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泽像是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不,你不用说!我都明白。”
他明白什么?
周瑛华没有追问。
卫泽也没有解释。
“我说的是真的,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不会那样做。”
卫泽打破沉默,瓮声瓮气道,“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办到。”
周瑛华不觉一阵恍惚,怔了半晌,方慢慢道:“你不必向我保证什么,我真的不在意。”
卫泽还在抱怨:“他们都劝我要大度,可我就是忍不下这口气!凭什么他们一开口求饶,我就得大人有大量,就得慈悲为怀,就得开开心心地原谅他们?差点死在滚油底下的是我!被人摁在水里差点溺死的是我!领不到饭吃只能饿肚子的是我!不是他们!”
“你说得对。”周瑛华仰着淡施脂粉的芙蓉面,拉住卫泽攥成拳头的双手,握在掌心里:“你不用原谅他们。”
这是周瑛华第一次主动拉他的手。
她的手掌又软又绵,像天边的云絮,裹挟着天底下最恬淡的温柔。
高不可攀,又让人忍不住向往。
不管有多么委屈,多么愤懑,被这双手轻轻一握,卫泽便觉如坠云端,什么烦恼都忘了。
他怔了半晌,看着周瑛华幽黑的双眸,一连声追问:“你是真心向着我的?就算我把他们全杀了,你也不会生气?”
直到这个时候,周瑛华才有些明白,卫泽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想通这一点,她仿佛卸下一副重担,霎时轻松了很多:“你我夫妻同体,他们欺负过你,就是欺负过我,既是仇人,我为什么要可怜他们?”
卫泽紧皱的眉头终于缓缓松开,他眼眉舒展,粲然一笑,眉眼间俱是藏都藏不住的喜意。
仿佛清风入夜,吹走沉寂冷清的黑暗,竹浪翻卷,层层叠叠的绿浪随风涌动,自由自在,肆意风流。
周瑛华看卫泽终于开怀,心里悄悄舒了口气,慢慢松开手。
卫泽不依,上前半步,紧紧反握住她的手,“你答应我的,要一辈子都向着我!”
周瑛华勾起唇角,轻轻点了点头。
转角的岔道处,有人在窃窃私语。
曹平撅着屁)股,扒在月洞门前,探头探脑一阵,笑嘻嘻道:“哎呦喂,可算好了,要是爷和公主吵起来,我就完啦!”
另一人冷哼一声:“你还有心思笑?你看看,这个太薇公主没有一点慈悲之心。爷不懂事就算了,她不帮着劝两句,还纵容着爷胡闹,以后肯定是个妲己、杨贵妃那样的祸水!”
曹平呸呸几声:“你咒谁啊?想咒公主是祸水,还是说爷是昏君?”
另一人没有说话,眼神利箭似的,直直刺向游廊伸出的周瑛华,心里暗暗道:爷事事都听这个女人的,这个女人不能留!
第36章 盘算
申时正,西宁使团准备就绪,整装待发。
如意和称心都是土生土长的南吴国人,乍离故土,两人都有些伤感。这几天,她们忙里忙外,收拾了许多零零碎碎的土产,预备带到西宁国去,以后也好有个念想。
如意生怕到了西宁国吃不惯当地的食物,特意命下仆采买了很多易于储藏的腌菜酱菜、笋干玉兰片。尤其是南吴宫廷常见的咸甜点心,装了满满几口大箱子,估计够吃好几年了。
周瑛华头戴观音兜,脚踏鹿皮靴,身披退红色萱草莲花纹大绒斗篷,站在院子里,看着宫女们有条不紊地张罗收拾,神色冷淡,她对南吴没有丝毫留恋。
“阮伯生呢?”
称心抱着一个硕大的青布包袱,一边悄悄抹眼泪,一边道:“阮公公在外面。”
话音刚落,阮伯生捧着一只黑漆描金匣子走进来。
“把这个收好。”
“是。”
称心放下包袱,珍而重之地接过匣子,拿锦布一层一层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递向周瑛华。
周瑛华的双手藏在暖和的袖笼里,没有伸手接的意思:“搁到箱子里头。”
阮伯生连忙道:“公主,这是咱们南吴国的老规矩了,外嫁的公主出行时都得抱着故乡的一捧土,以后才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周瑛华想了想,“那就放在装大毛衣裳的那口钿螺花鸟箱子里。”
称心答应一声,捧着描金匣子跑远。
“公主……”
阮伯生还想再劝,被周瑛华的眼风一扫,连忙噤声。
如意皱着眉头,从外边疾步走进来,凑到周瑛华身旁,压低声音道:“公主,育碧公主非要抢咱们的那辆马车坐。”
周瑛华微微一笑,她特意让人用精美的丝绸和华丽的珠玉宝石来装饰自己的马车,可不就是为了刺激周双君么!
“那咱们就和她换着坐吧,小心点,别让使团的人瞧见。”
“公主放心,驸马在外面守着呢,冯大人他们不敢随便进内院。”
朱漆门外,侍从们簇拥着一辆器宇轩昂的高轮宝盖马车。
马车四面都用彩绸镶裹,车上镶嵌着珍珠、明玉、翡翠、金箔,宝光流动,极其奢华。那拉车的四匹宝马,每一匹都膘肥体健,毛色黝黑,通身一丝杂毛都没有。
南吴大多数老百姓出行,多是乘驴车、牛车、骡车。宝马不易得,朝廷对马匹购买控制极严,买卖马匹的赋税极高,买卖转让的文书又极其繁琐,连那些家财万贯的商人都少有使唤车马的。
在南吴,唯有王公贵族能够饲养宝马。
质子府的规格等同于皇子,自然是有宝马的。卫康喜欢四处游荡,曹平和陆白都会驾车,见过从南吴各地进献至王城的宝马,但没有一匹比得上西宁国的神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