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成了一枚石榴, 任他采撷揉弄。
受不了时, 扭动着想推开他,抓到他的头发,也摸到一手汗水。
他呼吸急促, 鬓边湿透,比她更难耐。
廊外鸦雀无声, 婢女们都走光了,大白天的,她能清晰听到自己喘息的声音。
好在他的伤还没好,没有动真格的。
没动真格的也够她受了, 没想哭,泪水却忍不住爬了满脸,她瘫软着喘气,很久之后才慢慢平缓下来,暗自庆幸,同时提醒自己,夜里不能再故意笑话李旦了!他很记仇的!
李旦出去叫婢女送水,这种天气,不洗不行。她顾不得羞愤,坐起来想避到侧间净房去,光着脚踩在脚踏上,双腿绵软,撑着床沿才站稳。
耳畔传来一声压抑的轻笑,他快步走过来,直接打横抱起她,啄吻她酡红的面颊,“累了?”
怕碰到他的伤口,她没敢挣扎,乖乖让他抱着,双手勾住他的脖子,“阿兄,你的伤……”
李旦挑眉,“还想问?”
她再敢说伤口的事,他可以身体力行证实自己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感觉到他积蓄的灼热,裴英娘身形一僵,心中暗暗腹诽,说要她陪他一起去洛阳的时候,一口一个重伤未愈,需要她照顾,好像离了她就不行,这会儿怎么又说自己的伤好了?
沐浴过后,他帮她穿衣,宝袜、红纱、绿襦、黄裙一件件穿好,右手手指勾着系带,要系不系,左手指尖挑起她的下巴,指腹轻轻摩挲,又酥又麻。
她握住他的手,嘟嘴抱怨,“我明天要骑马的……阿兄你让我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当然是好的,她都撒娇了,他哪能不投降。
“从东宫得了几匹好马,待会儿让冯德带你去看。”李旦放开裴英娘,帮她掩好衣襟,低头吻她半干的长发,发丝间的茉莉香气淡雅清新,“下午我要出去一趟。”
半夏和忍冬红着脸收拾好床褥,李旦刚走,半夏便忍不住问:“郎君的伤不要紧罢?”
直长千叮咛万嘱咐,天气越来越热,伤口再裂开的话,容易感染。
都是近身伺候她的心腹侍婢,连她的小日子都是她们亲自照料,裴英娘没有什么好脸红的,坦然道,“无事。”
总不能真的几个月不让他碰,腰动不了,其他地方动一动不要紧。
她觉得自己跟着李旦学坏了,脸皮越来越厚。
明天就要走,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下午阿禄和冯德来来回回禀报各种琐事,她一桩桩交待人去办。
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外边的人进来通报,东宫的孺人来了。
韦沉香命人把几个闹事的奴仆扭送到相王府,随裴英娘发落。
她带来一车精美的蜀锦,鸂鶒衔花纹的,鸾凤瑞锦纹的,样样都是珍品。另外还有蜀中有名的酱菜——人人都知道裴英娘爱吃各地新鲜别致的吃食。
裴英娘没收韦沉香的礼物,“马上就要启程去洛阳,带着不方便。”
她没有和韦沉香多客套,一盏茶刚吃完,就示意冯德送韦沉香出去。
韦沉香气得脸都青了。
她是怕李旦,怕裴英娘,但今时不同往日,李显已经是太子了,裴英娘竟然还这么怠慢她!
“殿下前几天还惦记着十七娘,担心你不习惯洛阳的水土,十七娘何必同我客气?”韦沉香强笑着说。
裴英娘微微一笑,想拿李显来压她?
韦沉香为了寻求庇护,给赵观音当跟屁虫当了十年,先前她总是一身柔弱无依、楚楚可怜的韵致,如今赵观音没了,她终于开始暴露本性。
“东宫的东西我不稀罕,不管是东西还是人,孺人留着自己使唤罢。”裴英娘站起身,直接送客,“府中事务繁忙,不多留你了。”
※
护卫们簇拥着李旦回到王府门前,一辆卷棚车从他们身边经过,赶车的健仆气势汹汹,把鞭子舞得虎虎生风。
七八个鼻青脸肿的奴仆跟在卷棚车后。
李旦挑开帘子看了一眼,“谁家的人?”
