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不悔把玉镯交给那男子,“凑个整数,两万。”
那青年男子目光没和云不悔对视,很痛快地给了两万白银,王妃愠怒,就云不悔的手镯就不值两万……可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凑足了十万两,王妃便要去府衙,她让云不悔先回去,她想一个人见王妃,云不悔也不勉强,说在府衙外等她一起回去。楼摇光突然出现,把她拉到一旁,“程佑天和程穆东昨晚没回去吗?”
云不悔摇头,“官兵就在外面守着,人进不来,暂时就躲在你那边,告诉他们,家里挺好的,挺好的。”
“程佑天托我拜托你,照顾他的妻儿。”楼摇光撇撇唇,说得十分不甘愿,云不悔点头,“告诉他,楼嫣然没事。”
楼摇光问,“你到底是什么心思啊?”
“没什么,只是想看看,我们到底是不是一家人,能不能同甘共苦。只能享荣华,不能工苦难的家人,我也没必要为她们掏心掏肺。”云不悔说道,楼摇光担忧,她一笑,“姐,放心,我有分寸。”
楼摇光点头,又问,“程慕白呢?”
“他昨天一早去柳城,对了,你派人在城门堵他,别让他进城,估计要四五天才能回来,不过王府出这么大的事情,他也该听到消息,我琢磨着这一两天就该回来,你盯着点,别让他被抓了。”云不悔嘱咐道,楼摇光自然知道怎么做,姐妹两人交换了一些信息,楼摇光就离开。
冰月陪着云不悔在府衙外面等了一天,云不悔中午就吃了一个干饼,肠胃有些不舒服,头也有点晕眩,冰月笑说,“小姐,你也是身娇体贵的,也就一天工夫,至于吗?”
云不悔没理会冰月,她是身娇体贵,早年受够了苦,后来对自己越发的好,养得这身体越发娇贵,冰月提议说,“反正还早着呢,我们去吃顿好的,回去又是水煮白菜,你吃不消吧。”
“闭嘴!”云不悔没好气地说,“稍微把伙食弄好点。”
“是你说要那啥,那啥的啊……”
“不准顶嘴!”
冰月乐不可支,等到夕阳西沉,最后一抹乌金消失,王妃终于从府衙中走出,眼睛红肿不堪,菊青扶着她,缓缓走下台阶,十万两,就见这么一天,真是……价值连城啊。
云不悔迎了上去,“母亲,父王怎么说?”
王妃心不在焉,“回去吧。”
219
王妃什么都没说,云不悔也不好问,她陪着王妃一起回到那落破的院子,远远就看见几位官兵在守着,如守着犯人,王妃和云不悔视而不见。
出人意料的是,云侧妃走了,玉容和楼嫣然却留下来,李侧妃和玉侧妃谁都没走,整整一天都在等着王妃和云不悔回来。玉致说,云侧妃让楼嫣然跟着一起走,楼嫣然不愿意,说要留下来等程佑天,她被云侧妃狠狠地骂了一顿,最后她拉着玉容走了,可半路上,玉容又哭着跑回来,她说要和大家在一起,吃苦也愿意。
云不悔有些惊讶,没想到是这个结局。
晚膳很简单,昨天一宿没吃什么,今天又食不下咽,谁都饿了,这晚膳简单,却填饱肚子,云不悔问玉侧妃,“为什么没走?”
