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提醒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感觉。就好像自习时候坐在一旁的同桌，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用手肘撞了撞她而已。
林可颂收回自己的目光，看着煎锅。
锅底是薄薄的一层肉汁，那是从被煎过的牛排渗出来的。
林可颂恍然大悟，用汤匙舀了两三勺纯净水，刮起锅底的汤汁，小火熬煮，避免烧干。当肉汁变得浓稠之后，她将配菜芝麻菜拌入其中，配上香醋以及帕尔马奶酪。
她尝了一口，轻轻咀嚼，这味道同江千帆做给自己的几乎一模一样。
“江先生，请你尝一尝。”
“嗯。”江千帆点了点头，优雅地抬起了刀叉。
林可颂紧张了起来，她下意识拽紧了自己的围裙。
江千帆低下头来的姿态就好像海燕沿着礁石在海面上徘徊，那么细致微妙。
“味道很平衡，牛肉的鲜美也被完整地保存下来，口感是完美的三到五成熟。你做的很好，可颂。”
那一刻，林可颂有一种很激动的感觉。就好像她不管怎么努力都一直不擅长的化学和物理忽然拿了高分一样。
“谢谢你，江先生。”
“你不需要谢谢我。这道菜我几乎没有教过你什么，你靠的是你自己。”
林可颂露出一抹笑容来。
“这只是一道意式香醋牛排而已，书上说……它的烹制方法是基础入门级别的。”
“但是布鲁并没有在蒙哥马利的生日派对上烹制牛排不是吗？因为他没有把握火候的自信，这不是靠模仿导师的流程来达到的。需要仔细的观察以及无数次的失败。至少你现在走到了他的前面。”
“所以，江先生你还在帮我找自信？”
“这不是寻找自信，而是让你认识到自己的天赋。”
“好吧，这个方法对我很实用。”
至少比“我喜欢你”以及一个天雷地火的热吻的接受度要高出许多。
“趁着你现在感觉良好，我们来试一试甜品。”
这一整天，从早晨到下午三点多，林可颂在江千帆的提点之下，除了意式香醋牛排之外，她还学会了香草奶油布丁以及希腊风味雪茄卷。
江千帆基本没有让林可颂看见自己是怎样把甜品以及前菜做出来的，他只让林可颂品尝最后成品的味道，任由她不断摸索和失败。
林可颂就像是忽然找到了乐趣一样，试验各种烹调的方法，直到做出最接近江千帆的味道为止。
当下午四点到来，梅尔提醒江千帆，他之前约好的客人已经到来的时候，林可颂才发觉自己和他竟然没有吃午饭。虽然如此，江千帆几乎吃完了她那份成功的牛排，以及一份茄子卷，应该是不会饿的。而自己品尝了太多口失败的菜，反而也不觉得饿了。
“好吧，今天的授课到此为止。你学会了一道前菜、一道主菜以及一道甜点。”
“是的。”林可颂露出一抹笑容来，这是她成为江千帆的学生之后，最快乐的一天。
“那么考试时间到了。”
“啊？什么？”林可颂愣住了。
“用你今天所学的，做一道前菜、主菜以及甜点来款待我今天的客人。”
江千帆的声音很平静，好像就像泡一杯茶那么简单。啊，不对，在江千帆的面前泡茶也是一件很讲究的事情。
第43章 你若不自信我就吻你
他的别墅很少有访客，如果有，林可颂相信都是一些十分重要的人物，怎么能让她这个几乎什么都不懂的学生出马呢？
“你放心，他们对食物不是那么挑剔的人，只不过是几个餐厅的合作者而已。我打算在纽约开几个平民餐厅，所以不会像是你见过的polarlights那样注重高级菜品。亲民以及价位是重点，不需要太过花哨的装饰。或者说你根本不敢试一试？布鲁可能连牛排都不会煎，却有自信做出那么多款待美食界名人的餐点。你难道没有这个胆量？”
江千帆的声音里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是他惯用的陈述句。
而那一刻，林可颂忽然有了跃跃欲试的冲动。
就算做的再不好吃，以她现在的水平也不可能得到“地狱红汤”的评价吧？
她也很想知道，如果靠她自己，她做的东西到底能不能被其他人所接受。
“我愿意试一试。”
“不是试一试，而是一定要做好。”江千帆起身，取来了一套厨师的白衫，“穿上吧。”
林可颂愣住了，她打开一看，这很明显不符合江千帆的体型。
“这是给我准备的？”
“是我让梅尔准备的，你迟早用得上。”
林可颂没想到江千帆连这个都为自己准备好了。
这样回想起来，江千帆虽然从来不曾直接地教导她什么，但是却给了她许多学习的机会，体会星级餐厅后厨的压力与忙碌。她今天能够靠着味觉解构摸索出这三道菜的烹制方法，靠的就是这一个月来的理论学习以及后厨经验。
这些，林可颂相信布鲁不曾得到过。
“谢谢。”
林可颂将白衫穿上。这是十分简单的款式，但却代表着一种责任。
江千帆的手伸了过来，摸索着搭在了林可颂的肩上。
他替她将衣衫拍平，整理好衣领。
“对于一个厨师来说，衣着也十分重要。不要让你的客人以为你不修边幅不爱干净。”
“是的，主厨。”林可颂抿起嘴唇，看着江千帆的眼睛。
那是最深邃的黑色水晶，折射着令人心动的光泽。
当江千帆的手指掠过林可颂脖颈间的肌肤，与他相触的时候，她颈间的血液几乎要从血管中裂出一般。
她的心跳飞速而起。
她知道不是因为她将成为这个厨房里的一日主厨，而是因为江千帆距离她如此之近。
他的气息他的温度再度入侵她的世界，无法摒除也无法拒绝。
当他侧过脸来，将她的碎发别至耳后时，她甚至有一种他又要吻她的错觉。
