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如此爱你——佳期如梦番外

我是如此爱你——《佳期如梦》番外


“哟,你们孟总越来越帅了啊。”  朝夕拿着杂志封面晃了一晃,苏畅自顾自啜咖啡,恍若未闻,空调太冷,手臂上的肌肤隐隐生寒,隔着巨大的落地窗,只看到车如流水马如龙的街,十丈红尘,繁华尘嚣。可是再热闹也隔着厚厚的玻璃,仿佛另一个世界。
公司里不是没有旁的人心生倾慕,初入公司的几个女孩子,偶尔在走廓或电梯里看到孟和平,个个都笑靥如花,声甜似蜜:“孟总。”
而孟和平从来只是礼貌的点点头,仿佛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朝夕老是说:“你们孟总是不是性取向有问题啊,这么些年,就不见他闹个绯闻啥的?”
苏畅简直啼笑皆非:“人家正常的不得了,有什么问题。”停一停再说:“人家有女朋友。”
偶尔可以见到阮小姐上公司来,是电视台的女主播,真人比电视上年轻漂亮许多,人也很好,待人处事非常大方,与孟和平真的很登对,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真令人觉得光芒四射,所谓一对璧人。
做孟和平的秘书已经四年,不敢说了如指掌,但日常相处下来,公事私事有许多都是她打理,他真的十分洁身自好,除了阮小姐,再没有约会过旁人。
朝夕常常叫嚷,说在这年头你们孟总这样的男人简直比大熊猫还珍稀。
年轻有为,事业有成,彬彬有礼,温文尔雅,最要命的是,竟然还如此专心不二。
朝夕说:“这么完美的男人,会不会是假的?”
苏畅并不觉得孟和平假,大约因为相处时日太久,什么样子她都见过。初进公司的时候一切还没有上轨道,非常非常的忙,孟和平经常加班然后睡在办公室里,她早上来上班,常常看到他随便裹着毯子,就那样歪在沙发里。
办公室有大扇的窗子,正是朝东,窗帘没有拉上,淡淡的阳光照着他的脸庞,他的眼睫毛很长,苏畅从未见过旁的男子有那样秀气浓密的长睫毛,睡着的模样像个孩子。
其实他只是外表斯文,做起事情来杀伐决断,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苏畅曾经在饭局上见他与别人喝酒,据说酒品如人品,而他从来是大杯的洋酒,就那样一口气灌下去,干脆利落,仿佛永远不会醉。喝得再多思维仍旧清晰有条理,对方常常被喝得七荤八素,有两次还真的就在桌子上将合同签掉了。
唯一一次喝高了,是拿下城东那块地,最后宴请帮过忙的几位关键人物,那几位公子哥都是孟和平的发小,一半是开玩笑,一半是发狠:“今天非得把你灌趴下不可!”一帮人起哄车轮战,最后全都喝高了,孟和平虽然没有烂醉如泥,但从包厢走出来已经有点摇摇欲坠,笑嘻嘻的对她说:“今天真的是喝高了。”
她没见过他喝醉,那是唯一的一回,她只得替他开车,他随口告诉了她地址,却是东城区的一条老街,她明明知道他的别墅是在城西,但地址他说的那样溜,应该没有错,她心想或者他在东城区另外有公寓,于是她也没有多问。在一路上他都很安静,她一直疑惑他是不是在后座睡着了,其实并没有。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孟和平会住在那种地方,大片的旧式小区,一幢幢火柴盒样的房子,窗口密集如同蜂巢。夜色里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她将车停在路口,他接过车钥匙还记得向她道谢,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整个人倒像是梦游一般,她实在不放心,跟了上去,他走得并不快,但是熟门熟路,楼道狭窄阴暗,声控灯晕黄昏暗,到了四楼他终于停在一扇陈旧的绿色防盗门前,漆都已经剥落了,许多地方发黑,露出里头的铁,一根根的铁栅。
她从楼梯中间的缝隙里静静仰望着,他似乎在找钥匙,找了很久但没有找到,于是拍门:“佳期!开门,是我,佳期!”
没有人应他,楼道里空荡荡的,嗡嗡回响着他的声音:“佳期!佳期!”
他又叫了几声,仍旧没有人应,他似乎很累了,忽然坐下来,就坐在磨得发光的水泥楼梯的台阶上,然后靠着墙,慢慢阖上眼睛,忽然叹了一声气。
她在几级楼梯下站了好久,不敢动,最后终于大着胆子走上去,才发现他已经将头靠在墙上睡着了。仍微微皱着眉头,眉心仿佛永远有个纠结,抚不平,抹不掉。坐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却像是迷路的孩子终于寻到回家的路,而家门却紧闭不能进入。
她心底忽然生疼,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从此知道他的秘密,在他偶尔对窗伫立的时候,在他偶尔吸烟的时侯,在他偶尔凝睇的时候,在他眉峰微皱的时候,她总在心底想,他是否在想念那个女子,或许那一段是深埋在他心中的记忆,或许那是一段他再也无法遗忘的往事,或许那是他直到如今仍旧深爱的人,佳期。
她经常默默无声的念出这个名字,舌尖微启,然后落下,佳期,轻得如同一声叹息。
曾经被他如此深爱着,想必是非常非常值得的女子。
只是,他为何失去她,他为何再找不回她?
朝夕拍她的手:“苏小姐,回魂啊,你又在想什么?”
她掩饰的笑笑:“刚才外面有帅哥经过。”
朝夕伸长了脖子:“在哪里?在哪里?”没有看到又抱怨她:“你成天对着你们孟总,还不够啊,竟然还看别的帅哥,我要是你啊,我成天看着他就够了。”
她只是笑。
过道那头有人正走过来,身后那桌有人扬声招呼:“佳期!佳期!在这边!”
那两个字仿佛惊雷,惊得她蓦然抬起眼睛,只看到那人走近,越来越近,仿佛是写字楼里最常见的办公室女郎,妆束衣着都再寻常不过,皮肤白净细腻,只一双眼睛,盈盈如星,声音也柔和好听:“周静安,你再嚷嚷的话全餐厅的人都会看到了。”
是不是她?
如果真的是她,那么这世界真的是小。
她怅然的想,可是,世界这样大,咫尺之间,有如天涯,那一方是她永远抵达不了的岸。

(完)

(“六一”礼物)《佳期如梦》儿童节特别番外


“……曾居住在此……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因为隔得远,讲解的声音显得有点断断续续,所有的孩子都牵着同伴的小手,因为是小学一年级的学生,第一回参加这种活动,显得很兴奋,虽然忍不住叽叽喳喳不停议论。但秩序很好,慢慢跟随着讲解员往前走。
“纪念!”一个小男孩忍不住扭过头抱怨:“你又踩了我的脚了……”
“对不起啦……”叫纪念的是个小女生,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像是两丸水汪汪的葡萄:“赵小炜,我不是故意的。”
小男孩咧开嘴笑了:“没关系。”
但纪念只是仰起脸来,十分专注的看着墙上的黑白大照片:“这戒指我妈妈也有一个。”
“什么?”赵小炜一颗小脑袋凑过来,纪念指给他看:“这个姐姐手上的金戒指”
满墙错落的老式的照片,这一张放得极大,望着镜头微笑的剪发少女,安详的坐在那里,双手自然交错,显露出那枚样式别致的指环。整幅照片氤氲着岁月的微黄,但细节依旧清楚分明,连戒指镂刻的纹路花样都清晰可见。只是隔着玻璃罩子,两个小小的人儿踮着脚,努力想要看得更清楚,所以两个小小的鼻尖挤在玻璃上,捺得扁扁的。
“我妈妈有一个。”纪念认真的说:“是一模一样的呢。”
“这个是文物,”赵小炜摇头晃脑的说:“你妈妈那个一定是后来买的。文物是不卖的,文物都是国家的。”
纪念踮着脚尖又看了好久,语气肯定:“我妈妈那个真的是跟这个一模一样的,我看过好多回了。不过妈妈不是戴在手指上的,她用一根红线系了,挂在脖子上的。”
赵小炜说:“可是我看到别的阿姨还有张老师,都是把戒指都是戴在手上啊,你妈妈为什么要把它挂在脖子上?”
这倒问倒了纪念,她睁大了眼睛想了半晌,终于泄气:“我不知道。”
“后面的同学,”领队的老师终于发现了两个窃窃私语的孩子:“赵小炜、纪念,不要掉队,来,跟上。”
两个小孩子答应一声,立刻小跑着跟上了班上同学。
下午的活动只是参观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满载孩子的校车回到学校后,差不多已经是放学时分,回到教室点过名后正好打了放学铃。
校门口等满了接孩子的家长,纪念一眼认出母亲,脆生生的叫:“妈妈!”提着书包飞奔着过去。她的妈妈含笑抱住她,然后牵着她的手走到停车位去,纪念打开车门把书包放到后座,自己则坐到副驾驶位,整条马路人行道上差不多全是放学的孩子,路上则全是接学生的车,一时间有点水泄不通的样子,她的妈妈一边慢慢的调过车头,一边含笑听女儿讲今天一天在学校的事情。
路口横穿马路的学生络绎不绝,于是将车停下,静静等侯。女儿一回头看到母亲颈中那条细细的红线,忽然想起自己同学赵小炜下午问的那番话,不由问:“妈妈,你为什么要把戒指穿在线上,挂在脖子里啊?别的阿姨都是戴在手指上的呀。”
她妈妈怔了一下,才说:“因为……因为妈妈手指上已经戴了结婚戒指了啊。”
“哦!”纪念璨然一笑:“我知道了。可是妈妈还可以戴在右手上啊。”
她妈妈耐心的向纪念解释:“因为右手整天要做很多事情,戴着戒指会不方便,也许会挂住东西,好像我们的手表,都是戴在左腕上的。”
“妈妈,还有……”纪念琅琅的声音轻脆如玉:“我今天看到跟你一模一样的戒指,是在故居纪念馆里面,墙上有好大一张照片,那上面的人就戴着跟你一模一样的戒指哦……”
夏日的黄昏,落日在高楼的夹缝间徐徐下坠,路口有熙攘的人群,这繁华的尘世,有那么刹那,几乎是静止停顿,仿佛地球停止了转动,只在这一秒钟,一切都停滞不动,唯有脑海中一片静白,然后,刹那间思念翻卷如潮。
这一生,这一生,她慢慢抬起脸,这一生她再不会允许自己落泪,因为有一个人,他会心疼。
她会好好的,幸福的活着,安稳的将自己这一辈子过完,把所有的幸福都要体验到,因为,他会知道,他会心疼,所以,她更要好好的,让自己最幸福的活着,过好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
我把戒指挂在脖子上,因为这样,它就会贴过心口,它会跟着我的心跳,跟着我的脉博,一起跳动,它会永远在那里,就像你,永远会在那里。
我一定会幸福的活着,安安稳稳,把这辈子最美最好的事情,把生命里的一切感动,都一一体验。
我会过好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直到你,远远笑开了眉,直到你,一定都要知道。
车子终于慢慢滑动,平稳的驶过路口,不久转入主干道,融入车流滚滚。
“妈妈,我们是去机场吗?”
“是啊,等我们到了机场,爸爸也该下飞机了。”
纪念兴高采烈:“妈妈,你猜猜爸爸这次会给我带什么礼物回来呢?他最没创意了,搞不好又是洋娃娃……”
……