桐奴靠近几步,细细说了邸店被砸的事,“娘子生气了,放话出去不许韦家沾手邸店行当生意。”
长史今天陪李旦一起出门,听了这话,皱眉道:“韦家毕竟是太子殿下的妻族,王妃此举,会不会不大妥当?”
李旦冷笑,“无妨,韦家算不上太子的妻族。”
真是妻族也不要紧,哪怕李显是皇帝,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李显和李贤不同。李贤自负,一意孤行,听不进别人的劝告,如果成了皇帝,一定是个刚愎自用的皇帝,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主,其他兄弟难逃一死。
李显拿不定主意,离不开别人的辅佐,届时臣强主弱,武皇后头一个压在他头上,他没有余力害自己的亲兄弟。
“褚家、裴家的人是什么反应?”他问桐奴。
桐奴答道:“自然是和娘子同仇敌忾。倒是光禄丞卢雪照卢郎君和韦玄贞诗文唱酬,打得火热。”
卢雪照出身寒微,是裴英娘一手提拔举荐的,没有裴英娘从中斡旋,他肯定要从地方芝麻小官做起,仕途不可能有如此高的起点。
长安内外的文人学士骂卢雪照忘恩负义,不配他的才名。
李旦记得卢雪照,以前常在永安观看见他。裴英娘吩咐卢雪照和她撇清关系,这么快他谄媚虚伪的名声就传出来了,虽是个文人,做事挺利索的。
长史见李旦完全不在意,心里有数,王妃并非一味骄纵任性之人,公开和韦家叫板,定然有她的打算。
他不担心王妃闯祸……但是郎主未免太偏袒王妃了,竟然连问都不问一声,他身为从属,该劝的还是要劝。
李显送的马,都是钉好马掌、驯养得温顺的良马。
裴英娘忙完事情,去马厩转了一圈,一匹匹起名字。
李旦走进马厩的时候,她刚给最后一匹黑马起名叫黑旋风。
周围的马奴、仆从们听了都拍手,夸她的名字取得既文雅,又威风响亮。
李旦摇头失笑,说黑旋风这个名字威风就罢了,哪一点文雅了?
他走到裴英娘身后,“要不要骑一会儿?”
裴英娘回头看到他,笑眯眯道:“阿兄,你喜欢哪一匹?”
李旦随意瞟一眼,没有特别喜欢的。
他的喜欢和不喜欢一般没什么区别,只有特别喜欢和特别讨厌才会表现出来,裴英娘问了也是白问。
她来之前换了件轻便的窄袖半臂锦袍,跨上一匹性情柔顺的红马,李旦帮她拉着缰绳,带着她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就要走了,应该四处看一看。
第二天送行的人一拨接一拨上门,秦家的、裴家的、袁家的、褚家的、张家的、王家的、郑家的,宫里派遣近侍送来几车礼物,其中有李治画好的扇面。
一枝枝淡粉荷花,一张张墨色莲叶,舒卷横斜,意境高远。
裴英娘惊喜不已,她还以为李治要等到去洛阳的时候才能把扇面画好。
“不愧是阿父,多实在,每一张扇面都画得这么好!”裴英娘一把把折扇打开细细观赏,“我都舍不得送人了。”
李旦搀扶她上卷棚车,掀开车帘,虚揽着她的腰,等她坐定,跟着上车,“喜欢就自己留着。我帮你画几幅。”
他喜欢钻研书法,很少作画,其实他的画也画得很好。
语气淡淡的,分明是不高兴了。
裴英娘眼珠一转,心里偷笑,撒开扇子,抱住李旦,“你的我更不能送人,你画的我全都自己留着,你只能给我画扇面。”
李旦笑了一下,低头亲她娇红柔软的唇,唇齿交缠。
卷棚车慢慢驶出长安,走了没一会儿,晃荡了几下,车队前面停了下来,杨知恩骑着马掉头,“郎君,娘子,是公主府的人。”
“阿姊来送我们了。”裴英娘笑着说,掀开车帘,半夏早就准备好脚凳,她踩着脚凳走下卷棚车,李令月之前说好会在城门外为他们送行。
道旁杨柳依依,彩蝶翩跹。陌上百花齐放,远处青山连绵,展眼望去,原野之上芳草萋萋,阳光透过云层洒下大片炽热光束,拂面的风都是暖的。
李令月和薛绍并辔而行,夫妻二人都穿绯红袍,神采奕奕,意气风发。
他们显然轻车简行,身后只带了五六个随从。
李旦也下车了,薛绍下马和裴英娘说笑两句,走到一旁去和李旦说话。
李令月拨弄着缰绳,“英娘,你也上马,咱们姐妹俩比比骑术。”
裴英娘闻言,嫣然一笑,“好!”
