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哟学会不高兴了。爸爸好怕你……周末跟谁玩儿去啊?”欧阳勋笑着走到客厅里,蹲下去看卧在那里跟他摇尾巴的石头。“石头伤见好……见好喽。”
欧阳灿沉默了片刻,说:“田藻啦。她说周末搬过来,我跟她说要是有空就帮她搬。”
欧阳勋正给石头检查关节,听见这话侧侧脸,看了女儿,说:“是嘛。难得你还愿意帮她搬家。”
“我下午出勘,正好在她住处附近,过去看了看。她那房东也是气人。”欧阳灿说着去倒了两杯水,给父亲放一杯在茶几上,把下午在田藻那遇到的事说了些。“刚她电话里说,房东没出面,但是房东女儿上去跟她说不用太着急,可以住到周末。然后说等她搬走了,余下那几天的房钱可以打给她……其实还是怕她不肯搬。”
欧阳勋拿湿巾给石头擦擦爪子,说:“搬出来就好了,那些闲气不生也罢……你今天突然拉肚子啊,也未必不是着急上火引起的。你打小儿就有这么个毛病,一上火简直不得了。”
“啊,也是。都是田藻害的。”欧阳灿说。
欧阳勋笑笑,道:“甭管谁害的了,遭罪的是你。你这孩子的脾气呀,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事都是你这脾气闹出来的。”
“哪有啊……对了,奶奶还不回来吗?再不回来咱们这都要热了。”欧阳灿问。
“说是上周感冒了。你叔婶说要等等看,好利落了再送她回来。怕路上辛苦,严重了就不好了。我每天打电话问,总是说好点儿了好点儿了,总不见好。”欧阳勋皱眉。
欧阳灿沉默片刻,说:“您别太担心。年纪大了有点小病也好得慢。明天我给奶奶打电话。”
“好。去休息吧。”欧阳勋说。
“我去看看妈妈。”欧阳灿站起来,开了父母卧室门,进去见母亲正睡得香,很放心地退出来。
要上楼去,她看父亲在沙发上坐下来,正拿着手机在说话,不禁笑了。
“您还不休息?这么晚跟谁聊天儿?”她笑问。
“老胖子到家了。小夏刚往回走,再十来分钟就到了,我等他回来。”欧阳勋说。
“嗯……您还给他等门啊。”欧阳灿说。
“反正这会儿也不困。”
“跟胖叔聊得太高兴了吧?”欧阳灿问。
欧阳勋顿了顿,说:“高兴呢也高兴,还有些不那么高兴的事儿。老胖子这几年也是见了老,以前他不大啰嗦的。”
“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源源呗。算了,有空再说……你有空儿跟源源聊聊,他也是不容易。”欧阳勋说。
“哦,知道了。”欧阳灿站在那里愣了会儿,才说:“爸晚安。”
“晚安。”欧阳勋仍坐在那里,瞅着微信里夏至安和庞乐天两个人斗图,看着看着就笑了。“这俩,加起来也就有十岁。”
他自在地靠在沙发上,听着夏至安放在群里语音信息,从笸箩里拿起他一个月才织了没多少的毛活儿。
小夏的声音这样听起来有点不太一样,显得年纪还要小一些……庞乐天和他聊天聊了几乎一整晚,小夏也几乎陪了他们一整晚,但是不问他,他就不出声,静静在一旁坐着,像个特别乖巧的孩子。
像儿子。
他抬抬头,看着对面墙壁上挂的那幅油画。
画是可着那面墙画的。
海边,朝阳,晨光……
他轻轻叹了口气。
厅里的座钟敲了十二下。
第十章 此时此地 (一)
【第十章·此时此地】
那个只有三个人的小聊天群好一会儿没有人发消息了,夏至安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看着车窗外迅速掠过的街景。
司机从他上了车就一言不发。
这也倒好带。
他此时也没有什么要说话的***。
车子转弯时缓慢而沉稳,倒让他对司机的车技有些赞赏。这里的弯道多而集中,一个接着一个,很考验车技的抒。
他看看前面,知道再有个几百米也就到了,提醒了下司机。
“知道。”司机沉声答应。
车速缓下来。
夏至安看着外面。
缓得有点像他平常走在这条小路上,墙上斑驳的痕迹都看得到……他看见三角空地上的小凉亭,下意识转过脸去看对面。
上班路上每每经过这里,他总是要特别看一眼这扇门。
被长势喜人的植物衬托着的铁门和建筑美得像油画一样让人觉得心情愉悦是一方面,偶尔时间合适了,他还是会遇到刚好从门内出来的范老师……
当他发现范家门前有人时,愣了下。
车子缓缓开过去,他看清门前站着两人,有一位正是范老师。车灯明亮,让她脸色显得苍白,怒意更一览无余。
夏至安本来想就这么过去吧,但看到范老师要转身,那个子很高的男人挡在了她身前……他看了看表,跟司机说:“就在这停吧。”
司机从后视镜瞄他一眼,似乎有点犹豫可还是把车稳稳停住了。在他要下车的时候,司机回过头来慢条斯理地说:“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大半夜的多管闲事……人家是情侣呢,这叫狗拿耗子;要不是情侣呢,那又是壮汉又有豪车,小心保镖下来揍你个知道。”
夏至安看看他,笑笑道:“谁揍谁个知道还不一定呢。”
司机再打量他两眼,也笑笑道:“祝你好运。”
“谢了。”夏至安下了车,看了看那边。范家院内传出一声接一声短促的犬吠。那是范老师的爱犬Luna。他喊了声“范老师”!