(完)


<佳期如梦>~~~后续之与子偕老

“爸爸!爸爸!这里!这里!”纪念琅琅的声音轻脆如玉,落在机场大厅喧哗的空间里,分外清晰动听。旁边一个年轻男子闻声转头,了然地冲她们微笑,佳期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掩饰地轻轻抚平女儿微有些散乱的鬓发,为纪念的急切,和她的急切。
抬起头,正好迎上那张每晚睡前静静思念的面孔,挺直的鼻梁,如黑夜般深邃的眼睛,还有,他眼角的细纹。
孟和平抱起女儿,倾身在佳期脸颊轻轻一吻,“又在发呆?”她的皮肤白净细腻,在怀着纪念的时候,更是透明得仿佛一触即化,以至他一闲下来就喜欢亲她的脸,温温软软,真实地在他唇边。
纪念掩着小嘴“嘻嘻”地笑,大眼睛忽闪忽闪,闪着是孩子特有的敏锐和顽皮。
“快走吧!回家给你们做好吃的!”佳期不好意思地整理女儿的发带。
孟和平痴痴地看着她,这样柔和好听的声音,这样让人听着便觉得温暖而舒服的声音,属于佳期,他的佳期。
“耶!妈妈,我要吃蛋炒饭!”纪念高兴地挥舞双手。
车载屏幕上闪烁的小红点,沿着地图正缓慢闪动,提示着他们目前处于的位置。她在前面开车,孟和平就抱着纪念坐在后座。纪念手足舞蹈,连比带划地给爸爸讲今天都做了什么,而孟和平也神情专注地听她讲,比听上亿元的开发案还认真。纪念从参观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讲到不小心又踩了赵小炜的脚,笑得前仰后合,最后又想起故居纪念馆照片里一个剪发少女的指环,“和妈妈的指环一模一样哦!”纪念不忘补充。佳期从后视镜里看孟和平的脸色,而他只是低着头整理女儿的发带,声音很轻:“下次不要掉队!”
纪念没想到这次的礼物不是洋娃娃,而是伦敦塔桥的立体模型。几千块零散、切割平滑的紫檀木,在灯光下闪着神秘的光泽,香气若有若无地盈绕在鼻间。她新奇地爱不释手,抓了一把在手里:“爸爸,你和我一起拼?”
孟和平还没来得及回答,佳期已经走进来:“孟和平,你让纪念先去洗澡!”塞了一块大毛巾在他手里,又匆匆赶回厨房。
纪念扁了扁嘴,孟和平笑着把毛巾递给她:“快去吧!”
孟和平从主卧的浴室出来,疲惫地一头倒在床上,习惯性地去枕间去寻找熟悉的气息,身体怀念久违的舒适,心却满满地在叫嚣。他终于按耐不住起身去厨房,路过书房又想起什么。推开门,果然看见纪念跪坐在他的大椅子上,专心地拼图,塔桥的底座已经初见端倪。而她的头发并没有擦干,水顺着发丝滑下,在发梢慢慢聚集,一颗,滴落,又一颗,滴落。纪念性子急,有什么新东西,一向等不得,这一点像佳期。他们还在念书时他便记得,热的东西佳期等不住,所以他喝茶总是习惯替她也凉上一杯。孟和平走到她身边,拿了手里的毛巾给她擦头发。
“别动!弄散了我的桥!”纪念一手挥开毛巾,一手护着拼了一点的模型。孟和平抓住她的双手放在她身前,再次拿起毛巾:“先擦干头发!”纪念的头发乌黑浓密,这也像佳期。想到在厨房忙碌的佳期,孟和平的嘴角不自觉地慢慢扬起来。一时间父女两个人都不说话,孟和平专心地擦着,纪念竟然也乖乖不动,怪不得佳期曾经对他抱怨,“她拗起来只有你能治得住!”语气不无羡慕。
轻轻带上书房的门,孟和平径直来到厨房,佳期系着淡绿色的碎花围裙,正在将青菜下锅,油锅里咝咝作响,串起的白烟迅速地被抽油烟机吸进去。德国橱柜,佳期的德国橱柜。为了纪念上学方便,他们便搬到市区来,选房装修都是佳期经的手,之前一直不让他看。他还清楚地记得搬进来那天,她站在崭新的德国橱柜前,冲他顽皮的笑。那个笑容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样久,那样久以后,他终于又见到了这样的笑容,和那个曾经鼓起腮帮子瞪他的佳期。纪念有一次眨着乌黑的大眼睛,一脸认真地对他说:“爸爸,你是不是有多动症?”他按耐住惊讶和笑意,以平静的语气问:“为什么这么说?”纪念振振有词,还用手比划:“要不然你怎么一回到家,就一会儿窜到我这里,一会儿窜到妈妈那里?”孟和平忍俊不禁:“那个经常乱窜的,是你吧?”纪念的否认很大声:“才不是呢!”想到在书房专心“建桥”的纪念,孟和平的嘴角不自觉地慢慢扬起。因为那是他一天最快乐的时光,他怎么能坐得住?
那天碰到容博,聊完生意聊近况,他最后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问:“真的不介意?”是在替东子问吧?容博是最绅士的人,如果不是如此在乎,不会忘记守礼;可是他毕竟不了解。不是“不介意”,是“感激”。他和佳期的不幸,从来与东子无关;而他和佳期的幸福,却全靠东子成全。没有他,佳期不会有勇气再面对他,本来,她自己放弃,放弃这一生,放弃今后,所有的幸福……
孟和平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佳期的腰。佳期的动作一滞,随即失笑:“炒菜呢!”
“佳期,我想你。”
当午夜时分孟和平终于沉沉睡去,佳期这才慢慢地坐起来,回身轻轻地给他掖了掖被子。她不敢多动,只是默默地抱膝坐在那里。
孟和平回来了,可是她还是睡不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脑子里的一根弦突然一紧,佳期下意识地把手伸向枕下,摸索到那根线,轻轻一扯手里便多了一份重量。卧室的灯并没有开,世界黑暗而寂静,寂静,思绪像太空里的一粒灰尘,没有阻力,轻易翻滚回转,跨越七年的日日夜夜,她好像又看见上海那天鹅绒般漆黑而柔软的夜空,看到那场盛世烟花。
背后孟和平翻了个身,佳期蓦然回过神,知道是他醒了。“还睡不着?”孟和平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真实,佳期还未回答,已经被他拉进怀里。孟和平给她盖上被子,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怀里:“夜里凉,怎么不裹上被子?”
“对不起。”佳期愧疚地把头埋进他怀里。
“傻丫头,”孟和平轻轻拍抚着她的背,“你先睡,你睡着了我再睡!”
佳期突然觉得眼眶发热,飞快地闭上眼睛,这样的感觉,就像纪念出生那天。产房里,孟和平抚着孩子浓密的胎发,低声说:“就叫纪念吧!”佳期的眼泪刷的就掉下来,怕被他看到,慌忙地侧过头去。
佳期乖乖地一直闭着眼睛,从手到心,一点点温暖起来。她已经习惯依赖他,在这个时候依赖他。他总会给她最大的包容,最温暖的依靠---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她也许勇敢,却不够坚强;又或者她从来就不坚强,只是现在不再想逞强而已。因为,有他在。凡事有他在,佳期总觉得可以依傍,可以放心。
其实她一直是在依赖着孟和平的。
当年,是孟和平来接的机,佳期只是没想到会见到周静安,其实也没顾得惊讶,只觉得松了口气。孟和平去取车前脚刚走,周静安就兴奋地抓住她的手不放:“佳期,今早接到孟和平的电话,简直像做梦一样!我竟然接到孟和平的电话!孟和平的电话耶!你知道是什么感觉吗?就像你前一天刚刚在杂志上见到梁朝伟,第二天就看到他本人!余震犹在呀余震犹在!不过也真的和梁朝伟一样忧郁哦!”周静安双手交握在胸前,眼睛聚在空气中的某一点,深情回忆:“他的眼睛看着我,安静地、深沉地看着我,然后真挚地、诚恳地、一字一字地说:‘请和我去接佳期!’”
