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过了今晚,陈总管就去接她回来。”
“如果墨心不上当或者今夜没有去找贝儿,那她是不是还要在内邢司待很多天?”
轩辕静川无奈地一笑,手指轻轻捋过她额前的发丝,“你还敢说……知不知道你把那碗药喝下去的时候,我吓的命都快没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因为贝儿在难过,所以我要把药喝了。”
“什么?”
“她真正难过的是她从没有想过要害我,哪怕自己的母亲和弟弟真的被拿捏,她还是下定决心保护我。可这份心意却被怀疑……这令她心寒。所以我把药喝下去,就是为了让她知道,我相信她。无论别人说了什么,我都相信她!”
轩辕静川闭上眼,无奈地一笑。
“可如果她真的要害你呢?如果你信错了人呢?那么受到伤害的并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有我们的孩子。”
“以前做乞丐的时候不觉得,可到了宫里这么些年却越发觉着……信任一个人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怀疑别人更轻松,但也更痛苦。与其痛苦……我宁愿将所有怀疑喝下去一了百了。怀疑……本就是毒药啊。”
轩辕静川吻上她的额头,她的眉心,舌尖轻轻舔过她的鼻尖。
“你要做什么!我可是怀了孕的!”
路小漫向后躲,严阵以待的样子令轩辕静川莞尔一笑。
他的手掌覆上她的小腹,轻声道:“放心吧,我比你还期盼这个孩子。”
“我饿了。”
“我让御膳房给你准备吃的。”轩辕静川撑起胳膊。
“我要吃烤地瓜。”
轩辕静川顿了顿,“我上哪里给你找烤地瓜?”
“你不是还让人在冬天里给你找枇杷吗?我现在要吃烤地瓜。”
“你是报复我从前骗过你吧?”
“没有。”
“现在你八成在心里骂我‘死骗子’呢!”
“诶?”
“露馅了吧?还烤地瓜呢?你再不乖乖闭上眼睛安寝,我就把你吃了!”
“哼!”
路小漫翻了个身,背脊却僵了起来,生怕轩辕静川来真的。但对方只是将胳膊搭了过来,搂着她的肩膀往怀里带了带。
第二日清早,陈顺将王贝儿从内邢司接了回来。
姐妹俩在稀疏的南园树影中拥抱在一起,没有多余的话语,良久,路小漫拉着王贝儿回到偏殿。
火盆子已经生起来了,陈顺进来告诉王贝儿,她的家人已经没事了。
王贝儿呼出一口气来,眼角还沾着泪水。
宫里面议论开来,有人说路小漫的孩子没了,也有人说孩子仍在。但整个南园对此事避而不谈,太医院的安太医依旧日日来为路小漫把脉,但到底是调养身子还是安胎没有人说的上。
墨心在内邢司受了诸多酷刑,可仍旧一个人扛下一切。
容贵妃亲自来到南园向路小漫请罪,轩辕静川将路小漫支入房中,他与容贵妃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但路小漫心想容贵妃再厉害只怕也绕不过轩辕静川的太极拳。
皇上对于容贵妃管教无方,任由墨心因妒生恨却全然不知,罚她闭门思过,抄写经书三百遍。
墨心被赐死,听说白绫送去的时候,轩辕流霜也在。
这一场风波终于告一段落,静妃为了维护路小漫着实费了一番心神。
趁着这两日日光正好,王贝儿陪着路小漫前去鸾云殿拜望静妃。
回廊之中,宫人们穿行而过,看见路小漫的时候都忍不住多瞥两眼。
“皇子嫔的气色看起来还好,你看她肚子里到底还有没有孩子啊?”
路小漫听见这声议论,狡黠地一笑,踩上了回廊边的矮栏。
“小漫!你做什么呢!”王贝儿赶紧上前扶住她。
路小漫伸长了手臂,一摇一晃,低下头坏笑道:“贝儿,你说我肚子里还有小娃娃吗?”
来往宫人们也下意识停下脚步看着她的背影,不敢出声。
万一她还有身孕,摔下来有个什么,所有在场的宫人都难逃责罚。
“别使坏了,快下来吧!”
其中一个脑子转得快的宫人见王贝儿这么紧张,就猜到路小漫的孩子绝对还在,赶紧上前跟着扶住了她。
“皇子嫔,您快下来吧,真有个什么,奴婢们可担待不起!”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都涌到路小漫面前要将她从高处抬下来。
忽然,一只手抬住了路小漫的指尖,她侧目的瞬间,心里一悸,差点跌落。
对方却轻松地托住了她的后背,将她扶稳。
“你们都散开吧,这么七手八脚的,会吓着皇子嫔的。贝儿,我陪着她走一段,她好动,真要让她中规中矩,她会难受的。”
“晋王殿下!”
