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要去洗手间呢!”
这时候,清润的男性声音从他们的身后响起。
“小宁,你跟我来一下。有份文件你帮我做一下。”
宁韵然和江婕齐齐回头, 就看见莫云舟站在那里。
他的西装外套搭在胳膊上,白色的衬衫简洁地衬托出他身上那种长身玉立的超然气质。
“莫总……”江婕终于松开了宁韵然的手。
宁韵然还是用怪异的姿势夹着胳膊。
“跟我来。”莫云舟扬了扬下巴。
宁韵然赶紧跟上, 和莫云舟来到电梯口的时候, 宁韵然这才开口说:“莫总, 我想去个洗手间。”
莫云舟浅浅地勾着唇角,脸上的表情明明很庄正儒雅,但宁韵然却能感到那一丝向上扬着的笑意。他信步绕向宁韵然的身后, 宁韵然也跟着对方转起圈来,就是不敢让他看见自己的后面。
但是莫云舟的嘴角的浅笑却越来越明显, 怎么看怎么像已经发现了。
他将自己的西装拎了起来,手腕将它抖开, 搭在了宁韵然的肩膀上。
“转过去。”
他的声音很轻, 没有任何命令的意味。
宁韵然下意识转过身去,当她意识到莫云舟的手腕伸进披在她身上的西装外套里, 隔着衬衣捏住了她散开的内衣两端,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衬衫传递给宁韵然的背部, 那一刻,所有的感官变得细腻而敏锐。
心脏被高高掠起。
宁韵然下意识前倾想要避开,但内衣紧了紧,很快两排搭扣都被扣上了。
“好了。”莫云舟的声音轻悠悠从耳后传来。
内敛而深沉。
明明是一个让人想入非非的动作,他收手时没有丝毫留恋,由始至终他的指尖碰到宁韵然的时候也只有那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瞬。
宁韵然僵在那里,根本不知道怎样活动自己。
如果是普通人,比如高峻,或者其他的男性同事用这种方式帮她把内衣系上,她早就会怀疑对方是借机揩油,转身一记飞腿踹对方上天际了。
但这个人是莫云舟。
那个脸蛋漂亮身材玲珑又有气质的大画家蒋涵都撩不动的莫云舟啊!
宁韵然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对方。
莫云舟还是那样云淡风轻的表情,扬了扬下巴说:“你后面开了。”
大哥,我后面开了,我自己会到洗手间里去系上啊!你这么来一出,到底是要让我误会呢,还是要让我自作多情觉得你在暗示我什么呢?
蹭的一下,宁韵然觉得自己的耳朵红了,像是贴在锅上烫过一样。
她一抬眼,就看见莫云舟的双手揣在口袋里,半低着头,倾向她的方向,眼底是明显到不能更明显的笑意。
“你是故意的?”宁韵然恍然大悟。
他靠的太近,她觉得自己能撞上对方的鼻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对啊。不然你以为我真的对你意图不轨?”莫云舟的声音字正腔圆。
宁韵然一直以为这个男人有他自己的风骨,但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调侃自己或者戏弄自己了。
“我明白了!你还在计较上次耍流氓那件事!”
宁韵然真的很想把这个家伙当沙包狠狠揍一顿,打到漏沙为止!
“宁韵然,要说耍流氓,其实也有境界之分。”莫云舟的表情连变都没有变过。
“什么境界?”
“第一重境界呢,就是比脸皮。这个境界,你是翘楚。豁出去之后,脸皮厚可敌国。”
宁韵然不开心了,其实你的脸皮也很厚啊!只是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而已!
“第二重境界呢,就是明明对方矜持端庄的很,你却期待着对方对你耍流氓。”
宁韵然隐隐感觉到,莫云舟是在嘲笑自己了。
“那第三重境界呢?”
“明明把你的衣服解开才算耍流氓,可是我帮你穿上了,你却还是说我耍流氓。”
莫云舟单手揣着口袋,微微前倾。他眼底的笑意实在太明显了。
“莫总,面具戴太久了,就会长在脸上,再想要摘下来就会伤筋动骨扒皮。”
宁韵然用严肃的目光看着对方。
“我知道,这是鲁迅说的。”莫云舟唇角还带着笑,但是眼底的笑意却隐去了,“其实作为一个画展的策划,和你面对的收藏家之间也是耍流氓和被耍的关系。高峻就像耍流氓的第一重境界,只想着没脸皮地一股脑把所有东西都灌输给目标。有的来看画展的收藏家会选择沉默。遇上有主见的像是高布伦这样的收藏家,他会感觉自己的审美被非礼了,会直白而执着地要求道歉。”
那一刻,宁韵然被莫云舟的视线所吸引。
坦荡而透彻。
这个男人很认真。
但认真的人总是容易受到伤害,于是在认真之前会慎之又慎。
“哦,第二重境界呢?”宁韵然像个好学生一样仰起头。
“而你,已经到达了耍流氓的第二重境界。你看起来很保守地只给了高布伦一幅江淮的画,但是他已经向你要求更多了。这就是给一点胜过给全部。至于第三重境界……希望有一天你很快会达到。”
又来了。
像是绕口令一样!
宁韵然忽然想起了前段时间莫云舟关于鞋子的暗喻。
这时候电梯门开了,莫云舟扬了扬下巴,示意宁韵然进去:“进去我的办公室,开机密码是哥伦比亚商学院院长的名字。把F盘里关于画家梁玉宁的法文介绍打印出来。我在四楼的贵宾室等你。”
说完,莫云舟就转身走了。
完全公事公办的口吻,仿佛刚才的捉弄全部都是宁韵然脑洞大开的产物。
宁韵然下意识向后摸了摸自己的背上,被莫云舟轻轻碰过的地方如同火焰一般燃烧着,血液也跟着蠢蠢欲动。
“我擦?”
