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极淡的滋味,细细品尝之下,又像是满口馥郁浓香。

很适合李旦的胃口。

裴英娘看他默默吃完一碗,似乎很受用,又给他盛了一碗,他今晚的主食是羊肉羹,得配点鲜嫩菜蔬吃。

开水菘菜的做法并不繁琐,难的是清汤的熬法。

老母鸡、猪排骨烧开,撇去浮沫,温水淘洗干净,加老姜,再以文火熬煮至鸡骨、猪骨熟烂,滤掉浮油。

这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捶打鸡肉猪肉,捶成肉泥,分别调好味,分先后次序倒入清汤中熬煮,汤开时小心捞出茸泥。

如此反反复复,多次熬煮,撇干净肉泥,直到清汤变得鲜美清甜。

煮汤的水是醴泉坊的泉水,鸡和猪是城外庄子养的。

为了让猪肉的味道更好更可口,裴英娘特意花费几十万钱在城外圈了片地,给当地猎户、农户养猪。

猎户农户们干劲十足,一开始送到醴泉坊的猪肉吃起来发柴,腥味重,经过辛苦驯养培育,渐渐改善猪肉的品质。

这一切李旦不需要知道,裴英娘心虚地想,养猪什么的……还是瞒着他吧,尊贵儒雅、雍容清高的相王,新婚第一天,得知自己的王妃天天鼓捣着养猪养鸡养鸭,很可能会一把掀了食案,拂袖而去。

“再尝尝这个。”

几只葵口盘推到李旦的食案前。

李旦垂眸,裴英娘坐姿随意懒散,丝绦束发,发尾铺开来,盖满整张簟席,两手托腮,盯着他看,等他品尝菜肴,再给出评价。

婢女见他们二人两情缱绻,没有近身伺候,只有半夏跪坐在食案附近,帮着递菜。

没有外人,随她怎么坐罢。

他低头看青瓷葵口盘里的鲜绿色菜肴。

烹葵,菠薐菜,芹菜,苔菜——都是时令家常小菜,但裴英娘既然特意让他尝,肯定不一般。

他一样吃了一口,细细咀嚼,菜蔬新鲜脆嫩,爽口之余,有股丰腴的清香。

不是一般的蒸菜,亦不是水煮,更不是油炸,菜叶间光亮油润,又绝非凉拌。

“好吃吗?”裴英娘眼睛睁得大大的,热切地望着他。

他迟疑了一下,想逗逗她,但看到她期待背后的紧张忐忑,不由自主点点头。

她眉开眼笑,两手一拍,“明天送进宫给阿父尝尝。”

李治和李旦胃口挺接近的,炒菜他可能吃不惯,开水菘菜他肯定喜欢。

她这是把他当成试菜的了?

李旦眉头轻皱,心里有点不高兴,但是她一直以来以为他是个温和大方的好兄长,常常在别人面前为他说好话,他不能暴露本性,让她害怕……

“好。”他面无表情,轻声说。

民间新妇嫁人后必须向翁姑敬茶,他的王妃不敬茶,改敬菜。

“阿兄,以后我接管厨房,好不好?”裴英娘欠身坐直,拈起筷子,和他商量,“我让厨子换几样新鲜菜式,你吃不惯的话,就还按着以前的法子做。”

李旦摇头失笑,“好。”

他答应下来,想了想,缓缓道:“本来就归你管的。”

她抿嘴笑了一下。

吃完饭,他去净房洗漱,伺候的人是冯德的干儿子桐奴。

回到东间内室,烛火昏暗,裴英娘已经睡在床榻上,从头到脚,裹得密不透风。

“我们得分床睡。”她缩在被褥里,小声说,一缕墨黑长发漏出锦被,飞瀑一样铺泄而下,缓口气,接着道,“不准去偏殿、厢房或者书室,你必须睡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看得见才能保证别人不会趁虚而入。

第一句话底气不足,声音怯怯的,说到不许他出去时,嗓子陡然拔高了些,凶悍霸道。

李旦没来由的觉得想笑,刚才试菜的那点气闷烟消云散,走到床榻前,俯身看她。

一边目不转睛、紧紧盯着她看,一边单手扯开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膛,眼神炙热。

她哆嗦了一下往后躲,“被褥搬过去了,你睡湘妃榻吧!”

