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武皇后召来武承嗣,命他领兵去东宫捕杀太子亲信,搜查太子谋反的证据。

其实搜查只是象征性的,罪证早就准备好了。

武承嗣领命而去。

李令月站在一边,听母亲吩咐事情,默不吭声。

武承嗣离去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她握紧双拳,面不改色。

守卫含凉殿的甲士小声向武皇后禀报:“殿下,卑职幸不辱命,今天没有人往殿中递送消息。直到相王入宫,赶去阻挡太子,动静太大,连宫城北边的禁军都来请命了,才惊动主上,主上得知太子闯宫,命秦将军前去捉拿太子,秦将军已经太子擒拿至主上面前。”

武皇后淡淡嗯一声,径直往里走,七破间色裙扫过摩羯纹地砖,簌簌响。

含凉殿灯火通明。

武皇后入殿之时,李治斜倚软榻,满目垂泪,正在痛骂太子李贤。

李贤俯首趴伏,没有辩解求饶。

旁边站着一个高挑静默的身影,是李旦。

李治抬头,看到武皇后,挥手命李贤和李旦退下。

李贤没有起身,李旦走到他身边,长臂一展,架起李贤,拖着他离开。

李令月咬咬唇,跟了过去。

殿内只剩下李治和武皇后二人。

灯火昏黄,李治颊边泪光闪动。

武皇后叹口气,走到软榻旁,缓缓道:“陛下,太子心怀谋逆,私下招募勇士,暗藏兵器,意图谋反,多亏禁军警醒,才没有酿成大祸。陛下绝不能心慈手软,应当废除太子的封号,依律处置。”

李治沉默半晌,喃喃道:“依律处置……是如何处置?”

武皇后垂眸不言,依律处置,自然是处死,或者逼李贤自尽。

李治等了片刻,没有听到武皇后的回答,心中一片苍凉。

她并不是想立刻杀了李贤,有他在,她不敢下手逼死李贤,但他看得出,她真的不在乎李贤的死活。

那他就更不能册立李旦了。

“不至于如此。”李治慢慢道,“贤儿受小人蒙蔽,一时糊涂,万幸他及时悔悟,主动和歹人撇清干系,他毕竟是你我亲子……”

武皇后眼圈微红,“太子系我所出,我爱他如珠如宝,何尝忍心看他受罪?可他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天理不容,陛下若是一味偏袒太子,何以服众?何以让百官归心?何以震慑其他心怀不轨之人?何以坐稳江山?”

李治犹豫了一会儿,“废黜太子之事,关乎国本,此事等明日再议,稳定局势才是当务之急。”

武皇后皱了皱眉,觉得李治仿佛话里有话,敛容起身,肃礼道:“陛下万万不可妇人之仁,太子行此谋反之举,置陛下和我于何地?必须严惩,才能最快平定人心!否则,遗患无穷!”

……

隔着一道檀木框折叠镶嵌云母石屏风,李治和武皇后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到李贤、李旦和李令月耳中。

李贤一脸讽笑,他果然不是武皇后的亲子。

李旦静静听着武皇后逼迫李治下决定,不动声色。

李令月忐忑不安,勉强保持镇定,她一个字都不想听,只想拂袖而去,可她必须听。

帝后二人小声争执,武皇后一步不让,坚持要立即惩处李贤。

半个时辰后,李治做了妥协。

中书省留有官员值夜,在武皇后的催促下,值夜小吏哆嗦着草拟好废黜李贤的敕书,呈送帝后观阅。

李治亲笔允可,敕书送去门下省审核,废黜太子之事关系重大,没人敢有异议,敕书立即生效。

发下敕书后,李治忽然汗如雨下,头疼不止。

武皇后连忙召来奉御,搀扶李治回内室躺下休息。

待李治服药睡下,武皇后步出内殿,扬声道:“将太子和他的亲信关押起来,严加审问,查清朝中是否还有余孽。”

连夜入宫听旨的裴宰相、袁宰相心里一惊,连忙收回劝阻的话。

听天后的意思,谁敢给太子求情,谁就是谋反的余孽,他们和太子的交情不错,但还没到可以为太子抛头颅洒热血的程度,二圣的家务事,容不得他们插嘴,保命要紧呐!

