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云不悔一笑,“挺好的,不过怎么把我画这么丑?”

程慕白茫然不解,呆呆望天,“我觉得我把你画好看了啊。”

云不悔怒,空出一只手打他,两人笑闹成一团,程慕白说,“我原来打算再画一个我放上去,后来觉得技术太难了,所以就画一个人。”

“真好!”她笑眯眯的,眉目弯成月,脸上绽放出最美丽的笑靥,程慕白也开心,从背后搂着她,一起抱着放风筝,云不悔脸上一热,眼光一转就四下无人就随他去。

“小白,你真好。”云不悔回头,在他唇上啄一下,笑靥如花,“每次都能给我这么多惊喜。”

“那是,我是谁,哄自家妻子开心,那是天经地义的。”程慕白毫不谦虚地接受她的赞美,心中开出无数幸福小花朵。云不悔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小白,今生别负我。”

程慕白握住她的手,沉声说,“负了自己,也不负你。”

“错,谁都不许辜负。”她认真地说,程慕白莞尔,宠爱地揉揉她的头顶,“娘子有命,不敢不从。”

云不悔看着天上的风筝,心想这礼物真是别致,她就如这只风筝,程慕白就是这根线,他永远牵着她,他给她看更多的风景,给她看更广阔的天空,可她累了,倦了,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回到他的怀抱,她是风筝,他是线。

哪怕有一天线断了,她相信,他也能接回来。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一辈子,最沉的承诺,也不过如此,她心满意足。

“小白,前几日回来晚还神秘兮兮,就是为了做这个风筝啊。”云不悔笑问,程慕白点头,她一笑,这份心思最重要,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云不悔问,一个人喜欢另外一个人,怎么会没有底线呢,似乎怎么喜欢都不够,对他怎么好都嫌不够,恨不得把灵魂都捧上来。

这是一种令人多么害怕的感情。

可那么多却甘之如饴。

“那就一直喜欢,喜欢到顶了。”程慕白说。

云不悔说,“我觉得没顶儿啊。”

“娘子,今天的嘴巴真甜。”程慕白痞气一笑,逗着她开心,云不悔娇嗔瞪他一眼,风情万种,惹得他怦然心动,程慕白心满意足后,又心生几分不满,很严肃地提出一个问题,“不悔,我觉得你有点敷衍我。”

云不悔问,“我怎么敷衍你了?”

“你生辰的时候,我给你准备的多好,上一次是莲花灯,这一次又别出心裁,你就买一个玉佩敷衍后,这不好。”程慕白一本正经地说,云不悔眨巴眼睛看着他,程慕白再一次重重地点头,“嗯,这很不好。”

云不悔看着他腰间佩戴的玉佩,这血玉很难求的,为了寻它,费了她不少心思,他竟还不满意?程慕白嘿嘿一笑,“娘子,今年也给为夫送点别出心裁的礼物。”

“敢情这很俗啊。”云不悔一边放风筝一边问,程慕白眨眨眼睛,说实话吧,这玉佩他挺喜欢的,去哪儿都佩戴,形影不离,这是不悔送他的啊。他也知道这样的血玉难求,心中别提多幸福了,然而,他不就是想求今年的礼物再别致一点嘛。

云不悔瞪他,“蹬鼻子上脸了啊,等着。”

府中升起这么大一只风筝,谁都看得见,王妃自也不例外,玉致和玉妩正陪着她在碧月长廊赏花,李侧妃和玉侧妃、楼嫣然都在,一看这么大的鲜艳风筝,谁都觉得特别新奇。

玉侧妃指着风筝上的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呵呵,这是世子的字吧。”

玉致重重点头,显得有些兴奋,“是哥哥的字啊,那画像是嫂子吧,哥哥做的风筝吧,今天是嫂子生辰。”

李侧妃说,“难怪,我说世子怎么有心思放起风筝了呢,世子和世子妃成婚都快两年了,还是如胶似漆啊,感情真好。”

玉致说,“哥哥和嫂子感情很好,大哥和大嫂感情也很好啊,最近大哥都在府中陪大嫂,生意都丢给三哥,可把他忙坏了呢。”

楼嫣然面上微微一红,略有几分羞涩。

玉妩笑得很甜蜜,众人说说笑笑,王妃抬头看着天上的风筝,若有所思,楼嫣然坏了身子,坐不了多久就乏了,起身告辞回去休息。李侧妃说,“嫣然这胎怀的是男孩吧,听说男孩很折腾,上一胎都两个月没见怎么折腾,这一胎儿不得了,我瞧她气色最近很差,听云侧妃说,晚上总是不好,心悸盗汗。”

