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谁不怕死?

她现在活得这么开心,还想多活个几十年,一点都不想死。

这会儿她可以确定,苗八斤不会杀她的。

真想杀她的话,何必这么费事?直接一剑砍下来就够了。

“阁下既然不想杀我,又何必故弄玄虚。你能制住我的随从一时,就笃定他们不会提前赶过来?等我的随从赶到,阁下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没法脱身。”傅云英瞥一眼帐篷外,平静道,“阁下的时间不多,有什么想说的话,还是趁早说了的好。”

帐篷里死一般的寂静。

苗八斤反应极为敏捷,被傅云英戳破心思,也不恼怒,低笑几声,收起短剑,随手往腰间剑囊里一塞。

既然被监军看破了,确实没有必要再试探他。

他咧嘴笑了笑,站起身。

傅云英立刻坐起来,拢紧衣襟。在外面夜宿,她即使入睡也不会拆开发髻,网巾也戴着,其实这种情况下很容易被人看出像女子,但因为她貌若女子的名声传得很广,自己也从不避讳这一点,坦坦荡荡以自己的姿容为傲,诗社的成员经常写诗夸赞她美貌,她毫不客气地全部应下,大家反而没有怀疑。

苗八斤常听流民们说监军菩萨心肠,生得也像菩萨身边的金童玉女,真的近距离见到本人,虽然心里惊讶于傅云英的风姿,但也没有想到那方面去。

毕竟太匪夷所思了。

而且读书人喜欢追捧年轻清秀的士子,南方文人又戴花又抹粉,天天穿大红鞋、粉红袍,喜好打扮装饰,这一点天下皆知。

苗八斤站在榻前,面容冷峻,负手而立。

和刚才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五官端正,鼻梁挺拔,右脸虽然有一道伤疤,却并不难看。

“傅监军曾许诺不会滥杀流民,只要真心归顺朝廷者,全部既往不咎。你虽是监军,官职却不高,怎么保证你能说话算数?”

傅云英下地,摸黑筛了杯茶,道:“本官既然说出口,自然就做得到。阁下今晚冒险前来,想必也没有其他选择。”

苗八斤笑了一下。

“监军大人是七窍玲珑心,既然你我心有灵犀,我也不多废话了。我深夜前来,想找监军大人要一句保证。”

傅云英端起茶杯,徐徐喝口茶。

“什么保证?”

苗八斤看着缝隙处漏进帐篷里的雨滴,道:“保证官府不会追究所有归顺朝廷的起义军。”

“好。”

傅云英没有片刻犹豫,朗声道。

他答应得太爽快,苗八斤皱了皱眉,扭头看她一眼。

她坦然回望,神色平静。

只迟疑了一瞬,苗八斤便收起怀疑之色,抬起手。

傅云英会意,上前两步,和他击掌。

“本官保证,只要起义军主动前来归顺,官府既往不咎,让他们就地附籍,绝不加害。”

苗八斤的掌心粗糙干燥。

傅云英收回手。

“哐当”一声,苗八斤忽然皱眉,踉跄了两下,撞翻搁香炉的小几,往后跌坐在屏风前的一张大交椅上。

他抬起脸,双眸冰冷,杀机毕露。

傅云英这回没有看他,抓进竹哨子,转身就往帐篷外面跑。

张道长给了她不少宝贝,刚才趁苗八斤放松警惕的时候,她就把丹药化在茶水里了,这种丹药用不着喝下去,只要闻到味道就能起效用,她刚才喝了茶水,对她没有用。

她冲出帐篷,吹响竹哨。

乔嘉仍然没有赶过来,倒是隔壁帐篷的傅云章听到声音,第一个掀帘冲出帐篷,几步冲上前,握住她肩膀,“怎么了?”

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看到那一丝血痕,他瞳孔急剧收缩。

苗八斤随时可能暴起,傅云英来不及解释,匆匆道:“先找到护卫再说。”

傅云章会意,嗯一声,脱下肩上披的氅衣裹住她,系好绸带。

四周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各个帐篷里等着轮班的护卫举着火把围了过来,“大人!”