她跨鞍上马,接过仆从递来的鞭子,清喝一声,催马奔驰。
枣红马和黑马同时撒开四蹄,飞也似的奔向原野。
风声呼啸,呜呜吹着刮过耳畔,马蹄踏过草丛,花草枝叶四溅,声声犹如奔雷。
纵马原野,何等快活!
快跑了一圈,姐妹俩慢慢停下来,毒辣的日头晒着,都出了一头汗。
两人相视一笑,拨转马头往回走。
“英娘……”李令月长叹一声,“你真傻。”
裴英娘愣住了。
李令月抖出一张丝帕,抬手为裴英娘拭汗,两匹马挨得很近,一抬手就够到了。
小的时候,李令月很羡慕其他世家贵女可以和姐妹一起玩耍,后来阿娘带回小十七,她开心极了,妹妹不仅生得清秀可人,还乖巧懂事,软乎乎的,从来不哭不闹,什么都听她这个姐姐的。
她们一起上学,一起吃樱桃冻酪,一起参加各种宴会,一起偷偷溜到含凉殿前殿看李治威慑大臣们……
不管李令月做什么,小十七从来不会嫌她烦,她做什么妹妹都配合。
夜里一起睡,李令月抓着小十七讲薛绍的事,说她有多喜欢三表兄,以后非三表兄不嫁,说了一次又一次,小十七笑盈盈听她诉说少女怀春心事,偶尔打趣几句。
她说的次数太多了,自己都记不清到底说了什么。小十七却一直记得清清楚楚,宁愿自己冒风险,也要为她保住薛家。
“我钟情于三郎,想和他恩爱一辈子……可我也心疼你,你是我的妹妹,如果你有什么不测,我同样会伤心难过。”李令月抚平裴英娘鬓边的乱发,“我不会让母亲有机会伤害三郎……英娘,你是我的妹妹,不欠我什么。”
裴英娘鼻尖发酸,眼眶渐渐湿了,“阿姊……”
李令月豪气地一挥手,扬声欢笑,止住她想说的话,“不和你多说了,说得我心里酸酸的。好好的送行,咱们得高高兴兴的,不许泪别!我还有事托你去办呢,去了洛阳以后,让人给我送些鲜桃、嘉庆李,要最新鲜的!”
裴英娘心中百转千回,最后俱都化作一个清淡的笑容,她们是姐妹,不必迂回婉转,“阿姊想要我替你办差?记得先给车马钱。”
姐妹俩说笑一阵,回到大道上。
李旦嘱咐薛绍、李令月几句话,登车启程,几人依依惜别。
金色的灿烂光束照得车队前后一片金黄,微风拂面,黑氅护卫的背影慢慢融入炽烈的金光中。
薛绍安慰李令月,“最多一个月,又能见面了。”
李令月笑笑不说话。
她有种预感,阿父和母亲不会离开蓬莱宫,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英娘走了也好,可以远离长安的风风雨雨。
作者有话要说:
宝袜:不是袜子哈,是贴身穿的小衣裳
第179章
越往东, 沿路柳林树丛翠色更深。李旦不急着去洛阳,偶尔看到车窗外景致好, 吩咐护卫拐进岔道欣赏山中风景,走走停停, 颇为惬意。
裴英娘总算过足了骑马的瘾。
后来日头越来越晒,天刚蒙蒙亮就热得猎犬、马匹直喘气,她才躲进卷棚车里, 和李旦一起乘车。
大热的天李旦也穿好几层衣裳,丹朱色掐金锦袍里着圆领细绢衫, 衣襟掩得严严实实的。
车厢里很凉快, 裴英娘挨着李旦,手指攀到他肩头,解开系带, 让前襟敞着。
李旦在看书,从离开长安起他就手不释卷,裴英娘直起腰,瞟一眼他手里拿的书卷, 好像是手抄的名单, 详细写着各人的官衔品阶、家世籍贯、姻亲关系和升迁过程。
世家之间世代通婚,姻亲脉络错综复杂,一个小小的殿前侍卫, 很可能和大半个朝堂都扯得上关系。
裴英娘向来最不耐烦记这些,李旦沉得下心,看上几个时辰也没露出烦躁的迹象, 还没到洛阳,他已经把盘亘东都的地方势力摸了个透彻。
说起来,李旦其实是在洛阳长大的。
裴英娘忽然很好奇李旦小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像小老头,他更小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古板?