周静安转过头看她:“你说我怎么拒绝?”尤佳期勉强微笑:“所以你就没拒绝啊!”周静安的声音又低下来:“可惜一路上没怎么和我说话!”她又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大叫:“尤佳期,你怎么认识的孟和平?对,一定是通过阮正东!”她突然意识到说错话,连忙住了嘴。正巧孟和平的车停在她们面前,周静安立刻拉着她坐进后座,孟和平还没说话,她就自报了家门,回头对佳期说:“先住我那!”
佳期第一次如此感激周静安的好奇心,连连点头。孟和平一路都没有说话,车里只有周静安的声音,细细讲述佳期走后发生的事情,佳期努力听,用力地想把她的话听进去,却只觉得周静安说的话都变成一个个汉字,在空中围着自己徒劳地飞转。
车子到了周静安家楼下停住,孟和平回头:“佳期,我今天有点急事,过几天再来看你。”佳期不可避免地抬头看他,这是下飞机以来她第一次正视他,却觉得原来并非想象中的那么难。他的眼睛平静深邃得犹如清朗的夜空,并不逼人。她连忙点头:“好,你先忙!”
他又看了周静安一眼,静默了一会儿才说:“谢谢你!”
周静安难得地没出言讽刺,认真地说了句“不客气!”
上了楼,周静安竟然没有再追问她,催促着她洗澡、吃饭,然后拉着她坐在电视机前看韩剧,哭完了笑笑完了哭哭完了睡,佳期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几天。每天什么也不想,只要听周静安的命令就好:起床!刷牙洗脸!吃饭!看电视!睡觉!……直到一天早上被电话吵醒,四处一看,周静安竟然不在家,接起电话才知道是她。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佳期迷迷糊糊地问,声音里还带着睡意。
“七点啊!今天再不上班老板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尤佳期,老板让你今天过来上班!马上!”
“哦!”佳期下意识地答,放下电话,乖乖地去洗脸刷牙。
就那样重新开始的日复一日吧!生活没什么变化,她只是不敢想,思想还在,只是睡着了。直到孟和平再次出现。
走出大楼,佳期便看见他斜靠在车身,低头含着一枝烟,划着火柴,一下、两下……到最后终于划然,点着了烟,他抬起头。
还是那双眼睛,平静深邃得犹如清朗的夜空,并不逼人。
佳期下了很久的决心,才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脚面说:“孟和平,我很好,你以后不用再来看我了!”话说出口佳期立刻后悔,她竟然连婉转都不会了;可是再解释只会越描越黑,佳期只有沉默。
孟和平也不说话,佳期低头呆呆地看着他指间的红芒明灭,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他开口:“东子的骨灰迁进了墓园,你要去看看吗?”
原来他那天说有急事是去上海……
佳期突然觉得一阵胸闷,她漏掉了这样多的东西,多到她无从想起,脑子里一阵轰鸣,各种情感涌上来,只觉得头痛欲裂。恍惚间听到孟和平低声唤她,佳期像是寻到依靠,循着声音慢慢地抬起头,直直望入那双眼睛,那双平静深邃得犹如清朗的夜空的眼睛。
原来,她一直可以直视他的眼睛。
孟和平鼓励地向她微笑:“佳期,我送你过去吧!”
她也曾担心近乡情怯,可是当最后终于站在墓前,她只感到心安。他在那里,就在那里,没有消失,没有不存在,他在那里静静地希望自己好好的,幸福地活着。而她,努力地幸福。
后来,这便成了习惯,每年孟和平都开车送她去墓园。
孟和平也开始慢慢地约她,并不频繁。刚开始佳期还会试图理清一些东西,后来便渐渐放弃了。思考是如此的累,而她已经没有力气。孟和平是熟悉的、温柔的、懂她的,在他面前,她只是自己,不用提起力气刻意去做任何事情。佳期也曾经担心,在他面前这样无所遁形会无法自处,可是,他的眼睛,却只让她觉得安稳而舒适,那是比爱情还多了的一层东西……
佳期不确定那是什么,但是它让她想到相守,让她看到生活的轨迹在向远方延伸,而尽头,是一辈子。她没法拒绝,只是恍惚觉得那是她渴望了很久很久的东西。
后来佳期还是搬回自己的地方住,每天朝九晚五,像以往一样上下班,闲暇和周静安喝喝茶、聊聊天、逛逛街。只要工作不忙,孟和平就来接送她上下班,偶尔一起吃晚饭,日子过得平安顺遂,直到有一天周静安点醒了她。“我每年春节都祈祷新的一年里工作顺利,从来就没管用过!如今才知道,什么祈祷?其实抵不过孟和平一辆Chopster!”佳期这才突然记起,上次孟和平来接她,她前脚坐进车里,老总后脚便过来打招呼,至于孟和平答了什么,佳期早已经忘了。
所以如今才恍然,平安顺遂,原来是因为这样。
工作顺利,生活安稳,这不是她要的幸福。佳期觉得害怕,原来最重要的东西她并没有抓住。佳期突然很想见孟和平,午休躲到一边打他的手机。乍然听到彩铃,佳期有片刻地怔忡,眼眶鼻头猛地一酸。那是《山丹丹花开红艳艳》的钢琴曲,而她第一次听到。
她忽然记起很久以前孟和平那个电话,真的是很久,久到恍如隔世。那时她故意慢慢地不回家,跟他说要加班,或者说自己忙,幸而孟和平也忙,隔了那么久见不到她,他忍不住给她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她说:“晚上我要加班,就不过去了。”他语气可怜:“那我晚上去接你下班好不好,保证不吵到你做事,我想你,我有十来天没见着你了。”
等待的时候手心竟然微湿,佳期才意识到自己的紧张,像小时候玩捉迷藏,一个人躲起来屏住呼吸的等待。
手机响了好久也没有人接听,佳期忽然有些心急,她已经三天没见到孟和平了。晚上临睡前又打了一个电话,许久之后终于被接起,却是一个温柔的女声:“你好,孟总电话。”佳期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那边已经先开口:“尤小姐?”佳期只得应声:“是我。”“尤小姐,孟总现在仁爱医院,你现在方便过来吗?”
病房里,佳期紧紧握着孟和平被子外面的手,看着点滴一点一点落下。可能是由于药物的原因,他睡得很沉,梦里依然是眉头紧锁。
在医院门口等她的女子妆容淡雅,身材窈窕,她一开口,佳期便认出是刚才那个声音。“尤小姐你好!我是苏畅,孟总的秘书。您这边请!”那个美丽的女子向佳期解释:“今天开会时孟总突然晕倒,送到医院才知道这几天他一直在发烧。一忙起来,孟总就不会照顾自己!” 语气里轻微的抱怨,让佳期心头一震。
佳期低下头,脸颊贴着他的手心,眼泪一滴一滴滑落:“孟和平,你吓我!你吓我!”
一只大手抚上她的头顶:“傻丫头,我不会有事!”
佳期惊喜地抬头,又看到熟悉的眼睛里熟悉的温柔。两个人就这样傻傻地看着对方,好像回到从前,什么也不说,可以这样傻傻地对视半天。
“那天你给甲骨文洗澡,我听见了!”孟和平突然说。
“什么?”佳期愣了一下。
“你说别走。”那三声别走,像三把刀子,一把把插入他心口,可是当时他不能不走。孟和平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佳期,如果现在换我说别走,你会留下来吗?”
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佳期慌忙伸手去拭。
“佳期,那么多年,我一直不敢去找你,因为我根本没能让你幸福,而是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这么多年,我没有资格再爱你!可是,佳期,我没有办法不去奢望,我一直在想如果,一直在想如果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佳期,如果我现在说别走,你会留下来吗?”
他的眼神像怕被抛弃的小孩子,软软的直望进她心里去,佳期的心也被牵着,软软地疼。

