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韵然正喝了口水,要把胶囊放进嘴里,“五千万”忽然压下来,她冷不丁一口水喷了出去,接着咳的眼泪都要飙出来。
而对面的陆毓生还好躲得快,不然就接受“雨露滋润”了。
“你文明一点好不好!”陆毓生嫌弃地看了宁韵然一眼。
“邓浩疯了吧?他拿我向你勒索五千万!你怎么可能会给他五千万呢?”宁韵然看着莫云舟说。
莫云舟浅笑了一下,然后扬了扬下巴:“药还没吃。”
“一定不是五千万……五百万已经丧尽天良了。”宁韵然看着莫云舟,想要向他确定陆毓生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莫云舟递矿泉水瓶的手停在那里一动不动,神色也没什么变化。
宁韵然越发看不出真假了。
“对,五百万都丧尽天良了,五千万是灭绝人寰!可就是这样,我小舅舅他抛售名下……”
陆毓生的话还没说完,莫云舟就打断他了。
“好了毓生,你不是说麦莉打电话给你了吗?我手机没电了,你去帮我回复她,就说现在没事了,让她继续处理我的资产就好。”
陆毓生还是忍不住要继续往下说,莫云舟一个眼刀扫过来,他只能闭嘴,气哼哼地走出去。
一边走一边不满地说:“我的零花钱记得还给我!”
当陆毓生走了,莫云舟微微叹了一口气,刚要低下头来叫宁韵然吃药,就发现宁韵然一直看着自己。
莫云舟被她看得不自在,直接将掌心的胶囊塞进她的嘴里,接着灌了她一大口水。
“你是不是真的准备了五千万?”宁韵然把药咽下去了,还是继续问这个问题。
莫云舟侧过脸去,站起身来:“我去问问医生,你要入院观察多久。”
他还没有离开椅子,就被宁韵然一把拽了回来。
“所以……真的是五千万?”
宁韵然知道,以莫云舟的家世和这些年的积累,五千万的个人身家并不稀奇。但要在短时间内拿出五千万流动资金来,却并不容易。
“你卖了什么?股票?房产?还是……”
莫云舟沉默着看向另一个方向,似乎一点都不想宁韵然看见他此刻的表情。
“你该问的问题不是他勒索了多少钱,也不是我是否准备了赎金。”
“那我该问什么?”
莫云舟这才缓缓地看向她。
他的目光很深,带着一种无奈和了然。
“你该问的是,为什么邓浩不拿你勒索别人,却拿你来勒索我?”
心脏又被戳了一下,然后那个破裂的地方越来越大,忽然之间四散而去,而她的面前豁然开朗。
他眼中是另一个更广阔的世界。
“为什么连不相干的人都知道你对我重要,而你却不知道?”
莫云舟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和她从前听过的一样从容,可是她却听到了他的无奈。
“你是不是觉得……喜欢我是一件很倒霉的事情?”宁韵然问他。
如果没有遇见她,他会更加大刀阔斧,无往不利,更加不会有人像他离谱地勒索五千万。
可如果他觉得倒霉了,觉得后悔了,她……会很难过。
“对啊,很倒霉,也很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会在那个咖啡馆里跟在你身后买单?为什么在蕴思臻语见到你的时候没有直接炒掉你?为什么会觉得你写的字明明难看还有错别字却傻子一样留着你的卡片?为什么看了你画的素描会觉得这个傻丫头说不定喜欢我?为什么每次看见你一个人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会忍不住跟着你?为什么你干的每一件愚蠢的让人无语的事情……我回想起来都觉得……”
宁韵然拉着莫云舟的袖子,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轻轻颤动着。
“都觉得什么?”
她就像面临着一场审判,站在最危险的边缘,能够拉住她的,只有他。
“都觉得很想再经历一次。”
宁韵然愣在那里。
这个男人是个傻瓜啊,傻的可爱。
可他的傻气,却是真心。
他没有看起来那么睿智,其实是个认真的笨蛋。
可他的认真,是因为情深。
“我有秘密,不能告诉你,你也不能问我。我也曾经在心里无数次地说……莫云舟啊,莫云舟,我根本不好,你千万不要喜欢我……”
宁韵然的喉咙很哽咽,她知道,她在他的面前没有什么值得隐藏和坚守的了。
他说喜欢她,是真心话。
她愿意爱他,哪怕信任他会成为一场大冒险。
如果不是非她不可,他又怎么会赴汤蹈火呢?
