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慕白说,“不悔,你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吗?你做的梅花糕。”
云不悔一怔,全家上下吃了梅花糕的人都出现了轻微的不适,她一怔,她也吃了啊,她吃了一块就追着玉妩和玉致,可能是吃得少,所以没症状,玉妩就吃了一口也没什么症状,家里上下都出现了绞痛和腹泻的问题,他们一起吃了梅花糕。云不悔背脊出了一层冷汗,梅花糕有什么问题?她做过一次,大家吃过都没出现任何问题,材料也干净新鲜。
云不悔慌忙招手让灵溪和灵心过来,“你们去东苑打听打听玉容小姐的情况。”
“是!”
程慕白和云不悔相视一眼,他明白云不悔的意思,玉容吃得最多,出现症状最严重,绞痛昏迷,若是出了事,云不悔脱不了干系。程慕白是习武之人,自己能抵抗绞痛症状,且那种情况下,若是皓月居的人都没出现什么症状就太诡异,指向性太明显,所以他假装出现绞痛现象,又没装得太过厉害。
云不悔在内室走来走去,想不出哪儿出了问题,她唤来冰月,“去把今天做梅花糕的材料一样拿一份过来。”
冰月领命而去,屋内就剩下他们二人,程慕白见她走得太厉害,起身牵着她坐下,沉声说,“别着急,事情出来了,不怕,我们面对就好。”
云不悔尚算冷静,她只是担心玉容的情况,她反握着程慕白的手,轻声说,“这是中毒现象。”
“我知道!”
“一定是府中的人做的,若是想置我们于死地,就不会出现这种绞痛现象,直接会毙命。如此做的目的很明显,栽赃嫁祸,目的在我。”云不悔眯着眼睛,“若是栽赃嫁祸也就罢了,冲着我来就成,玉容不要有事才行,不然……”
她的胸口起伏得厉害,她不怕阴谋诡计,论这心机,她没输给任何人,只是不屑于用罢了,有人陷害她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都能平安度过,这一次希望别出了人命,否则她饶不了元凶。
程慕白叹息,他的小妻子无论什么时候都如此冷静,哪怕她着急,愤怒,她的脑海也一一在分析事件的真相,利害之处,她说得完全正确。这毒不会要人命,只是栽赃嫁祸,王府这种的手段诡计多得是,看似平和之下却是一团乌黑,谁都有可能动手,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的前程。
云不悔和楼嫣然嫁过来这一年,风波算是平息多了,没想到又出了一桩,会是谁?程慕白在一一排除对象,他努力回忆起大厅上所有人的表情,动作,哪怕是细微之处,他想找出有什么不同之处。
一张一张脸闪过脑海,程慕白抿唇,眯起眼睛,目光锁定了一人。
玉侧妃就吃了一块糕点,症状并无明显,且笑着打趣程穆东,这糕点好吃是好吃,可惜甜了些,你别太贪嘴。
程穆东笑说是,除此之外,似乎并无怪异之处,会是玉侧妃?
云不悔问,“怎么没怀疑我呢?”
程慕白一怔,轻笑说,“怀疑你?你要嫁祸谁呢,小傻瓜。”
他相信云不悔,他的不悔,不出招则罢,一出手定不会这么小风波,这种事她还不屑于做,所以程慕白一开始就没怀疑过她,且梅花糕是她做的,她又不是白痴。
冰月没一会儿就把材料都拿过来了,面粉,馅儿,糖,梅花汁……等等,一样拿了一份过来,程慕白和她轮番检查,用银针测毒,可奇怪的是,银针并没有变色。
什么问题都没有。
王大夫很快就来了,苏林请了六位大夫过来,王大夫经常来给皓月居,王妃就让他过来给程慕白瞧瞧,功夫是要做足套的,王大夫给程慕白号脉后只是一笑,说世子并无不妥,不过开了两服药,一是清除余毒,一是补气养血的。云不悔和他算是旧识,也没瞒着,让王大夫检查材料是否出了问题。
王大夫检查过梅花汁和馅儿,最后在面粉上停留了片刻,他先闻了气味,又沾了一点尝,微微蹙眉,说,“这面粉掺了桃花粉,分量不轻啊。”
“桃花粉?”云不悔和程慕白对视一眼,这桃花粉无毒,且是美白圣品,府中各房都有桃花粉,厨房酿制桃花酒,也有桃花粉。桃花粉无毒是无毒,可是活血之品,服用多了会有腹泻之状,分量太过就有绞痛之状,但应无性命之危。
云不悔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桃花粉。
她常用来洗脸蒸脸,所以知道桃花粉的功效,王妃她们屋里一定都有,这是祛斑养颜的圣品,冰月说,“小姐,难道是我们用面粉的时候不小心拿错了,把桃花粉也拿了?”
