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路小漫扣住她的手腕,替她诊脉,内心欣喜了起来,眼睛里的泪水也留下来。这些日子,路小漫已经眼睁睁看着两个宫女一个太监去了,心里麻木了,人也累得快睁不开眼睛。

如果说路小漫就快心如死水,那么宁伊再度燃起了她心中的亮光。

“小漫,你别哭啊!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好了?”

良久,路小漫才点了点头,宁伊开心地抱着她的腰在后院里转起圈子来。

宁伊康复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北宫,她是第一个得了痘疮却熬下来的人,也给了其他人极大的希望。而路小漫也骤然轻松了不少,因为染过痘疮的人是不会再生痘疮的,宁伊一边调养自己的身子,一边不遗余力地帮助路小漫照顾其他人。就连前院里人人自危的气氛也变了。

以往路小漫只要一出殿门,那些宫女太监就要往后退,可现下,没人再躲着路小漫了。

“小漫!我们几个看你每日都要烧水煮那些衣物,这些事情我们帮你做吧!”

“小漫!我们决定和小麦子他们轮班煎药,不然他们几个太辛苦了!你教教我们,这药得搁多少水,什么药先下什么药后下!”

一日三餐,路小漫发觉自己拎进去的食盒也沉了不少,打开一看,他们将好菜好饭都省下来了,路小漫忽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那日黄昏,她来到墙角,搬开砖块。昨日她请小江子从太医院给她捎几本书来,也不知道他找着了没有。

有人敲了敲墙,路小漫心中一喜,将手从洞里伸出去,可半天也没见小江子将书放到她的手里。

“小江子,你在吗?是你吗?”

有人扣住了路小漫的手,与她缓缓十指相扣。那样温润如玉的触感,路小漫的呼吸停在了原处

。对方的手指轻轻揉蹭着路小漫的指缝,自从入了北宫之后,与她相触的只有得了痘疮的宫人,没有谁如此亲昵地对待她。

是谁呢?是王贝儿?还是小江子?

贝儿的手很纤细,小江子的手略有粗糙,而这只手的手指修长指骨分明,路小漫知道对方既不是王贝儿也不是小江子。

良久,对方终于放开了她的手,几本书卷着按入她的掌心。

路小漫打开一看,正是自己要找的那几本书。

她对着那个小洞,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人影略微晃了晃,对方悄然离去。

路小漫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她真的很想知道墙那边的人是谁。

当天夜里,路小漫躺在榻上,靠着油灯翻着医书。

忽然有人敲起门来,“小漫!小漫!快来啊!杜鹃她出事了!”

“什么?”路小漫轰地起身,打开门来便看见宁伊焦急地站在门外,全然不知所措。

“杜鹃她人都烧糊涂了!全身上下都犯抽!你……你快去看看!”

来到前殿,就看见杜鹃躺在地上,手脚抽搐的厉害,路小漫冲过,“宁伊!快按住她的手脚!”

路小漫替杜鹃一把脉,惊觉她脉象混乱,十分凶险,身体高热不止,甚至开始呕吐,路小漫闻到一股酒的气味。

原来杜鹃偷偷饮下了一整瓶清酒!

“小漫!她怎么样了!”

“去!打凉水来!还有小麦子那边应该熬了一些帮助镇静退热的汤药!你快去端来!”

待到杜鹃端着药进来时,只余路小漫颓然地坐在杜鹃身旁,脑袋埋在膝盖里,胳膊无力地垂在一旁。

而杜鹃如此安静地躺在那儿,就连胸膛的起伏都没有了。

“小漫……”宁伊僵在那里,“她怎么了……”

“她死了。”路小漫哑着嗓音道。

“怎么会……不是说饮下清酒之后会将体内的痘毒排出……就会好了吗?”

“是不是你告诉杜鹃我把清酒放哪儿的?”路小漫闷着嗓音问。

“……我……我只是想她好起来……”

“并不是所有人得了痘疮都能用清酒来排毒的!杜鹃连着烧了这么多日,肺腑受了重创!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调理她的内府,希望强健她的经脉好让她挺过去!可是她忽然饮下这么多的清酒,疮毒随着清酒的效力攻入她的心脉,她哪里承受的起啊!”

“可是……我……清酒不是救了我吗……”

“如果人人都能用清酒来救命……我为什么不把酒分给所有人?为什么不让赵良仪也饮用?这是下下策!不是我救了你宁伊,真的是老天爷眷顾你!”路小漫按住自己的眼睛。

真是一念生死啊!

宁伊摇晃着跪在杜鹃身旁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们将杜鹃的尸体带到后园,浇上清酒,烧了起来。

宁伊找了一个罐子,将杜鹃的骨灰装了进去,说等到有机会离开北宫,就将杜鹃的骨灰还给她的家人。她收拾了杜鹃的东西,还有一封信,宁伊翻来覆去地迟迟没有打开信封。

“那是杜鹃的家书吗?”路小漫问。

宁伊低下头来道:“不算是家书……但是对杜鹃还有她的主子都很重要。”

“杜鹃的主子?”

“杜鹃从前是伺候李才人的。她本没有生痘疮,只因为李才人入了北宫,所以她的贴身宫人都得被送来,怕她染上主子的痘疮……杜鹃其实来之前根本没事……”

路小漫一听,心中怆然。

杜鹃的事情让路小漫累到不行,她不过在后园走了两步,哗啦一声就倒了下来。

抱着骨灰的宁伊睁大了眼睛,赶紧叫喊了起来:“快来人啊!路小漫她晕倒了!快来人啊!”

