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再度抬起了手,他很想抓住眼前的海利,他不想这个身影越来越模糊。但是海利却再度侧身让伊恩的手落空。
“啊,你最害怕的是面对我的时候心软,交出对我所有的信任,以及对我心动被我控制,这应该是正确答案了,对吧?”
海利的说话声开始费力,他也同样支撑不了多久了。
“……不是。”伊恩呼出一口气。
“啊,我的伊恩叔叔一直无所畏惧。”
海利的目光里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潮水将倾泻而出。
我也有恐惧的东西。
伊恩用力撑起上身,而这一次海利也疲惫了,他没有再躲开。
他以为伊恩会推开他,哪怕是清醒着的最后一刻也要将那条底线严守。
但是当伊恩的唇碰上他的唇缝时,脑海中的一切四分五裂。
伊恩的吻很浅,因为他本来就不擅长。
就在伊恩脱力时,海利扣住了他的后脑。他用尽全力捕捉他,含吻他的上唇,冲入他的齿间,恣意而任性。
伊恩早就没有了力气,海利的亲吻过于用力使得他的下巴不得不仰起。
伊恩有一种错觉,如果他真的会死,不是因为缺氧,而是因为海利的吻碾碎他的颅骨,折断他的脖颈。
身体里沉静的细胞似乎要炸裂开来,所有的血液冲向某个最原始的地方。
伊恩知道这一次自己将要死去,但也是海利吻他的这一刻让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还活着。
伊恩一直以为海利说的没错,自己恐惧着海利的蛊惑力,害怕自己失去底线完全坠入对方的世界,一点点心动都会让他失去自控从而失去将海利留在底线之内的力量。
但是此刻,他知道自己错了。
他最害怕的是,当海利近在眼前的时候,他触不到他。
他的舌尖掠过海利霸道的舌,缓慢地动了动,却让海利瞬间停下了所有的攻占。
海利闭上了眼睛,体会着属于伊恩的柔软,他停下了呼吸,明明因为缺氧而身形晃动却执着地不肯离开伊恩的唇。
空气逐渐稀薄了起来,伊恩觉得大脑正失去思考的能力。
海利终于无法支撑自己,躺在了伊恩的身侧,他的胳膊伸过来,用最后的力气将伊恩揽入他的怀中。他的手指嵌入伊恩的发丝之间,像是在呵护着什么脆弱易碎的东西。
“我知道你累了,伊恩。好好睡一觉……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伊恩的脑袋枕在海利的颈间,即便在意识越来越模糊的时候,他仍能感觉到海利掠过自己肌肤的呼吸。
温柔而泛着暖意。
他想起许久许久以前,他和自己的战友们躺在营地中央的空地上。他们刚打完一场球赛,出了许多的汗,直落落躺在地上,晒着懒洋洋的太阳。风很轻,就像孩子的棉花糖,莫名地让所有人的思绪都陷进去。
伊恩的手指下意识勾住海利的小指,没有太用力,只是勾着而已。
如果他们注定要死在这里,伊恩决定对海利缴械投降。
因为所有的挣扎、怀疑、困惑与抵抗都不再有意义。
海利对他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蔷薇秘境,他永远在他的秘境里。
海利说,他会那么关注、保护兰瑟,是因为他把兰瑟当成了他。
海利说,他会一直在他的身边。
在这个一切思考都将停止,他的呼吸与心跳即将远去的时刻,他觉得相信海利所说的一切竟然如此心安。
海利侧过脸,吻在伊恩的额际。伊恩心想,这真的是这家伙最后一次吻上自己了吧……
他们不知道睡了多久,几架直升飞机沿着公路急速飞行。
“你们到达目的地了吗?”马迪·罗恩的声音里充满了焦躁。
“还有不到一分钟!”
“他们不能死。他们是最优秀的探员。”
“我们知道!”
“不,你不知道。”马迪·罗恩用力按住自己的眼睛,小声说,“如果他们死了,我将失去最信任的部下以及朋友……华尔街的股票也会崩盘……那将是一场灾难。”
直升机降落在高速公路边一个废弃的加油站,十几名探员与警察跑下来,开始大力地挖掘。
“我挖到了!在这里!这里有个天顶!”
“撬开它!快点给他们一点氧气!不然他们会死!”
天顶被撬开,一个身形相对瘦小的探员挤了下去,接住了递入的氧气瓶。
“我找到他们了!他们已经昏过去了!我现在就给他们吸氧!”
伊恩隐约能感觉到自己被挪动,他紧紧勾住海利的手指,直到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好像是调查局里的同事。
“没事了伊恩!没事了!你和海利得救了!我们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伊恩仍旧没有松开海利的手,直到洁西卡不得不将他们分开。
他们被送上了直升飞机,紧急送往最近的医院。
洲际公路在他们的脚下蜿蜒向远方,两侧的砂砾在黄昏之下如同落寞的海浪。
伊恩醒来的时候,听见的是洁西卡的声音。
“哦,神啊!伊恩他睁开眼睛了!”
接着是费恩·基汀有条不紊中带着几分呆板的声音,“那当然,他只是缺氧又不是重伤。”
“你没听说吗?缺氧时间太久也会变成植物人的!”
伊恩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他不得不挥了挥手表达自我意识。
“很抱歉,洁西卡……我并没有变成植物人……”
他坐起身来,拍了拍脑袋。
“太好了,伊恩!你对我说话了!我现在就去叫医生过来!”