“胡扯,怎么会连桃花粉和面粉都分不清,这颜色有轻微之别。”云不悔说道,桃花粉颜色较之面粉要偏粉一些,粉白的。
王大夫说,“世子妃,这也是出有例子的,内子就拿错过一次,幸好也是吃得不错,腹泻得厉害,其余倒也还好。”
“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不会!”
“如此就好,多谢大夫。”云不悔说道,王大夫一笑,突然想起问一句,“府中可有孕妇?”
云不悔摇头,王大夫说,“没有孕妇就好,孕妇忌桃花粉,如此大的分量,胎儿定是不保了。”
“府中无人有孕。”云不悔笑说道,程慕白微微眯起眼睛,这桃花粉到底是栽赃嫁祸给不悔,还是针对……他摇摇头,暗想自己多心了。
灵心骤然匆匆而来,脸色煞白,云不悔心中一噔,“玉容小姐出事了?”
灵心抚摸着胸口顺气,她跑得太急,脸色涨红,目光惊慌失措,“世子……世子妃……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小产了……”
“什么?”云不悔往后退了一步,程慕白眼明手快,慌忙稳住她的身影,他自己变了脸色。
王大夫骤然不语,暗忖着,这又是一桩王府迷津,无缘无故又没了一个孩子,真是作孽啊。
云不悔心口剧烈起伏,王大夫刚说孕妇忌桃花粉,楼嫣然就小产了,她简直要懵了,僵硬了片刻,云不悔脑海高速远转起来,这一次她铁定脱不开关系了。
一条人命……
又是王府长孙。
杜鹃那一事是意外,至少旁人看着是意外,可如今,却非意外,是有人故意为之,是谁要陷害楼嫣然肚子里的孩子,等等,谁知道她有了孩子?
西苑若有了孩子,早就该宣扬了,云侧妃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王府邀功邀宠,怎会无声无息,或许楼嫣然想要保护孩子,不宜声张,前三个月很不稳定,她小心也是应该,那会是谁?
云不悔头痛欲裂,心思乱极了。
程慕白让冰月送大夫出去,他握紧了云不悔的手,“不悔,放心,一切有我。”
……
赵大夫给西苑的人诊治的,玉容情况最为严重,所以大夫先看了玉容,楼嫣然腹部绞痛得厉害,可玉容那边占了些许时间,赵大夫又给云侧妃看,她疼得受不了突然发现自己下身出了血,秋霜大喊着大夫,云侧妃也知不好,让赵大夫先照顾楼嫣然,可已来不及了。
两月多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血流得很多,楼嫣然整个人呆呆的,目光空洞,程佑天在一旁陪着,秋霜垂泪,不敢多说,程佑天是第一次在楼嫣然脸上看到如此苍白的颜色。
他的妻子一直是高傲的,美丽的,自信的,总能有条有理地和他辩论,争执,她有礼又疏离,实在不像是一名妻子,平心而论,他对婚姻生活并不是很满意,可楼嫣然对他算是好的,知寒知暖,他回来晚,她也等着,准备宵夜,从不烦他,他不知道自己还不满足什么,可能心中记挂着一人,总是觉得不够,她再好,也是不够好的。
楼嫣然一直又是傲气的,高不可攀的,程佑天并不喜欢这样的性子,她能当好一家之主,却不是他理想中的妻子,如今她没了孩子,绝望地躺在床上,目光空洞,脸色苍白,程佑天觉得很心疼。
心疼他们失去的孩子,心疼她失去孩子的伤痛,他不知道这孩子悄然降临,她没说,他一天之内得知自己当了父亲又没了孩子,心情也很复杂,心痛。可再痛,也不及楼嫣然锐利半分。
孩子的失去,她是最痛苦的人。
