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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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凤情殇 043 路无二径

天际闪电不断,雷鸣阵阵,倾盆大雨而下,豆大的雨点打得荷塘的芙蓉叶子,破碎地摇曳,整个苍穹阴沉而压迫,冷刃般的闪电,危险而冰冷。狰狞着一张怪兽般的脸,在天际肆意凌虐尘世。

滴滴雨点,如石子般,打在年轻的王爷心上,又酸又痛,百味交织。

茉莉阁外,燕王长身如玉,贵气的紫袍沾满倾情的鲜血,脸色如冰,负手而立,雨水打湿身子,他毫不在乎,站立如松,如同亘古不变的雕像,凄厉的寒风刮起他额前的发丝,清冷地飘荡,衣袍翻飞,如遗世的少年,眼底藏匿着他炽热却无法尽情宣泄的深情,此刻被些什么东西给冻结住。

以至于,年轻的王爷四肢都如同被冻结一般。

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倾情刚刚的笑容,狼狈至极的她,在一片火光和杀气中,浅浅一笑,很是倾城,遗世的讥讽和绝狠从那清浅的笑容中溢出,弥漫整个空间,他看出来,在她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不然,他的米儿不会这样的笑容。

不会凄厉地喊着,让他走开,更不会推开他,排斥他的碰触。

到底是为什么?

深夜的皇宫,昏黄的琉璃宫殿在隔着雨水折射出温暖魅惑的光线,打在年轻王爷的脸上,明暗参半。

本来该是一片寂静的宫廷,因为倾情的伤,在暴雨中,沸腾起来。

刚刚抱着倾情回来之刻,邪皇暴怒,当场就掌刮玉邪,把所有怒气都发泄在他身上,玉邪默默地承受这一巴掌,本来就是他保护不周,才让心尖上的娇人儿差点葬身狼腹。

这一巴掌,他会铭记!

内殿一片闹腾,邪皇的怒吼,妃子的劝阻,太医的磕头饶命,隔着帘子传来,盖过了雨声。

倾情失血过多,危在旦夕,他的心,亦是一片冰冷。

这个雨夜,冥冥之中,让他有种痛恨的错觉。

米儿……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爷,您避避雨吧,身上都湿了,郡主要是知道,又该骂人了!”盈袖拉起掀开帘子,试图劝阻他进去避避雨,玉邪整个身子,如从水中打捞出来般,全湿了。

玉邪并未回头,淡淡地问道:“郡主的情况如何?”

声音并未有何起伏,清浅得听不出喜怒,更别说能从他脸上看出分毫来。

这位年轻的王爷,心思比邪皇更加复杂难测。

盈袖红着鼻子,见到自家郡主了无生息的样子,吓得差点没晕过去,好生心疼,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这会儿,还红着鼻子。

“太医说,已经稳定下来了,郡主……郡主身上好多伤……”盈袖的眼睛刷一下通红了,泫泫欲泣,却也不敢哭出声音来。

“那就好!”燕王的声音冷冷的,散在风中。

没事了,就好!

他仰首,注视着黑沉的夜色,狂风暴雨,洗尽人间无数,洗净了谁的心,又污染了谁的眼?

*

倾情整整昏睡了三天方才转醒。

她变得很安静,非常配合御医的治疗,一反过去见药就躲的态度。

倾情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好起来。

她还有好多事要办,如果这么倒下去,到了黄泉之下,她又何面目去见爹娘。

轩辕,她爹娘费尽心思,耗尽心力维护的国家,她的爱人,她的亲人都拼尽一切守护的土地,她绝不允许有人窥探分毫。

而玉凤……

倾情的唇边,勾勒出一抹冷冽而残酷的弧度,那种笑容即使是火焰见了,都会冻结成冰。

她会让邪皇知道,惹了轩辕家是什么下场,她要他亲眼看着,她是怎么把玉凤捏碎在手心里。

她轩辕倾情,会把所有他亏欠的,让他连本带利还回来。

“郡主,喝药了!”盈袖掀开帘子,捧着药进来,托盘上还有解苦的冰糖。

倾情嗯了一声,看也不看,拿起就喝。

盈袖睁大着眼睛,直看倾情,不可思议地喊道:“郡主,你真厉害,过去都要燕王哄好久才会喝一点,现在倒是变乖了,吃冰糖吧,缓解一下。”

