道的。

“对!是你大哥贪杯!所以这件事你知我知,所有人心知肚明,都没办法说你二老爷一句不是!”杨石氏指着他道,“你扪心自问,你夜里没做过噩梦吗?你睡得安稳吗?你可有梦到过你大哥!”

杨二老爷脸色发白。抬头看到案几上供着的大老爷灵位,触目的白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大喊道:“你胡说八道!”

★、第198章 毁灭

“是啊,因为老爷贪杯,没有证据啊。”杨石氏像是自嘲,又像是在感叹。她扶着陈嬷嬷的手,朝杨大老爷的灵位喊了起来,“老爷,您自作自受,恕妾身没办法给你讨公道了!”

突然高亢的声音吓了杨二老爷一跳。他一拂衣袖道:“不知所谓!我告诉你,我家四郎的事没完!”

“老二想出门哪?是不是想看看院子里的人是不是都认识啊?”

身后传来杨石氏悠悠的声音,让杨二老爷这才看到院子里跪着十几个人。他眯缝着眼睛一看,心哆嗦了下。

杨静山淡淡说道:“库房的管事怕担责跑了。这些送货的闲帮汉子却还留在城里。”

“什么送货的,我不知道大郎在说什么。”杨二老爷阴狠地看向杨静山。

堂外响起了闲帮汉子的声音:“那天是三月初十,杨家二房的赵大管事找到我们兄弟,让我们从小东巷杨家库房搬一批锦……”

汗沁湿了杨二老爷的背心。赵管事是二房的管事,杨家人都知道。特意没有用府里的工人,在外面寻的闲帮汉子。

不等这些汉子说完,杨二老爷恶狠狠地说道:“这些人敢偷运杨家的锦,大郎,你该把他们送进州府衙门才对!”

杨静山拍了拍手掌。

两名家仆将捆成棕子般的赵管事拎了进来,他叫了声:“二老爷,小的不招不行啊!”

“你这个背主的****!”杨二老爷上前一脚将他踹倒,大骂道,“陷害主人直接打死你都成!”他回过头轻蔑地说道,“就凭这些个贱仆的话,就想诬陷我?也太小瞧我了吧!”

杨二老爷打死不认,拔腿就想走。

“站住!”杨石氏高声叫住了他。

杨二老爷硬生生地停了下来,绷着脸道:“大嫂还有什么事?”

闪烁的眼神出卖了他。他的头微微低着,再没了刚踏进厅堂时的威风。杨石氏已坐了回去,双手交叠,坐得端庄,笑得大方:“四郎无意中摔伤,我这做婶娘的也心疼。下了贴子去请了顾老御医。”

顾老御医医术高明。杨二老爷不得不硬邦邦地道了声谢。

“二房男丁少,不像大房。我有两个嫡亲的儿子,有三个嫡亲的孙儿。我记得澄玉的年纪比六郎还要两岁呢。四郎的病好好养着,将来说不定还有能站着娶媳妇的一天。”

“你,你……”转眼杨石氏就往杨二老爷心窝子戳了一刀,疼得他的声音都颤了起来。

杨石氏心头大快,又往杨二老爷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过了今年十月,捧回了锦王的匾额,你和老三无话可说,照规矩也该搬出去了。还有几个月,够你们找宅子了。”

不认账,不认输,不搬家!杨二老爷心里冒出了这三句话来。

“杨家从此再不采买周家的丝。三弟妹娘家的织坊永远不能接杨家的活。你和老三走得近,今天他没过来,你转告他吧。想说理,咱们就开了祠堂在祖宗面前一桩桩一件件慢慢讲。想安生过日子……就甭再生妖蛾子!”

这是在威胁他和老三。杨石氏敢敞亮了说,就已经掌握了所有的证据。不安份,开祠堂。这不是要将他们赶出杨家老宅,是要将他们赶出杨家,族谱除名。

杨石氏的声音像一口钟,震得杨二老爷脑袋嗡嗡作响。他怎么回去的都记不清楚了。大房怎么知道用的是周家的丝,在老三媳妇的娘家织坊织的?

“老爷!”邹氏醒过来,见到他回去又哭着扑了过来,“你给四郎讨个公道啊!他这一辈子可怎么办哪!”

杨二老爷机灵灵地打了个寒战。四郎就这样残了。明知和大房有关,他却没有证据。连伴当都说是四郎自己摔的。如果不安份,接下来就轮到六郎……“六郎在哪里?!”

