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他最看不起的二太太带回来的野种竟然就这样轻描淡写地颠覆了他的计划。
当沈谚非被带走的时候,沈思博早已离开了法院,记者们正等着采访他,这是他这位沈氏当家澄清一切的好时机。沈静云风度全无,在走廊里拽起沈谚非的衣领,“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沈谚非没有回答他,在那一刻他忽然也不明白自己干了什么。
“你以为那个家伙会感激你吗?你在他的心里就是垃圾!他只会踩扁你!现在你连垃圾都不如了!”
“二哥……如果要发脾气就去找大哥吧。”
沈静云的手僵在那里,两秒之后松开了沈谚非的衣领,风度翩翩地整理好自己的领带和衣袖,“你弄错了,我不是你二哥,沈思博也不会让你叫他大哥。”
说完,沈静云便转身离去。
他与沈思博的战争仍旧继续。只是少了沈谚非这个观众罢了。
现实在梦境里穿梭,沈谚非是被人揪着耳朵提起来的。
“我说,小子你真能睡。”
凌少白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沈谚非霍然惊醒。
已经到了早上了?为什么他没有听到晨起铃声?
“在想什么呢,小鬼。我这里可不会有晨起铃,另外你也不用穿着这身可笑的衣服去干那些体力活了。你要做的是这些。”沈谚非拍了拍桌子前高高摞起的十几本书,“这里有会计学基础、应用金融学还有法律基础。这可都是原版书,你给我用心地好好看,别浪费了我的投资。”
沈谚非第一次有了“自己真的是在坐牢吗”的疑问。昨天他还在地狱,今天却已经到了天堂。
“好了,我们去吃早饭吧。”凌少白走到门口,这间房间里只有这扇门提醒他们这里是牢房,他敲了敲门,门边的狱警拉开了探视窗,“嘿,兄弟,我们要去吃饭了。”
牢门被打开,带他们出去的狱警对凌少白还有那么几分“以礼相待”的意味。
此时的食堂里已经没有人了,而凌少白的早餐则被准备好放在了餐桌上。餐具明显比沈谚非前几天用的要好很多,而白粥和点心这种在监狱里根本不用奢求的家常早餐竟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一份金融早报和晨报就放在早餐旁边,凌少白悠然自得地翻阅着。
沈谚非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此时的场景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他知道世上有很多特权阶级,能够对政府机构产生影响力,但是他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能够做到像是凌少白这样的地步。
“你不吃饭吗?还是你想要和其他囚犯一样,每天早晨七点挤在餐桌上,不敢说话不敢眼睛乱瞟,随时有警棍落下来砸在你们的背上?”
沈谚非的手指一抖,赶紧将粥端起来喝了一口,舌尖被烫到,他甚至不敢叫出声。
凌少白点了点报纸,“以后这些报纸你都要好好去看,分析那些商场老油条的操作手腕,事实是检验真理的唯一途径。”
沈谚非默默地吃着早点,直到凌少白再度开口。
“跟我说说,住在普通牢房里的感觉怎样?”
“……很糟糕……”
“怎样糟糕。我要更加详尽的描述。”
沈谚非沉默着不说话。在进入沈家之前,他跟随母亲也曾过过一段艰辛的日子,漏水的房屋冰冷潮湿的床铺无法入眠的霉味,但是这一切比起监狱根本不算什么。
在这里被囚禁的并不仅仅是他的自由,还有绝望。
那不到十平方米的房间里充满了沈谚非从来不曾想过的压抑,一切都被束缚了起来。他必须在规定的时间起床、睡觉,他们被编成小组去监狱里的工厂劳作,比如制作肥皂,当他们之中有人的手掌被机器切割掉的时候,沈谚非的第一声叫喊迎来的就是狱警沉重的敲击,他的背脊到现在还能感受到那入骨的钝痛。于是,他开始战战兢兢。他每晚都睡不着觉,神经被高高吊起,折磨的他快要崩溃。而他的室友却在他的下铺打手枪,发出那让人作呕的呻吟。最令他发疯的是某天他的室友竟然爬到了他的床上,猥琐地笑着要拽他的裤子。沈谚非拼了命的挣扎,终于让对方摔了下去,头破血流。
当他向狱警解释这一切的时候,对方竟然反咬一口说是沈谚非邀请他的。
狱警冷漠地开口,“新来的,你给我老实一点。”
这里没有公平,狱警走了之后,他的室友对他拳打脚踢了一通。
于是,沈谚非更加睡不着觉了。
第二天,在餐厅里。同桌吃饭的瘾君子毒瘾发作了,全身颤抖着倒落下去。
所有人都麻木地一动不动,只有沈谚非过去试图帮助对方。
天真的代价是惨痛的,对方的叉子狠狠扎进了沈谚非的小臂。
他很运气,对方没有艾滋病,否则这一切就不止流血这么简单。
当他捂着自己的小臂时,迎来的是狱警还有其他囚犯嘲笑的目光。
这是地狱,而这个地狱却要持续四年。
短短半个月而已,沈谚非无数次地思考如何结束这压抑的人生?
如果真的结束了,又是否有人会为他难过哪怕一瞬?