玉侧妃说,“怀孕的女人都这样,好好进补就好。”

王妃心思却飘远,只看着风筝,沉默不语。

转眼到了八月初,楼嫣然有两个月身子,还没见肚子,看着和平日没什么区别,程佑天怜惜她怀孕辛苦,专门请了大夫调理身体,好的贵的精的都往西苑送,楼嫣然的气色倒是好许多。

云不悔最近帮着王妃料理府中日常事务,楼嫣然那事过了几个月,如今又坏了胎,那件事就慢慢被淡忘,王爷舍不得王妃太过辛苦,便默许云不悔再一次参与府中大小事务。

这一日婆媳两人在西苑的凉亭中看采购的账目,发现缺了8百两,这不是一个小数目,这日常采购是李侧妃在做,其他采购是云侧妃在做,云不悔心细,看账面十分认真,有些小错漏她不在乎,可八百两,这不是一个小数目。云侧妃拿这笔钱干什么去了?

这笔钱上个月中就开始亏欠,府中一般是月初查账,她竟然没补上,八百两不算一个小数目,可对云侧妃而言,要拿出八百两不是小问题。

王妃说,“等会儿去西苑问一问,她平常贪点小钱也就算了,这么大一笔账她挪了也没补上,岂有此理。”

云不悔说,“母亲,你先别动怒,一会儿我去问一问云姨娘。”

云不悔西苑时,云侧妃出门去了,楼嫣然正好小憩起身,人在凉亭中吃点心,见云不悔就招呼她过来做伴,怀孕后,楼嫣然的心境很显然平和许多,云不悔不知道她心中是否还有怨恨,至少面上是相安无事。

大夫交代过少喝茶,她喝的奶露,香气浓郁,云不悔坐了下来,尝了一口芙蓉糕,特别清凉可口,炎炎夏日是解暑的好点心。

“你找母亲什么事?”楼嫣然问,云不悔看了秋霜一眼,楼嫣然让秋霜去忙,她给云不悔倒了一杯奶露,云不悔说,“上个月中,云姨娘挪了八百两没补上,母亲让我过来问一问,这事你可知道?”

楼嫣然并没露出什么惊慌,看起来沉着依然,只是淡淡地笑着,云不悔心中了然,她是知道情况的,云不悔问,“怎么回事?府中无什么花销,你的补品都是母亲送过来,云姨娘又没什么地方要钱的,她挪这么多钱做什么,私吞了?”

凉风徐徐,夹着一丝燥热,楼嫣然微微扇着扇子,没犹豫多久,她便说道,“有件事可能你不知道,最近母亲典她大部分的首饰和值钱的家当,那日我听吉祥匆匆忙忙回来说漏了嘴,应该是她娘家出了问题,急需筹钱,她没办法。你知道母亲娘家这几年越发难活,都靠吃老本维持门面。母亲也是没办法,这家中就靠她,她得想办法筹钱。这二十多年王府生活她攒了许多私房钱,首饰也不少,全都拿出来了。我琢磨着她是想问我借钱来着,可我落胎后,她对我冷嘲热讽的,这会儿估计也不开意思开口,所以没问我要。她娘家困难,要靠她典当来维持,说出去也丢人,她又那么好面子,所以也没和佑天说,那八百两,应该是从中补给给她娘家。”

“至于吗?”云不悔蹙眉,“我记得云家也是开丝绸的,最近生意不景气,谁的资金都转不动,王府也有丝绸生意,她和程佑天打声招呼就成,让程佑天照顾着云家的生意,那是他外公舅舅家,总不能坐视不理,哪需要她来筹钱。她用私房钱救济娘家也就算了,挪用仿佛的钱,母亲非常忌讳这个,要是她知道,后果不堪设想啊。程佑天的她儿子,开口也没那么困难吧。”

楼嫣然微微一笑,“前几个月不是吵过一架么?母亲还打了佑天,两人到现在还没和解,我以为有了孩子,这母子两就能和好,谁知道还一个样。”

“云侧妃打了他,为什么?”云不悔问,楼嫣然似乎不想说,她也没继续问,可她心中疑惑,几个月的事情了,楼嫣然又有了孩子,这要调理云侧妃和程佑天的矛盾并不困难,她为什么不调和?