“去哪儿?这是我的家。”玉侧妃说,李侧妃一笑,同意她的观点,“她说得没错,这是我们的家,大家当然要在一起。我也不是没犹豫过,虽然娘家是小门小户,可维持生活没问题,玉媚也可以过得安稳一些,可我想,如果这么走了,真对不起王爷这么多年的包容。”
云不悔一笑,她很感激这两位姨娘,能在这样的条件下还能留下来,她很感恩自己有这样顺境中你争我斗,逆境中也能相互扶持,荣辱与共的家人。
官兵守了两天,终于失去了耐性,为了逼出程佑天和程穆东,他们三番四次进来骚扰,砸锅破铁,闹得鸡犬不宁,最后动手打人。
冰月忍无可忍和他们动起手来,把他们的人狠狠揍了一顿,那几位御林军也是有身手的,冰月也吃了一些暗亏,最后还是把几位御林军打趴下了。然后迎来了巨大的风暴,整个家里几乎被人砸了一团,跌跌撞撞间,一名御林军挥着刀鞘就要打拦着他们的几位女人,首当其冲就是楼嫣然。
令云不悔意外的是,李侧妃和玉侧妃同时扑上去挡住,保护着楼嫣然,官兵们闹了一通悻悻离开,云不悔严令冰月不准再和他们动手,冰月知道犯了错,不敢顶嘴。
李侧妃和玉侧妃都是为了嫣然肚子里的孩子,王府眼看是破败了,皇上不肯放过程家几位公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若是都被抓了,楼嫣然肚子里这位是王府仅剩的香火。
……
日子艰难地过着,王爷被押解回京,程佑天和程穆东就这么藏着,程慕白不知所踪,王府人心惶惶,值得庆幸的是,谢公公押着王爷回京后,知府大人没有派人再那么紧的盯着她们,守了十余天,没见到程佑天和程穆东,知府就撤了人。
快半个月了,她们终于见到程佑天和程穆东。
这是这段时间来,王府最大的乐事,楼嫣然抱着程佑天默默地哭泣,玉侧妃抱着程穆东心有戚戚焉,感激上苍,王妃和云不悔都想到程慕白。
他到底去了哪儿?
一封书信都没有,家里发生这么大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
程佑天和程穆东大概了解家中的一些情况,程佑天对云侧妃离开的事情感到十分抱歉和羞愤,王妃宽慰几句,程佑天的脸色越发难看,程穆东说,“大哥,这不是生气的时候,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上京!”程佑天沉声说,他担忧地看着楼嫣然,云不悔明白,若非为了见楼嫣然最后一面,他早就随着御林军上京,他放不下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
楼嫣然着急地拉着他,“佑天,不要去,危险……”
程佑天说,“我有分寸,你在家里等我,我发誓,在孩子生下来前,我一定回来。”
楼嫣然的泪水夺眶而出,程穆东和程佑天一个意思,玉侧妃没有多加阻拦,云不悔灵光一闪,想到程慕白,他一定是上京了。
他知道家里她一定能照顾好,所以他一定上京了。
他竟然没见她最后一面就这么走了,万一……云不悔心里一咯噔,如被针扎似的难受,紧张得直冒冷汗。
王妃同意他们上京,若非身体不允许,她也想随着他们一起去,楼嫣然万般不舍,最后也没有再求他留下来,程佑天对云不悔说,“嫣然就拜托你了。”
云不悔蹙眉,看向不远处的楼嫣然,她正悲伤地看着他们,她不知道楼嫣然有没有误会什么,可她清楚,程佑天有有托孤的意思。
她点头,沉声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程佑天不再说,转身回到楼嫣然身边,扶着她去内室休息。这是破旧院子里最安静的一个夜晚,每个人心事重重,又是一夜无眠。
翌日天还没亮,程佑天和程穆东就走了。
楼嫣然和云不悔送他们到门口,云不悔说,“如果遇上慕白,告诉他,家里一切安好。”
程佑天和程穆东点头,翻身上马,一抽马鞭,两匹骏马如脱了缰,飞奔而去,扬起尘土,迷蒙了女人们的眼睛。
……