倾情点点头,拿起一块冰糖放进嘴巴里,细细地咀嚼,不禁想起儿时在小村庄的时候,为了哄她吃药,隐离也是费了不少心思,那种宠溺纵容,无奈妥协的表情,是那样的珍贵。

隐离哥哥,如果几年前有人告诉我,今后你会是轩辕的顶天一柱,会是沙场上的铁血战神,我一定会嗤之以鼻。看来,命运真是作弄人,我们都变了……还能依旧吗?

当年,你若是带我走,那该多好!

想到这,脑海中又浮现出一张冷峻的容颜,倾情咬着吞咽冰糖的喉间像是被些什么东西给哽住,眉心隆起,心中一阵狠痛。

深吸了一口气,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把甜蜜和苦涩都灌入肠胃。

盈袖小心翼翼地瞅着她的脸颊,有点不安地问道:“郡主,你有心事吗?”

自她清醒,就有哪里不对劲,婢女敏感地感受到她身上那股尖锐肃杀的气息。

倾情一扫脸上的沉闷,不经意地笑起来,“没事,只是有点累!”

“郡主伤这么严重,离婚礼不远了,不知道会不这些疤痕?”盈袖心疼地瞅着她身上的伤,喃喃自语。

一句话如惊雷打在倾情心头,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

玉凤情殇 044 浮生如梦 上

同元七年八月初三,萧隐离带领白羽骑,挥兵进攻清澜关,想要夺取素有“西北粮仓”之称的清澜城。

南乐不敌,向玉凤借兵,邪皇考虑再三,谕令燕王赶赴西北战场。

萧隐离连夺燕云十三关,宁州十六城,已有西北天险,若是在加上一个西北粮仓,日后必定是玉凤一大劲敌。

邪皇想借着这次出兵,彻底霸占清澜关。

残阳泣血,悲壮沧桑,染红了半边苍穹,云层迭起,夹着滴血的妖艳,冷冷地俯视神州大地。

玉邪负手,削瘦刚劲的身子站如青松,如雕像般,立在窗前。男子玄色衣袍,不断飘飞,晚风吹起他的墨发,冷清地扫过他刚毅俊朗的侧脸,更添一丝苍凉。连空气都愁闷了几分,为了他站得笔直,从未弯曲的背脊。

今天的傍晚,对玉邪而言,很是难受。

他冷彻的瞳眸不见温度,依旧冷的如玄冰,正如他的心,同样的冰冷。

郡主悔婚的消息,如风般吹遍整个玉都,朝野民间一片哗然。

他成了玉都城中最大的笑话。

而紧接着,他就接到出征的命令,大军出征在即,可他的心,却如泡在盐水中浸着一般。

门上响起了规律的敲门上,玉邪收起所有表情,“进来!”

尹伯推门而进,年轻的将军把军报放在桌子上,回禀道:“王爷,这是萧隐离这次出征所有的资料,萧隐离作战分两大战场,一是西北,一是东北,白羽骑七将三四划分给两大战场,他大多亲自指挥西北战场,而东北一直以幕后身份出现。这次和以往不同,白羽骑七将倾巢而出,全部聚集在西北战场,且多了一个南璇!”

“白羽七将齐聚?”玉邪打开军报,稍微扫了一眼,紧拧着浓黑的剑眉,夕阳的余晖在这位年轻王爷的脸上镀上一层沉重。“这是第一次七将云集,看来他对清澜关是志在必得,倒是一大盛况。”

尹伯颔首,神色很是沉重,“对,清澜关是兵家必争之地,若是萧隐离把清澜关打下,南乐必败无疑,不出一年,必定降于轩辕。”

玉邪点点头,凝眸问道:“南璇的资料呢?”

