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安致君,路小漫的心像是被抽了一下,随即平缓了起来。
“嗯……我知道。”
重华殿的殿门被猛地撞开,一个身影快步走到容贵妃的床榻前。
“是你吗?又是你设计的——是不是你!”
咆哮声几乎要将重华殿的门阁震落。
容贵妃早就听见了儿子的脚步声,她甚至预料到了他会来。
但是当她睁开眼时,还是愣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轩辕流霜,眼中充斥的不仅仅是愤怒,而是天地倾覆无法收场的痛楚。
“流霜……”
“我问你!你为什么不答话!要不要我跪下来磕头求你!”
门外墨心正要进门,一堆宫人听见了吼声纷纷赶了过来。
容贵妃朝墨心挥了挥手,墨心赶紧带着所有人向后退去。
轩辕流霜盯着她,完全的冰冷。
了无一物的空洞,容贵妃顿觉毛骨悚然。
“好笑,你觉得本宫设计了什么?”
“小漫嫁给了静川,不是吗?就在昨夜!”
容贵妃仰头笑了起来。
“流霜……你说反了!是轩辕静川设计了一切!难道你不知道安致君成婚那一日,他拉着路小漫在京城夜市行了夫妻拜礼吗?在场的还有官媒!他甚至早就拜托了梁亭召给安致君下了三书六礼!他什么都筹备齐全了!你父皇若不是不允倒还成了棒打鸳鸯!”
“……你说什么?”轩辕流霜睁大了眼睛。
“本宫骗你做什么?还是你觉得本宫厉害到能把安致君和梁亭召都设计了?他们早就打定主意要把路小漫嫁给轩辕静川了!儿子啊!你只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这不可能……”轩辕流霜的身体僵直,他的眼中瞬间的震惊之后是崩溃的预兆。
容贵妃猛然按住了他的肩膀,直落落瞪入他的眼中。
“不可能?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本宫早就对你说过,这从来就不是权力之争!而是你握不住权力,你看看你自己有多没用!连心里喜*的女子都被别人夺去了!到底要怎样你才明白?如果你想要一个人,一样东西,越是想要就越是要紧紧握住!她不会自己到你的手中!”
轩辕流霜咬紧的牙关颤抖着。
容贵妃露出凶狠的表情,摆正他的脸,“儿子!你看不到你和轩辕静川的区别吗?你只想着去求你的父皇把她给你!而他却直接让她成了他的女人!没有什么是你能求来的!除非你去争!路小漫不是自己选择了轩辕静川,是你把她让出去的!你明不明白!”
轩辕流霜闭上眼,握紧了拳头,他的睫毛湿润,却迟迟没有让自己的泪水落下。
容贵妃覆在他的耳边,笑道:“想一想,你若是一国之君,谁能与你争?”
他霎时睁开眼,黑暗中似有火把落入一片沉静的深海,霎时飞火燃溅,将云烧红,翻滚着漫向天际。
清晨,岳霖梢与一众公侯小姐们行走在御花园中。
☆、64
“真是可惜,就是御花园也挡不住春去冬来,原本那些开的姹紫嫣红的花儿都凋零了,只余孤零零的枯枝……”
“我们哪像岳小姐得到容贵妃的宠*,经常出入重华园,御花园最美的精致,岳小姐欣赏过,我们却无缘得见。”
“谁不知道,自从端裕皇后……后宫里品阶最高的便是容贵妃了!娘娘那么喜*岳小姐,真是令人羡慕。估摸着,再过不久,岳小姐就要成为晋王妃了!”
岳霖梢一面听着,唇上露出一抹笑容。
原处,一个修长的身影缓行而来。
清冷的晨雾仿佛是被撩开的薄幔,延伸出引人遐思的深度。
岳霖梢顿住了,直到对方来到她的面前,笑容倾世,她的心绪顿然紊乱。
“原来是岳小姐啊,许久没见了。”
如清泉落罄,优雅动人,岳霖梢愣了良久才幡然认出眼前的白衣男子正是五皇子轩辕静川。
上一次她见到他还是在南园,那时候的轩辕静川痴傻的模样,如今却是皓月千里。
岳霖梢望着他,心底有什么不受控制般涌动着,她下意识握紧手指,行礼。
“五皇子。”
她身后的众位小姐们这才醒过身来,纷纷照着她的姿势低下头。
岳霖梢的目光落在轩辕静川的鞋尖上。
“诸位免礼。”
轩辕静川抬了抬手腕,随意却不失优雅。
他有着修长的手指,圆润的指间以及恰到好处的指骨,那一瞬间的起落,岳霖梢却发觉自己的视线情不自禁描绘起他的手。
“岳小姐,初冬的御花园与春秋之际大有不同,虽无百花争艳也是别有风味。寂静之中再没有什么能乱了视线,倒是能将楼阁飞檐欣赏的清楚了。”
“确实是。”岳霖梢缓缓抬起头来,对上轩辕静川双眼的瞬间,宛若有无数细小的羽毛,一片一片掠过她的心绪。
“岳小姐,这是你掉的吗?”轩辕静川半蹲□来,捡起一个精致的香囊,送到她的面前。
岳霖梢低头一看,刚要回答不是,可对上轩辕静川的目光,仿佛有一个声音不断蛊惑着自己。
收下它,收下它。
“多谢五皇子。”
岳霖梢伸出双手,香囊落在了她的掌心。
轩辕静川离去了。
岳霖梢望着手中的香囊,置于鼻间,淡淡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这香囊的绣工精湛,很明显出自针工局的手法,可轩辕静川却偏偏说是她落下的。
难道……是他有意要送给自己的?