(完)

在乎——《佳期如梦》番外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了点醉意,阮正东这才说:“宴无好宴啊,你还是老实说吧,到底有啥事,省得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王燔宇只是笑:“哟,就不兴没事吃个饭联络下感情啊?”
“扯淡!”因为喝过了酒,一双丹凤眼越发显得秀长明亮:“蒙谁呢?咱俩是不是一个大院儿长大的?咱俩是不是发小?你小子眼皮一抬我就知道你想干嘛。”
“行,那我不瞒你,我确实有事找你。”
“啥事?”
王燔宇伸出拇指与食指,比了一比,阮正东笑了一声:“你的心倒不小,这么大的活儿,我可揽不了,你找别人去吧。”
王燔宇只是笑:“看看,又拿我当外人了不是?你不是揽不了,你压根是不愿意蹚这趟混水。”
“你小子,知道是混水还想拉我下水啊?”
“我就是不服气,这么大的活儿,凭什么让雷老二一个人吃独食啊?他也太横了。”
阮正东倒不以为然:“人家横是人家本事,你又是操的哪门子心?”
“操的钱的心呗,这年头,除了钱,还有啥值得操心的?”王燔宇语重心长:“不趁年轻赶紧挣点钱花,到老了,有钱也花不动了啊。”
“你这嘴里就没一句好话。”阮正东撂开手里的酒杯:“我跟雷老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可不愿意插这么一杠子,不地道。外人看着也笑话。”
王燔宇说:“你地道,雷老二可不地道,我听说去年那件事,可就是他给闹黄的,那又该怎么算?”
阮正东说:“不就一误会吗?”
“那咱们也跟他误会一次,不就成了?”王燔宇又说:“规矩我懂,中间所有开销都是我的。到账之后,你七我三。”
阮正东不置可否,只说:“八字还没一撇呢,谁知道水深水浅。”
王燔宇只是笑:“只要你肯出面,就没问题。”
阮正东笑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说:“对了,我正想找你帮个忙呢。”
王燔宇十分慷慨:“行,你只管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阮正东倒笑了:“也没多大事,就我一战友,原来在部队跟我感情特好,铁哥们,没得说。后来转业开了一广告公司,前天请我吃饭,说是得罪市里的谁了,后来啊,我被他灌醉了。他说是得罪谁了我也给弄忘了,正好,你替我把这事给摆平了。人家做点生意不容易,该为人民服务的,就尽量为人民服务一下嘛。”
“这么点事,”王燔宇笑道:“你尽管放心好了。回头我就给我们家老爷子的秘书打个电话,三天之内,准给你回话。”
“行,那我先谢了啊。”
“咱俩谁跟谁啊,我还没谢你呢。对了,你那战友的广告公司叫啥名字,回头我告诉他们,多照应着点,市里有几个大项目不正招标吗?”
“别介,你也别太照应了。”阮正东赶紧说:“人家公司就那么些人,你一照应,人家该加班加点了。”
“加班加点还不好啊,多挣钱啊。”
阮正东叹了口气:“加班加点,会累着人。”

(完)

 

 

 


