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他已经学会三百多个字,但笔画仍然有些歪歪扭扭,只有皮相,没有骨架。

写完一张,他把锈迹斑斑的烛台移到跟前,审视自己的成果,看了半天,眉头一皱,仿佛很不满意。

又赌气似的描了一张,每一撇每一捺都用足力气,手腕崩得笔直,像是要把兼毫笔刻进桌子里。

忽然有人敲响他的房门,寂静的深夜里,啪啪的叩响声异常突兀。

质子府禁卫森严,谁会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串门?

卫泽搁下笔,擎着烛台,走到门边,拉开门栓。

“你们是谁?”

敲门的男人生得白而胖,像泡涨的发面馒头,含笑道:“我们是自己人。”

他笑得憨厚,卫泽却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悄悄把烛台捏得更紧。

白胖男人咧开嘴角笑了笑,让开半步,身后窜出几个头束布巾的护卫。这些护卫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动作都非常利落,想必都是练家子。

护卫们簇拥着一个高挑清瘦的男人,男人眼眉秀丽,举止斯文,更像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但他的神情却极为锐利,仿佛一把藏在刀鞘中的宝剑,只微微漏出一丝剑光,已是锋芒毕露。

男人摆了摆手,护卫们立刻四散左右,看似随意,其实恰好守住院子里的所有门窗。

“太子殿下,臣等是来接您回西宁的。”

愈近年底时候,天气回暖,肆虐月余的大雪终于歇了几天。

趁着天光放晴,周瑛华让人预备了香汤澡豆。

沐浴过后,她倚在窗下的美人榻上,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绸面被褥。明亮的日光透过浅霞色的纱屉子,晒在脸上,半边脸颊被烤得微微发烫。

如意忙活半天,才把她的一头湿发拭干。

因为天气冷,怕头发里湿气重,也没敢就扎起来,只松松挽了个辫子,搭在肩上。

炭盆里的火炭噼里啪啦燃得热闹欢快,温热的暖意拂在脸上,熏得周瑛华昏昏欲睡。

她伸了个懒腰,睡意朦脓道:“等汤药熬好,先把药罐温在炉子里,等我起了再吃药。”

话才刚说完,便眯着眼睛睡迷糊了。

如意答应一声,替周瑛华掖好被角,将布巾晾在面盆架子上。

收拾妥当,便端了个小笸箩,坐在脚踏上绣一枚绿叶红花的鞋垫。低头专心绣花的功夫,也时不时抬一下头,瞄一眼榻边的炭盆,一边防着炭火过旺,燃起的火焰烧着家具桌布;一边也看着炭火,随时添些熟炭,免得熄了火。

周瑛华每天去寿安宫给傅皇后请安,回来的路上吹了冷风,有些发热,这几天一直病着,已经吃了两天药。

昏昏沉沉病了两三天,好容易舒舒服服打个盹,忽然听得一声惊叫:

“公主!”

称心拿着把大蒲扇,慌里慌张跑进暖阁:“公主!”

如意连忙去堵她的嘴巴:“公主才睡下,你冒冒失失做什么?”

两人压低声音说话间,周瑛华已经抬起眼帘:“怎么了?”

称心脸上涨得通红,一跺脚:“我看见那个傅泽了!”

话说得太快,声音有些颤抖,听起来像哭一样。

周瑛华坐起身,掀开蕉红薄被:“他进宫来了?”

称心把头摇成拨闹起浪鼓一般:“不,不是傅泽,是卫泽,西宁国的太子!”

如意惊呼一声,绣了半边的鞋垫掉进火盆里,噼里啪啦,炸起一阵散碎的火光。

不必周瑛华亲自去确认,因为她已经听到房门外一声盖过一声的恭喜,大概是各宫的妃嫔公主们打听到消息,赶过来向她道喜。

“瑛华妹妹,我们来看你了!”

如意用钳子夹出烧了一角的鞋垫,前去应门。

房门一打开,众人鱼贯而入,每个人都笑靥如花,笑得亲切而真诚,仿佛真心为周瑛华高兴。

周慧帝为她指婚的时候,众人都在暗中讥笑她自甘下贱。

她生病的时候,无人过问,只有两个宫女守候在一旁。

而卫泽的身份一揭晓,这些人就像黑夜中看到一丝光亮的飞虫,立刻蜂拥而至。

周瑛华懒得同这些人敷衍,直接示意如意送客:“我身上不好,没心思待客,众位姐姐妹妹们请回吧。”

众人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愤怒和妒忌,嘴角却还挂着笑容,看起来委实可笑。

袁盼儿排众而出,讽笑一声:“瑛华妹妹果然精明,随便一挑,就挑中一个西宁太子。你如今身份尊贵,自然瞧不起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人。”

傅皇后最近深居简出,江玉贞幽居椒房殿,而袁妃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抚养小皇子的机会,袁盼儿借此风光得意,俨然是另一个育碧公主。

周瑛华懒懒地靠在美人榻上,现在卫泽的身份已经昭告天下,她自然可以得势猖狂,反正她对南吴国的宫廷没有丝毫留恋,当下直接道,“我乃南吴公主,你只是一届侯爷之女,这一声妹妹,你敢叫,我可不敢应。”

有人捂着嘴巴偷笑,袁盼儿脸上赤红,回头横了偷笑的人一眼。

还待说什么,房外有人朗声道:“太薇公主,皇后宣您去寿安宫说话。”

第31章 出嫁

傅皇后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随意和周瑛华拉拉家常,说了一些不咸不淡的场面话。

末了,傅皇后忽然道:“听说,西宁太子要求立刻和你完婚。”

周瑛华脸上浮起一阵薄红,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诧和羞涩:“儿臣年岁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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