“那就是五皇子……怪不得人人都说当年梁贵妃的美貌是惊鸿掠影无人能及了!”
“你们听说了吗?五皇子与太医院的医女在夜市里拜天地的事情!那个医女本来是被阿扎德巴选作阿达了,可宫中都传说五皇子非娶那个医女不可,就连大理寺卿梁大人还亲自去替五皇子下聘呢!”
“什么?区区一个医女而已,到底是怎样的沉鱼落雁,让五皇子费这么大的心思?”
“皇上都发怒了,五皇子还是执意要娶!这件事已经闹到北戎使者那里去了,说不定今天阿扎德巴就要与五皇子大动干戈了!”
“后宫之中不可乱言是非,你们都不懂吗?”岳霖梢回过头来,冷冷喝止她们。
众人骤然住嘴,尽皆低下头来。
岳霖梢握紧了香囊。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路小漫!”
此时的路小漫站在安致君的医舍外,踌躇着却又不知如何入内。
屋内,安致君坐在窗边,翻着路小漫的行医笔记,偶尔点头,偶尔露出一抹笑意。
“你打算在外面站到什么时候?”
路小漫心里咯噔一声,咽下口水,将门打开。
只听见吱呀一声,仿佛有什么被拉的很长很长。
日光透过路小漫的发梢肩领,垂入屋中。
她身下的长裙有些窄,走起路来来比平日里慢了许多。
“师父……”
“嗯。”安致君微微点了点头,才将目光挪向路小漫,那一霎那,有什么在他的眼中震动。
路小漫看着安致君,这个男人还是如同从前一样淡薄清雅。
她忽然明白,自己一直想要的生活正是这个男人的投影。
“你……长大了。”
安致君的喉头有些紧,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像是有什么翻涌着却最终被他按捺下来。
他眼前的路小漫,有了女人的韵味与少女的娟秀,像是某种矛盾的糅合,却散发出引人遐思的馨香。
“师父……你是不是真的收了梁大人的聘礼……把我许给轩辕静川了啊?”
“刚还觉得你长大了,闹半天还是个孩子。”安致君无奈地摇了摇头。
“轩辕静川说……”
“他说什么还重要吗?木已成舟,生米也煮成熟饭了。况且……你迟早是要嫁的。”
“那……师父想我嫁给他吗?”
安致君摇了摇头,“你若嫁给了他,以后只怕不能再做一个普通的医女了,对于医道的追求,只怕也要点到为止了。为师可惜你的才华。”
“除了我的才华呢?师父觉得他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吗?”
安致君笑了。
“只有走到尽头了,才知道是或者不是。所谓白头到老,除非白头,否则一切都是空谈。如果静川待你不好了,那么你便善待你自己。路小漫是为自己而活着的,不是为了任何人。”
路小漫点了点头。
她明白那个理儿,却猜不透自己的心。
“既然挽了髻就是出阁的女子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是不是对我这个师父少了什么礼数?”
路小漫来到桌边,小心地倒了一杯茶,在安致君的面前跪下,将茶水奉上。
她的眉头松动,眼睛发酸。
有什么东西,一去不复返了。
安致君的指尖温暖而柔和,他的声音仿佛回到了几年以前。
“你第一次给我奉茶,是要拜我为师。那个时候,你倒给我的是冷茶水。今天你给我奉茶,是因为你出阁,为师终于喝到了这杯暖茶。起来吧。”
那杯茶水,安致君握在手中,却迟迟没有喝完。
而路小漫觉得,自己最纯净的时光就在那杯茶水之中,一直被安致君细细呵护着。
南园之中的宫宴十分热闹,也不似夜宴那般讲究形势。宴席间的公侯小姐们也逐渐褪去贵族女子的娇羞,享受起美食玉酿。
轩辕静川与阿扎德巴在小径上不期而遇。
阿扎德巴尽管脸上毫无表情,眼睛里却是沸腾的怒气。
而他的随行侍从却没有阿扎德巴那么能忍,其中一个大汉直接上前,一把拽过轩辕静川的衣领,以北戎的语言恶狠狠道:“如果你是来道歉的!我们不会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