傅云英指指自己的帐篷,“守住帐篷,别进去。里面的人如果要逃走,拦住他。”

众人齐声应喏,团团围住帐篷。

苏桐、张嘉贞等人睡得正香,听到外边吵嚷,纷纷披衣起身出来看,傅云英没有声张,让他们回去接着睡。

她和傅云章最后在马棚里找到乔嘉和另外几名护卫。

护卫都晕过去了,唯有乔嘉醒着,双眼圆瞪,青筋直跳,面容显得十分狰狞。他试图站起来,但他手脚麻痹,嗓子里一点声音都发布出来,唇边鲜血淋漓。

看到傅云英安然无恙地走过来,总是平静淡然的他目露狂喜之色,神情激动,喉咙里发出呵呵声响。

傅云英知道,他一定是怕她出事,咬破舌头让自己保持清醒,所以一张嘴,牙齿上血液黏稠。

她轻声道:“我没事,你别强行起来,小心伤了肺腑,我叫郎中过来。”

乔嘉没法动,眼神示意他知道了。

傅云章举着火把走了一大圈,确认过人数,“所有人都在。”

苗八斤没有伤人。

傅云英点点头,目光往下,落到傅云章脚上,发现他没穿皮靴,只穿了双袜子,跟着她走一圈,罗袜已经变成黑色的了。

外边还落着微雨。

“二哥,你快回去换上鞋子,山里寒气重。”

傅云章答应一声,却没动,紧跟在她身边,“先别管我,伤口疼不疼?”

傅云英后知后觉,轻轻嘶了一声,吩咐随从去取一双靴子过来给他穿上。

郎中过来帮她包扎伤口,刀口很浅,血已经止住了。

确定乔嘉他们都没有事,傅云英召集剩下的随从,回到自己的帐篷里。

苗八斤还在里面,坐在大交椅上,神色如常,看到她带着更多人进来,没有慌乱,低头揉揉手腕。

“傅监军刚才所为,可不是君子做得出来的。”

傅云英站在随从身后,淡淡道:“阁下深夜造访,暗伤我的护卫,也不是君子所为。对待不请自来的客人,用不着以礼相待。”

苗八斤抬起头,仔细端详她几眼,笑了笑,笑声低沉。

没想到他竟然会阴沟里翻船,这位傅监军当真让他刮目相看。

随从们拔出弯刀,团团围住他。

他看都不看随从们一眼,往后仰靠在交椅上,神态放松。仿佛根本不把营地几千人放在眼里。

即使他此刻双脚绵软无力,受制于人。

傅云英走到方桌前,泼掉刚才那杯茶水。

“我承诺你的事,仍然算数。”

苗八斤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之色。

傅云英指指帐篷被划破的地方,“阁下,请回罢。”

“你要放我走?”

苗八斤愣了一下,嘴角掀起一丝笑。

“你可知放了我会是什么后果?这一次我没有防备你这个书生,下次我再来的时候,就算你身边有几十个人日夜保护,也不是我的对手。”

他不是危言耸听。今晚他夜探营地,能悄无声息地连伤七八个高手,这事对他来说犹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傅云英没有笑,“你真有意带起义军归顺,可遣人前来投诚,用不着夜探营地。无论能不能谈拢,本官不会为难你们。下次你要来,只管大大方方来。”

她挥挥手。

随从们收刀入鞘,让开道路,回到她身边。

苗八斤沉默许久。

帐篷外,士兵们手中的火把熊熊燃烧,跃动的火光映在帐篷上,罩下一片暗黄的光芒。

“我知道你能动,茶水的效果只有几息。你确实武艺高强,有万夫之勇,但毕竟只有一双手,营地有几千号人马,本官真想害你,刚才就可以趁你麻痹的时候用你的短剑刺伤你。”

傅云英缓缓道。

静默中,苗八斤突然笑了,深深看傅云英几眼,“傅监军果真会接纳起义军?”

傅云英看着他,道:“只要他们诚心归顺,从此安分守己,本官保他们性命无忧。”

“好!”

苗八斤朗声道,双手张开,纵身一跃,翻过湘竹屏风。

帐篷里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苗八斤矫捷的身影已经迅疾钻出帐篷,消失不见了。

随从们大惊,随即冷汗淋漓。

原来这个人刚才双腿不能动的样子果然如傅大人所说,是假的!

傅云章看着苗八斤离去的方向,低声问:“为什么放虎归山?”

