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们没有想到,周慧帝在得知江玉贞和二皇子的计划后,竟然会那般愤怒,甚至不顾念江玉贞怀有身孕,直接前去椒房殿找她对质,争执中还说出卫康和周双君的真实身份,这才吓得江玉贞受惊小产。

而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傅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成功代替江玉贞,成为周慧帝的解语花。

傅皇后看着面容扭曲的江玉贞:“你生得这么貌美,性情又那么温婉可人,本宫嘴上不肯承认,其实总在想,如果能够有你这样的姿容,也许皇上就不会对本宫那么冷淡了。直到刚才,本宫才明白,皇上喜爱的,不是你的美貌。”

周慧帝之所以对江玉贞情有独钟,只因为江玉贞出身低微,乖巧,听话,温柔解意,易于满足。椒房殿是周慧帝自己打造的一块净土,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寻常的丈夫,有一个温婉的妻子,一个骄纵的女儿。这样的温馨和平静能够让他暂时忘却朝堂的纷争和后宫的倾轧,忘却他的皇位是用皇兄们的鲜血换来的。

忘却他其实也是先太后的帮凶。

别人不知道,傅皇后却记得,前朝的先太子,正是吃了弟弟亲手递过去的一块糕饼,才会忽然暴亡。

那个弟弟,不是别人,正是年仅七岁的周慧帝。

周慧帝当然从未想过谋害太子,可那块害死太子的糕饼,确确实实是他递到皇兄嘴边的。太子对他非常信任,吃下糕饼的时候,还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周慧帝自认是个磊落君子,太子的身亡,是他心头一辈子的阴影。

只有椒房殿能让周慧帝找到一个喘息之地,不必受心魔所苦。

可江玉贞野心勃勃,打破了这个虚伪的假象,让周慧帝恼羞成怒,想起阴险毒辣的先太后,想起无辜枉死的嫡皇兄,想起太子吃下糕饼时那个温柔慈爱的笑容。

这个时候傅容又趁机讨好,周慧帝有了一个新的选择,加上江玉贞年老色衰,虽然保养得宜,终究不及年轻娇嫩的少女——江玉贞的失宠,来得突然,也来得决然。

明白这一点,再看伏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江玉贞,傅皇后心里平静无波,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几十年的幽怨和期盼,化作一阵索然无味的怅然。

这一刻,傅皇后才真正对周慧帝死心。

她抛下江玉贞,一步一步踏出奢靡华贵的椒房殿,听着背后悲戚的哀哀哭声,自嘲似的一笑:“父亲总骂我愚笨,不会机变。可皇上挑中我,正是因为我笨啊!”

质子府。

卫泽提溜着长衫衣摆,窜进小厨房。

曹平端着一只红木大捧盒,骂骂咧咧走出来:“那个育碧公主,实在太难伺候了,每次给她送饭,都抓得我满脸是血,怎么我就这么倒霉,偏偏摊上这门差事!”

卫泽迎上前,抢走曹平手里的捧盒:“你去吃饭吧,我帮你给公主送饭。”

曹平摇摇头:“算啦算啦,你现在可是驸马,怎么能让你干这种差事?万一育碧公主把你抓破相了,太薇公主嫌弃你,又不要你做驸马了,怎么办?”

卫泽笑了一声,“我把食盒往里面一扔就出来,她能把我怎么着?别拖拖拉拉的,不然你又抢不着大鸡腿了。”

曹平想到大鸡腿,顿时口水淋漓,一边吞口水,一边道:“说起来,皇上为什么把育碧公主送到咱们质子府来?难不成小王爷要和育碧公主成亲?那你以后岂不就是小王爷的连襟啦?”

卫泽的神情霎时一冷,目光阴寒:“闭嘴。”

曹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一溜烟跑开,嘴里嘀咕道:“这家伙,怎么越来越渗人了?果然是当贵人主子的料。”

别过曹平,卫泽眉头紧皱,小王爷在宫中受伤,之后周慧帝把伤人的育碧公主送到质子府严加看管,西宁国的使团成了质子府的话事人,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出来。

也不知宫里如今是个什么景况,太薇公主会不会去照顾小王爷?他们俩看起来很要好……

走到西院前,里面传来一阵似哭似笑的大喊大叫,卫泽冷笑了一声,这个公主往日里不仅欺负过他,还曾经划伤太薇公主的脸颊,如今困在质子府中,看她还怎么嚣张!