宁韵然很悲催地意识到,如果她和任何人说莫云舟帮她系内衣,都不会有人相信。能让莫云舟动手的,好歹也得是蒋涵那种尤物吧?
而且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整个画廊都知道莫云舟看起来温文有礼,那只是他的教养和风度而已。
没有人能够越过他的雷池,哪怕是高峻这个画廊老板,如果莫云舟不愿意,他也叫不动他。
他从来不和高峻去高端会所,从来不和高峻去打高尔夫,所有的应酬都是高峻去。而且他和画廊里的女同事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宁韵然还记得之前江婕八卦过,有一次一位负责大客户的女经理人故意解开了衬衫的扣子,低下身来递合同给莫云舟看,莫云舟只抬头瞥了一眼,就再没有抬过眼了。
而且在那位女经理人离开的时候,莫云舟说了一句:“画廊里的空调比较冷,还是要注意一下身体,不要着凉。”
当时站在门外准备进去签字的江婕就快憋笑到吐血了。
经过江婕的宣传,莫云舟“坐怀不乱柳下惠”的形象早已经深入人心。
帮女同事系内衣,不管是不是隔着衬衫,都没有人会相信是莫云舟会做的事情。
宁韵然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感——莫云舟这个家伙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正经”。
随手拎了拎西装的领子,她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的西装,而是莫云舟的。
鼻间瞬间全都是莫云舟的气息,心脏莫名又紧绷了起来。
宁韵然立刻将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挂在胳膊上。
她不敢让自己在莫云舟的气息里待太久,因为那是一种悄无声息的入侵。
那一刻,宁韵然忽然猜想——只是隔着衬衫帮自己把内衣系上这件事,对于莫云舟来说就已经是一道裂缝了。
这个男人总是看起来很从容,那是因为每一件事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但是刚才那一刻,他越过了自己为自己规定的界限。
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毫不留恋地回到了自己的界线之内。他不打算再迈出来,也不打算让任何人进入。
真正生人勿进的并非顾长铭,而是莫云舟。
顾长铭开着车,临近中午,周末的市中心有点拥堵。
一对又一对的年轻人手挽着手,也不管是红灯还是绿灯,就这么向前走。
顾长铭的车开了快十分钟,也就向前移动了几米。
坐在他身旁的赵婳栩开口道:“今天和莫云舟聊得怎么样?”
“见识广博,思路清晰,和那些老家伙不一样。”顾长铭回答。
“我们收到的消息是马来西亚的陆家,有意让他出任云晟集团中国地区的CEO。但是陆家安排给莫云舟的班底,上到运营团队和财务总监,下到人力资源总监和公关总监,都不是最好的……外界都在猜测,陆氏夫妇并不对在华投资太上心。”
顾长铭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
“他们不是不上心,而是因为相信莫云舟的能力。有能力的话,哪里需要那么多高手辅佐。”
“不过莫云舟也很奇怪。我和画廊里的几位高级经理人聊了聊天,按照莫云舟的身家,他投资了画廊,只需要坐等分红就好了,但是他却参与了艺术品的宣传和销售,据说最近画廊里好几个红起来的画家都是他一手打造的。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他经营画廊的目的,和你今天和那些宾客们聊天交际的目的是一样的。蕴思臻语在艺术界是一个品牌,会出入这里对高端画作感兴趣的,都是政商界的名流。据我所知,他经手过的画家在名气度上都有了很大的飞升。而他也在积累人脉和好感的同时,也了解到了商界格局。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而且在他决定要做一件事之前,一定早早做好了万全准备。”
“只要他不来搅乱我们的这一池水就好。云晟集团的航运公司在东南亚很有影响力。大老板似乎很有意向探一探莫云舟的底,如果能把他拉上我们的船,我们就能开更远。”赵婳栩眯着眼睛说。
“婳栩,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像他这样的人,清楚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哪怕将刀架上他的脖子,他也只会冷眼看着你。”
“你才和他聊了这么一个小时,似乎已经很了解他了。”赵婳栩笑着说。
“有的人,每天都会见到彼此,却不一定了解彼此。但有的人,一句话就够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莫云舟一见钟情了呢。”
“说不定……是狭路相逢。”
顾长铭脸上的表情冰冷了下来。
“好了好了,不说莫云舟了。今天在画展上,你除了莫云舟之外,和其他人说话没有超过五句,但是和那位宁小姐,我看出来了,你很喜欢和她说话。”
“你没有认出她来?”
“我认识她吗?”赵婳栩歪着脑袋想了想,“啊!是那天我们打赌……那个吹着口哨的女孩子是她?”
“嗯。”
“可是,就因为那样,你会抽出你宝贵的时间和她聊天,这不像你。”
赵婳栩细细地看着顾长铭的侧脸,试图从中看到这个男人最真实的想法,哪怕一点端倪也好。
“她就是那天跑了两条街,给我买药的人。”
赵婳栩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哦……原来是这样。那我明白,你在离开之前为什么会说那句‘下一次如果有宁小姐参与策划的画展,记得给我发邀请函’了。她在蒋涵的画展上向高布伦介绍了另一个画家的作品,虽然只是在画展上说了两句话,但我和你都能感觉到这个女画家的功利心很强,而且高峻又很维护,你担心高峻会在蒋涵的影响下给你的救命恩人穿小鞋,所以你提醒高峻,这个宁小姐你还挺欣赏的,这样高峻就不会为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