佳期如梦II海上繁花 番外


《海上繁花》番外——地上的一片叶子

雷宇峥在家住了两天,等到了周日晚上,他打电话让秘书订机票,邵凯旋却突然对他说:“多订一张。”告诉他说:“你陈伯伯的女儿回来了,就是宜珈那丫头,明天也要去上海。陈宜珈在国外十几年,人生地不熟的,到了上海你陪她多走走。”
他怔了一下,韦泺弦躲在邵凯旋身边就冲他扮鬼脸,笑得无比灿烂,他只得陪笑:“妈,我还有工作呢……”
“那就工作结束后请人家去吃顿饭什么的,带人家转转,好好玩玩。”邵凯旋问:“你就忙得这点功夫都抽不出来?”
雷宇峥怕她动气,连忙说:“行,行。”
他已经有六七年没见过陈宜珈,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很多年前的圣诞节,她回国度假。那时她不过十五六岁,只记得她把头发染得通红,活像个小太妹,他一想起来就觉得头痛。结果在机场等了半晌,没等到记忆中的小太妹,他想,该不会是迟到了吧。这种大小姐最没有时间概念,自己又不能不等,好在机票还可以改签。
他正打算去改签,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雷宇峥!”
很清脆的声音,回头一看几乎认不出来了,毕竟这么多年不见,虽然陈宜珈轮廓没大变,但眉眼都长得舒展开来,短发大眼,又穿仔裤T恤,几乎俏皮得像个小男生。只是笑起来明眸皓齿,明显有一种女孩子的甜净,陈宜珈倒落落大方:“安检是在那边吧?”
两人都没什么行李,安检倒是很快,陈宜珈十分兴奋,又爱说话,一路上都只听她叽叽咕咕,从国航的空姐漂不漂亮一直夸到还是北京的蟹壳黄烧饼好吃。她嗓音清脆婉转,像古人形容的,大珠小珠落玉盘,可是大珠小珠没完没了的落了一路,雷宇峥就觉得隐隐头痛了。
出了机场有司机来接,他正烦恼如何安置这位大小姐,陈宜珈倒是毫不矫情:“送我去首席公馆吧,我在那边订了房间。我同学还等我一起逛街呢,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了。”
他不由得松了口气:“那我明天晚上替你接风吧。”
她很干脆的答应:“行!但我不吃西餐!”
他把这句话告诉了秘书,单婉婷很是尽职尽责,专门在一间新开的本帮菜餐厅替他们订了位置。结果一进去,他就看到了上官博尧。陈宜珈也看到了:“那不是上官?咦,他带女朋友来吃饭?还带两个?真厉害啊!”
上官博尧大约是说了什么笑话,逗得他对面的一个女孩子笑起来,另一个则在低头喝茶。陈宜珈走过去在他肩头一拍:“上官!”
上官博尧回头一见是她,又惊又喜:“是你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半个月了,成天在家彩衣娱亲,我妈终于肯放我出来玩玩。”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不过给我指派了个监护人。”
“监护人?”
陈宜珈一努嘴,上官转脸一看到雷宇峥,不由得哈哈大笑:“雷二,你如今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雷宇峥笑了一声,并没说话。倒是陈宜珈很好奇上官的女伴:“这是……”
“我朋友,杜晓苏、邹思琦。”上官转过脸又对杜晓苏和邹思琦介绍:“陈宜珈,我学妹。”
陈宜珈笑容可爱,跟她们打了招呼,又对雷宇峥说:“要不我们就跟上官他们一块儿吃吧。”
上官十分高兴:“来来,一起吃多热闹。吃完了咱们打麻将,谁输了谁请宵夜。”
陈宜珈大喜:“好!我自从跟室友学会了打麻将,就没痛快打过一回,好容易搬家遇到位邻居太太也会打,可惜却是个日本人,只会打日本麻将。这倒也罢了,三缺一,哎哟郁闷死我了。”一边就招呼服务生:“拿菜单来,赶紧的点菜,吃完了咱们好打牌。”
雷宇峥这时才说:“打什么麻将。”
陈宜珈大眼睛一转:“那唱歌也行啊,我是麦霸,就怕你们抢不过我。”
结果一帮人吃完了去唱K,上官是夜店的常客,于是由他挑了地方。一进店中真是风光八面,咨客全都认识他,一路走一路还有无数副理跟他打招呼:“您来啦?”所以一进包厢,陈宜珈就说:“上官,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你江湖地位这么显赫?”
上官一脸的郁闷:“别提了,我也不知道。”
“你一看就是少爷模样嘛!”陈宜珈笑容可掬:“用你们广东话怎么说来着?”努力学着粤语发音:“官仔骨骨。”
上官正好端起杯子,差点没被冰水呛死:“你还知道这个词啊?”
“我的室友是香港人,跟她学的。”陈宜珈开玩笑:“大家今天不要点粤语歌啊,有岭南世家的细少爷在此,唱不好会被他笑的。”
杜晓苏有点意外,跟上官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他是广东人,因为日常他都是一口地道的京片子。上官大约也看出了她的疑惑,因为音乐声有些吵,所以侧过身去对她解释:“我妈妈是北京人。”偏偏陈宜珈看到了:“喂!不许说悄悄话啊!”冲上官眨了眨眼睛。上官在她头上敲了一记,说:“就你眼尖嘴快。”陈宜珈揉着被敲疼的地方,凑到雷宇峥耳边小声嘀咕:“我看杜小姐一定是上官的女朋友,他这么照顾她。”
雷宇峥没有说话,上官已经叫起来:“喂喂!不准说悄悄话啊!”
陈宜珈冲他扮个鬼脸:“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雷宇峥将话筒递到她手中,说:“唱歌吧。”陈宜珈果然是麦霸,拉着邹思琦一起,话筒在两个女人手里转来转去,把两个男人撂在一旁。上官是个坐不住的人,就拉着雷宇峥出去透气。从走廓出去就是很大的空中花园,有露天的泳池和躺椅,靠近栏杆的一侧有藤椅,正对着繁华的夜色。喧嚣市声被隔在了咫尺之外,倒显得闹中取静。两个人靠在栏杆上抽着烟聊了会儿,上官忽然想来:“对了,我有个朋友想买你们公司一个什么楼盘的房子,给个优惠价吧。”
雷宇峥随口说:“叫他拿你的名片去找我秘书吧。”
“行。”上官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谢了啊。”
雷宇峥第二天就把这事忘在了脑后,他公事既多,幸好陈宜珈活泼好动,在上海朋友又多,他不过抽空陪她吃饭购物,或者偶尔负责接送,还算是好应付。等到周末,他在办公室加班,单婉婷忽然想起来问他:“对了雷先生,上官先生的朋友拿了张名片来,指名要买一品名城的房子。就是原来杜小姐名下那套,因为您专门交待过,这套房子由您亲自处理,所以我只把他的联络方式留下来,没有立刻回应他。”
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老板的脸色,其实看不出来什么来,雷宇峥平常永远是山崩于前不色变的样子,天大的事情也顶多只皱皱眉,而今天他连眉头都没有皱,语气也很平静:“我知道了。”
晚上回家后他考虑了片刻,才给上官打电话,手机响了好久没人接,正打算挂掉了,终于有人接了,却是个女人:“您好。”
他没有说话。
“喂!”她又问了一遍:“请问是哪位?”等了几秒钟没有回应,于是她的声音似乎离远了些:“上官,没人说话,要不你来接吧。”
他把电话挂断了。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听出她的声音,有两秒钟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嗡嗡的蜂鸣,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突兀。
他坐在那里不动,电话在手心里震个不停,像是一颗心,一直震,一直震,震到他手心发麻,最后终于接了。
“雷二,”上官的声调显得很轻快:“刚才是不是你给我打电话?”
他顿了一下:“哦,找你出来吃饭。”
“我在湖边呢。”上官似乎非常惬意:“过来玩儿吧,我们又在烤肉呢,你闻闻这香……啧啧……”
雷宇峥知道他在太湖边有座豪宅,还是原来民国时期一位耆耄的别墅,解放后一度被没收为公用。几年前辗转拍卖被上官购得,不久后又斥巨资重新装修。在花园假山上头硬生生造出个泳池,号称可以在游泳池中欣赏湖光山色。上官经常呼朋唤友去那里度周末,大队人马就在花园里支了架子烤肉,因为经常烟熏火燎,把一架据说是清末光绪年间名士手植的古紫藤,竟然都给熏死了,于是多次被叶慎宽称赞是“焚琴煮鹤花间晒裤清溪濯足的典范”。说归说,一堆人照样经常过去吃烤肉喝酒,想必上官又是在这豪宅的花园里烤肉。
“不来了,明天有事。”他很快说:“就这样,你忙去吧,再见。”
“好,拜拜。”
他拿了车钥匙出门。
也没有什么目的,路边的霓虹不停的掠过视线,或紫色,或红色,滟滟的流光,一直映到车前玻璃上来。这城市正是歌舞升平,繁华到了顶点,热闹到了极处。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意兴阑珊。
最后他把车停下,随便挑了个记事簿上的号码打出去。
对方大约没想到他会主动打电话,所以连声音里都透着几分惊喜,亦娇亦嗔:“是你呀?”
“你在哪里?”
“我还在片场。”大约是怕他挂断,急急又说:“不过已经收工了,要不我过来找你?”
“那我在酒店等你。”
“好。”隔着电话线亦可以想见她喜孜孜的样子,连声音都似甜美了几分:“我马上就过来。”
身体极度疲倦之后,脑中有短暂的空白,但涌起的却是更空虚的感觉,只觉得乏力。任凭花洒的水流打在身上,仿佛是麻木,更多的是倦怠,就像是整个人都缺了一块,怎么也填不起来。
大约洗得太久,许优隔着门,俏皮的声音:“要不要我进来帮你擦背?”
他没有回答,把花洒关掉,拿浴巾拭干身体上的水珠,然后换好衣服出去。
许优知道他的习惯,所以虽然失望,但看到他湿漉漉头发,温柔的问:“帮你把头发吹干了你再走?”
“不用了,谢谢。”声音疏远而客气,仿佛有一点心不在焉。房间晕黄的灯光下只见他薄薄的唇,微抿的弧线透出冷漠的气息,相法上说薄唇的男人薄幸,许优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素来铁石心肠。相处已经差不多两年,她却几乎无法理解他的任何一面,何况今天晚上他似乎情绪有些微的反常,虽然不易觉察,但她很敏锐的感知了。所以没有再多话,拿过外套帮他穿好,然后目送他出门,说:“开车小心点。”
他的手已经触到了门钮,忽然顿了一顿,转过身来看着她:“前阵子你不是说想换车?保时捷的911不错,也挺衬你,就买那个吧,提车的时候记得打电话给我的司机,有人会去结帐。”
她欢喜不胜,踮脚勾住他脖子,盈盈的笑:“真的吗?为什么突然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你想图谋什么不轨?”撅起嘴来想要亲吻他,但他脸微微一仰,避了开去,说:“你素来聪明,应该明白。”
她的手本来搂住他的脖子,可是胳膊渐渐发软,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十指都开始发冷,一直冷到手心,她终于撑不住,手从他肩头滑落了下来,她几乎是失态,怔怔的站在那里,只是看着他。
“以后照顾好自己,如果不是拍戏就别熬夜,也别相信朋友就随便投资。”他嘴角微微抿起,其实他这样子最迷人,可是以后她再也看不见了。
“遇上困难给我打电话。”他最后一次亲吻她,如蜻蜓点水般吻在她脸颊上,只是一触,几乎不带任何温度,他已经打开门径直离去。
在电梯里他看到自己的脸,空洞而疲倦,凌晨时分,喧哗的城市终于渐渐睡去,电梯里更是寂然如灭。
并非厌倦,他只是不再想维系这种关系,虽然许优十分漂亮,又几乎从不给他找麻烦,她曾是一朵他很满意的解语花。但不知为什么,今天晚上他只觉得倦怠,所以选择了离开。
或许适当改变一下目前的生活,可以好过些。
第二天早晨起来,雷宇峥先去打了一场网球,看看时间还早,于是给陈宜珈打电话:“要不一起吃午饭吧。”
陈宜珈很高兴:“行啊,我在和同学逛街,你来接我。”
她在广场的一角等他,他开车看到她站在路旁,因为不能停车,他把车速减下来,正打算让她过马路去等。谁知她拉开车门,飞快的上了车。
“很危险的!”
“有时候做点危险的事也很有趣呀。”她笑嘻嘻系上安全带:“又带我去吃什么好吃的?”
“烤肉怎么样?”
她说:“那要自己烤才有趣。”
“那带你去一个地方。”
出了城她也没有问去哪里,就看着他把车开上高速,于是掩口打了个哈欠,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其实她眉目间还有点小孩子的稚气,睡不够,他并没有妹妹,但觉得有妹妹应该就是这样子吧。
他开车很快,等快到了她正好醒来,上官别墅的位置非常好,隐在一湾湖畔,仿佛海边,但湖水比海水显得更宁静。行道两旁皆是梅花树,这时节只见枝叶扶疏,可以想见花开时定是香飘十里。她见着这么好的风景,不由问:“你的湖景豪宅?这也太阔绰了!”
“上官的。”
她眉眼弯弯的笑:“原来是上官那个资本家。”
镂花铁门已经缓缓打开,上官亲自出来接他们:“哟,可真没想到,大老远的,真给面子。”
“不欢迎?”
“欢迎,当然欢迎!”上官仍旧是笑嘻嘻:“不欢迎你,我还欢迎宜珈呢。”
司机上来替他去停车,他和陈宜珈和上官说着话,一路绕过假山,远远看到草地上果然支着烧烤架子,一堆人欢声笑语,热闹非凡。虽然隔得那样远,但他一眼看到她。
杜晓苏坐在桂花树下一张躺椅上,正侧过头和邹思琦说话。这样远远看过去,她侧影落落,眉宇间仍旧是那般寂寥。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奇异般安静下来,仿佛只要见着她,便觉得放心了。
可是这么近,仍旧是那样远。  《海上繁花》番外——地上的一片叶子