他把邹氏问懵了。

“爹,我去看了大哥。”十一岁的六郎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杨二老爷快步上前,把六郎紧紧抱在了怀里。不,他不认输,他还有一张底牌。“送六郎去长安!明天一早就上船!”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邹氏完全糊涂了。

杨二老爷咬着牙说道:“六郎十一了,他舅舅在长安。该送他去见见世面了!这事这就么定了!”

送走六郎,他再无后顾之忧。他绝不认输,他要为自己为四郎讨回公道。

清晨,赵家门房打着呵欠开了门,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没有车夫,马车安静地停着。他嘟囔着上前,随手掀起了车帘:“谁把车停家门口……”

一声惨叫打破了寂静。门房看清满满一车死人,吓得转身就跑,一个踉跄绊倒在门槛上,高声大叫道:“不好了,出人命了!”

……

牛五娘的田庄里,六具尸体整齐地摆在厢房中。

赵修缘瞥了眼牛五娘:“这几人都是你的家仆吧?号称一等一的好手,嘁!别把自个儿看得多高。没得连累了赵家。”

他摇着头转身走了出去。

明明是求自己出人帮赵家做事,却得到这样的奚落。牛五娘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掐进了掌心:“赵家有本事叫自己的人去啊!”

赵修缘在门口回过了头,清俊的脸上布满了讥讽的笑:“赵家没本事才会让我娶你。”

赵家没本事才会娶她。赵家有本事,怎么会看得上自己。

牛五娘被他的话刺激得尖叫了声,冲过去轮起了巴掌。

手腕被赵修缘一把攥住。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说道:“季福昨儿回季家报信说,季英英无恙。祖父叫你去杀杨静岩,你的人却去杀她。牛五娘,你忘了我的话,我可以再提醒你一次。我要季英英活着。她是我的。轮不到你去杀她。”

“我要杀了你!”牛五娘用力扯着自己的手,恨不得杀了赵修缘。

赵修缘目光下移,瞟了眼她的肚子:“这么心急做什么?好歹也要等你怀上儿子才动手不是?你背着杀夫的罪,你还有机会对付杨静渊吗?”

他将牛五娘推了出去,大笑着扬长而去。

恨,让牛五娘疯狂。她靠着门框,闭上了眼睛:“我要毁了你们。”

★、第199章 濯色江波

大房明里没有承认,却毫无顾忌地让杨二老爷去猜杨四郎是不是大房害的。加上大房暗中掌握的证据,杨家二房三房消停了。连续一个多月,二老爷三老爷都没有再进过白鹭堂。

听到杨二老爷将六郎送到了舅舅家,三老爷将城里的商铺陆续卖了出去,杨石氏只是一笑。

六月初夏,杨静山已经能坐在轮椅上让人把自己推动着到处走走。顾老御医说最多到年底,他就能下地了。这对大房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

“大哥。”季英英带着雪青和绫儿进了杨静山的书房。

“弟妹来了。快坐。”杨静山示意小厮将自己推到了桌前。

和季家铺子的桌子一样,长而宽的大桌上新铺了一块雪白的细葛布。待季英英在桌前坐定,杨静渊便吩咐小厮道:“都下去吧。”

季英英朝雪青和绫儿点了点头,两婢也退到了门口守着。她亲自将藤箱打开,拿出数个布包放在了桌上。

细墨线勾勒的画稿展开,铺在桌上,用玉石镇尺压好四角。季英英解开布包,将一束束丝慢慢放在了画稿上。

红、黄、桔、绿、褐、黑等足足有上百种彩丝铺满了画稿。五彩斑斓的色让杨静山脑中自然浮现出一幅灿烂的秋日山林锦图。他惊喜地赞道:“杨家的织工最多配出了六十多种色。弟妹居然能选出多一倍的色彩。这幅锦织出来一定极美!今年夺回锦王,弟妹功不可莫。”

季英英笑着摇头道:“不,大哥。我想请你改变原来的思路。不织这幅秋日层林尽染的锦图。”

杨静山诧异地问道:“为何?”

季英英卖了个关子,又解开一个布包,拿出几束丝给他看:“大哥看看这些丝。”

丝是最上等的蚕丝,触手细滑,如水一般的触感。束成一束,杨静山立马发现了这束的不同:“这束丝颜色浓淡不一,染坏了。”

话出口,他又摇头。染坏的丝线,季英英不会特意拿给他看。可是上等的丝线,色染透了每一根细丝,脱胶洗净后色彩更加明丽,且颜色一定是饱满一致的。大红就是大红,中间绝对不会有一根降红或粉红。黑就是纯黑,绝不会像妇人两鬂生霜,黑中夹着灰发银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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