甲士们入殿,拖走李贤。

李贤放声大笑,斥退甲士,屹立殿前,哀声道:“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为可,四摘抱蔓归。”

殿上众人听他出言讥讽武皇后,暗示武皇后接二连三谋害儿子,不敢吱声。

甲士们再次上前,强行拽走李贤。

武皇后笑而不语,视线落到李旦和李令月身上。

兄妹俩神态恭敬顺从,没有回头看李贤。

裴英娘从内殿侧门进入内室。

武皇后和阁老们在前殿议事,殿中点了几百枝儿臂粗的蜡烛,照得前殿恍如白昼。

她看到李旦和李令月跪坐在武皇后身侧,咬了咬嘴唇。

“王妃。”王寿永压低声音叫她,“小心被人看见。”

裴英娘低下头,拢好披风,快步转过立式画屏。

内室只点了一盏琉璃灯,灯光黯淡。

合目沉睡的李治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眼神清亮深邃,完全不似刚才被武皇后逼得步步退让时的浑浊优柔。

“阿父。”裴英娘靠近床榻,王寿永搬了个漆绘薰笼给她坐。

李治掀开床帐,手背爬满苍老痕迹,“我已经派秦岩去格杀东宫内外兵士,太子妃是聪明人,不会说出你去过东宫的事,皇后也查不出什么。明天我会下旨逐走薛大郎和薛二郎,告诉令月,为父在一天,她母亲不会动薛绍。”

裴英娘鼻尖发酸,相濡以沫的夫妻,一步步走到如今,彼此防备,彼此算计,她曾劝李治放下忧愁,让他们自己面对风雨,然而李治能放下吗?

“待风波过去,我要册立显儿为太子。”李治望着她的眼睛,“十七乖,显儿长大了,不会和以前那样欺负你。”

裴英娘没有意外,努力挤出一丝笑,“阿父不用担心,七兄只是喜欢耍嘴皮子,他真敢欺负我,阿兄会收拾他的。”

李治勾唇微笑,皱纹舒展。李显欺负不了十七,也欺负不了李旦,就和他当初当上太子的理由一样,李显即位,不论是武皇后,李贤,还是李旦,李令月,薛绍,每个人都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好好活下去。

至于李显能不能坐稳皇位……不是他能预料得到的,就如十七所说,他已然尽己所能,其他的,交给天意吧。

前殿的灯火一直未熄,烧到半夜。

武皇后精力旺盛,为防夜长梦多,连夜定下太子李贤的数条罪状。

李治命人悄悄送裴英娘离开含凉殿。

她没有即刻出宫,找到李显,一起在配殿等候。

李显抓着她追问宫城外朝发生了什么,李贤是不是被抓起来了。

裴英娘想了想,如实说了李贤被废黜的事。

李显呆了一呆,一脸不可置信。

他毕竟是皇子,自小耳濡目染,很快意识到李贤被废,意味着太子之位很可能会落到他头上。

同是嫡出,长幼有序,除非他犯下大错,引发众怒,李治才会越过他册封李旦。不然朝臣们劝谏的折子会把李治的书案压垮。

裴英娘没有多说什么,李显能不能逃过厄运,还得看以后,不是她几句话就能改变的。

直到寅时三刻,李旦和李令月才从前殿走出来。

李令月抱了抱裴英娘,接过薛崇胤。

裴英娘和她转述李治说的话。

她哽咽了一下,“我明白。”

兄妹几人都是疲累至极,无心交谈,交换了几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分头离开。

深更露重,裴英娘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李旦解下身上的披风。

裴英娘按住他的手,笑着道,“阿兄,我已经披了两件斗篷了!”

进宫的路上,李旦给她罩了一件,刚刚在含凉殿,李治看她形容憔悴,又命人给她罩了一件,再罩一件,她要走不动路了。

李旦愣了一下,然后一笑,干脆俯身抱起她,“乖,阿兄带你回家。”

蓬莱宫早已经不是他的家。

杨知恩默默跟在两人身后,心里惴惴不安。

郎主啊,别看娘子云淡风轻,其实她什么都知道了,您赶快老实交代吧!