榻上的赵良仪听见了抓紧床榻的边缘想要起身,最后还是无力地倒了回去。

前院里正在煎药的小麦子听见那声响赶紧冲到后园,果然看见路小漫倒在地上。

“小漫!小漫!”小麦子扶着她坐起,用力掐她的任中,路小漫这才醒了过来。

“你怎么样?”

路小漫眨了眨眼睛,“我没事……”

就是天地都在旋转。

小麦子瞪向宁伊,“你怎么回事啊?小漫都昏倒了你还抱着那个罐子做什么!还不来扶她!”

宁伊这才将骨灰罐放下,赶来扶起路小漫,小麦子背着她回到房里躺下。

“她……她不会染上痘疮了吧?”宁伊紧张地问。

“她就是染上了痘疮你也没什么可害怕的不是?”小麦子瞥了宁伊一眼,先是碰了碰路小漫的额头,她并没有发热,“宁伊,你看看她身上有没有生痘疮!”

“哦!”宁伊褪去路小漫的衣衫,细细查看了一番回答道,“没有!她身上什么都没有!”

小麦子捂着胸口,终于呼出一口气来。

“那估计是累着了!你好好看着她,我用中午剩下的饭给她熬点粥!”

小麦子离开之后,并不是去熬粥,而是到后院,搬开了墙角的石砖,将一张纸条压在那里,到了傍晚十分,有人将砖石搬开,拿走了纸条。

路小漫的眩晕没有停下,粥自然也是没有胃口吃的。

“小麦子,谢谢你……跑到后园来……也不怕染上痘疮吗?”

“怕什么?我一路上都没见着人,除了你和宁伊。”小麦子将粥放在了桌边,叹了口气道,“你若是难受,那就再歇息一会儿。”

路小漫点了点头,小麦子就扯了宁伊走了出去。

“让小漫一个人待会儿,清静清静。院子里还有一些洗好的东西没晾呢!”小麦子将宁伊扯了出去。

路小漫昏昏沉沉之间只觉得湿润的布巾擦过自己的额头和脖颈,有什么温柔的拨开自己额上的碎发。她朦胧着睁开眼睛,他蹙着眉头的模样竟然那样的不真实。

“轩辕流……霜?”路小漫撑起上身。

对方的仪态永远优雅,就连将布巾扔回铜盆里的动作都宛如行云流水。

“我若是再不来看你,只怕你是被烧成灰放进罐子里,被人捧着出北宫了。”轩辕流霜垂下眼帘,摇曳的油灯灯光映照出一种缱绻的美感。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难道你……”

路小漫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轩辕流霜被染上痘疮送进来了?

她左看右看,他的脸上什么都没有,她再一把拽过他的胳膊捞起他的袖口,手臂上也安然无恙。

轩辕流霜低着头,看着她为自己着急的样子,良久才道:“我没事。只是翻了墙进来看看你。”

“哦……”路小漫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来。

蓦然之间她想起什么,猛地往角落里一缩,叫嚷起来:“你快离开!别再碰我了!万一我已经被染上痘疮了呢?”

轩辕流霜无奈地一笑,伸长了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担心什么?小麦子他们帮你看过了,你身上什么都没长,就是瘦得厉害。我都吩咐过御膳房要好吃好喝地给你送来,你是不是都给别人吃了?”

“就算还没出痘疮也可能三、五天之后就发出来了!我现在身子乏力,这也是痘疮的前兆!你快走吧!”路小漫着急了起来,她害怕有人知道轩辕流霜来过北宫,会将他也关进来。

“身子乏力也可能是有喜的前兆啊。”轩辕流霜撑着床榻的边缘,缓缓前倾,他温热的鼻息撩拨着拂过路小漫的脸颊。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三更哦,希望大家多多捧场~码子真的很辛苦的,特别白天还要上班,希望能得到大家的肯定。下一章轩辕静川就要被送入北宫来了,敬请期待……就是到了北宫,轩辕静川还是要把小馒头一口吃掉~

☆、所谓恋慕

“一点都不好笑!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贵为皇子你怎么能来这里!如果你染上痘疮了,想一想有多少人要丧命啊!”

“那你知不知道,父皇听说京城还有宫内瘟疫蔓延,本欲返回,却刚出西川就遇上了刺客。驿站快马加鞭回报时,父皇的伤势还很严重。随行的太医是你师父,如果父皇有什么,你师父医治不力只怕也人头不保,届时……你就是死在北宫也再没人能帮你了。”

一阵风吹过,油灯灭了,轩辕流霜的表情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

路小漫抽了一口气,怎么会这么凑巧?宫中流行痘疮,皇上赶回却在西川遇刺?

“现在你后悔了吗?本来你担心离宫会连累你师父,现在就算你不离开安致君的性命也未必保得住。”轩辕流霜竟然就着路小漫让出的半边床榻躺下,撑着下巴望着路小漫。

“……那……那……你帮帮我师父吧!如果皇上……你能替我师父求情,让我师父少受牵连吗?”路小漫摸索了半天,才扣住了轩辕流霜的手。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这让她有一种不安全感。

“小漫,我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回答我。”

“你要问我什么问题?是我回答了你就会帮我师父吗?”

“你是不是恋慕安致君?”

轩辕流霜的声音太轻,以至于路小漫还在辨识他问了自己什么。

“路小漫,为什么不回答我?”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失去耐性的错觉。

“恋慕……”这个词在路小漫的心中百转千回,却得不出个答案来。

轩辕流霜却轻笑了一声,在这样安静的后园中显得格外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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