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赵王哈哈大笑,笑声讥讽,云不悔看着他,眼睛微红,心疼他承受的所有,他一心尊敬的人,是他的养父,又那么伤害过他,他一心要杀的人是他的生父,他甚至已在弑父,皇上如今还活着,若是死了,他该背负多大压力,该承受多大的罪责。

“这算什么?”他讥诮地摊手,“我要的一切我自己亲手来拿,从小就这样,我本一无所有,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是我自己用命换来的,哪怕是江山也如此,如今让我认了他,这一切都成了他的赠予了吗?他算谁,他算什么?我需要生父的时候他又在哪儿?”

云不悔哑然无语,赵王冷漠地站起来,已收拾了自己所有的情绪,云不悔猜不到他如今在想什么,心中倒是忐忑,以他的个性是不会告诉皇上,他们是亲生父子吧?

赵王喊了一声周正,把信件收好,抱着云不悔顺着绳索上去,他已恢复了正常,云不悔刚一站定,赵王便说,“井底有一副骸骨,你派个人下去收拾,好好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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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喊了一声周正,把信件收好,抱着云不悔顺着绳索上去,他已恢复了正常,云不悔刚一站定,赵王便说,“井底有一副骸骨,你派个人下去收拾,好好安葬。”

他说罢,快步离开,云不悔想追,冰月却惊呼,“小姐,你哪儿受伤了,手上都是血迹。”

云不悔没回答,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京城怕是再起风云了。

云不悔顾不上自己的伤,立刻去了大牢,狱卒是赵王的人,显然受过吩咐,没难为云不悔,很快就让她进去,宣王几人见她手上全是血,忙问她出了什么事。

云不悔说,“赵王……父王,赵王是皇上的儿子。”

宣王一怔,骤然怒骂,“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父王,是真的……”云不悔把今天的事情老老实实地说了一遍,问宣王,“父王,此事不可能一点苗头都没有,您想想,当年是不是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赵王母亲的侍女不可能无缘无故留下这样的信。”

“这只是他的阴谋,你别上了当,他怎么可能是皇兄的儿子。”宣王怒声道。

“阴谋?”云不悔着急说,“父王,他有什么阴谋,他很开心自己的皇上的儿子吗?他如今知道这个事实也没打算告诉皇上,也没打算承认,这对他而言能有什么好处,他会在乎篡位的骂名吗?他都不在乎,如今他仍然打算带兵去宁州和慕白开战,父王,若他真是皇上的儿子,你愿意看见自家人相互残杀吗?这最后不是如了老王爷所愿吗?”

“总之这件事我一个字都不信。”宣王怒说。

云不悔也怒了,“你不信,好,你不信,等过几天收到慕白战死沙场的消息,我看你信不信!”

宣王显然被激怒了,指着云不悔,颤抖不已,云不悔也不想说这么重的话,可赵王刚知道这个消息,心情混乱,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万一真的领兵去宁州和程慕白决一死战,程慕白在战场上不是他的对手,若有损伤怎么办,再说,自家兄弟,又何必自相残杀。

赵王若是皇上的儿子,名正言顺继位,程家所有人都不用死,南国也没有战乱,百姓也不会苦于战乱,这是最好的结局。

云不悔说,“父王,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您在赌,慕白有没有可能打败赵王,如果慕白赢了,那么……您就是皇位的继承人,您也有野心,也想那位置,你也想保住程家的江山。可您拿慕白的命去赌,在我心里,程慕白的命比那皇位重要的多,我宁愿别人得到那皇位,程慕白平平安安一辈子。赵王千真万确是皇上的儿子,您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那你可有记得他小时候的长相,牡丹说,他和太子爷长得很像,您没有反驳我,您也知道是事实,既然是事实,他是程家的人,那就是大皇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本就该继承皇位。如果执意内战,不管是哪一方胜利,于南国都是不利的,邻国虎视眈眈,我们哪怕战胜了,也是惨胜,能应付邻国的军队吗?您就不能从大局考虑吗?程家的人继承皇位,您依然是王爷,我们一家人仍然开开心心一辈子,为什么非要去争这把椅子。”

云不悔说中王爷的心事,这让他恼羞成怒,程佑天摇头,示意云不悔别再说了。云不悔说,“父王,我真心的请求您,能够证明这一切,和平地结束。赵王的性子你也清楚,他不可能和皇上说,他们是亲生父子,他后天依然会出兵,我们可以避免没必要的伤亡,真的能避免自相残杀,您也不想一家人最后缺少了谁。”

“你住口!”宣王怒道,程穆东说,“父王,二嫂说得有道理,如果他真的皇上的儿子,那就是一家人,何必挑起战事,最后还不给邻国人给笑话了,再说发起战事,多少人要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就算他是皇上的儿子,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谁能逼他承认?”