又过一个多月,已进入秋末。
南国风声鹤唳,大批富商从京城迁移到凤城,沿途也看见不少逃难的人,一脸风霜。京城变了天,赵王挟天子以令诸侯,几乎控制整个南国,没有任何消息走漏,可京城已是腥风血雨。几位外姓王爷不甘示弱,纷纷以兵权和争权相逼,赵王在挟天子以令诸侯同时,又要铲除异己。天牢已添无数亡魂,朝中选错了阵营的王孙子弟,富人高官纷纷遭殃,京城的繁华之下是一片猩红鲜血,染了满城树叶。
谁都知道,变天了。
南国已不再是程家的天下。
王爷进京后,一点消息都没有,程佑天和程穆东也没有传回一点消息,程慕白更是没有任何消息。
十月底,圣旨下,为了庆祝万圣节,召各位郡王回京共庆万圣节。
云不悔虽不懂政治,却也很明白,这是一道陷阱。
南国有四郡,西郡荒凉,东郡富贵,南郡安居乐业,北郡兵强马壮。四郡郡王拥兵各十万,抵三名外姓王爷拥兵之数,整个南国90万兵马四郡占了一半。
赵王下这道圣旨,无非是想削去四郡郡王的勤王之心,把他们禁锢在京城,同样也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赵王逼着皇上下圣旨的同时也密函一封送到各位郡王手上,不管是谁当皇帝,四郡都是以郡王为尊,所以他恳请几位郡王能忍一时之气,他日定会报答。
这样明显的意思,他们都看得明白。
如果他们抗旨不尊,不愿意上京,那么就有了抗旨的罪名,赵王若调集边境兵力给他们施压,这就师出有名,可若他们遵旨上京,如今赵王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们进京凶多吉少,赵王此人,他们不信。
于是就有四郡世子代父上京祝寿的故事,没几日传遍整个南国,世子上京,虽然不如郡王上京,可毕竟是四枚很好用的人质,赵王原本都做好他们抗旨的准备,如今这样大家都没撕破脸,正和赵王心意。
云不悔在凤城听闻消息就知道,世子一进京一定会被扣下当人质,其中北郡世子最为危险,因为四郡中,北郡王兵强马壮,赵王最是忌讳。
京城的形势很紧张,同时她又收到一个令她担忧的消息,京城云瑶分行传来消息,赵王把楼开阳扣住了,云不悔心急如焚,具体情况他们也打听不清楚,仿佛是为了云瑶夫人之事。
云不悔和楼开阳原本计划把云瑶转让给楼开阳,神不知鬼不觉的,谁知道一场大雪打乱她的计划,如今赵王扣下楼开阳,定然是看出什么,他要应付四郡,皇上,他想要夺得江山,在危机四伏间还空出心思对付楼开阳,又放出消息,定是逼她上京,他们再厉害,再富贵,也是商人,赵王若要他们的命,他们逃不过。
富贵不敌权势。
楼嫣然的肚子也慢慢地隆起来,孩子四个月余,家里的日子一直过得困苦,云不悔想要考验这个家,考验的家人,可事实证明,这是值得她付出一切的家人,她会守护这个家。
为了楼开阳,更为了程慕白和王府,她打算进京。
这事一和王妃提,王妃厉喝打住,说什么也不愿意她上京冒险,云不悔没提楼开阳,就提程慕白和王爷,王妃说,“你一个女人家,去京城能做什么,能做什么?王爷说不定凶多吉少了,你……他们几兄弟也没消息,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自从搬出王府,一直是云不悔在养这个家,府中女眷做一些女红拿出去卖,云不悔又和楼摇光要的一些银子,日子虽清贫,却不算太糟糕。
云不悔心想,此去京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若是不能回来,她还藏着掖着一些事做什么,所以她把云瑶夫人的事情全盘托出。她告诉王妃,哪怕没了王府,日子也可以过得很舒服,她们还可以享受以前的生活,可若没了王府那几位男人,她们就家不像家,所以她要上京。
王妃震怒之余,不愿意听云不悔解释,云不悔跪在她面前两个多时辰,又多次提起程慕白,总算让王妃心软,也同意了她上京。
楼摇光也反对云不悔上京,可云不悔的脾气,谁也拦不住。