“洛阳好玩吗?南北市和东西市比,哪个更热闹?”她双手托腮,问李旦。
李旦能一心二用,一手拿着书册,一手摸摸她的发顶,“等到了地方,我带你去逛南北市。”
“不用麻烦你,你忙你的吧。我让阿禄、阿福带我去。”裴英娘说,阿禄、阿福以前经营商队的时候,常常走运河,经常往返洛阳、长安之间,对洛阳的市井里坊很熟悉。李旦是天潢贵胄,知道哪座宫城最宏伟,哪处园林最幽美,关于里坊肯定知道的不多。
李旦顿了一下,慢慢放下书册,抬头看着裴英娘。
她天天骑马到处晃悠,气色很好,肤色晒黑了点,乌溜溜的大眼睛明媚有神,眉眼秀丽,没笑的时候也像是在笑。
这两天放她一个人玩,她是不是无聊了?
“我带你去。”他固执地说,拉过裴英娘的手,“想打猎么?我教你拉弓。”
杨知恩牵来李旦的爱驹,备好弓箭箭囊。
听说郎主和娘子要打猎,狸奴手牵细腰猎犬,臂上两只白鹞,肩上一头苍鹰,跟在骏马身后,等候差遣。
李旦掀帘下车。
裴英娘再三问他,“伤不要紧了?”
李旦没回答,揽着她的腰猛然一使力,把她抱到马背上,长腿一跨,坐到她背后,搂紧她,低头笑,“你说呢?”
身后的胸膛壮实火热,哪哪儿都硬邦邦的,裴英娘闭嘴不问了。
早有护卫提前进林子驱赶猎物,野兔、山鸡到处乱窜,时不时响起一片叽叽喳喳,一大群受到惊吓的麻雀飞出树丛。
李旦教裴英娘弯弓搭箭,她手上戴了扳指,不怕伤到柔嫩的指头。
裴英娘常和婢女们一起玩投壶游戏,准头还不错,箭矢十次能有三四次抛中壶口,射箭还是头一回。
李旦环抱着她,握着她的手,帮她调整方向和力道。
她眯眼细看,手中的弓样式精巧,一看就知道不是李旦平时所用,应该是他特意为她准备好的。
嗖的一声,羽箭飞窜出去,钻入树丛,惊起几只灰毛麻雀。
裴英娘咯咯笑,箭尖去势软绵绵的,绝对射不中任何猎物,能惊到鸟也不错。
夫妻俩共乘一骑,放松缰绳,由着健马慢跑,走走逛逛,和风拂面,倒也不觉得热。
他们俩有闲情逸致,护卫们不敢跟着闲逛,卖力追赶猎物,不多时,马背上堆满山鸡、野兔。
杨知恩听着林子里的吆喝大笑声,有点手痒,环顾一圈,四周群山环绕,山谷幽静,虽然一路走来都很平静,也不能掉以轻心,他握紧缰绳,继续戒备。
为了追求野趣,李旦命仆从埋锅造饭,直接就地取材,烹制刚刚猎得的野味。
裴英娘从不亏待自己的肠胃,立刻让半夏和忍冬去指点仆妇们,油、盐、胡椒、茱萸、葱、蒜、石蜜、永安糖各种调料应有具有,水煮、汆烫、油炸、火烤,做什么都很方便。
佐料丰富,烤好的野味肉质鲜美细嫩,腥气很淡,众人饱餐一顿,接着上路。
洛阳的当地官员知道相王和相王妃即将抵达,一早就派人天天守在路口,每隔一个时辰派人快马沿途寻找车队的身影,这一等等了好几天,留守东都宫城的长史官焦躁道:“相王怎么还没到?”