此人来无影,去无踪,被护卫重重包围,依然谈笑如常,丝毫不将营地守卫放在眼中,不能轻纵。

“我知道他早就能动了。”傅云英小声说,“茶的效果只有几息,他随时可以暴起抓住我,但他没有,他在试探我。乔嘉受伤,这些人未必是他的对手,抓住他代价太大,不如放他走。”

今晚之前的种种试探不过是苗八斤的小把戏,刚才假装受制于她,才是苗八斤真正的试探。

这男人本领奇高,实在棘手。

好在他只想救下流民,并没有恶意。

放了苗八斤,才能让这个男人相信她刚才的许诺不是骗他的。

他在流民中威望极高,只要他肯带头归顺,就能彻底平息这场民乱。

至于为什么要在击掌之后制住他,原因很简单,给对方一个警告。

承诺是一码事,苗八斤夜探营地是另一码事。

傅云英不喜欢这种方式。

……

营地遇袭的事,傅云英没有惊动其他人。

只写信和霍明锦提了几句。

反正乔嘉一定会禀报他,还不如她自己告诉他。

第二天,她穿立领衣,挡住脖子上的伤口,照常走访附近村庄,劝他们走出大山,归顺官府。

一开始大家都吓破胆子,不敢再相信官府,怕和苗八斤的家人那批人一样,死在官兵的屠刀下。

随着他们这批年轻文官每天锲而不舍地劝说,越来越多老百姓开始动摇。

朱和昶批复的公文送达荆襄,这一带新建的府城就叫襄城,直接受朝廷管辖。

曹总督还在深山里围剿起义军,他手段狠辣,抓到俘虏,全部坑杀。

流民们肝胆俱裂,那些没有跟着流寇反抗的,为了求一个栖身之地,携家带口逃出大山,归附傅云英。

大山深处的人被曹总督逼得走投无路,全村全乡加入起义军。

形势越来越严峻,苗八斤派人送信给傅云英,约定月底带他部下的几万人来投靠她,要她答应保证他们的安全。

上次夜探营地惹恼傅云英,知道她脾气不像相貌那么温和,这一次苗八斤客客气气,正儿八经派两个手下拿着书信来营地拜见。

信物就是苗八斤那晚手里拿的短剑。

苗八斤怕官府设下埋伏暗杀他的部下,坚决要求归顺仪式在最近的鹿城县衙举行。

傅云英考虑之后,答应了。

由于双方都怕对方布置陷阱,约定好都不带人马,苗八斤只带二十个部下入城,其余人在城外林子里等候。

傅云英带着两千人守在县城里,绝不会趁苗八斤不在的时候偷偷出去围击流民。

苏桐莫名其妙,怎么想都想不通这样的安排。

“他就不怕我们来一个瓮中捉鳖,在县城里抓了他,然后派兵出去杀了他的部下?”

傅云英摇摇头,“苗八斤能以一当百,胆气过人,不怕这些。他最担心的是那些流民,只要确保那些流民在城外是安全的,他愿意以身涉险。”

现在有求于人的是苗八斤,他知道自己没有太多选择,基本没提要求,只反复强调不能伤他的部下。如果朝廷非要处置谁的话,他愿意赴死。

苏桐问:“那如果他假意投降,其实带着流民过来围攻我们,我们只有两千人,能不能守得住?”

傅云章在一旁道:“县城虽小,易守难攻,流民没有攻城经验,也没有攻城器械,打不进来。最近的卫所离这里不远,他们敢有异动,可以立刻调兵过来。到那时,曹总督的兵也会赶过来,他们插翅难飞。”

苏桐心里稍安。

……

到了约定好的那一天,官差沿街敲锣打鼓,要求不肯撤离的老百姓们关门闭户,无事不得外出。

大街上空无一人,城中气氛冷肃。

傅云英让县令带着几百人去路口守着,“看到曹总督的人,立刻回来禀报。”

曹总督不会放过这些归顺的流民,她必须防着曹总督的人坏事,要是曹总督中途派人截杀苗八斤,那就坏了。

官府再次失信,而且杀了他们的英雄,后果不堪设想。

县令应喏。

辰时,探子来报,说发现苗八斤一行人大摇大摆出现在城外官道上。

傅云英问:“他们有多少人?”