雷宇峥在家住了两天,等到了周日晚上,他打电话让秘书订机票,邵凯旋却突然对他说:“多订一张。”告诉他说:“你陈伯伯的女儿回来了,就是宜珈那丫头,明天也要去上海。陈宜珈在国外十几年,人生地不熟的,到了上海你陪她多走走。”
他怔了一下,韦泺弦躲在邵凯旋身边就冲他扮鬼脸,笑得无比灿烂,他只得陪笑:“妈,我还有工作呢……”
“那就工作结束后请人家去吃顿饭什么的,带人家转转,好好玩玩。”邵凯旋问:“你就忙得这点功夫都抽不出来?”
雷宇峥怕她动气,连忙说:“行,行。”
他已经有六七年没见过陈宜珈,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很多年前的圣诞节,她回国度假。那时她不过十五六岁,只记得她把头发染得通红,活像个小太妹,他一想起来就觉得头痛。结果在机场等了半晌,没等到记忆中的小太妹,他想,该不会是迟到了吧。这种大小姐最没有时间概念,自己又不能不等,好在机票还可以改签。
他正打算去改签,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雷宇峥!”
很清脆的声音,回头一看几乎认不出来了,毕竟这么多年不见,虽然陈宜珈轮廓没大变,但眉眼都长得舒展开来,短发大眼,又穿仔裤T恤,几乎俏皮得像个小男生。只是笑起来明眸皓齿,明显有一种女孩子的甜净,陈宜珈倒落落大方:“安检是在那边吧?”
两人都没什么行李,安检倒是很快,陈宜珈十分兴奋,又爱说话,一路上都只听她叽叽咕咕,从国航的空姐漂不漂亮一直夸到还是北京的蟹壳黄烧饼好吃。她嗓音清脆婉转,像古人形容的,大珠小珠落玉盘,可是大珠小珠没完没了的落了一路,雷宇峥就觉得隐隐头痛了。
出了机场有司机来接,他正烦恼如何安置这位大小姐,陈宜珈倒是毫不矫情:“送我去首席公馆吧,我在那边订了房间。我同学还等我一起逛街呢,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了。”
他不由得松了口气:“那我明天晚上替你接风吧。”
她很干脆的答应:“行!但我不吃西餐!”
他把这句话告诉了秘书,单婉婷很是尽职尽责,专门在一间新开的本帮菜餐厅替他们订了位置。结果一进去,他就看到了上官博尧。陈宜珈也看到了:“那不是上官?咦,他带女朋友来吃饭?还带两个?真厉害啊!”
上官博尧大约是说了什么笑话,逗得他对面的一个女孩子笑起来,另一个则在低头喝茶。陈宜珈走过去在他肩头一拍:“上官!”
上官博尧回头一见是她,又惊又喜:“是你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半个月了,成天在家彩衣娱亲,我妈终于肯放我出来玩玩。”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不过给我指派了个监护人。”
“监护人?”
陈宜珈一努嘴,上官转脸一看到雷宇峥,不由得哈哈大笑:“雷二,你如今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雷宇峥笑了一声,并没说话。倒是陈宜珈很好奇上官的女伴:“这是……”
“我朋友,杜晓苏、邹思琦。”上官转过脸又对杜晓苏和邹思琦介绍:“陈宜珈,我学妹。”
陈宜珈笑容可爱,跟她们打了招呼,又对雷宇峥说:“要不我们就跟上官他们一块儿吃吧。”
上官十分高兴:“来来,一起吃多热闹。吃完了咱们打麻将,谁输了谁请宵夜。”
陈宜珈大喜:“好!我自从跟室友学会了打麻将,就没痛快打过一回,好容易搬家遇到位邻居太太也会打,可惜却是个日本人,只会打日本麻将。这倒也罢了,三缺一,哎哟郁闷死我了。”一边就招呼服务生:“拿菜单来,赶紧的点菜,吃完了咱们好打牌。”
雷宇峥这时才说:“打什么麻将。”
陈宜珈大眼睛一转:“那唱歌也行啊,我是麦霸,就怕你们抢不过我。”
结果一帮人吃完了去唱K,上官是夜店的常客,于是由他挑了地方。一进店中真是风光八面,咨客全都认识他,一路走一路还有无数副理跟他打招呼:“您来啦?”所以一进包厢,陈宜珈就说:“上官,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你江湖地位这么显赫?”
上官一脸的郁闷:“别提了,我也不知道。”
“你一看就是少爷模样嘛!”陈宜珈笑容可掬:“用你们广东话怎么说来着?”努力学着粤语发音:“官仔骨骨。”
上官正好端起杯子,差点没被冰水呛死:“你还知道这个词啊?”
“我的室友是香港人,跟她学的。”陈宜珈开玩笑:“大家今天不要点粤语歌啊,有岭南世家的细少爷在此,唱不好会被他笑的。”
杜晓苏有点意外,跟上官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他是广东人,因为日常他都是一口地道的京片子。上官大约也看出了她的疑惑,因为音乐声有些吵,所以侧过身去对她解释:“我妈妈是北京人。”偏偏陈宜珈看到了:“喂!不许说悄悄话啊!”冲上官眨了眨眼睛。上官在她头上敲了一记,说:“就你眼尖嘴快。”陈宜珈揉着被敲疼的地方,凑到雷宇峥耳边小声嘀咕:“我看杜小姐一定是上官的女朋友,他这么照顾她。”
雷宇峥没有说话,上官已经叫起来:“喂喂!不准说悄悄话啊!”
陈宜珈冲他扮个鬼脸:“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雷宇峥将话筒递到她手中,说:“唱歌吧。”陈宜珈果然是麦霸,拉着邹思琦一起,话筒在两个女人手里转来转去,把两个男人撂在一旁。上官是个坐不住的人,就拉着雷宇峥出去透气。从走廓出去就是很大的空中花园,有露天的泳池和躺椅,靠近栏杆的一侧有藤椅,正对着繁华的夜色。喧嚣市声被隔在了咫尺之外,倒显得闹中取静。两个人靠在栏杆上抽着烟聊了会儿,上官忽然想来:“对了,我有个朋友想买你们公司一个什么楼盘的房子,给个优惠价吧。”
雷宇峥随口说:“叫他拿你的名片去找我秘书吧。”
“行。”上官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谢了啊。”
雷宇峥第二天就把这事忘在了脑后,他公事既多,幸好陈宜珈活泼好动,在上海朋友又多,他不过抽空陪她吃饭购物,或者偶尔负责接送,还算是好应付。等到周末,他在办公室加班,单婉婷忽然想起来问他:“对了雷先生,上官先生的朋友拿了张名片来,指名要买一品名城的房子。就是原来杜小姐名下那套,因为您专门交待过,这套房子由您亲自处理,所以我只把他的联络方式留下来,没有立刻回应他。”
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老板的脸色,其实看不出来什么来,雷宇峥平常永远是山崩于前不色变的样子,天大的事情也顶多只皱皱眉,而今天他连眉头都没有皱,语气也很平静:“我知道了。”
晚上回家后他考虑了片刻,才给上官打电话,手机响了好久没人接,正打算挂掉了,终于有人接了,却是个女人:“您好。”
他没有说话。
“喂!”她又问了一遍:“请问是哪位?”等了几秒钟没有回应,于是她的声音似乎离远了些:“上官,没人说话,要不你来接吧。”
他把电话挂断了。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听出她的声音,有两秒钟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嗡嗡的蜂鸣,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突兀。
他坐在那里不动,电话在手心里震个不停,像是一颗心,一直震,一直震,震到他手心发麻,最后终于接了。
“雷二,”上官的声调显得很轻快:“刚才是不是你给我打电话?”
他顿了一下:“哦,找你出来吃饭。”
“我在湖边呢。”上官似乎非常惬意:“过来玩儿吧,我们又在烤肉呢,你闻闻这香……啧啧……”
雷宇峥知道他在太湖边有座豪宅,还是原来民国时期一位耆耄的别墅,解放后一度被没收为公用。几年前辗转拍卖被上官购得,不久后又斥巨资重新装修。在花园假山上头硬生生造出个泳池,号称可以在游泳池中欣赏湖光山色。上官经常呼朋唤友去那里度周末,大队人马就在花园里支了架子烤肉,因为经常烟熏火燎,把一架据说是清末光绪年间名士手植的古紫藤,竟然都给熏死了,于是多次被叶慎宽称赞是“焚琴煮鹤花间晒裤清溪濯足的典范”。说归说,一堆人照样经常过去吃烤肉喝酒,想必上官又是在这豪宅的花园里烤肉。
“不来了,明天有事。”他很快说:“就这样,你忙去吧,再见。”
“好,拜拜。”
他拿了车钥匙出门。
也没有什么目的,路边的霓虹不停的掠过视线,或紫色,或红色,滟滟的流光,一直映到车前玻璃上来。这城市正是歌舞升平,繁华到了顶点,热闹到了极处。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意兴阑珊。
最后他把车停下,随便挑了个记事簿上的号码打出去。
对方大约没想到他会主动打电话,所以连声音里都透着几分惊喜,亦娇亦嗔:“是你呀?”
“你在哪里?”
“我还在片场。”大约是怕他挂断,急急又说:“不过已经收工了,要不我过来找你?”
“那我在酒店等你。”
“好。”隔着电话线亦可以想见她喜孜孜的样子,连声音都似甜美了几分:“我马上就过来。”
身体极度疲倦之后,脑中有短暂的空白,但涌起的却是更空虚的感觉,只觉得乏力。任凭花洒的水流打在身上,仿佛是麻木,更多的是倦怠,就像是整个人都缺了一块,怎么也填不起来。
大约洗得太久,许优隔着门,俏皮的声音:“要不要我进来帮你擦背?”
他没有回答,把花洒关掉,拿浴巾拭干身体上的水珠,然后换好衣服出去。
许优知道他的习惯,所以虽然失望,但看到他湿漉漉头发,温柔的问:“帮你把头发吹干了你再走?”
“不用了,谢谢。”声音疏远而客气,仿佛有一点心不在焉。房间晕黄的灯光下只见他薄薄的唇,微抿的弧线透出冷漠的气息,相法上说薄唇的男人薄幸,许优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素来铁石心肠。相处已经差不多两年,她却几乎无法理解他的任何一面,何况今天晚上他似乎情绪有些微的反常,虽然不易觉察,但她很敏锐的感知了。所以没有再多话,拿过外套帮他穿好,然后目送他出门,说:“开车小心点。”
他的手已经触到了门钮,忽然顿了一顿,转过身来看着她:“前阵子你不是说想换车?保时捷的911不错,也挺衬你,就买那个吧,提车的时候记得打电话给我的司机,有人会去结帐。”
她欢喜不胜,踮脚勾住他脖子,盈盈的笑:“真的吗?为什么突然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你想图谋什么不轨?”撅起嘴来想要亲吻他,但他脸微微一仰,避了开去,说:“你素来聪明,应该明白。”
她的手本来搂住他的脖子,可是胳膊渐渐发软,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十指都开始发冷,一直冷到手心,她终于撑不住,手从他肩头滑落了下来,她几乎是失态,怔怔的站在那里,只是看着他。
“以后照顾好自己,如果不是拍戏就别熬夜,也别相信朋友就随便投资。”他嘴角微微抿起,其实他这样子最迷人,可是以后她再也看不见了。
“遇上困难给我打电话。”他最后一次亲吻她,如蜻蜓点水般吻在她脸颊上,只是一触,几乎不带任何温度,他已经打开门径直离去。
在电梯里他看到自己的脸,空洞而疲倦,凌晨时分,喧哗的城市终于渐渐睡去,电梯里更是寂然如灭。
并非厌倦,他只是不再想维系这种关系,虽然许优十分漂亮,又几乎从不给他找麻烦,她曾是一朵他很满意的解语花。但不知为什么,今天晚上他只觉得倦怠,所以选择了离开。
或许适当改变一下目前的生活,可以好过些。
第二天早晨起来,雷宇峥先去打了一场网球,看看时间还早,于是给陈宜珈打电话:“要不一起吃午饭吧。”
陈宜珈很高兴:“行啊,我在和同学逛街,你来接我。”
她在广场的一角等他,他开车看到她站在路旁,因为不能停车,他把车速减下来,正打算让她过马路去等。谁知她拉开车门,飞快的上了车。
“很危险的!”
“有时候做点危险的事也很有趣呀。”她笑嘻嘻系上安全带:“又带我去吃什么好吃的?”
“烤肉怎么样?”
她说:“那要自己烤才有趣。”
“那带你去一个地方。”
出了城她也没有问去哪里,就看着他把车开上高速,于是掩口打了个哈欠,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其实她眉目间还有点小孩子的稚气,睡不够,他并没有妹妹,但觉得有妹妹应该就是这样子吧。
他开车很快,等快到了她正好醒来,上官别墅的位置非常好,隐在一湾湖畔,仿佛海边,但湖水比海水显得更宁静。行道两旁皆是梅花树,这时节只见枝叶扶疏,可以想见花开时定是香飘十里。她见着这么好的风景,不由问:“你的湖景豪宅?这也太阔绰了!”
“上官的。”
她眉眼弯弯的笑:“原来是上官那个资本家。”
镂花铁门已经缓缓打开,上官亲自出来接他们:“哟,可真没想到,大老远的,真给面子。”
“不欢迎?”
“欢迎,当然欢迎!”上官仍旧是笑嘻嘻:“不欢迎你,我还欢迎宜珈呢。”
司机上来替他去停车,他和陈宜珈和上官说着话,一路绕过假山,远远看到草地上果然支着烧烤架子,一堆人欢声笑语,热闹非凡。虽然隔得那样远,但他一眼看到她。
杜晓苏坐在桂花树下一张躺椅上,正侧过头和邹思琦说话。这样远远看过去,她侧影落落,眉宇间仍旧是那般寂寥。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奇异般安静下来,仿佛只要见着她,便觉得放心了。
可是这么近,仍旧是那样远。