他笑而不语,哗啦一声甩开外袍,脱得只剩细绢中衣,翻身上榻,往她的被褥里钻。

她十根指头紧紧抓着被子不放,认真气恼道:“我要生气了。”

分床睡也是为他着想好不好?不然吃苦头的还是他自己。

他双臂一捞,连被子搂着她,没听见笑声,但声音里有藏不住的笑意,“好,乖,不闹了。”

抱了一会儿,他下床把湘妃榻上的被褥抱回东间。

裴英娘把自己裹得太紧,没法动,只能一蹭一蹭往里滚,像吃桑叶的春蚕,“好吧,随便你。”

她得离他远一点,万一他又和白天一样紧贴着她动作……

刚滚远了一点,被人整个抱着翻了个身,变成仰躺在床榻上,一只大手盖在她小腹的地方,来回抚摸,“精神这么好……”

他俯身,微凉的鼻尖擦过她的脸颊,嘴唇对着她的耳垂吹气,沉声问:“是不是快好了?”

她神色大窘,闭上眼睛装睡,不管他怎么闹她,坚决不吱声。

他这回笑出声了,给她掖好挣扎的时候弄乱的被子,放下帐帘。

铜钩微微晃动,摇曳的烛影中,他俯身把她揽进怀里。

这么好的娘子,得抱着睡才能安心。

隔着一层碍事的被褥也要抱。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裴英娘就醒了。

翻身一看,床榻旁边空落落的,李旦已经起身出去了。他的锦被盖在她脚上,压着她的被褥,防止她睡着时迷迷糊糊踢被子。

窗前的杏花落了一地,忍冬拿着小笤帚小心翼翼扫走花瓣,听见层层锦帐里头有动静,出去催热水。

不一会儿半夏端着铜盆、澡豆、牙粉进来,服侍裴英娘晨起。

她漱口洗脸,坐在梳洗床里等着琼娘为她梳髻。

琼娘捧着花钗、凤首步摇簪子,让她挑选。

她打了个哈欠,“梳个牡丹髻好了。”

牡丹髻是她让琼娘比照着时下的男式发髻和女式发髻发明的新式样,头发全部拢起,盘至头顶,以彩绦缠缚,发髻形状像暮春时盛开的牡丹花。

牡丹髻简练整洁,高贵典雅,不必簪环装饰,只需要在发髻上戴几朵珠花,簪一朵新鲜花卉就行。

琼娘笑眯眯道:“今天娘子要进宫拜见二圣,还是穿翟衣,戴花钗罢。”

裴英娘怔愣片刻,不是说好三天后进宫么?

刚好李旦掀帘走进东间,高大的身影落进铜镜里,她叫住他,看着镜子,“郎君,今天要进宫?”

当着一屋子婢女的面,隔了半间屋子,不好意思大声叫他阿兄。

一声郎君喊出口,房里霎时静了一静,屋外的鸟鸣声也变得渺远。

李旦抬脚走到梳洗床前。

裴英娘没回头,两人的视线在铜镜里相接。

他掀唇微笑,藏在宽袍大袖里的手因为无法抑制的快乐而微微蜷起,“不急,用过朝食再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注明一下:开水菘菜的具体做法参考了某本专业菜谱书,没有照搬,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明朝有种流行的高髻叫牡丹头,文里说的牡丹髻有点像它。

第137章

一碗冒着丝丝甜香的药羹送到跟前。

裴英娘接过碗, 认命的一口口喝完, 不然李旦又要亲自动手喂她喝。

其实药羹挺好喝的, 酸酸甜甜, 苦涩味很淡, 像煮开的果汁。

她把一干二净、不留一滴药羹的碗翻过来给李旦看,“喝完啦。”

他表情严肃, 这才点头示意半夏去厨下传饭。

她叹口气,靠到他身上。

他坐得笔直,正好当个靠背。

“阿兄,我要喝多久啊?”她伸手揪他幞头底下垂着的帛带玩,“不会要天天喝吧?”

他垂眸看她, 明明知道她故意装出天真模样,撒娇让他心软, 还是不自觉放轻声音哄她,“先喝着, 等奉御下次为你诊脉,我让他换个方子。”

温香软玉主动往他怀里扑, 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 他哪能硬得下心肠。

因为要进宫,怕来回不方便, 朝食没有汤水, 夫妻两人并排而坐,食案上一道炙羊肉,一道烧鹅, 一道竹鸡,一盘蒸鲜鱼。另有四样时鲜,两盘茶食,两盘果点,四盘蔓菁、腌菜。小碟子里盛着甜酱、豆豉、辣酱、芥末之类的调料。

李旦执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昨晚她说要做新鲜菜式,今早食案上的菜就换了一大半。