底下人回禀说:“相王和相王妃流连山中风景,时常停下打尖休息,一天只走几十里路。”
长史官叹气,“早前听主事说相王和相王妃琴瑟和谐,我还当是道听途说,看来主事并非虚言。”
以前二圣和几位皇子长年住在洛阳,长史官记得相王不苟言笑,小小年纪就生人勿近,以为又是一个清高古怪的亲王,没想到相王竟然舍得抛下差事,陪着王妃四处闲逛。
洛阳和长安一样,城内星罗棋布,分成一座座里坊,不过洛阳的宫城在西北方,南抵洛水,恢弘壮丽。
李旦和裴英娘到达洛阳时,早就接到消息的长史官、主事、当地官员和世家豪门蜂拥而至,等着为两人接风洗尘。
裴英娘掀开车帘往外看。
乌压压的人群,车马塞道,仕女、郎君一个个锦衣华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们珠翠满头,簪花抹粉,郎君们也满身珠光闪耀。
伶人们吹奏着欢快的乐曲,还有舞伎翩翩起舞,空气里溢满香甜的味道,罗帐如云,席案上琳琅满目,使女们备好了精美的冷盘菜肴。
洛阳气候温暖湿润,和长安的壮丽健朗不同,这里毗邻运河,繁荣热闹,风气好像更活泼散漫一点。
李旦没有下车,吩咐杨知恩,“去上阳宫。”
杨知恩应喏。
眼看着车驾走远,长史官和其他人面面相觑,这、这……相王过门不入,是为哪般?
裴英娘放下车帘,问李旦:“阿兄,这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吗?”
李旦握住裴英娘的手,“是也不是。我们不住宫城,上阳宫清净,殿宇阔朗,住那里更省心。”
故意走到人群前晃一圈,确实是为了下马威,不过他本来也没准备去宫城,出发前他就打算直接住进上阳宫。
上阳宫位于洛阳皇城以南,雄伟壮观,高大宏丽,廊芜环绕,宫室楼阁极尽豪奢。
据说当初建成此宫时,因为宫殿太过华美,主持修建工程的韦机因此受到弹劾。
李旦和裴英娘一句话不说,直接去上阳宫,洛阳的官员们吓坏了,骑马远远跟在车队后面,提心吊胆,冷汗淋漓。
等到李旦和裴英娘安顿好,洗漱出来,官员们已经求见好几次了。
裴英娘伏榻休息,长发披散,等着晾干。
阿禄隔着水晶帘道:“娘子,船队刚好返程,您要不要见见他们?”
下南洋、走东海的船队规模越来越大,从以前的单打独斗变成由朝廷统一派发许可,洛阳本地许多世家都掺了一脚。
贵族们耻于谈钱,但最暴利的行业,一般都由勋贵把持,哪里展露出商机,权贵们就像闻到蜜甜香味的蜂群,利用权势,将之瓜分一空。
裴英娘名下的船队主要有两条航线,一条往东,经登州、楚州、扬州、明州,到达倭国和高丽。一条往西,从广州出发,沿途经过南洋诸邦。
这一次船队和留居广州的番客们合作,最远行到波斯湾,可谓九死一生。
当然,风险大,收益也大,船队用丝绸换回大批黄金、香料,顺便按照裴英娘的要求,收集各种作物种子。
中原的作物产量实在太低了,一亩地如果能收几百斤粮食,不只农户们会高兴得手舞足蹈,连满朝文武也要欣喜若狂,纷纷上书,大夸特夸太平盛世。
能早点找到高产量作物种子就好了,老百姓们不关心皇室上层的政治斗争,他们只想吃饱肚子。
裴英娘抬头看一眼窗外,庭院里芭蕉冉冉,海棠花如瀑布一样绕满枝头,天边隐隐闪烁着粼粼光泽,“见一见吧。”
她起身梳髻妆面,琼娘迟疑着道:“洛阳的风尚似乎和长安有些不同。”
琼娘很细心,刚才只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她已经从贵女们的梳妆衣着中窥出洛阳流行的妆容发式和长安的不一样。
裴英娘一哂,拈起一枚银鎏金蝴蝶花草并蒂荔枝簪子,“我来了,洛阳时兴的妆容、发髻、衣饰一定会变,不用管其他,照着我平时喜欢的样式梳。”
她是相王妃,是主掌船队、商队的永安公主,她喜欢什么,什么就是洛阳的新风尚。
第180章
上阳宫的宫殿呈散状分布, 亭台楼阁散落在园林山水当中,自成一派,不像其他宫城那样布局对称严整。
李旦和裴英娘直接入住观风殿, 殿中有观风门、浴日楼、七宝阁、丽景台、九洲亭,面向东方, 和洛阳皇城最近。
她沐浴后晾头发的地方叫甘露台,廊外植满花果和南方的四季常青树, 碧池水波荡漾,宫婢划着小船采摘莲蓬, 好预备做莲子煲骨汤。
船队的成员身份低微, 不能穿锦衣丝,最好的衣裳也只是普通的布料,内侍领着他们走进上阳宫时,等在外殿的官员们交头接耳, “那些人是谁?”