“我无所谓你是不是喜欢我。找不到你的时候,我像个不懂事的小孩一直打你的电话。知道你出事了,我无时无刻不在心惊胆战……我对自己说,无论你喜欢谁,只要你能回来,都是我莫云舟三生有幸。”
莫云舟轻轻挪开她的手。
“我去医生那里看一下,你的脑震荡严不严重,会不会脑子坏掉。”
他的声音很哽咽。
她知道他一定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眼红的样子。
“莫云舟,我的养父曾经对我说过,‘小宁啊,人这一辈子,除了生死,没什么算真正的大事’。但是被扔进后备箱里,我战战兢兢觉得自己会被撕票的时候,我觉得他乱讲。除了生死,我还有你。”
莫云舟转过头来,傻傻地看着她。
他的眼睛是真的红的彻底。
喉结颤动得那么厉害。
宁韵然第一次发现,当自己真的非某个人不可的时候,在那个人的面前她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到发指。
“所以莫云舟,你应该觉得庆幸。世上那么多帅气多金的好男人,我只对你有想法。”
她看着他的眼睛,不再回避,不再遮掩,不是因为他肯为她拿出五千万,而是因为她知道,如果他一定要靠近看似美好却危险的大海,他只甘心被她淹没。
他低下头的时候那么突然,他的吻带着横冲直撞的热烈,他不是要征服她,而是要将自己完全交给她。
他的舌尖沿着唇缝挤进来,那么突然,挑动着她的心绪,将她的一切理智撩拨开,露出最本来的样子。
他的义无反顾让她承受不起,她的手向后想要撑住床头却被他扣住了手腕,用力拉起来,绕在他的脖子上。
这是来自他的抗议,和他的任性与放肆。
她被他挤在这个世界最狭小的缝隙里,没有属于自己的呼吸,只有莫云舟的气息。
他掠夺她,同时也为了她抛弃了所有的自制与理智,他的淡然像是被一把火烧上了天,蒸发掉了一切。
宁韵然的颅骨都快被碾碎,这才是真正的莫云舟。
他不是个绅士,他有属于自己的渴望和执念。
她忽然间明白,莫云舟其实也有属于他自己的不安。
他也有不甘,他不想自己的情深不寿变成自作多情和自取其辱。可是爱上一个人对于他来说却是不归路,他只能悄悄放纵渴望。
她侧过脸,用力吸了一口气,莫云舟便迫不及待又在她的唇角上亲了一下。
这一吻很轻。
好像在对她说:我所有的骄傲就是只在你的面前妥协。
那一刻,宁韵然一点都不觉得对未来忐忑,相反,她感觉到的是坦然。
好像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再不安害怕了。
得知宁韵然醒过来,章队长特地带了人来看望她,顺便了解宁韵然被绑票的经过。
宁韵然并没有掩饰自己撕碎文件并且冲掉的经过,而是一本正经地回答说:“当时我看他们的气质就不像真正的警察,而且对周总还很粗鲁。周总叫我毁掉文件,我就跑了几条街,进了一栋写字楼,把文件撕碎了冲进马桶里了。谁知道一跑出来,就被人捂住口鼻,对方好像用了乙醚,我就昏过去了。”
“根据周暖所回忆的,绑匪不只一个?”
“对。当时有四个人看住我们,还有另一个组织者。那四个人称呼他为‘老板’。无论老板问我们什么问题,都是由那四个人中名叫阿东的来问我和周总。打我们的也是他。”
“根据邓浩的交代,他就是这场绑架案的组织者。”
“是吗?”宁韵然有些怀疑地看着章队长。
“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奇怪。一开始邓浩并没有露面,我连他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听到过,为什么到周总逃跑之后,他不干脆放弃这一场绑架,让一切不了了之呢?”
“邓浩在追捕过程中受伤了,我们将他送进医院医治,根据医院的体检报告,邓浩患有脑部恶性肿瘤,就算入院治疗他也熬不过半年。”
宁韵然呼出一口气来:“所以这才是他铤而走险的原因?”
“是的。而且他作为司机,长期待在赵谦的身边。他坦言,是赵谦和赵婳栩打电话商量让渡手中纵合万象集团股权的时候,他正好听见了,于是就起了心思。”
“可是……”
“可是什么?宁小姐不如有话直说。”
“我只是觉得邓浩的学历不高,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来来去去都在给赵谦当司机。他是怎么想到雇佣小混混假装警察来骗取周暖手中的文件的?而且在绑架的前期,在那个木材仓库里,邓浩一直非常小心,连话都没有多说一句,可到了后期绑架我的时候……总觉得不是一个人的风格。最后一点,我听说邓浩向莫云舟勒索五千万。五千万是不可能要现金的,他扛都扛不走,所以他要求的是莫云舟汇款到他给的海外账户。他这种做法确实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发现,他带着我出城要么是想杀了我,要么是想拖延到莫云舟付款。可是那个海外账户是哪里来的?受益人是谁呢?和邓浩有什么关系?”
“宁小姐,一般被绑架的人……都是惊魂未定,感受劫后余生的喜悦。但是您真的不一样。”章队长笑了笑说。
“我对于自己劫后余生确实很庆幸。但我不想再历劫了,所以这一切我都想要想弄清楚。”
宁韵然的表情很认真。
章队长点了点头:“我们会给宁小姐一个答案的。”
当章队长离开,宁韵然并没有觉得轻松。
因为病房门口站着两个保镖,那姿势要多专业有多专业,雷打不动,就像雕塑。
他们原本是莫云舟的姐姐请来保护他的,这会儿又被莫云舟派过来守医院了。
宁韵然有一种自己忽然成了第一夫人的错觉。
有人敲了敲门,宁韵然一抬头就看见周暖站在门口,他的身后跟着的是顾长铭。
“周总?你怎么来了?”
周暖缓慢地走到了宁韵然的面前,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
“如果不是你在那个木材仓库帮了我,还不知道我会被怎么样呢。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才故意跑向另一个方向的,我得救了,却听说你没回来,你不知道我有多内疚……我是个男人啊,危急关头却要女人来帮我……”周暖有些懊恼地砸了一下自己那条不是很方便的腿。
“谢谢周总。”宁韵然仰着头笑了。
“谢我什么?谢我给你拖了后腿啊?”
“谢谢你把我当女人啊。”宁韵然望向他身后的顾长铭说,“还有顾大哥,我也要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