宫人们纷纷行礼。
“可是……”王贝儿有些犹豫。
“别担心,我会抓着她,不会让她摔下来的。”
轩辕流霜笑容清朗,令人难以拒绝。
今日的他除了身着墨色银边的锦衣,肩上还围着狐裘,衬得脸庞更为白净优雅,多了分雍容高贵。
王贝儿转身对着那些宫人道:“各位姐姐手头上应当还有事吧,奴婢在这儿照顾着就好,姐姐们去忙吧。”
宫人们尽皆离去,只剩下路小漫与轩辕流霜走向回廊深处。
路小漫被他扶着,缓步向前,两人的影子交融在一起,一遍一遍掠过斑驳的石板。
她本以为他是有什么话要说的,可他却沉默不语,仿佛只是在享受闲庭散步的时光。
“三个多月的身子了,也没见你圆润起来。是害喜害的严重吗?”
路小漫面前是一个廊柱,再走不过去了。
她刚要下来,没想到轩辕流霜将她拦腰抱起,轻轻放在地上。
“殿下……”路小漫睁大了眼睛,轩辕流霜这么做是不合适的。
“你担心什么?现在父皇都知道我*慕你了。”轩辕流霜的笑容坦荡。
“……墨心……她说了什么吗?”路小漫低着头,她忆起当年自己第一次在重华殿外见到墨心的情形。她看起来就似一朵清雅的茉莉,单纯地在风中摇摆。
到底改变一个人的是时间还是这座皇宫?
又或者她从没有变过,只是路小漫未曾看清楚她。
“她问我,都是没有家世背景伺候人的奴婢,为什么我会*慕你,却不曾对她动心。”
“……殿下是怎么回答的呢?”
“大概是你出现的方式与别人都不一样吧。当其他人都低眉顺目的时候,你却仰着头毫不遮掩自己想要飞出去的期待。我只能看到他们的头顶,却能将你脸上的表情看的清楚。”
“所以,我只是特别而已。殿下喜*的也许只是我的特别,而非我本身。”
轩辕流霜笑了,“也许我们都本末倒置了。我是因为*慕你,才会用你的特别作为理由。”
对于路小漫而言,每一个皇子都是一棵树,他们奋力地扎根在坚硬的土壤里,想要争取自己的一席之地,根扎的越深,就越没有移动的可能。他们只能画地为牢,将自己的心也牢牢圈住。可轩辕流霜却看见了她……*慕成为了一件危险的事。
“谢谢。”
轩辕流霜的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上,微微叹息了一声。
“殿下,若你真的那么喜*我,就不要与五皇子兵戎相见。”
“世事本无常,万般不由我。”
轩辕流霜向后退了一步,轻身离去。
大理寺对廉亲王挪用赈灾物资一案的审理终了,端王轩辕凌日虽没有直接参与此案,但其府中幕僚收受廉亲王贿赂,以端王府为廉亲王挪用的赈灾物资过账,端王有不查之过。
朝中本以为光烈帝会将端王贬斥为郡王,没想到光烈帝保留了他亲王的爵位,但却将其遣派至滇川思过,改善那里的民生。
滇川地处荒凉,远离京都,“思过”二字虽不及“贬斥”严重,王爵犹在,但谁都知道此番去了,端王只怕再没有回来京城的机会,说不定就此客死异乡。
散朝之后,轩辕凌日默然走出朝堂。
午后的日光落在他的肩头,寥落中又有几分暖意。
群臣从他的身边悉数而过,有人偶尔驻足,却也只是露出怜悯的神情,最终什么都没说还是离去了。
轩辕凌日转身抬头,在高高的角楼上看到了那个娇小的身影。他的唇角缓缓凹陷,转身行向角楼。倚立在楼边的女子见到他的瞬间,露出吃惊的表情。
“殿下。”
“贝儿,这一次你该不会又说自己是在赏雪吧?”
王贝儿愣住了,她从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笑容,冷峻的冰川融化,显露出最柔和的线条。
“奴婢……奴婢是……”
“我就要去滇川了。”轩辕凌日来到王贝儿的身边,背脊抵着墙,侧目低眉。
王贝儿吸了一口气,良久眼泪滑落下来。
轩辕凌日的手指掠起她的泪,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在冬天里是不能随便落泪的吗?脸上会结冰碴的。”
“眼泪是咸的,不会结冰的。”
“是我要去滇川,又不是你去,你哭什么呢?”
“……是奴婢的错……如果不是奴婢……殿下也许就不用去滇川了。”
轩辕凌日沉默了许久,一阵冷风袭来,王贝儿打了个颤。
“我听说五弟的皇子嫔差点儿出事,也知道有人威胁你,看你现在的模样,多半他们还拿了我来威胁你吧。没想到前朝的斗争竟然连你都被卷进去了。父皇将你押入内刑司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没有做任何背叛皇子嫔的事,因为你有你的原则,哪怕头破血流刀山火海,你也会遵循自己的原则。”
“什么原则?”
轩辕凌日轻笑一声,有什么悄无声息地和着他的笑声坠落。
“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是非皆有判定,你不会因为有人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就去做错的事情。”
“可这样的原则却会让我在乎的人受到伤害。有时候,我自己也在怀疑这样是对还是错。”
“如果要你放下心中的对错来帮我,我宁愿万劫不复。”
王贝儿抬眼看着他,这个男人的正直与清冷使他不容于混沌的朝纲,他的抱负就这样淹没在其他人的权欲之中。
“我真的有些想不通了,父皇为什么不斥夺我亲王的爵位,要是真什么都没有了,也许反倒真正的快意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