探子回答说:“苗八斤身边只有十几个人,在他们身后几十里的地方,隐约有流民队伍经过的痕迹。”

众人低声讨论。

傅云英环顾一圈,道:“如果今天归顺仪式顺利举行,民乱可平,如果出一点差错,那仗还要打下去,小心行事,不要和苗八斤的人起冲突。”

众人朗声答应。

等白长乐送的座钟的指针转到代表巳时的方位,傅云英率领官员们出城迎接苗八斤。

他们十几人骑马出城,剩下的官员步行跟在后面,手执长、枪的护卫们站在最外围。

不一会儿,只见南方烟尘滚滚,蹄声如闷雷滚过,十几乘马跃出山林,朝他们直扑了过来。

为首一人身姿矫健,目似寒星,右脸长长一道刀疤,正是把荆襄一带搅得天翻地覆的流民首领苗八斤。

快奔到近前处时,苗八斤朝傅云英抱拳,唇边含笑。

傅云英回了一礼,突然,瞳孔一缩。

两边人正等着汇合,苗八斤的人提防着官府的人,傅云英这边的人也提防着他们。

气氛微妙,双方都双目一眨不眨,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对方,防备对方使诈。

精神高度紧张,护卫的手就按在刀柄上,随时准备拔刀,没有人能分神想其他事。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紧跟在苗八斤身边最近的两个流民忽然拔出长刀,手起刀落,刀刃向着苗八斤的方向,狠狠朝他身上砍去!

苗八斤虽然是拔尖的高手,但他心里警惕着傅云英这边突然发难,根本没有防备和自己有过命交情的好兄弟,压根没有反应过来。

只听噗嗤几声,刀刃划破夏日轻薄衣衫,划开古铜色肌肤,一瞬间皮开肉绽,甚至能看到里面的骨头。

苗八斤嘴角的笑容慢慢凝滞住,没有低头看自己的伤口,而是扭头去看跟随自己的好兄弟。

那两人狞笑,“大哥,我们好不容易才能扬眉吐气,为什么要归顺朝廷?官府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哥,枉你武艺高强,实在太没志气了!”

“大哥,你走了错路,为了大义,我们只能忍痛下手,别怪我们狠心!”

随着一声声狡辩落下的,是更多砍向苗八斤血肉之躯上的长刀和长、枪。

只是一眨眼,苗八斤就被五六个兄弟刺成窟窿一般。

众人猝不及防,都被这变故惊呆了。

“你们这些畜生!竟然敢害大哥!”

十几骑中,七八人眼见着苗八斤浑身都是血洞,栽倒下马,双眼赤红,挥舞着长、枪,朝那几个下毒手的人冲去。

可惜他们毫无防备,而那几个先下手的人早就计划好一切,挥挥手,剩下的人拨马挡住七八人,双方缠斗在一处。

刀枪相击声骤起,不一会儿,为苗八斤说话的人纷纷被斩落下马。

城门外,傅云英愣了一瞬,不假思索,立刻道:“驱赶那些人,抢回苗八斤,不能让他死了!”

苗八斤的部下打得一手好算盘,他们趁苗八斤赶来归顺时杀了他,必定打着陷害官府的主意,用苗八斤的死让更多流民仇恨官府,聚集到他们身边,哀兵必胜,他们所图不小!

乔嘉已经养好伤,此时就跟在傅云英身侧,他心有余悸,这些天几乎是寸步不离,见对面发生变故,马上护住傅云英回城,一面吩咐其他人去抢回苗八斤的尸首。

那个人敢伤大人,二爷会亲自处置他的!

张嘉贞等人没进过这样的事,吓得面色苍白,在护卫的簇拥中狼狈奔逃回城,手脚还微微发麻,满头大汗。

几百个兵士朝那些流民冲去。

喊杀声穿云裂石。

那些流民为了降低苗八斤的戒心,确实只有二十个人前来归顺,这其中苗八斤被斩下马,生死不知,其他八个人已经被杀,只剩下十一个人。

他们自知不是城中守将的对手,又见苗八斤已然气绝,果断策马离去。

等他们回到流民队伍,就说首领被官府杀了,连尸首也被官府凌、辱,他们带着人过来攻破这座县城,杀了那个和皇帝有总角之交的年轻监军,这一下,杀了朝廷命官,不反也得跟着他们一起反!