程佑天不擅长安慰人,只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云侧妃责备楼嫣然小心疏忽,连一个孩子都保不住,这让他听着很心烦,杜鹃那事也是,总是责备她们。程佑天忍不住问楼嫣然说话,如今他的妻子已伤透了心,他不想母亲在她心口撒盐,云侧妃愤愤地噤声。
云侧妃没想过,要给楼嫣然多大的宽容和体谅,她如今是心疼她失去的孙子,一年之内,西苑失去两名孩子,她的儿子本该是最有福气的,都有两孩子了,却都没了。
云侧妃当然以为这是楼嫣然的错。
“有了孩子,怎么没告诉我?”程佑天放柔了声音,他在楼嫣然面前,第一次如此柔软,唯恐声音大,伤了她的心,惊了她的眼泪。
秋霜说,“姑爷,小姐啊……”
“你先出去!”楼嫣然打断秋霜的话,她空洞的眸中慢慢地涌起了一丝锐利,转瞬即逝,秋霜哭着出去,楼嫣然看着程佑天,她的丈夫,这名世上和她最亲密的人,她孩子的父亲……她的脸上微微地勾起一抹苍白的笑,笑得令人肝肠寸断,“前三个月,胎儿不太稳定,我怕,我不知道怕什么,可我就是怕,我想等三月后再告诉你,让你欢喜一些,可没想到我最怕的事情,还是成真了……”
她突然泪流满面,如受了莫大委屈。
一个女人,定要擅长利用男人的怜惜。
202
程佑天心中大痛,怜惜的吻落在她的手背上,楼嫣然心想,若他平时也如此温柔,那该多好,只可惜,他给的怜悯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她真是悲哀。
程佑天说,“我们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他拭去楼嫣然脸上的泪水,她的眼泪落得更急了,程佑天很有耐心地安抚着她,温柔的语言如春风一样扫过她的心口,却压不住她的悲哀和难受。
孩子,我无辜的孩子……
“这不是意外……我们的孩子是被人害死的,咳咳……”她说得太急,呛了声,脸色涨红,程佑天频频点头,让她别太激动,这件事他心中有数。
他说,“你放心,我们的孩子不会枉死。”
室外,云侧妃听了赵大夫的话,问一旁的吉祥,“东苑那边有什么情况?”
吉祥说,“王妃腹泻脱力,正在休息,王爷没什么事,他在东苑陪着王妃,皓月居,似乎没什么动静,世子妃追着两位郡主出去,也不知道吃没吃,好像没有腹泻之状,世子严重些,正躺着呢。”
云侧妃握紧了拳头,尖锐的指甲几乎要刺到手心里,东苑没什么事,她的玉容差点没了命,她的孙子也没了命,他们竟然没事,竟然没事……
她心中愤愤不平,一口气堵在心口不知道如何发泄,吉祥聪敏地让人请走了大夫,程佑天从内室出来,面色沉郁,他让人回禀王爷,楼嫣然小产……
云侧妃问,“你想如何做?”
“我不会让我的孩子白白枉死!”程佑天声音冰冷得如寒冬的冰。
楼嫣然小产,这是府中大事,王妃躺了一会儿感觉差不多了,问了事情经过就让云不悔过来,婆媳两人密谈,王妃不知道该如何说清自己的心情,这孩子没了,她是庆幸的,幸亏没了。可这孩子没了,若是云不悔坐的,她又觉得心惊肉跳,一名连自己表姐的孩子都能害死的女人,正躺在她儿子身边,这想法让她出了一身汗。
“母亲,不是我做的。”云不悔沉声说道,她知道王妃想说什么,不等王妃,她就先出口,云不悔神色严肃,“若是我做的,四下无人,我大可以和母亲说,求母亲保我一命,可此事,我真的不知情。云不悔纵然城府深沉,纵然非善男信女,可从不主动做坏事,我不会心狠到去害无辜的孩子。”
“真不是你做的?”