“只要皇上承认,那就可以了。”云不悔沉声说,一位皇子,没必要人人都承认,只要皇上说他是,他就是。

……

云不悔回到相府,林宛儿请大夫为她包扎,只是小伤口,也没造成多严重的伤,她问北堂镇南,“你派杀手去杀赵王?”

“你胡说什么?”北堂镇南说,“我要杀他,早就动手,何必在这个关头上动手。”

云不悔陷入沉思,那是谁派出的杀手?

“你今天和赵王到底发生什么事?遇到刺杀了吗?”林宛儿忧心地问,云不悔则是沉思不语,想着赵王和皇上的事,如果能说服赵王放弃,小白在宁州也不会这么辛苦,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宁州,去他的身边。

再等一两天,把事情都解决了,她一定去找他,在这之前,她一定要把这一切都处理好。

皇宫。

赵王看着床上病弱的老人,他服用五石散已有一段时间,神智涣散,最近一直在昏迷,再服用一个半月,他也就寿终正寝了。

这形容枯槁的男人,是他的生父?

赵王拳头握紧,目光晦涩,心中涌起一股恨意,既然皇上是他的生父,为什么在他最喜欢父亲的时候,他不在?如果一开始有自己的父亲在,他从小就不会有那么多痛苦,记忆也不会全是一片灰暗,从无快乐。

在他心里,皇上显然失职了。

他不配当他的父亲。

皇上察觉到床边有人,迷迷糊糊地喊要喝水,宫女都被打发到外面去了,赵王看着床上可怜的老人,恨意越来越深,他喊着水,他要喝水……

他五岁的时候,背不出兵法被老赵王关在小黑屋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他也喊着水,他要喝水,可他的父亲又在哪儿?赵王拂袖而去。

刚出了内殿,又停下脚步,御医跪在殿外,不敢吭声,赵王问,“继续服用五石散,他还能活多久?”

“一个多月。”

“如果不服用呢?”赵王问,问得很迟缓,“还能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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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服用呢?”赵王问,问得很迟缓,“还能活吗?”

御医惊讶地抬头看赵王,又低下头,恭敬地回答,“王爷,如果停止服用,臣能尽力清除皇上体内的余毒,皇上也能恢复健康,只是能活多久,那就不知道了,皇上已是油尽灯枯之态,就算能活下来,仔细调理也活不长。”

赵王嗯了一声,他刚知道自己的生父,他也要死了吗?

他往内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丢下两个字,“停药!”

御医震惊抬头,只看见那一抹紫色的蟠龙锦袍消失在也大殿。

云不悔在王府门口等到天黑才看见赵王回府,他很疲倦,人看起来更冷峻,赵王见了她,云不悔还没说话,他就抬手,“什么话都别说,我什么都不想听。”

云不悔温婉一笑,“王爷,我只是担心你,过来瞧一瞧,没别的意思。”

暮色在他身上笼罩了一层厚重和悲壮,仿佛被人遗弃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云不悔担忧地看着他,赵王仰头,看着暮色天空,久久不语。

云不悔陪他站到夕阳落山,赵王说,“我明日去宁州。”

他说完,进了王府,周正随着他一起进去,云不悔叹息一声,绝望地闭上眼睛,他还是没有改变主意,他依然要去宁州,这一战真的无法避免吗?

云不悔带着冰月回相府,离月已在等着,云不悔让他去打听今天刺客的事情,离月已打听清楚,“是太子爷派的杀手。”

“你确定?”

“是的。”离月说,“千真万确。”

云不悔头疼地揉着额头,想起那一面之缘的太子爷,心中顿时一沉,太子和赵王……他怎么会那么愚蠢,竟然以为杀了赵王就能解决这一切,这怎么可能?

“赵王如何处置了?”