他夹起小碟子里薄如纸的羊肉片,蘸了些豆豉,细嚼慢咽,柔滑细嫩,没有丝毫腥膻味。

确实比蒸煮的好吃。

至于时鲜,他慢条斯理,一筷子接一筷子,矜持地吃完一大半。

裴英娘默默记下他爱吃的。

李旦很少表达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一般只要他不主动开口表示反感,就是喜欢的意思了。

但是也有例外,他明明不爱吃甜,她以前递给他的那些醍醐饼、红绫馅饼之类的,全是甜腻腻的茶食,他一声不吭都吃了。

好几次看他事后一杯接一杯喝茶解腻,她才看出来他其实吃不了太甜的东西。

用过朝食,杨知恩那边已经套好车。

说好三日后进宫,昨晚裴英娘连夜吩咐家奴往宫里送新鲜菜蔬。今早李治起床,吃到开水菘菜,果然喜欢,问清是她送的,等不及后日,直接放话,不仅催促李旦和她进宫,还把其他人也叫上。

圣人临时突发奇想,谁敢抱怨?一个个从温暖的被窝里翻身洗漱更衣,匆匆挑选好礼物,乘车赶往蓬莱宫,等着新婚夫妻进宫。

裴英娘和李旦不慌不忙。

今天她不能骑马。知道她嫌弃乘车颠簸,半夏和忍冬往卷棚车里垫了一层又一层厚毡子,她上车后便往软枕上一趴,伏榻瞌睡。

她最后还是没换翟衣、花钗,穿一身寻常的鸭头绿花绫半臂,缥色襦,杏黄裙,梳牡丹髻,耳畔坠鸦忽,腕上笼镶金玉镯,扣金臂钏,肩挽螺青色底莲池鸳鸯织金披帛。

着装家常,样式简单,但衣裙俱是上好衣料裁制的,细看之下可以看到裙褶间光华闪耀,如潺潺的水波,贵气内蕴。

一般新妇拜见翁姑,心里必定七上八下的,她一点都不紧张,只当和平时进宫探望李治一样——不,不一样,这一次李治和武皇后肯定会颁下赏赐,其他宗室皇亲都得有所表示,作为兄嫂的李贤夫妇和李显夫妇也要送礼。

她也要回礼,但那是日后的事了,谁让李旦是年纪最小的皇子呢?

先前举行婚礼时,新妇送给宗族的的礼物早就送过了,婚礼后不必再送。

至于规矩什么的,她更不用担心。

嫡幼子媳妇,只要不出大错就够了,用不着和身为宗妇继承人的嗣子媳妇那样端庄大方,面面俱到。

嗣子媳妇的日子委实难过,一个个都在苦汁子里泡着,不知泡到何年何月才能扬眉吐气当掌家妇。顶着重重压力就算了,但凡没做到尽善尽美,就得被整个宗族的人挑剔。

太子妃裴氏这些年兢兢业业,友爱妯娌,孝顺二圣,谦逊得体,温柔勤谨,宫廷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连严厉的武皇后都挑不出她的不足来。

然而太子再三闹出争端,裴氏的隐忍辛苦,俱都是一场空。

眼下轮到房氏接裴氏的班,李贤不甘居于人后,什么都要做到最好,据说他已经多次当众责怪房氏,怨她比不上裴氏识大局。

李旦不需要裴英娘为他挣一个王妃贤德恭顺的虚名,他不稀罕。

裴英娘也没打算效仿裴氏、房氏。

她神态放松,心态更放松,进宫的路上,靠着车厢软榻上的锦缎软枕打了个盹。

半梦半醒时听见卷棚车慢慢停下来,金吾卫上前盘查。

李旦是嫡出皇子,又是新婚后第一次入宫,金吾卫笑着恭贺两句,利利索索让开道路。

沿着纵街一直往北,到含凉殿时,二圣端坐当中,李贤、房氏,李显、赵观音,李令月和薛绍都到了,陪坐左右。

内殿珠翠环绕,一进殿满眼宝光闪耀,和武皇后来往比较多的宗室皇亲们都来了。

沿着高高的石阶拾级而上前,李旦伸出手。

裴英娘抬头看他,意识到他要牵她走。

以前也常牵的。他个子高大,她小时候个头只到他腰那儿,和他一起走路时很难跟上他的脚步,有时候走着走着就看不到他的人影了。

有一次她追得气喘吁吁的,以为要跟丢了,走到前面一看,李旦站在台阶前,背对着等她,待她缓过气,一言不发牵起她的手,带她去内殿。

长大后就不让他牵了。

现在成亲了,他又要牵她……

裴英娘想了想,还是把手递过去了。

等他们进殿时,一屋子的人抿嘴看着他们笑。

手拉手进宫的少年夫妻,这份柔情蜜意,着实难得,任谁也说不出难听的话。

李治和武皇后相视而笑,把两人叫到跟前,细细端详一番,“不错。”