“不是!”云不悔挺直了背脊,斩钉截铁地回答,目光纯净真诚,无一点欺瞒之意,她那目光让人忍不住地想要相信她。王妃松了一口气,倏然又拧起,“你说不是你做的,我信你,可不悔,今天的梅花糕是你做的,这事你脱不开关系,你仔细想一想,究竟什么地方错漏了。”
“我想过很多遍,真的没觉得哪儿出了错,这面粉是我和表姐一起揉的,馅儿是我拌的,途中我也只是走开一会儿,表姐和秋霜都在,她们一定不会动手脚,中途我们都没人离开过,有人来过厨房,对了,吉祥过来熬燕窝。可这事不对啊,楼嫣然怀孕,又非我怀孕,她动手脚不是害了自己人,这没道理。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异样。”
“你一定要好好想一想。”王妃沉声说,“王爷气得不轻,这件事一定会有人出面承担责任,这孩子不能说没就没了,府中去年没了一个孩子,今年又没了一个孩子,这不是邪门吗?追查起来,越是没可疑,你的可疑就越大,你知道吗?你的嫌疑是最大的,动机也是最大的。”
云不悔叹息,“母亲,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怀孕啊。”
她又不是神算子,算到楼嫣然怀孕,用桃花粉去害人,这桃花粉真的不能造成什么致命的伤痛,就是孕妇忌讳。云不悔几乎能想到自己百口莫辩的画面了。
王妃一想也是,楼嫣然怀孕,若非今天小产,谁都不知道。
王妃说,“这事也真邪门,她都有两个多月身孕,竟然一声不吭,若非今天小产,谁知道她怀孕了?你说,有没有可能云侧妃都不知道她怀孕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云不悔沉吟,吉祥到厨房,也没什么怪异之处啊,就是守着熬燕窝,没见她有什么动静,灵溪和灵心等人不太喜欢她,说话还挤兑她,没见她生气,也没见她做什么。
总不能真是自己疏忽,错把桃花粉当成面粉?
她仔细想来许多遍,她没出现过这样的失误。
王爷传府中诸人去大厅议事,出了卧床不起的玉容,不知所踪的玉致,所有人都到齐了,楼嫣然不宜走动,可她还是来了,目光含泪看着云不悔,那目光有控诉,也有悲伤,活生生把云不悔置于尴尬之地。
王爷面色发沉地坐在主位上,目光阴鸷,大厅中气氛沉重,程穆东担忧地看向云不悔,这件事,谁都认定是云不悔做的,恐怕连王爷心中也是如此认定。
梅花糕是她和楼嫣然一起做的,灵溪、灵心,冰月和秋霜都在,她们的说辞几乎都一致,并无指向性,谁都说出做桃花粉的细节,并无什么不妥,可问题是,这桃花粉哪儿来的。
“不悔,说,是不是你做的?”王爷一拍桌子,他已忍受不了这样的回报,谁都说自己是清白的,可孩子明明就没了,一定有人是有罪的。
云不悔起身,跪在大厅中央,沉声说,“不是。”
“如果不是你,还会是你,面粉是你和嫣然一起揉的,可她过去的时候,你已经揉面粉了,嫣然说了,她觉得面粉的颜色有点奇怪,你说是加了鸡蛋,所以颜色有些深,是吗?”
“是!”云不悔说。
王爷冷笑,“也就是说,如果你早就把桃花粉掺和在面粉其中,别人也不知道,是不是?”
“不是!”云不悔感慨王爷的逼供之高明,真要把她往死地逼,她知道自己百口莫辩,可有些事是她还是要说,“我不并不知道大嫂有了身孕,桃花粉无毒,孕妇忌讳,我如何知道府中有人怀了孕。若是我不知道谁怀了孕,我放桃花粉去害谁?父王,请你再想一想,如果桃花粉不是针对孕妇,大嫂没小产,这事又指向谁?一开始就有人要陷害我,波及大嫂而已。”
203
云侧妃指着云不悔,指尖因愤怒而颤抖,“云不悔,你说有人陷害你,谁陷害你?你自己做了孽,还要冤枉旁人,岂有此理!”
她跪在王爷身边,目光凄楚含泪,“王爷,求您为我们做主,那也是您的孙子啊。”
她的眼泪如雨在脸上坠落,楼嫣然也默默垂泪,程佑天在一旁轻拍着她的肩膀给予安慰,王妃拧着眉,李侧妃和玉侧妃则是不说话,这么大一件事,她们不敢有言论。
玉妩紧张得手心出了汗,云不悔目光诚恳地凝着王爷,不卑不亢,清澈如水,眉宇间露出正气和大气,无畏无惧,王爷愠怒。他认定云不悔有罪,如今见她傲气凌然,也只当她执迷不悔。
程慕白在一旁沉默,西苑和东苑的矛盾本就深,出了这事,西苑定会把东苑往死里逼,他该如何给云不悔解围,云侧妃哭着说,“王爷,您要为我们做主啊,嫣然失去孩子,玉容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我们差点失去玉容啊,您就不心疼吗?您就眼睁睁看着凶手逍遥法外吗?”
程穆东站起来想说情,被玉侧妃一把拉住,她轻轻摇头,用唇形说,不关你的事,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