“听说太子被关押在天牢,具体怎么处置,王爷还没下决定。”离月说,“表二少爷说京城太危险,他想让您和他一起回凤城。”

云不悔摇头,她还不能回去。

至少,如今不能。

翌日一早,云不悔陪着林宛儿用过早膳便去溏心楼,今天赵王带兵离京,凤凰大道是主街道,一定会从这条大道上经过,林宛儿说,“这一战迟早无法避免,不悔,你尽力了。”

“不,一定可以避免的!”云不悔说,她相信,一定能避免的,避免这一仗,避免赵王和程慕白的生死决战,南国不该发生战争。

楼开阳也上了溏心楼,他一直陪着云不悔留在京中,林宛儿说,“不悔,你随你哥哥回凤城吧?”

云不悔看了楼开阳一眼,轻轻摇头,楼开阳握住她的手,“哥哥会陪你。”

赵王在京城点兵,三万人马赶赴宁州,黑色的铠甲如潮水一样从校场的方向涌向凤凰大道,阳光下的刀剑寒光粼粼,如最锋利的杀人利器,正要饮血遏制锋芒,她似乎能看到金戈铁马的战场。赵王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身上穿着银色的铠甲,手中握着一把古朴的宝剑,威风凛凛,云不悔骤然想起多年前的午后,一身铠甲的少年站在她家的后花园里,欣赏梅花,梅花落在他的身上,柔美和冷硬相结合,她看得出神,追问父亲,那少年是谁。

父亲说,他是赵王世子,叫赵澈。

她从此记住这名字,她从没叫过他的名字,可她知道,他叫什么,且牢记。恐怕天底下很多人都忘记他叫什么名字,提起他的第一印象是赵王。

似是有感应般,赵王路过溏心楼往二楼看了一眼,只看过一眼就别开目光,领着将士继续前进,云不悔叹息,她要想办法,阻止这一切,阻止这场战事的爆发。

没有人会想到,赵王离京,没有把实权交给他的堂弟,反而让丞相北堂镇南监国,暂代国事。北堂镇南自己也莫名其妙,问赵王,他却没有回答。

朝中本就有新旧两派,一派维护皇权,一派支持赵王,北堂镇南从未表露过他的意思,谁都知道他对程家忠心耿耿,又和赵王有心结,王孙贵胄们都以为北堂镇南是皇上的人,没想到赵王把权力给了他,维护皇权的人震怒。

云不悔并不觉得多惊讶,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决定,北堂镇南是这朝堂上唯一没有私心的人,他一心一意只想为民造福,他没有称帝的野心。如今皇上病重,太子被禁,宣王入狱,赵王又带兵去宁州,京中无掌大局之人,北堂镇南的才能和可靠是赵王最看重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没有除掉北堂镇南的原因。

“你一定知道什么,云不悔,这究竟怎么一回事,他怎么可能把京城交给我。”北堂镇南问云不悔,他百思不解赵王究竟安排了什么陷阱给他。

云不悔说,“他把京城交给你,那是他信任你,只有你才能让安定整个京城,这是南国的权力中心,人们要的安定,稳定,他走了,只有你能做到。”

“一派胡言。”北堂镇南说。

云不悔说,“两天后,我也会带冰月和离月去宁州,在这之前,相爷,我想见皇上一面。”

“你要见皇上?”北堂镇南眯起眼睛,骤然说,“你究竟瞒了我什么,你不说清楚,我不会让你进宫。”

云不悔想了想,淡淡一笑,“赵王是皇上的亲生儿子,这就是为什么他把京城交给你的原因,因为他已经不打算弑父,如果你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皇上的御医,我猜他一定让御医好好照顾皇上的身体。”

北堂镇南和林宛儿吃惊至极,“这怎么可能,如果他是皇子,为什么要带兵去宁州,他名正言顺就可以继承大统。”

“他只是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所以选择逃避,宁愿按照原计划打这一场仗,相爷,我们要做的就是阻止这场战争,这是一场完全可以避免的战争。”云不悔说道,“我们谁也不愿意看见生灵涂炭。”

北堂镇南陷入沉思,云不悔沉声说,“皇上一定要知道这件事,只有他知道,他相信,这件事才能得到圆满的结局。”