可惜李旦听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李贤念的诗不是这个时候写的,挪到这里了哈。

第171章

李旦和裴英娘平安回到王府。

虽是半夜三更, 府中下人没有歇息, 看到郎君、主母归来,众人激动万分。

冯德老泪纵横。

郎主和王妃一个是二圣嫡子,一个曾为公主, 龙子凤孙,金枝玉叶, 琴瑟和谐, 夫妻相得,如果因为卷入宫闱政变遇到什么不测,因而阴阳相隔,未免太冤了!

半夏和忍冬擦干眼泪, 上前服侍二人洗漱。

庭间的石榴树、芭蕉丛郁郁葱葱, 石榴花红似烈火, 暗夜下看不清花朵,只能闻到荷花的清苦香气。

星霜阁依旧温馨舒适,蓬莱宫的风云变幻, 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裴英娘累得眼皮直打架, 匆匆梳洗毕,躺进温暖的衾被中, 舒服地直叹气。

李旦洗了很久,净房静悄悄的,他却一直没出来。

她等啊等,等得昏昏沉沉,恍惚中感觉到床榻微微晃动, 李旦带着一身湿淋淋的水汽入帐,吹灭烛火,右手一抬,拢下瑞锦游鳞宫绫床帐,百子千孙床内陷入一片昏暗。

冰凉的身体靠近她,她颤了颤,他迟疑了一下,挪开了些。

她揉揉眼睛,主动靠过去,紧紧抱住李旦的腰,感觉他好像长胖了一点,柔声呢喃:“阿兄,你回来了……”

声音娇柔轻软。

睡迷糊了?

李旦眉眼微弯,笑了笑,翻身压在她身上,啄吻她新浴过后愈显光洁粉润的脸,“想不想我,嗯?”

黑暗中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裴英娘半梦半醒,以为在梦中,老实道:“想你。”

她一头扎进他怀里,抱得更紧。

李旦无声微笑,以手支颐,凝视她恬静的睡颜,时不时俯身亲吻她。

只要小十七好好的待在他身边,足够抚平他心头的所有沉郁阴霾。

第二天,裴英娘伴着清脆悦耳的鸟鸣声醒来。

明亮的日光透过重重锦帐,照进东间寝室,屏风上镶嵌的夜明珠被灿烂的光线夺去风头,失去闪耀的光泽,床榻前亮堂堂的,光束带着热乎乎的温度。

初夏的阳光,温暖透亮。

枕边有沉重的呼吸声,一双指节修长的大手揽在肩上,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他胡子拉碴的下巴。

裴英娘发了会儿呆,然后想起昨天的种种混乱,薛绍和兄长们决裂,李治和武皇后争吵,李令月强颜欢笑,李贤被废黜了,李显即将成为太子,阿兄回来了……

李旦沉睡不醒,他五官冷峻,眼睫却很浓密,熟睡时显得很乖巧。

她心中柔情涌动,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睛。

他没醒。

奔波几天几夜,还要为她提心吊胆,他一定累坏了。

有什么想问的,等他休息好再问吧。

她拍拍李旦的脸,哼哼道:“看吧,我多善解人意!”

爬起来,为他掖好被子,掀开床帐,穿上宝罗尘香履睡鞋,脚踏上并排放着一双联珠花树纹睡鞋,是她给李旦做的。

两双珠玉缀饰的睡鞋挨在一块儿,一派岁月静好,她抿嘴一笑。

已经是午时末了,使女们知道他们精疲力尽,又受了惊吓,没敢叫醒他们。

厨下预备了汉宫棋、羊肉汤饼、羊肉细面、黍臛、醴酪粥,各种时鲜菜肴洗净切好,随时可以下锅翻炒,只等他们起来传饭。

裴英娘漱口洗脸,坐在镜台前,清晰的镜面里挑着一枝海棠花。她扭头看向窗外,桃花、杏花落尽,海棠花、紫薇花、石榴花、菡萏竞相开放,花团锦簇,喜气洋洋。

她让琼娘帮自己梳了个倭堕髻,簪一朵鲜艳的粉色芍药花,挽一枝鸟雀细枝莲花金步摇,青襦红裙,浅黄地披帛绕肩,脸上薄薄涂一层红玉膏,点朱唇。

唇脂用最艳丽的石榴娇,花钿选最幽艳的翠钿。

吃过饭,她让半夏她们去院子里打秋千玩,自己回到内室,靠坐在床边脚踏上看书。

越是这种时候,她越珍惜和李旦相处的点滴。

以前都是她醒来看到李旦读书,今天换她等李旦醒。

莲花滴漏浮出一张张铜制莲叶片,李旦一直不醒,呼吸声越来越沉重。

“阿兄?”