她把家人拜托给楼摇光,让她好好照顾她们,等他们回来,云不悔就带上冰月和离月,踏上去京城的帆船。王府一家站在码头送行,千叮咛,万嘱咐,云不悔在不舍中挥了手,起航离开。
赤水运河水面平静,云不悔一人在船头休息。冰月和离月多次请她回船舱休息,她都拒绝了,直到遇上暴风雨,云不悔才回了船舱。
云不悔是航运起家的,可她没在河上待过四天以上,到第四天时,她已隐隐不舒服,有一些晕船的迹象,幸好河面平稳,没有颠簸,她没有出现呕吐之像。
冰月早就准备许多酸梅让她能够过得舒服一些,云不悔靠着酸梅又撑了两天,人的昏昏沉沉的时候,意识就有点漂浮,最近她常做梦,梦见年幼时,她还在将军府的时候,英伟的父亲,美丽的母亲,快乐的她。那些美好的记忆在脑海里转转起起,不愿意离去。
原本她以为已丢了的记忆,又一次鲜明地回到脑海里。
这让云不悔喜极而泣。
近乡情怯,她想到这个词,这让她心情十分复杂。说起来,京城才是她的家,她祖籍是京城的,在京城出生,京城长大,把很多快乐留在这里,可这十余年来,她没来过一次京城,这里对她而言是一个噩梦重演的地方。
除了想到爹娘,她还想到程慕白,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在京城受到挫折,是不是四处碰壁,是不是被人踩着尊严和骄傲,为他的家在奔波。
时间多了,想的也多了。
第八天中午,云不悔终于登上了岸,改乘马车,几个时辰后就进了城门。
已是入了夜,京城静悄悄的,蔓延着一股厚重和繁华背后的苍凉。
这是当年和母亲一无所有离开京城后,她第一次回到京城。
当年,为了家,她踏出了这里,发誓永远再也不要踏入这里。
如今,为了家,她打破自己的誓言,重新踏入这里。
这里有她的噩梦,却也有她最关心的人。
220
云不悔离京多年,可回家的路依然记得清晰,繁华的京城三年一变,增添许多要道,马路,纵横交错,如复杂的网,把京城每一处都连接起来。
她顺着凤凰大道走到底,右拐便是她的家。
这座宅子并非御赐的府邸,而是云家祖辈都住的宅子,原来是一个小院落,后来她爹地改建成将军府,皇上御赐的府邸他们当成别院,除了避暑,平时极少去,这才是云家。
当年匆匆离京,母亲把这座府邸托付给自己一位好朋友,她承诺过母亲,这府邸她不会卖给别人,他日有钱了,便来赎回这座宅子。云不悔十六岁的时候,便托楼开阳为她买回了宅子。那人知道是云不悔,爽快地把府邸还给了她。
冰月和离月站在她身后几米之远,没有打扰云不悔。
她站在门口,看着已陈旧的大门,心绪如潮,翻腾如海,许多鲜明的记忆在眼前浮动,云不悔唇角勾起一抹幸福的笑容,她不敢回来,怕一回来就面对太多的疼痛和别离。如今勇敢地站在这里,她发现,她已平静许多,并没感觉太多悲伤,或许是因为她有了程慕白。
这座府邸已经很旧,凤凰大道是京城的主大道,非常繁华,这一带的宅院富丽堂皇,大多是京城富商或者高官居住之地,将军府多年无人居住,也没有人翻新,房子很旧了,墙壁上已长满青苔。
倒是院子里的桂花树,比云不悔记忆中长高许多,开得一树桂花,人站在门外就闻到桂花香。
时间无情,万事迁移,倒是树木,日复一年,更是高壮美丽。
云不悔拿出钥匙开门,锁都没换,已经生锈,堵塞了钥匙孔,她开了许久,这才开了门,门口有一辆官轿经过,抬轿的轿夫和后面的卫队仿佛觉得新奇,看着云不悔三人,片刻就走过了。
云不悔进了将军府,冰月和离月随着进来,又把门关上。
将军府不算很大,庭院布局有江南水乡的感觉,可就没有人居住,这里一切都显得比较破旧,脏乱,可昔日的繁华依稀能看得清楚。
院子里有几株梅花,院子后面有一大片梅花林,尚不是梅花开放的季节,隐约却已闻到梅花的香气,云不悔闭上眼睛,享受空气中的香甜。
“小姐,需不需要让人打扫打扫?”冰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