伊恩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拽住洁西卡,“海利呢?海利·拉塞尔怎么样了?”
“那家伙比你早醒过来。十分钟前还在你旁边的病床上。”
伊恩侧过脸,一旁的病床上被子刚刚掀开,床头桌上还放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伊恩认得那个牌子,十分昂贵,号称微量元素丰富还能平衡身体电解质什么的。如果他没猜错,克里夫已经来过了。
“刚才纽约警局打电话来说他们在高速公路的加油站成功逮捕了谢默与亨特,但是他们不承认所做的一切。他们万万想不到你和海利还活着。海利已经赶过去了。老实说,海利的恢复力真让人觉得不像人类。”洁西卡半开玩笑地说,“不过你不用担心,你们俩应该都没事。只是如果我们再晚到几分钟……可能结果就不一样了。”
“我也过去。”伊恩起身,拿过床头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盖子爽利地灌了进去。
他口渴的厉害。
但愿这种矿泉水真的有广告上说的那么神奇。
伊恩随手将矿泉水瓶放下,大步走了出去。
洁西卡紧跟着他走到了门边,看着他的背影大喊:“喂,我说你就不能对海利多一点信任吗?他能够处理好这件事情!”
“我知道。”伊恩的身影越来越远,“我对他的能力从不怀疑。”
“伊恩!伊恩!”洁西卡回过头来看向费恩·基汀,“他才刚从缺氧的昏厥中醒来,就这样跑出去,他难道不会觉得头昏?”
此时的海利已经坐在了审讯室里,他的对面是一脸漠然的亨特。
“再次见到我,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海利微笑着,仿佛有日光从他的身后穿透而来,整个阴郁的空间明亮了起来。
“我本应该惊讶的部分已经过去了,所以剩下的部分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亨特淡淡地说。
“哦,你本该惊讶的部分是什么?”海利好奇地撑着下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嗯……谈不上怀疑,只是一种感觉罢了。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
“什么样的感觉?”亨特学着海利撑起下巴。
他们两人互相对视着,就似世界对折的两端。
“当然是遇到同类的感觉。”
海利眨了眨眼睛,如同水波般的目光里是无尽的诱惑,但没有人知道水波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和谢默的计划。”
“嗯哼。谢默故意将发卡戴在你妹妹的头发上,就是为了吸引我和伊恩去找你们。然后你们就可以完成最后的‘真人秀’了。不过这场秀的结果你还满意吗?”
“嗯,很有意思的结局。看得出来,拉塞尔探员你也很享受。”亨特摊了摊手,靠着椅背。
“当然。从我十五岁那年第一眼见到他,我就想把他关进属于我的世界里,只有我和他的世界,不需要太大,不需要太多,刚好装下我们就好。我可以尽情地做所有我想对他做的事情,连空气都多余。所以我谢谢你和谢默,帮我完成了这个心愿。”
海利的指尖滑过自己的眉梢,空气与光线在那一刻扭曲转折。
“可是那值得吗?也许你们都会死在那里。”亨特问。
“我从不害怕死亡。因为我们都是会死的。但有一点是我永远都不会甘心的。”
“什么?”亨特饶有兴趣地问。
“他活着,但是不属于我。但是现在我知道,他是我的。由始至终都是我的。谢谢你帮助我证明了这一点。”
“拉塞尔探员,其实我有一点忘记提醒你。这个世界上像我和你这样的人还有许多许多。他们会看着你,盯着你,很乐于将你的生活四分五裂,特别是对你最重要的人。你握得越紧,他们就越想要将他从你身边夺走。所以如果我是你,我会用力地忍住,将他藏在最隐秘最不可知的地方。我不会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
“谢谢你的忠告,亨特。不过如果你能做到将一个人藏在最心底,不让任何人知道,那一定是因为你对他的执念还不够深。因为等到你把他当做自己的全部时,你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住的。”
“总有一天,你会像我一样,心甘情愿地掉落下去。”
“我不会。因为我有想要取悦的人,而你没有。”
海利淡然地走出了审讯室,他看见伊恩就站在走廊里。
“嗯?你醒了?”海利揣着口袋,慢悠悠地问。
“你都醒了,难道还想要我长睡不起吗?”伊恩扬了扬下巴,“我刚才看见高登先生了。他很痛苦。他觉得是自己长久以来对妻子的内疚在无形中造成了亨特的心理扭曲。”
“心理扭曲?”海利低下头笑了笑,“这难道不是相对的吗?亨特早就在若有若无之间发现了谢默的身份,但是他还是不自觉被谢默所吸引。可是真正吸引亨特的是谢默的享乐主义?是挣脱所有道德束缚和社会价值的满足感?还是亨特本来就想要成为谢默那样的人?只有亨特自己知道。”
“也许吧。”
“伊恩,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海利揣着口袋,停下了脚步。
伊恩转过身来。
海利问他这个问题已经不止一次了。
“你想要听我说什么?”
“任何事情都可以,只要是关于你的。或者任何可以让我感到开心的话,哪怕是谎话。”
伊恩想了想。他觉得自己所有能让海利感到高兴的话应该在那个昏暗浑浊的车厢里都说过了。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让这家伙开心。而且,他为什么要说让他开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