裴英娘觉得不对劲,抛开书册,轻轻推李旦,李旦没有反应。

她想起昨晚他迟迟不回房就寝,右手发颤,掀起海棠红锦被,撕开他的里衣衣襟。

这么大的动静他依然没有要苏醒的迹象,衣衫底下的身体像火烧一样滚烫,腰腹缠着厚厚的绷带,绷带最外层透出几缕暗红血迹。

她心头一沉。

武皇后的人正在四处捕杀李贤的亲信,长安人人自危,皇城乱成一团,裴英娘取出令牌,让杨知恩直接去蓬莱宫请奉御。

“必要时,可以惊动圣人。”她嘱咐杨知恩。

李治可能已经发觉李旦私底下做的事情,李贤的急躁冒进,离不开李旦的推波助澜。他受伤的事不需要瞒着李治,传扬出去反而能帮李旦洗脱几分嫌疑。

杨知恩骑着快马去宫中求医,心里暗暗道,原来桐奴冒死赶回来送信,不是东宫故意调虎离山,郎君真的受伤了!

他快马加鞭,有令牌在手,没有受到太多盘查。

不多时奉御和几位直长带着仆从助手,急急忙忙赶到相王府。

裴英娘坐在床榻边看奉御为李旦换药,她手笨,不敢碰李旦的伤口。

婢女们端着铜盆进进出出,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一屋子浓重的血腥味。

裴英娘攥紧披帛,李旦受了重伤,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半夏问她熬药的事,她勉强打起精神,“记得把所有剪刀、巾帕煮过之后再送来,就在厢房空两间屋子做小厨房,你亲自去看着底下人煎药。”

半夏答应一声,柔声劝:“娘子,您先吃杯茶吧。”

裴英娘的脸色太难看了,半夏怕她支持不住,特意给她煮了一锅药茶。

李旦昏迷不醒,裴英娘什么都喝不下……不过如果李旦醒来看到她憔悴的样子,肯定会担心,她定定神,冷静下来,“茶里加几块糖。”

半夏轻轻吁口气,送来药茶,裴英娘一口气喝了两碗。

奉御累得满头大汗,出去洗漱,助手僮仆们收拾好药箱,告辞出去。

裴英娘硬扣下几位直长,留他们在府中暂住,“府中已经预备好房屋,郎君的伤情就托赖你们照看了。”

直长们连称不敢,出宫之前圣人亲自交代过,相王的伤不好,他们不必回去伺候,只管在相王府住下。

阿禄领着直长们下去吃饭。

正院忙乱,厨下还是有条不紊,准备了丰盛的宴席,婢女、僮仆态度有礼,没有一般公卿世家奴仆的傲慢矜持。

直长们心下稍安,相王妃乐善好施,在外的名声不错,不是那种会因为着急上火就无故迁怒于医者的跋扈贵人,他们不用提心吊胆,一面担心病人的伤势,一面还得打起精神忍受病者家人的怒火。

奉御回宫向李治复命。

“刀伤不是很深,不过相王一路奔波,扯动伤口,加重了伤势,午时起有些发热,需要将养数十天。”

李治听完奉御的回禀,长叹一声,打发走奉御,命人召郭文泰。

“陛下,程尚书已将薛大郎、薛二郎送出长安。”郭文泰进殿后抱拳道。他昨天从东宫脱身后躲在暗处观察外面的状况,赶在宵禁前偷偷把薛二郎拎回薛家。

李治点点头,“从今天起,你不必再回相王府当差,去卫府领个闲职,朕另有打算。”

郭文泰面上掠过一丝惊讶,他名为保护裴英娘,其实也暗中观察李旦的动静,圣人召回他,是不是意味着以后不会再让人关注相王府?

圣人的决定,没有他置喙的余地,他收敛神色,俯首应喏。

蓬莱殿外,武承嗣一身戎装,求见武皇后。

上官璎珞怀里抱着一捧卷轴,瞥他一眼,进去通报。

“姑母……”踏进蓬莱殿后,武承嗣跪下请罪,“侄儿无能,只擒住户奴赵道生,秦将军赶在侄儿之前,把其他知情人全杀了。”

武皇后皱眉,“都杀了?”