  《我不是肥肉,我是狗》——《海上繁花》番外

  今天家里很热闹。
平常家里也挺热闹,但没今天热闹,今天人来人往,很多人进进出出,连爷爷过会都要回家,跟大家一起吃饭。爷爷平常可忙了,很难看到他在家,在家也不出来。
我心情不好,我的心情很不好,我的心情太不好了。
因为那只猫又回来了,听到元元“排骨排骨”的唤它,我就一肚子气。我冲那只猫呲出我雪白的尖牙,结果那只猫“喵呜”一声,就逃到了元元背后。
我不敢惹元元,只好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这样元元还伸出她的小胖手,指着我:“肥肉!狗狗是肥肉!”
现在家里所有的人都听元元的,也跟着她笑:“肥肉,狗狗是肥肉。”
元元最讨厌吃肥肉,所以她把所有她不喜欢的东西都叫肥肉,她最不喜欢我,于是天天叫我肥肉。
我不是肥肉,我是狗,我是很威风的一只牛头梗。
虽然我矮,虽然我胖,虽然我有肚腩,但我们牛头梗,都是这样肉乎乎的一团。
我不和元元一般见识,我从来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何况元元还小,元元是爷爷的心肝宝贝,爷爷多凶啊,脸孔一板所有的人都不敢吱声,只有元元敢,元元叫:“爷爷我要笔,爷爷我要画老虎……”爷爷就教她在纸上画老虎,画的那是什么老虎啊,我觉得根本不是老虎,都像那只叫排骨的猫。爷爷和元元笑得可开心了,爷爷还握着元元的手,教她在画旁写毛笔字。奶奶说,这些画要流传出去可要笑掉人的大牙。
不过我看这些画不会流传出去,因为有个人专门负责收集家里的纸,所有写过字的纸都会被他收走,一张也不会乱扔。
元元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她就怕她妈妈,她妈妈拿眼睛一瞄她,她就像排骨见了我。不过要是她爸爸在,她就连她妈妈也不怕了。
她妈妈的口头禅就是:“你就宠吧,我看你把女儿宠成什么样子。”
只有她爸爸不以为然:“女儿就是用来宠的,儿子才是用来揍的。”
我算明白了,排骨是母猫,我是公狗,所以活该我挨骂。排骨要溜进了后院,会被人拎出来,我要是敢进后院,会被人扔出来。
男女就是这样不平等。
元元又在拔我的尾巴,她在哼哼幼儿园学到的歌《拔萝卜》,我的尾巴又不是萝卜,我好郁闷,回头冲她大叫。
她听不懂,反而对我乐,学我说话:“汪汪,汪汪汪,肥肉是汪汪。”
排骨也在一旁幸灾乐祸,冲我“妙妙”叫。
元元把拇指又塞到了嘴里,她妈妈把她的手拉出来,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我觉得拍得很轻,可是元元放声大哭起来。
她一哭她爸爸就来了,抱着她哄她,说她妈妈:“你打孩子干嘛?”
“手上多脏啊?她喂到嘴里。”
“你跟她讲道理不行,你非要打孩子?”
“我跟她讲过一百次她都不听,不打她记得住吗?”
“你小时候难道不吮手指头?”她爸爸生气了,一生气声音就特别大:“她记不住你就再跟她讲!”
完了,这俩人要吵起来了。我夹起尾巴溜到一边去,排骨也悄悄踮着脚走开了。奶奶咳嗽了一声,元元妈眼圈都红了,完了,今天真要热闹了。
元元突然拉着她妈妈:“妈妈,爷爷今天去幼儿园看我了。”
元元爸爸说:“小骗子,爷爷哪有空去幼儿园看你。”
元元说:“爷爷去了,去喂我们小朋友吃糖丸,还有好多人,还有记者,好多灯,照得我们好热。”
元元爸爸笑了:“你知道什么叫记者吗?”
元元撇撇嘴:“我知道,拍电视的就是记者。”
元元妈妈还是不跟元元爸爸说话,我看到奶奶在拉元元爸爸的胳膊,把他推了一把,他还死抗着不动。元元眼尖看到了:“爸爸,你要再不跟妈妈说话,今天晚上你就又要睡书房了。”
元元爸爸在元元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胡说什么呢?”
元元哇一声就大哭起来,完了,这下子是真热闹了。