云不悔目光锐利,楼嫣然却十分坦然,“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我是故意的,我当时落胎,你是没听见她怎么说我的,冷言冷语,冷嘲热讽,从小到大,我母亲都没这么说过我,她凭什么。佑天以前什么都听她的,如今难得都听我的,哄着我,宠着我,我又何必要把他分一半给他母亲。”

云不悔错愕,分一半给他母亲?这算哪儿和哪儿的事啊。云不悔头疼,婆媳关系果然是天底下最大的学问,儿子就一夹心饼。

“你这想法也不好,没云姨娘,哪来的程佑天,一家和和气气过,这比什么都重要。”云不悔说,她难得和楼嫣然说这么贴心的话。

楼嫣然冷笑,“王妃待你和女儿般,你自然体会不到我的痛苦。”

“你也看不到我的痛苦。”云不悔想起孩子一事,心中也涩涩的疼,楼嫣然讶异,问,“王妃待你不是很好吗?”

云不悔苦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楼嫣然不再说话,云不悔也回了神,“这事怎么办?这银子你不替她补上?”

“我为什么要替她补上?”楼嫣然冷笑。

云不悔说,“我听母亲的意思,这笔钱要是补上,问题就不大,她不会追究,如果云姨娘被处罚,西苑的日子也不好过,你又何必呢?她要是见我给她补上,下个月还挪用,这无底洞我也填不上。”

楼嫣然心有不愿,不甘,考虑的也不无道理,云不悔打蛇打七寸,“你想啊,如果你为云姨娘补上这笔钱,回头你和程佑天一说,程佑天得想啊,我这媳妇真贴心可人,母亲那么待她,她还能以德报怨,你如今又有身孕,他不是更如珠如宝地待你吗?含在嘴里还都怕化了呢,云姨娘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感动的吧。她若是不知悔改,下个月还挪用银子,你和程佑天一说,让程佑天出面,你白捡了一个好人当,又能增进夫妻间的感情,何乐不为呢?”

楼嫣然蹙眉,云不悔说的她何尝没想过,可心中总是不甘愿,云不悔说,“为孩子想一想吧,多为孩子积福。”

她目光一闪,微微握紧了手,孩子才是她最大的软肋,云不悔知道她的话意思都带到了,于是没什么可说,只等着楼嫣然做决定。楼嫣然慢吞吞地吃了一口点心,唤来秋霜,让她去库房拿八百两银票,秋霜下去,没一会就把银票拿过来,楼嫣然交给云不悔。

“就这一次。”楼嫣然说。

云不悔见事情解决,她也乐得轻松,“当然就一次,下一次你就知道怎么办了。”

楼嫣然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目送云不悔离开。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云不悔的日子似乎也不好过。

算了吧,她也许只是随口说一说的,她能有什么为难的,婆婆疼着,丈夫宠着,小姑敬着,多完美的一个家,楼嫣然敛去了心神,温柔地抚摸着还没隆起的小腹,她不羡慕了,也不嫉妒了,因为她有的,云不悔没有。

云不悔回到东苑,把银票给王妃,轻描淡写地带过,王妃也不想多生事端,也就没有追究,云不悔松了一口气,王妃问,“见到楼嫣然了?”

“嗯,最近气色不错。”云不悔说,王妃嗯了一声,让她坐下,云不悔乖巧地坐下来,王妃屏退左右,慢慢地转动杯盖,茶香袅袅,云不悔莫名的紧张起来。

“不悔,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看你的意思如何。”王妃语速很慢,看着云不悔的目光多了一抹沉重,云不悔越发紧张,脸上却笑起来,“母亲请说。”

王妃说,“杜鹃你记得吧,怀了孩子又自杀的那位。”

“当然记得。”云不悔说。

王妃点点头,“府中几位少爷,慕白,佑天和穆东,都有两名贴身侍女,其实算是通房丫头,杜鹃原先就是程佑天的通房丫头,后来怀了孕不是要转成侍妾吗?”

云不悔脸色血色尽褪,两手慢慢地缩到袖子里,握紧,指甲刺到手上,“是啊,可惜还没来得及,她就小产,自杀身亡。”

“是啊,挺可惜的。”王妃缓缓说,轻抿了一口茶,云不悔心脏如被人紧勒一般,她越是缓慢,她越是紧张,她知道王妃要说什么。王妃说,“我是这么想的,灵溪和灵心这两丫头我是从小看着长得的,一直在慕白房里伺候着,慕白早年也说过很喜欢这两丫头,有意纳为偏房,我当时觉得得有正室,才纳偏房,这才合规矩,这事两丫头也知道。如今你们成婚快两年,慕白也该把这事办一办了,一下子纳两人,我想你也不开心,那就灵溪吧,这丫头机灵,又稳重大方,我看她和你处得也好,你看怎么样?”