武承嗣沉声回道:“是的,除了庶人李贤的家眷,侄儿没有找到其他人证。”

李贤已被废除太子封号,降为庶人。

武皇后稍一沉吟,从册立太子起,李治就开始防备她了。这一次抢在她之前带走东宫的余孽,无非是怕她借题发挥,打压其他保持中立的朝臣。

她挑眉一哂。也罢,总归李贤谋反的罪名是洗不掉的,主意是他自己想的,武器是他自己主动购买的,那些勇士侠客也是他吩咐户奴搜罗的,他确实想逼宫,这一点毋庸置疑。

李贤绝无翻身的可能,她现在要做的事,是确定下一个继承人是不是和她一条心。

“承嗣,你觉得英王和相王,哪一个更适合继承大位?”

武承嗣一阵毛骨悚然,脑袋埋得低低的,“侄儿不敢妄议立储之事。”

武皇后微微一笑,“无关国事,你只当是家事。”

武承嗣冷汗涔涔,他不敢敷衍武皇后,犹豫再三,小心翼翼道:“英王年长,仁厚大度,明崇俨曾说他貌似先帝。”

武皇后眉头轻皱。

明崇俨堪为大用,可惜她还没来得及重用他,他就被李贤的人暗杀了。

她一言不发,垂眸沉思。

武承嗣最怕武皇后不说话,因为他无法窥测姑母到底在想什么,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偷偷擦把汗,噤若寒蝉。

他等了半盏茶的工夫,听到武皇后轻笑一声,“倒也简单,你去为我办一件事。”

武承嗣心里一紧,武皇后想让他干什么?

相王府正门前肃静冷清,巍峨的高墙静静矗立,墙后偶尔露出一角华丽的飞檐穹顶,铜铃送出一阵阵脆响。

另开的侧门却是另一番情景,从午后起,秦家、崔家、褚家、裴家、袁家各自派人上门探望裴英娘,顺便谢她昨天给各家送信,提醒他们早做准备。

发觉东宫有异变时,她吩咐阿禄去交好的世家知会一声。

金城坊裴家、褚家早已没落,没有受到波及。两位相公明哲保身,只被围起来看守住。唯有秦家最为凶险,差点被兵士攻入女眷内院,好在秦家家丁仆役大多是老军汉,武艺没有生疏,撑到京兆尹带兵去解救。

长史出面招待各家访客,来客们听说李旦身负重伤,大吃一惊,不好多做打扰,客气几句,纷纷告辞离去。

不一会儿,各家的嫡子带着一车车礼物,亲自上门拜望。

这一次裴英娘露了个面。

傍晚时,听到消息的李显急急跑上门,“阿弟怎么会受伤?”

裴英娘不许他进内院,李旦还有点发热,外人一个接一个去正院,不利于他的伤口愈合,万一感染就不好了。

三言两语安抚好李显,她对阿禄说,“除非宫中来人,其他人上门来,我一概不见。”

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她没有精力再去应付其他人。

阿禄应喏。

眼看天色将晚,半夏又催裴英娘用饭,怕她顶不住。

她随便吃了碗热黍臛,拆掉发髻,卸下簪环,回到东间卧室。

直长们在为李旦换药,头几天要每隔几个时辰换一次。

他肯定很疼,鬓边汗湿,出了一身汗,却一直没醒,伤口痛得厉害时,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唯有眉头紧紧皱着。

等直长们换好药出去,裴英娘帮李旦擦身。

从昨晚睡到现在还不醒,一定是太累了,累到忘了身上还有伤,忘了要遮掩,就这么昏睡,什么都暴露了。

这是他的习惯,痛了,不舒服了,不高兴了,一点表现都没有,因为表现了可能没人在意,后来就喜欢藏着掖着忍着,融入血肉的习惯。

怕她担心,就什么都不告诉她,受伤了也不说,这么一路骑马赶回来,伤口该有多痛?

裴英娘绞干帕子,盖在李旦额头上,手指点点他的鼻尖,瞒着有什么用?我还不是知道了?

她叹口气,俯身吻李旦紧拧的眉心,温软的唇一点一点抚平他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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