范静侬立即回了头。
她一身浅色衣裙,长发随着她转身像水一样流动了起来,即便是在夜里,也许正是因为在夜里,她简直像个忽然从天而降的仙女……她看着站在几米之外的夏至安。
夏至安手抄在裤袋里,见她看向自己,微微一笑,走过来。
范静侬看了眼沈绪楷,转脸跟夏至安说:“怎么才来?”
“啊,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夏至安听这话开始的有点儿怪,可是他反应极快,顺势便接了过来。“Luna很少这么大嗓门叫呢。”
他看着站在一旁,打自己出现在视野内就已经被他锁定的这个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毫无悬念地遇上了极为冷淡的回应。
“Luna平常很安静的,遇到讨厌的人才叫。”范静侬轻声说。
夏至安微微一笑。
讨厌的人当然另有所指。
不过他立即觉得自己这笑如果太过分,可能有生命危险,就适当收敛了下。
范静侬说:“你等等啊,一会儿进门跟你说。”
夏至安点点头,看她转向沈绪楷。
被人当面奚落,肯定是很跌份儿的,可这个人脸上没有很明显的表情……只是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人看上去有些累。
不知道是不是范老师让他累的……范老师很冷静地说:“不好意思,这会儿我得招呼我同事,你请吧。”
沈绪楷沉默片刻,什么都没说,连头都没有点,只是看了她一会儿,转身离去了。
他的司机替他开了车门,离去前倒是记得跟范静侬鞠个躬说范小姐晚安。
范静侬对沈绪楷态度很恶劣,跟司机倒是礼貌些,轻声说了句:“路上慢些。晚安。”
那车子在路灯下缓缓开走,亮晶晶的像午夜钟声敲响前灰姑娘的南瓜车。
两人都目送着车离开。他们也知道车里那个人也在看着他们。
夏至安想到那两道冷静而锐利的目光,轻声说:“真是个挺吓人的家伙呢。”
“可不是么。”范静侬说。
“你没事吧?”夏至安转向范静侬,看她一脸的平静,并不觉得很意外。
没下车时他觉得她是遇到了麻烦,走过来时就知道虽然那个人看上去很凶但对她是没有恶意的……也许是个很凶恶的人,但起码此时此地此刻对她并没有。
“有。”范静侬轻声说。
“嗯?”夏至安忙从头到脚看看她。
“要是你不出现的话。”
夏至安笑了,“哎,Luna不叫了。”
“讨厌的人走了嘛。”范静侬说。
夏至安又笑了笑。
“来,我刚准备泡茶,水都煮好了,请你喝一杯。”范静侬抬手整理下长发。“你要是不介意时间太晚,不很方便的话……我们在院子里坐,还有Luna嘛。”
“什么好茶?”夏至安笑问。
“竹叶青。”范静侬说。
“可是很晚了……而且人家也走了。”夏至安故意道。
范静侬笑起来。
她笑容极美,有点儿促狭,说:“我知道你刚才有点儿害怕。”
“现在也有点儿害怕呢。”夏至安摸摸胸口。“这会儿就罢了,时间确实有点晚。当你欠我一杯茶。改天我过来讨茶喝。”
“好。”范静侬微笑点头。
“谢谢你那天帮我找资料。”夏至安说。
“分内事,不必客气。”范静侬说。
夏至安示意她先进门。
他抄手站在那里,门一开,Luna像闪电一样蹿出来,对着他猛摇尾巴。
他过去摸摸Luna的头,推它进门。
“晚安。”范静侬说。
“晚安。”他说。
铁门轻轻合上,电子锁滴滴响了一会儿,能听到高跟鞋敲打在石阶上的声响……夏至安微笑。
他沿着窄窄的小路往欧家走,走得很慢,也很快就到了。
家里的狗子们没有一只出声,他笑了笑。
真是日子有功啊……他刚要回屋,忽然看到花房里亮着灯,便走了过去。
酒瓶碗碟仍放在长条桌上。在一众高高低低的花架子和工具中显得又乱又扎眼。看样子欧阳灿父女早把这儿给忘了……他走进去,从桌上开始收拾,该丢掉的丢掉、该装好的装好,只十几分钟,便把这里拾掇利落了。
他看看恢复整洁的花房,满意地关灯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