李旦甚少当众感情外露,沉着平静一如往昔,但眼角眉梢笑意萦绕,一望而知心情十分好。

裴英娘梳起妇人发式,五官样貌还不脱少女气,云鬓如漆,脸颊红润,眼神明澈有神,大大方方任众人打量,气色也很好。

李治心下稍宽,命人将早就准备好的寓意吉祥的赏赐搬出来,笑容慈爱,招手让两人上前,一手拉一个,正色道:“旦儿,十七年纪小,以后她有什么想不到的地方,你要多担待几分。”

等李旦点头应承,又看着裴英娘说,“出阁以后就是大人,持家之道,为父教不了你,好生照拂好自己。旦儿交给你了,夫妻俩以后有商有量,互相谦让,别急躁用事。”

她莞尔,恭敬道,“英娘明白。”

武皇后也说了些勉励祝福之语,接着是跑来凑热闹的长辈们。

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天生地设之类的话听了一耳朵,一一见过,礼物收了几大车。

琉璃翡翠,宝石盆景,翠玉珠宝,大多是石榴、葡萄、莲蓬、萱草、鸳鸯之类的样式图案,取多子多福之意。

其中淮南大长公主的礼物依然是一只钿螺琵琶,裴英娘看到李令月悄悄撇了撇嘴。

千金大长公主送的礼物最为阔气,其他人送金钿是一副副送,她大手一挥,直接送了一箱子,虽然箱子不大,但是打开朱漆描金箱盖,霎时光华折射,差点晃花裴英娘的眼睛。

当然李治和武皇后赏赐的礼物是最精致贵重的,其中一架琉璃嵌云母屏风,光是镶嵌的夜明珠就有数十颗,没人敢和帝后争先。

人都见过了,李治打发走其他人,只留小夫妻俩、李贤夫妇、李显夫妇和李令月夫妇陪着用膳。

裴英娘不得不同情一下千金大长公主他们,一大早突然被召进宫,陪坐半天,送了一堆礼物,说了一车吉祥话,午饭还没吃呢,又被赶走了……

李治召他们来,不会就是想让她多收点礼物,多听几句夸赞吧?

饭菜食案陆陆续续送到殿前,李令月和裴英娘的坐席并排,特意挪到她身旁,小声问,“八兄对你好不好?”

她抿嘴笑,李旦就坐在她旁边,李令月问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这叫她怎么答?

当然只能答好。

她余光看见李旦坐得更端正了些,点点头。

李令月盯着裴英娘看了又看,确定她没有言不由衷,“那就好,英娘,八兄要是敢欺负你,我帮你出气。”

裴英娘眼珠一转,“是不是该改口了……”顿了顿,板起脸孔,“以后得叫我阿嫂。”

李令月怔了片刻,抬手揪她光润粉嫩的面颊,“谁是阿嫂?阿嫂是谁?哼,嫁了八兄,胆子变大了,我看看脸皮是不是也变厚了……”

一只手斜刺里伸出来,轻轻拨开李令月的手。

李旦低头,帮裴英娘揉了揉微微发红的脸。

李令月呆了呆,俄而笑骂道,“好了,我晓得你如今也是有人疼,有人护着的了。”

裴英娘挣开李旦,嗔怪地瞪他一眼,私下里怎么孟浪都不要紧,那是夫妻间的事,现在可是在宫宴上啊!

李旦笑了笑,回头和李显说话。

裴英娘继续和李令月玩笑打趣,薛绍插嘴进来,“近日公主胃口不大好,酸的辣的都不爱吃,上次亲仁坊送的栗子糕,倒是吃了一些。”

李令月回眸睨薛绍,嗔道:“我和英娘说话,你多什么嘴!”

薛绍好脾气地摸摸鼻尖,继续低头吃菜。今天席上的菜式新鲜别致,他从未吃过,不知不觉多吃了一碗粥。

裴英娘拉着李令月的手,蹙眉道:“阿姊是不是身体不适?”

薛绍不爱多事,应该是实在着急,才会当面和她提起。

李令月小声说,“没什么大碍……只是最近吃什么都没胃口。”

“正好厨下去年腌制的梅子、海棠、葡萄、酸杏、樱桃才刚启坛,我回去让人一样送几坛去公主府。阿姊爱吃栗子糕,一并把那个会做糕点的厨娘送去,以后让她服侍阿姊罢。”裴英娘道,“阿姊还想什么吃的?”