赵王带兵离开京城第五天,云不悔才从京城出发,皇上服食五石散多日,甚至涣散,根本不知道云不悔在说什么,御医帮他调养身子,一直到第五天,他的神智才稍微有些清醒。

云不悔她所知道关于赵王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皇上,包括赵王的童年,老赵王的阴谋,楼依依的死亡,牡丹的死亡,楼依依的遗书,她特别强调了赵王的童年,还有他和老赵王之间的父子关系。企图用这一点打动皇上,皇上起初并不相信这个事实,楼依依的遗书和牡丹的信都是赵王收着,云不悔也没有多余的证据证明,赵王是皇上的儿子。云不悔从皇上的神色可以看出,他的确和赵王的母亲有过一段情。云不悔不知道上一辈的恩怨情仇,赵王的生辰八日皇上知道,他若是有心查当年的事情,总会查到蛛丝马迹。

北堂镇南说,皇上并不相信,赵王是他的儿子,他认为这是云不悔编出来的一段故事,可太多的巧合又让他起了疑心,最关键的一点是,赵王饶了他的命。若是继续服用五石散,他时日无多。皇上将信将疑,并不承认那是他的儿子,也没否认那是他的儿子。

云不悔没有试图说服他,因为赵王的兵马已到宁州,已和程慕白的军队开战,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耗在京城,她原本想拿着圣旨去宁州,阻止这一场战乱,皇上却闭门谢客,终日的寝殿中,仿佛回忆往事。北堂镇南说,她必须要再拿出一些有说服力的东西,云不悔拿不出来。

她笃定一件事,皇上一定会认赵王这个儿子,哪怕他心里有怀疑,所以云不悔带着冰月和离月启程去宁州,楼开阳劝阻不过,只能随了她,楼开阳回凤城,云不悔去宁州。

一人走水路,一人走陆路。

楼开阳本想和她一起去宁州,怕她一个人路上有什么闪失,可云不悔带了冰月和离月,凤城又有需要他的人,所以楼开阳没和她一起去宁州。

一路颠簸,越是靠近宁州,越是萧索,战争的味道越是浓厚。云不悔想起父亲总是说,但愿战争都发生在他的年代,他的女儿就能活在和平中。他征战一生,精忠报国,为的只是子女能生活在和平的美好里。那是一名军人最大的愿望,他讨厌战争,所以云不悔也讨厌战争。

每一位有良知的将军,都不会喜欢战争,云不悔想,赵王一定也不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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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宁州尚有两天的路程,云不悔和冰月、离月在一座小镇上落脚过夜,晚膳的时候有一队从宁州逃亡过来的商队入住,云不悔问他们宁州的战事如何,那人告诉他,赵王和程慕白在宁州打了四场大战,都是赵王亲自指挥,赵王三胜一败,程慕白战胜那一次是因为运气太好,赵王火攻,而天气发生变化,让他有时间重新部署。

云不悔知道,程慕白和赵王在战场上碰上,一定是你死我活的结局,赵王如今愤怒、无助、茫然,他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战场就是他最好的发泄。

小白,你千万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小姐,你别担心,世子爷一定会没事的。”冰月说。

云不悔说,“刀林箭雨,刀剑无眼,谁能保证一定会没事。”

没人能保证什么,除非她亲眼看见程慕白好好的。

宁州战况吃紧,这一带的富户大部分举家迁移,云不悔看这一路上的萧索,心中便一阵发沉。

小镇夜里遇上强盗打劫,云不悔是被哭杀声惊醒的,冰月和离月整装后都出现在她的房间里,云不悔穿戴整齐,离月走到窗户边往下看,对面的客栈有一群强盗进入,杀烧抢劫,闹得整个小镇都有了动静。人们都躲在自己的家里不敢出来,如今战乱,强盗横行,到处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小姐,这小镇也不安全,天一亮我们就赶紧走吧。”离月说。

“天啊,他们不会要继续抢劫吧。”冰月惊呼,那批强盗从对面客栈出来,抢夺他们的战利品放到车上,一把火烧了客栈,云不悔看见二楼有一名女子破窗而出,摔在街道上,身下已是一片血迹。云不悔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离月和冰月担心不已,怕他们上这家客栈抢劫。

客栈早就紧闭门窗,住客都醒了,可没人敢发出声音,怕引来强盗。云不悔说,“今天我看见有两支商队在对面住宿,他这批强盗估计不会再抢劫这一家,明晚就说不定了。”

云不悔料得没错,他们烧了客栈后,带着战利品飞速离开,小镇上的人慌忙都出来救火,忙忙碌碌一个晚上,每个人心中都仿佛烧起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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