215

云不悔心想,纳两人她不开心,一人就开心了?嗓子里如塞了什么东西,眼睛里也揉了沙子,她脸色白得如透明了一般,仿佛能看见血液在脸上的血管里流动。王妃没有看她,只是淡然地喝茶,她似乎笃定,云不悔会答应,云不悔仰头,深呼吸,面对王妃,笑靥如花,“母亲,您曾主动劝过父王纳妃吗?”

王妃似没想到云不悔有此一问,怔然过后,勃然大怒,“放肆!”

她恭敬低下头,“儿媳不敢!”

王妃胸口起伏,愠怒说,“不悔,我是疼你,所以让你挑身边的丫头,灵溪是个懂事的,伺候你这么长时间,也够听话,哪怕她进门,你的地位也无人撼动。她在你眼皮底下又出不了什么幺蛾子。以慕白的身份,地位,想嫁给他当偏方的女人多了,其中不乏有大家闺秀,换别的女子进门,脾性又全然不知,这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你怎么就不懂我的苦心?”

苦心?云不悔心想,我倒是宁愿您别这么疼我,您要我把半个丈夫送给别人,这是为我好?这种苦心白费了,她倒成了没心没肺了。

云不悔丰富的想象力中,从不曾把程慕白和别的女人拜堂成亲联系在一起,哪怕王妃上一次提点过一次,她心中有准备,她也不曾那么想过。如今她脑海里浮起程慕白和灵溪拜堂成亲的画面,程慕白脸上的笑容如一把刀子把她的肉一刀一刀地割下来,无异凌迟。

她世界会在那一刻倾然倒塌。

笑和泪从此都和他无关。

室内点着了沉水香,这是她一贯闻着的香气,王妃喜欢,她送了一盒给她,这样熟悉的香气让她感觉血液凝固,浑身冰冷,空气似乎被剥夺,她连呼吸都困难。

喜新厌旧是男人的劣根性,男人总以妻妾之多来炫耀自己的能力之强,她见多了,她的舅舅,世家几位叔伯,乃至王爷,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

她突然想起她的母亲曾说,不悔啊,以后要找疼自己的男人,只疼你一个人的男人,就像你爹。

那一年她太小,不懂母亲话中的意思,可稚嫩的她重重点头,她说,母亲,我要找父亲一样的男人,只疼我一个。她的母亲欣慰地笑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这是她的对感情,婚姻的态度。

君若无情我便休,天涯海角各一方,没得商量。

若是慕白,若是程慕白,云不悔痛苦至极,她舍得吗?

王妃看她时而决绝,时而苦涩,时而愤怒,时而痛苦的表情,心有不忍,她不想失去不悔这位媳妇,她漂亮,能干,持家有道,知书达理,懂进退。这样的儿媳是完美的,最重要的是,她对公婆也恭敬孝顺,她把自己当亲生母亲对待。她也不舍不悔伤心。

可子嗣,凌驾于她的心疼之上。

“母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自己都不愿意父王三妻四妾,何苦为难我呢?”云不悔喃喃自语,努力地想为自己争辩,捍卫她的爱情。

王妃愠怒,云不悔的话刺到她的隐痛,她几乎尖锐地反问,“我为王爷孕育慕白,玉妩和玉致,我为王府开枝散叶,我自不愿意他再三妻四妾,你呢?”

“我一定会有孩子的。”云不悔笃定说,可这样的话说出来,她都觉得底气不足。王妃看着她,云不悔目光空洞,表情呆滞,她没见过这样的云不悔。

“闲话我就不多说,你心里有个数,好好想想吧。”王妃挥挥手,示意她回去,云不悔站起来,走了几步,又折身回来,微微福了福身子。

她说,“母亲,这事我做不得主,您自己去和世子说,若他答应,我没二话,亲自为他操办婚礼,笑着迎灵溪进门,此事我不会再过问半句。”

王妃一怔,复而大怒,“你……”

云不悔淡淡说,“儿媳尚有事,先回去了,母亲好好歇息。”

她说着,退了出去。

王妃怒不可遏,云不悔说此事她不会过问半句,这如何是好,以程慕白的意思,断然不会娶偏方,云不悔生辰前一晚,她的儿子站在这里,斩钉截铁地和她说,“母亲,我不会娶妾,今生今世,云不悔是我唯一的妻子,再不会有旁人。”

她当时怒极,反问,若是云不悔怀不上孩子,怎么办?

程慕白说,“若是没有子嗣,这辈子顶多只是小小的遗憾,可若这辈子没了不悔,我一生都不会快乐。”他看着王妃,几乎是乞求般地问,“母亲,儿子活生生在你眼前,比不上人都不知道在哪儿的孙子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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