江山是打出来的,富贵险中求,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拼一把,怎么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吃的苦?

十一人很快逃走。

傅云英等人立即回城,下令守军关闭城门,严防死守。

乔嘉曾跟着霍明锦学行军打仗,傅云英不懂军事,让他和守军一起指挥守城。

“那些人一定会带着起义军过来攻打县城,我们能守多久?”

乔嘉想了想,道:“攻城必须有数倍的兵力,流民虽然人数众多,但没有形成气候,又缺乏工具,不善攻城。而我们准备充足,城中物资齐备,城门坚固,守两个月不成问题。”

之前怕苗八斤使诈,城中早就做好相应的准备,本以为不会派上用场,没想到还是用上了。

乔嘉忙碌起来,派出几人分别去最近的卫所请求援军支援,吩咐守军加固城门,加强巡逻,防止城内有奸细。

县令此时已经赶回县城,感叹道:“幸好傅监军在这里,民心安定。否则和温阳城一样,那就糟了。”

傅云章皱眉问:“温阳城被攻破了?”

温阳城是曹总督驻扎的地方。

县令抹把汗,道:“可不是!刚刚快马来报,温阳城的百姓同情流民,深恨曹总督,和流民们里应外合,半夜打开城门,引流民入城。曹总督睡梦中差点被人摘了脑袋!如今据说带人退守咸州府去了。起义军原本有一百万人,曹总督杀了一批,傅大人劝退了几十万,只剩下三十多万了,不知怎么的,又突然蹦出几支起义军,人数足足有一百多万!曹总督也被打得节节后退。”

傅云章暗道不好,咸州府在西,而他们现在坐在的县城在东。曹总督被流民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肯定无暇派兵来增援,就算他派兵,那些人不熟悉山路,很难突破流民的包围圈。

难怪这些流民敢杀苗八斤,他们谋划已久,联合那之前隐藏起来的百万起义军,同时发动对曹总督和他们这边的袭击,这些人,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流民了,他们形成规模,往军队的方向发展,还有人在暗中出谋划策,他们要谋反!

傅云章心中忧虑,但脸上并不露出,找到傅云英,告诉她曹总督被人缠住了,没法分心来救他们。

傅云英冷静道:“已经派出快马请周总兵赶过来,按路程,他三日后就能到。”

周总兵是傅云英安排的后招,她怕曹总督挟私报复她,一早就打点好了,周总兵能和曹总督打个平手,对付流民,不成问题。

“得尽快让城中百姓撤走。”

之前为了迎接苗八斤,城中居民已经撤走了一批,但更多的人不愿离家,不肯走。现在流民真的要攻打这里,必须强制他们离开。

傅云章亲自去办这事。

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晕头转向。

直到傍晚,傅云英才找出空闲,问苏桐,“苗八斤死了?”

苏桐摇摇头,“还有口气在。”他吸了口气,啧啧道,“倒是个人物,骨头都露出来了,满身都是血,竟然还没死。”

傅云英点点头,“看好他,别让他死了。”

这会儿有口气在,不一定真能活下来。接下来他的伤口要是感染了,那就是神仙也救不回他。

……

流民的攻势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快。

翌日天还没大亮,就在最后一批老百姓撤走之后不久,南方烟尘遮天蔽日,马蹄声和流民们野兽般的嘶吼声汇集成一片巨响,沸腾翻滚,响彻云霄。

无数流民,就犹如灰褐色洪流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张嘉贞等人坐在县衙公堂里,看不到城外犹如蝗虫来袭一般的景象,也能感受到流民那毁天灭地的汹涌攻势,忍不住瑟瑟发抖。

傅云英没有去城头督战,而是在等着苗八斤苏醒。

之前还是一盘散沙的流民,突然变了个样,进攻整齐有序,甚至还有几套阵型,他们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从他口中问出。

苗八斤丢了半条命,全身都是窟窿,包了厚厚的纱布,还是渗出血丝。躺在床上,气息衰弱。

但当他睁开眼睛的一刹那,他又变成那晚夜潜营地的苗八斤,气势迫人。

坐在县衙号房里,可以听到城外遥遥传来的厮杀声。

傅云英望着苗八斤,道:“我猜得没错的话,你之所以急于归顺,是不是因为流民内部有人劝你自立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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