李令月低头摸了摸藏在宽松襦裙底下的肚子,怀孕对她来说新奇又美好,笑叹道:“等我想起来了,直接派人去相王府讨要。”

她们俩压低声音说私房话,忽然听到惊呼声,宴席上的气氛陡然变了变。

和她们对面而坐的赵观音脸色铁青。

李显则眉飞色舞,洋洋得意。

昭善小声说,“贵主,王妃,七王刚刚向二圣报喜,说是府中孺人刚诊出有孕。”

李令月头一次怀孕,听说李显的孺人也有了身孕,替李显高兴,“是哪位孺人?”

“韦孺人。”

李令月面色微沉。

李显成婚多年,赵观音始终没有孕信传出,如今怀孕的虽然只是个孺人,李治和武皇后依旧很高兴,不过赵观音在场……

出乎众人的意料,赵观音很快收起郁色,堆起满脸笑容,诚恳道:“郎君子嗣有望,妾不甚欢喜。”

李显面上讪讪。

李治和武皇后笑言今天是双喜临门,命人再开库房,赏赐英王府。

武皇后只赏赐了些常见的珠宝布帛,绝口不提韦沉香的品级位分。

赵观音悄悄松口气。

宴席散后,众人告辞出来。

武皇后把李令月叫去蓬莱宫叙话,女儿头一次怀孕,她还是很关心的。

怀孕的事李治不懂,他叫住薛绍训示几句,单独留下裴英娘,事无巨细,问起她这两天和李旦如何相处,如何处理王府的老仆下人,听她说完,含笑点点头,“当家主妇和未出阁的小娘子不一样,主母须有雷霆手段,才能震慑府中仆从,行事不可太宽和。”

叮嘱了一番,才放她离开。

裴英娘走出内殿,李旦在回廊等她。

她转过拐角,脚步陡然一停。

李贤也在。

兄弟俩不知在说什么,脸色都不大好看。

李贤步步紧逼,李旦眼眸微垂,不怎么接他的话,末了,李贤冷笑两声,拂袖而去。

李旦站着没动,面容冷峻。

一个身如扶柳、面容秀美的内侍从裴英娘身边经过,以为她刚刚故意偷听兄弟俩说话,回头看了她好几眼。

她认出那是李贤的家奴赵道生。

李旦看到她,顿了一下,慢慢走过来,牵起她的手,“无事。”

她轻轻嗯一声。

第138章

从宫中回到相王府, 李旦换了身檀色圆领春衫, 立刻去了东边书室。

他吩咐长史召集几个门客幕僚, 不知在商量什么要事, 一直谈到深夜。

裴英娘等他回房一起吃饭, 等到亥时,实在撑不住了, 歪在榻上睡了过去。

朦胧中感觉到有人在房里走动说话,她睁开双眼。

回来传话的冯德连忙打千唱喏,李旦还在忙,怕她久等,要她自己先用饭。

她洗了把脸, 吩咐厨下煮了锅羊肉馅娇耳,爪篱沥干, 装上几大盘,撒上芫荽、细葱、胡椒, 配几味甜酱、豆豉、蒜泥、辣油之类的凉拌调料,并野菌毕罗、蒸饼、胡麻饼、春饼, 一大盅蟹黄莼菜烩汤羹, 送去书室那边。

东西送到书室,桐奴小心翼翼和负责守卫的杨知恩禀明来意。

李旦和幕僚商议事情时, 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哪怕是天使捧着二圣的敕书走到王府门口了,也没人敢硬闯书室。

但膳食是王妃叫人送来的,杨知恩没敢为难桐奴, 转身进了院子,刚跨进回廊,书室里的声音很快压低,长史探出半个身子,目光警觉,“何事?”

府中门客围坐一团,正在为某件事争吵,一个个面红耳赤,气氛僵持。

李旦端坐主位,低头看着青瓷茶盏里潋滟的茶水,神情模糊。

廊下只挂了一盏竹丝灯笼,杨知恩看不清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抱拳道,“娘子恐郎君劳累,着人送来些热食菜蔬。”

幕僚们面面相觑。

李旦抬起头,放下茶盅,“送进来。”

杨知恩吁了口气。

菜肴碗盏送到书室,幕僚们闻到香气,偷偷咽口水,纷纷推辞,要去廊下吃饭,不敢逾矩和李旦同席。

上一章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