 

佳期如梦之海上繁花 番外 雷二幸福的开始~~~O(∩_∩)O~

从波士顿到北京

(PS:文中的“我”是晓苏的儿子)

太阳真好,隔着航站楼偌大的玻璃窗晒进来,再加上暖气的威力,身边有不少人昏昏欲睡。

我可一点睡意都没有,难得可以拿着PSP玩得正过瘾,却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那人坐在我旁边的空位置上。

我都懒得抬头,一点也不奇怪他的出现。

我妈把我送到安检区外就回去了,临走还眼泪汪汪的,好像挺不放心我一个人上飞机,我都懒得戳穿她。其实她最狠心了,我三岁的时候她就把我一个人扔上飞机,让我独自从美国飞到中国,虽然她告诉我会有人去机场接我,但长达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我连去洗手间都只能求助漂亮的空服姐姐,实在对我幼小的心灵造成极大的伤害。

对着空服美女你还嘘嘘得出来么?虽然那时候我只有三岁,可我也是个男人啊!

SO,我都懒得理她。

“别成天玩游戏机。”

我只想翻白眼,好容易我妈走了,又一个说教派来了。

他们俩个在某些方面还真是天生一对。

他又伸出手摸我的后脑勺,像我平常在家摸Hate。可是Hate是狗,我又不是狗。我妈最讨厌狗了,但拗不过我终究还是收养了Hate,连这名儿都是她取的,她说狗讨厌,只有猫才可爱,可我又不喜欢猫。

“长高了。”他变本加厉,把我的头发都快要揉乱了。虽然我头发很短可是我还是有发型的好不好?

我终究怒目而视:“你又到波士顿来开会?”

“啊,来谈一个项目。”他很悠闲的靠在椅背上,修长的身材显得很潇洒,典型的东方美男子,虽然我见过的东方人不算太多,可好歹我在北京生活过几个月,知道像他这样的帅哥还是不多的。虽然我一直没弄明白他和我妈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但自从我懂事开始他似乎就是这样神出鬼没,每次我妈把我一个人丢下的时候他就会奇迹般的出现。

第一次好像是两岁多,如果我模糊的记忆没有出错,我应该是和邻居家的Eamon打架,Eamon比我大又长得比我高,当Eamon用石子扔到我的头时,保姆正巧去了厨房,于是我一个人站在那里哇哇大哭,然后他就从天而降,抱起头破血流的我飞车去了最近的医院。

我在医院缝针并且哭个不停,他把所有的招数都使出来也没有哄好我,最后被迫答应带我去吃冰激淋。后来他不仅带我去吃了冰激淋还带我去看海鸥,后果就是我在他车上睡着了,等我眼睛一睁,已经是在家里自己的小床上。

我根本就没向我妈提过这事,那会儿我觉得他是我幻想出来的,要不就是我做梦。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我就叫他阿拉丁,因为我觉得他是神话里才有的人,擦一下神灯他就出现了,然后就可以满足我的种种愿望,要是那些愿望不太离谱的话。

我向他提过的最离谱的一个愿望是在去年的圣诞节前夕,他问我要什么圣诞礼物,我一整年都渴望有匹自己的小马,于是我告诉他我想要匹小马。

“哦,这个礼物可太大了,圣诞老人塞不进你的袜子。”他笑咪咪的捉狭的说,我就知道这礼物没戏了,每次我妈不想给我买什么的时候,她就这样敷衍我。

后来他想法子买通了保姆,趁我妈不在家,他偷偷带我去马场玩了大半天,我很快活,我太快活了。那匹栗色的小马让我爱得赖在上头不肯下来,我知道我每次只要耍赖他就会没辙,果然最后他说:“好吧,这匹马是你的了,不过只能暂时寄养在这里,你可以给它取个名字。”

我又惊又喜半信半疑,最后他不忘了叮嘱我:“别告诉你妈。”

当然,不要告诉我妈。

阿拉丁是我一个人的阿拉丁。

“妈妈让我回去看爷爷和大伯。”我朝他扮了个鬼脸:“还有外婆和外公。”

外公外婆最疼我,爷爷更疼我,虽然我成天欺负元元姐姐,拿毛毛虫吓她,弄死爷爷养的金鱼,把院子里枣树上的枣子全敲下来,还拿着水枪在假山上玩特工队的游戏……但是爷爷是最爱我的,不管我怎么调皮捣蛋。

他会找出专门给我留的巧克力,笑眯眯的给我:“爷爷在瑞士买的,好吃吧?”

我塞着一嘴的巧克力,含含糊糊的点头。

爷爷买的巧克力最好吃。

晚上吃饭的时候会有特意给我包的饺子,因为我最爱吃饺子。奶奶一边给我往碗里挟一边说:“你大伯都多少年不下厨房了,还专门给你包饺子。”

确实,大伯他忙得很,但我最喜欢缠着他玩,和元元姐姐一起跟他玩老鹰抓小鸡,每次都是大伯输,输了他就一手一个,把我和元元姐都拎起来:“老鹰要起飞啦!”

然后把我们俩都举得晕乎乎的,比在公园坐飞碟还好玩。

所有的人中间,最伤感的就是奶奶,她有一次跟我算,她每年才可以见到我多少次,每次一共才多少天?

每次我要走,她都要哭的样子。

这时候元元姐就会挺身而出:“奶奶,我天天陪着你!”

而我就安慰她:“奶奶,我放暑假马上回来,马上……”

外公外婆有时候会来美国看我,爷爷奶奶一次也没有来过,所以每到放假我妈就打发我回去看他们。

阿拉丁说:“我正巧跟你一个航班,我们一块儿回去。”

正巧?

算了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过和阿拉丁坐一个航班的好处是,他买了很多好吃的给我,还有新的故事书念给我听,在半途我睡着了,他还给我搭毯子,把我照顾得很好。

我睡了差不多两小时,起来时他帮我叫了橙汁,我一边喝橙汁一边问他:“你和我妈什么时候复婚?”

他的脸色变了变。

说实话很久之前我就预谋对他说这句话了,每次稍微接近此类话题他就会顾左右而言它。这次我们在飞机上,他想跑也跑不了,而且还有好几个小时呢,我可以好好盘问他。

“小孩子不要多管闲事。”他开始摆大人的臭架子:“尤其对你不了解和不知道的事情。”

“难道我不是你生的?”

我扔下第二个炸弹,不出所料看到他尴尬的脸色。我妈在到底我父亲是谁这个问题上一直对我含糊其词,一个人有爷爷奶奶大伯堂姐怎么可能没有父亲,我妈一贯就是这样天真,把我当小孩子。

他看了我好长时间没说话,我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你和我妈不会没结过婚吧?”

如果他们是离婚了,这事就好说一点,可是如果他们压根没结过婚,这事可就比我想的复杂太多了。

他终于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话:“你妈妈太难追。”

“不就是个女人,还是个不怎么聪明的女人。”我快要吐血了,我决定拒绝再肖想此人就是我的生父,我这么聪明的小孩怎么可能是他生出来的,简直太笨了这男人,我真的要吐血了:“别告诉我你努力了八、九年还没有追上她。”

“这是我和你妈妈的私事,你不要掺合,OK?”

爱面子的男人开始恼羞成怒了。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这是爷爷教我的。

我开始喝橙汁:“好,那我以后都不帮你了。”

这男人开始思考,最后他问我:“你能帮我什么?”

只好说有些男人一遇上恋爱这种事就智商下降,比如我的阿拉丁生父。

“那就太多了,”我兴致勃勃:“我妈最爱谁?当然是我,只要我站在你这边,难道你会赢不了?”

这个男人买给我一匹小马,这个男人教会我打棒球,这个男人带我去公园看小北极熊,这个男人教我学游泳,这个男人抱我去医院,这个男人会蹲下来替我系鞋带,这个男人是我的爸爸。

我不帮他谁帮他?

我已经八岁了,再说我是男人,男人不帮男人天理难容。

至于我妈——哼,两个聪明的男人加起来,还收拾不了她?

才怪!

咱们雷二终于看到幸福的曙光了,之前我可是遗憾了很久!希望喜欢雷二的人一起开心~~~~~HE啦~~~~

绝对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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