“流云在整理,一会儿就弄好在给王爷过目,一个十五岁大的少年,应该不是什么厉害人物!”

“别忘了,他是谁的儿子,南舒文和柳芷雪,这两个人心智手段堪比魅帝轩妃,教养出来的人物岂会让人忽视?”

尹伯心头一突,剑眉蹙起,玉邪淡淡道:“大军明天就出发,他的资料流云整理好先放着,我路上再看,你们早点休息!”

尹伯颔首,犹豫片刻,轻声道:“王爷,你要不要和小郡主见上一面,起码问个明白。”

玉邪心中一痛,俊脸笼罩在死寂的灰白中,“尹伯,如果你被最信任的人背后捅了一刀,会痛吗?”

尹伯心中狠狠一震,第一次看见强硬如铁,说一不二的年轻王爷露出这种悲哀的神色,不禁怨恨起小郡主来。

“会!”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他这辈子最心爱,最重要的人,亏得王爷还能面无改色传令他们整军出发,冷静地处理出征前所有一切事务。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小郡主会悔婚,明明婚期已经逼近,他们明明相爱至深,为何临门反悔?女人心,海底针,果真是猜不透,燕旗下所有将领对这件事愤愤不平,个个都为燕王感到不值。

“还会原谅吗?”玉邪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晚风拂过他的脸,像是把把利刃飞过,留下一道道灼热冰冷的伤痕。神色更显孤远,寂寥。

尹伯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他明白小郡主对燕王的重要性,南郡那几年,罗安花招百出,连美人计都用上,玉邪却毫不心动,凭他的样貌才华,在南郡,多得是爱慕之女,其中不乏才女美女,可没见过他对任何一个女人侧眼。

流云何风最爱开玩笑,轻松之余,多次以此事来闹玉邪,有一次甚至送了个全裸的美女进他房里,惹得大皇子勃然大怒。

之后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有人在京城在等他回去。

自那以后,众将士没人再敢开玩笑,谁都明白,他心里有人。

老实说,以大皇子这般冷狠强悍的性子,却如此纯情坚贞,燕旗众将无一不为之动容。

玉邪花费一切心思去争取小郡主,不惜以南郡相要挟,众将士虽然不同意,私底下议论纷纷,倒也没人亲自到玉邪面前闹,如今事成定局,如燕王所愿,谁知小郡主临门一脚反悔,燕旗众将对小郡主无一不是恨得咬牙切齿。

如今他有此一问,尹伯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玉邪淡淡扫他一眼,轻笑出声,“夜了,休息去吧!”

“是!”尹伯终是暗叹,轻步出了书房。

玉邪食指抚着桌沿,神色悲喜难定,转而拉开抽屉,里头静静地躺着一支雪色的玉兰簪子,简单素雅,这是生母留给他唯一的一样东西,本想着成亲那天亲自给她戴上的。

谁知……

他很爱米儿,很爱很爱,他没法说出他是什么时候爱上米儿的,可发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越陷越深。他明白他这样的人都不能有弱点的,一旦有了弱点,就会一败涂地,一旦爱上别人,就会变得很懦弱。

可他还是没逃掉,这些年,无数次提醒自己,别陷得太深,别陷得太深,越是提醒,越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坠入情网。

他骂过自己,恨过自己。

恨不得活生生把那个动情的玉邪掐死。

狠狠地掐死。

让他变得冷心,冷情。

温情、爱情,只会是他的绊脚石。

可最终,还是贪恋那抹珍贵的温暖,任自己沦陷。

毫无招架之力。

费尽了心思,要娶她为妻,可到头来,却被她自己给毁了。

这对玉邪几年的思念和期盼,是一种巨大的讽刺。

初闻米儿悔婚,他真恨不得冲进宫去,杀了她!

真的很想杀人!

米儿,究竟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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