“现在，我去和我的朋友打个招呼，介绍今天的菜品。你现在可以做好准备工作了。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吗？”
“腌制牛排，制作甜品，因为前者需要时间入味，后者需要冷冻的时间。”
“很好。”
说完，江千帆退后了两步，转身走了出去。
这场晚餐的地点在别墅二楼的露台上。
餐桌已经被布置妥当。简单的花瓶里是一束新鲜的薰衣草，微风袭来，便能闻到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
被玻璃器皿盛放着的蜡烛，正好放在三位客人的面前。
梅尔优雅地为他们醒酒，三位客人也是谈笑风生。
当江千帆出现的时候，他们三人齐齐站起身来。
“江先生！”
“你们好。”江千帆点头，伸出手来请他们坐下，“我已经很久没有请你们三个一起来到我这里了。当然，每次来基本上都是为了确定新的餐单品尝新设计的菜品。大家都知道我计划在纽约开一个亲民的餐厅，目标群体是中产阶级。所以，在这样的餐厅里不会出现诸如鱼子酱或者黑松露等十分昂贵的食材。我的目标，是用家常的食材做出让普通市民觉得好吃并且自己在家里无法轻易做出的美味。”
“是的，现在很多餐饮行业的巨头都在考虑做连锁餐厅。虽然我本人不赞成这种功利的做法，但餐厅也需要盈利并且形成规模。江先生所说的这种类型的餐厅是一个好的选择。一方面不会因为连锁而出现管理上的困难，另一方面也能用较低的食材成本来制作高水平的菜品，能够帮助江氏扩大知名度，被更多的民众所认知。”
“而且这样的餐厅的厨师不需要精细得像其他高级餐厅一样，毕竟大众所熟知的菜品虽然要做的好也需要一定的功底，但不会像其他已经获得星级的餐厅那样工序复杂提前准备，服务效率将会更高。”
几位宾客侃侃而谈，对于即将品尝到的菜品十分期待。
“那么就请三位稍等。”
江千帆公布了今日的菜单之后，三位宾客感到十分好奇。
“不知道如果是江先生做出的意式香醋牛排会是怎样的味道？要知道我太太每次为我做这道菜，我都觉得像噩梦一样。虽然很常见，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好。”
“你可真好笑，明明你可以亲自下厨做，为什么要让你太太来折磨你的舌头？”
“这可是我太太爱我的方式，就算是折磨，我也欣然接受。”
就在三人聊天的时候，林可颂已经开始制作风味雪茄卷了。
她将适量的黄油融化备用。在费塔奶酪中撒入薄荷叶的碎末，与鸡蛋搅拌在一起之后她特地尝了尝味道，确定薄荷叶以及奶酪的比例是否均衡，鸡蛋是否足够，撒入适量的盐。然后她取来了今天刚制作的新鲜薄饼，均匀地刷上融化后的黄油，将茄条刷上混合液放进去，卷起之后用橄榄油煎炸。最后用多余的吸油纸吸取油脂。
她没有忘记装盘，在每一个茄条上搭上新鲜的豆苗。茄条卷的下方是预先调制好的荷兰酱。
送出去之前，她没有忘记品尝成品的味道。
“江先生，你要不要尝一下确认？”林可颂问。
“你要相信自己的味觉。”江千帆将盘子交给了梅尔，端了出去。
这样就上菜了？
“专心，可颂。你现在应该忘记前菜，因为你已经不可能再改变前菜的味道了。所以，将你的注意力放在之后的主菜上。”
“是的，主厨。”林可颂调整自己的呼吸，现在无论自己怎么去想，也不可能左右客人的评价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主菜做得更完美。
林可颂按照之前的方法准备了三份牛排。她再三确定了牛排的火候，盘底酱汁的味道，芝麻菜的酸度，最后简单地摆盘，交给了梅尔。
梅尔笑了笑，将菜端了出去。
这就像一场考试，林可颂做完了三分之二的试卷，她必须小心地投入最后一道试题，让这场考试完美收尾。
冰柜里的布丁已经成型，当然，林可颂不止做了一个。
她将其中一个取出来，用勺子尝了一口，确定了布丁的口感、弹性以及味道都是自己所满意的，然后开始调制果酱。
她牢牢记住江千帆对她说过的话，作为一个厨师，自己必须确定所使用的每一种食材的味道。
她品尝了蓝莓、凤梨以及樱桃的味道，根据它们的甜酸度确定各种水果的比例，然后制作果酱。
确定自己每一个环节都准确无误之后，她才将果酱与冰淇淋混合之后浇在了布丁上，用焦糖做出燕窝的形状罩在布丁上，最后缀上一小片薄荷叶。色泽鲜明，摆盘也很有烹饪书上的照片质感。
当甜品也被梅尔带走之后，林可颂倚着台面仰起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感觉如何？”
一直安静地待在厨房里的江千帆开口了。
林可颂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她太过专注，差一点忘记江千帆的存在：“感觉很棒。”
江千帆取出了两支玻璃杯，倒上了香槟，将其中一只递给林可颂。
那一刻，林可颂有一种被承认了的感觉。她接过玻璃杯，与对方相碰，一声脆响让她的心绪也跟着震动。她从来不知道香槟的味道竟然这么好喝，沁入心扉，整个人就像要飘起来一样。
而更令人心神荡漾的，就是眼前的江千帆。
林可颂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了他含入口中的香槟，滑过优雅的曲线，性感到连空气都微微的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