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瑛华却依旧面色深沉,目光在忙里忙外的傅家家仆身上打转。
卫康冷哼一声,“你放心,本王的家仆都是自己人,没人会吃里扒外,只要本王发话,他们不敢多嘴!”
一个蓬头垢面的矮个子小厮凑到卫康跟前,“小王爷,先得把这些马车零件清理干净,不然还是会让人看出端倪来。”
卫康捂着鼻子后退几步:“小杂种,离我远点!”
矮个子小厮脸色一白,偷偷打量周瑛华一眼,没敢再靠近。
周瑛华皱着眉头,“他说得对,我的人手不够,好人做到底,劳烦庄王搭把手。”
卫康哼了一声,随手乱指一通:“你们几个,手脚快点,把这些零碎收拾了,招子给本王放亮点,连根钉子都不能落下!”
矮个小厮应声跳起,捡起几根木头,堆到质子府的马车上。
张繁和称心、如意也去帮忙,阮公公包好脑袋,也跟着一起收拾。
等守城戍卫姗姗来迟,傅家家仆已经把周瑛华一行人和马车碎片全都运送到别的地方藏起来了。
卫康把周双君送到宫里,碧瑶夫人哭得泪流满面,差点晕厥。
周慧帝亦是满面怒色,“我儿怎会伤重如此?”
和卫康一起进宫的傅家家仆连忙道:“雪天路滑,公主急着回宫,车驾一时不受控制,撞在城墙上,才会伤成这样。”
戍卫们收了质子府的好处,在一旁帮腔。
周慧帝急着安抚碧瑶夫人,暂时没有细问。
太医哆哆嗦嗦,替育碧公主诊过脉案,悄悄松了口气,“皇上,公主只是受了惊吓,才会昏沉不醒,身上一点擦伤都没有,只要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就好了。”
碧瑶夫人念佛不止:“没伤着就好,没伤着就好,来人,快去煎一副养神汤药来!”
椒房殿乱成一团。
卫康见周双君没有大碍,放下心来,吁了口气,举步走出内殿。
才刚走下玉阶,忽然瞥见一溜鬼祟人影,几个皂衣太监,正抬着几具尸首,沿着墙根底下走过。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太监们拜倒在地:“小王爷,奴才们是在内廷狱当差的。”
卫康脸色阴沉,“这几个人,怎么死了?”
“她们照料公主不周,娘娘让一人打四十板子,她们有伤在身,熬不住,还没打够四十棍,就都死了。”
当然熬不住,周双君一身绫罗绸缎,坐在衾被当中,没有撞到要害。这几个使女却衣着简单,磕磕碰碰,受了不少内伤,还没来得及诊治,就被毒打一顿,怎么可能熬得住?
卫康踉踉跄跄,狼狈逃出椒房殿。
这几个使女,是他的家仆亲手救回来的,早知道她们死前还要受一番苦楚,他何必多事?
太薇公主身边的那个侍卫说得对,如果他没有替他们隐瞒的话,不止他们,甚至连那个太薇公主,恐怕都没好果子吃。
卫康行事随意,惩治奴才时毫不手软,但从没有真正打死过一个活生生的人,所以傅家家仆们虽然嫌弃他蠢笨自大,还是愿意跟在他身边当差。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只因为他和周双君在御湖船上打了一个赌,最后竟牵连出十几条人命。
人不是他杀的,可他却觉得非常难受,恨不能回到去年端午,拉住周双君,不许她去采莲。
尤其是在看到几个使女的尸首之后,卫康心里沉甸甸的,仿佛一夜之间,遗忘了许多快乐的往事,而且以后再也想不起来了。
直到育碧公主养好身子,周瑛华才带着张繁一行人,大摇大摆回宫。
周慧帝和碧瑶夫人的宝贝疙瘩受伤,阖宫妃嫔都争着抢着去百花宫献殷勤,根本没人注意到周瑛华,自然也没人过来责问她为什么迟了这么多天才回来。
育碧公主那天一路上撞伤撞死不少行人,苦主们呕心沥血,写了一封血书,在大理寺击鼓鸣冤。
因为当天有很多老百姓目睹育碧公主的疯癫行为,而且死的人实在太多,顿时闹得满城风雨。
这样的事,朝臣们不敢张口。
耿直的太傅却不怕,太傅不仅亲手把血书送到周慧帝跟前,还直斥碧瑶夫人教女无方,应当褫夺其夫人的称号品级。
傅皇后眼见育碧公主闯下大祸,心痒难耐,身着皇后袍服,面见周慧帝,言语间把碧瑶夫人母女骂了个狗血淋头,顺便把自己多年来藏在心中的不满吐了个干干净净。
周慧帝和西宁的卫文帝不同,虽然专宠碧瑶夫人,但不算太昏庸,正为心肝宝贝的事急得焦头烂额,想找个由头替育碧公主遮掩一二。
被傅皇后这么一激,周慧帝龙颜大怒,一拍桌子,朗声道:“双君是公主,整个南吴国都是我们周家的,她撞死几个平民百姓算什么!”
于是育碧公主撞死行人的事,不了了之。
不知是谁多嘴,把周慧帝的话传到宫外,满朝文武大惊失色:周慧帝应该不会走上隔壁卫文帝的老路吧?
逼死自己的亲生嫡子,卫文帝在民间的名声已经和昏君划上等号。
称心后怕不已,悄悄向如意道:“多亏张大哥想得深远,不然我们几个都活不了。”
周瑛华贵为公主,当然没有性命之忧,她们这些奴才,一个都逃不掉。
如意冷声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称心瞪大眼睛,回过味来,连忙道:“我在自言自语呢,姐姐莫要怪罪我。”
周瑛华回到宫里后,和知情的几个侍者深谈一番,愿意继续留下来伺候她的,以后必须咬紧牙根,忘掉马车相撞的事。不愿担风险的,她会放他们出宫,绝不会加害他们。
几个侍卫太监们考虑片刻,马车相撞的事就算捅出去,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奴才?倒是太薇公主,根本不用怕事情泄露出去。
没有一个人想走。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