第30章 太子

卫泽左顾右盼一阵,见四周无人,挑眉一笑。弯下腰,把捧盒里的菜肴盘盏抖落在地,用脏污的靴底狠狠地碾了两遍,再一一拾起。

原本精致滚热的菜肴在泥泞的雪地上打了个滚,半碗是脏乎乎的菜叶,半碗是尘土和污泥。

沾了黑泥的雪球在汤汁里融化,好好一碗火腿煨豆腐,霎时变得黑乎乎一片,哪能入口?

卫泽还嫌不够,随手抠了把腐烂的枯枝败叶,一股脑塞进捧盒里。

等卫泽走远,有人推开一扇槅窗,掀开的纱帘后,是一张眉清目秀的脸,清淡,疏冷。

男子着一身缥色袍衫,长身玉立,风骨凛然。

打开槅窗的是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因为和缥衣男子站得很近,加之穿一身粉绿色圆领绸衫,两相映衬之下,愈显圆润肥白。

胖子捧着肚子哈哈大笑:“有趣,有趣,侯爷,咱们这位小皇子,好像和公主有些过节啊!”

缥衣男子不语,淡淡地瞥胖子一眼。

胖子连忙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这里是南吴国,您是悄悄跟过来的,我不能直接喊您侯爷。”

缥衣男子眼眸低垂,轻斥一声:“冯尧。”

语气平淡,没有丝毫起伏,然后只是这一声,就让冯尧吓得一个激灵,立即收起玩笑之色,肃然道:“我们什么时候和小皇子摊牌?”

缥衣男子沉吟片刻:“那个太薇公主,是怎么回事?”

冯尧答道:“我派人查过了,她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出公主,母妃早亡,无依无靠。偶然之下见了小皇子几面,就去求南吴皇后为她赐婚。南吴皇后觉得小皇子的身份太低微,让傅家人认下他做嗣子,大概是想等以后给他安排个体面的差事,赐婚也合适。倒是咱们这位育碧公主和太薇公主争风吃醋,想羞辱太薇公主,暗中推了一把,迫不及待让周慧帝下了一道赐婚旨意,如今南吴人都把小皇子当成他们的驸马看待。”

缥衣男子沉吟片刻,周慧帝只知道西宁国的小皇子另有其人,不知道那人就是卫泽。如今这赐婚的圣旨已经昭告天下,不容反悔,如果贸然提出悔婚,似乎有些不妥,可让小皇子娶一个南吴公主,又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这一次能把孟家人耍得团团转,靠的是老侯爷当年的高瞻远瞩,谁能想到十几年后,卫文帝真的只剩下卫泽这棵独苗苗?他前一阵子忙着敷衍孟相,没有注意南吴国的动静,未想就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竟然让小皇子多了一门不容小觑的助力。

他非常厌恶打乱自己计划的人和事,不论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

“再去查查,高高在上的公主,怎么可能看上一个奴仆之子?看看是不是有人提前走漏消息,让那个太薇公主察觉到小皇子的身份。”

冯尧一阵哑然,犹豫半天,吞吞吐吐道:“太薇公主看上小皇子都是去年的事了,那时候咱们还没向南吴国提交国书,除了您,没人知道小皇子的身份,连我也是来了南吴国才知道的,难不成那个太薇公主能未卜先知?”

缥衣男子微微一怔,轻轻地重复一句:“未卜先知?”

冯尧摸摸脑袋,憨憨一笑:“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她要是真能够未卜先知,南吴国皇帝早把她封做国师供起来了,怎么会随随便便把她指给一个家奴?”

缥衣男子的神情还有些恍惚,顿了片刻,轻轻一扫袍袖:“罢了,今晚便和小皇子挑明。我接到信鸽传书,皇上最近又在偷偷服食丹药。趁孟相还未发觉,咱们得尽快动身。”

冯尧点头道:“属下明白!”

是夜,已近亥时,卫泽房中依然红烛高照。

他伏在桌案前,专心致志地临摹字帖,晃动的烛火在他身上笼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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