打听清楚他们的身份,官员们窃窃私语,“王妃想见谁就见谁,相王还没动静……这, 我们继续求见相王,估计还是要吃闭门羹,不如想法子见一见王妃?”
众人商量了一会儿,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连忙遣随从回皇城,各家命妇、女郎们特意装扮过, 等在路口迎接,虽然一腔热情被相王冷落,也没敢立刻回家,这会儿都在皇城等消息。
既然要拜见相王妃,当然得派女眷去周旋巴结。
厅中设案席,焚四叶饼子香,帘幕轻摇,丝竹声声悦耳。
十数个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席地而坐,环顾一周,只觉处处香喷喷的,宫婢们一个赛一个水灵清秀,脸上不由涨得通红,一并连耳朵根都红得冒烟。
正厅上首垂一道攒花水晶帘,裴英娘端坐帘后,细声细语勉励船队诸人一番,示意内侍们把准备好的赏赐抬出来。
众人抱拳谢恩,争着汇报路途上的各种新奇见闻。
这个说自己抓了一条浑身发绿的大鱼,光鱼尾巴就有双臂张开那么宽,能一尾巴甩死一个水手。
那个说夜里上甲板吹风,听到海上传来动人的歌声,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美人在月下歌唱,他笃定自己看到的是传说中能泪落成珠的鲛人。
还有人说风浪天气,捡到一些稀奇古怪,谁也认不出来的宝贝,多半是从龙宫里漂出来的。
裴英娘听了一会儿,觉得好玩,对半夏说,“把几位郎君、娘子带过来。”
说的是李贤的儿女。
刚才她洗浴毕,换了身鲜亮衣裳,梳着牡丹髻,簪一朵晕红芍药花,挽银鎏金簪子,正揽镜自照,冯德在外通报,说宫婢带着从子、从女向她请安。
乳母心里七上八下的,怕裴英娘不高兴,连声催促小郎君、小娘子们进殿。
小郎君、小娘子们浑浑噩噩,走进内殿以后,噗通几声,跪倒在地,“拜见婶母。”
最小的四郎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盯着裴英娘头上的簪子看,动作慢了点,他姐姐二娘吓得脸色发白,按着他的脖子要他一起下跪磕头。
裴英娘差点摔了手上的钿螺葵花铜镜,扭头一看,眼前一排三个怯生生的小郎君、小娘子,正眼巴巴地盯着她看,呆了一呆。
大眼瞪小眼。
一双水杏大眼,三双绿豆小眼。
李贤一双凤眼精光内敛,几个儿女却都是小眼睛。
乳母吃不准裴英娘是高兴还是不满,不敢吱声。
过了好半天以后,裴英娘才反应过来,轻咳两声,“嗯。”
李贤和房氏都被押解去巴州了,几个小郎君、小娘子年纪尚小,李治不忍心孙子、孙女受路途颠簸之苦,命人把他们接到蓬莱宫,交由宫廷女官养育。
怎么养着养着,都跑来洛阳了?
裴英娘迷惑不解,叫来阿禄询问。
阿禄回说:“是郎君带小郎君们出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