答案是没有,如果没有……那么就算死去也没有意义了。
面前的凌少白,让沈谚非灰蒙蒙的监狱生活有了转机。
当他们离开监狱食堂路过放风的操场时,沈谚非见到了他的室友。
对方那猥琐的模样一点没变,只是盯着沈谚非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羡慕和妒忌,然后是了然的暧昧嘲笑。在他的眼中,沈谚非就是一个靠身体脱离这监狱肮脏最底层的骚货。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沈谚非将自己那些悲哀的负面情绪放下,进入了凌少白量身为他打造的蜕变计划中。
他花了一个月将那门《会计基础》看完,凌少白开始教他如何做账,如何从其他人的账务中寻找漏洞,如何在账务中设计陷阱。沈谚非每每被凌少白的思路震惊的时候,对方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用淡然到不能再淡然的语气说:“你只是没被其他人算计过罢了。这个世上有两种聪明人。一种是观察别人,不走别人走错的老路,所以聪明。另一种就是像我这样,摔了无数次跟头之后,变聪明的人。而我不希望你成为另一个我。”
凌少白的这段话,令沈谚非第一次感觉到,他是他的师父。
就在这个月即将过去的时候,沈谚非有了访客。
这令他感到惊讶,他唯一的亲人,也就是他的母亲已经过世了,至于沈家的其他人,他想不到有谁会来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非虐文,1V1路线
第3章 学费
沈谚非看向凌少白,他不知道自己该去还是不该去。
凌少白却点了点头,他的唇角扯起一抹莫名的笑,“去看看吧。不想知道这世上还挂念你的人到底是谁?”
沈谚非在狱警的陪同下来到探视间。那里有一排玻璃窗,零星坐着几个人拿着电话说着什么,而玻璃这边的人情绪激动甚至潸然泪下。
沈谚非的对面,坐着的却是沈静云。
这是沈谚非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沈静云不是应该无比痛恨自己吗?他恨自己卑贱的出身,恨自己冠上了这个意味着门第荣耀的姓氏,恨自己毁掉了他精心布置地将沈思博从王座拉下的计划。可是他为什么还要来这里?来看自己到底有多么落魄?还是他希望自己能摇尾乞怜?
今天的沈静云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和那天他在法庭的打扮差不多。他看起来消瘦了一些,但是却依旧神采奕奕,脸上没有丝毫疲惫的表情。看来他的金钱帝国又比之前壮大了。
沈谚非坐下,却没有拿起听筒,因为他不知道那样做有什么意义。
难道指望沈静云颤然着声音问候他“你还好吗”?
至少这样静静地看着这位二哥,沈谚非觉得是一场视觉享受。
他有着精致却并不阴柔的五官,与那位内敛持重的大哥相比,沈静云在沈家要耀眼许多。他的骄傲与嚣张都恰到好处,那是一种外放的自信和令人难以抗拒的风度。可就是这样的二哥,从小到大却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你要记住,你不是我们沈家的人。”
“你要记住,我不是你的二哥。”
“你要记住,不要在学校里出现在我面前,那样太丢脸。”
这样的话不计其数,沈谚非听得多了,连难过都省去了。
“谚非。”
沈谚非看着沈静云的口型,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对方有这样念出自己名字的一刻。也许是为了检验自己的眼睛是否有问题,沈谚非拿起了听筒。
“谚非……”沈静云的声音再一次幽幽传来。
如果是从前,沈谚非一定会有想哭的冲动,但是此刻,他心如止水。
“二少爷。”他没有称呼他二哥,而是二少爷。
沈静云顿了顿,唇角的笑容依旧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你总有让人感到不舒服的本事。”
那么你要我怎么样?
我叫你二哥,你怒发冲冠。
我和家里其他人一样叫你二少爷,你又说不舒服。
“请问有什么事吗?”沈谚非轻声问。
“过一段时间我会想办法保释你出来。”
沈谚非抿了抿嘴唇,很认真地说:“但是即使你把我放在身边也无法向大少爷耀武扬威。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对于大少爷来说,只是一枚弃子而已。”
沈静云微张的嘴唇想要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总是欲言又止。
“这个……沈思博没有关系。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事情。”
“……因为我破坏了你的计划,所以你要亲自折磨我?”沈谚非很认真地问。如果是这样,他要做好心理准备,他要让自己坚强起来,因为他不知道沈静云会用怎样的方式来摧毁自己。
沈静云侧过头去,轻笑了一声,“也许……我折磨你的话,可以看见沈思博皱起眉头的样子?”
“我不想加入你和大少爷的战局了。就让我安安心心待在这里怎么样?”沈谚非很诚恳地问。
监狱外面是没有硝烟的战场,监狱里依附在凌少白的势力下,沈谚非至少能够得到宁静。无论凌少白是真的想要一个徒弟又或者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要利用自己。
“如果我和沈思博斗的头破血流,又怎么可能任由你在里面享清福?”沈静云将听筒挂断,风度翩翩地起身离去。
沈谚非呆呆地坐在那里,从小到大,他无数次远远地望着沈静云的背影。
那个人的优雅与锋芒,他都收入眼底。
沈静云走到了监狱门外,他的黑色跑车一尘不染,吸尽了太阳的光芒。
副驾驶的位置上,一个栗色短发戴着无框眼镜的男子正在翻阅着什么。
“哟,二少,你这么快就出来了啊?我还以为你要奚落那个贱女人的儿子很久很久呢?”
当他看见沈静云没有丝毫表情的面容时,瞬时噤声。
沈静云打开车门,双手覆在方向盘上却没有开车的欲望。感受到他的低气压,身旁的人只能保持沉默。
“上次你不是说一切都安排的妥当了吗?那份文件你是怎么让沈谚非看到的!”沈静云低着头,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
“……这……二少……你要问莫小北了。他怎么会那么不小心给那个小杂种给看到了。问题是那么一大堆的数据,谁知道那小杂种全给记下来了……”
忽然,他的衣领被沈静云拽了过去,对方的眼睛刀刃一般要将他刺穿。
“下一次,我再听见你喊他小杂种,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知……知道了……”
沈静云松开了对方,“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想办法把他捞出来。”
“我昨天试着想办法去保释他,找了很多有人脉和有权势的人,结果是不可以。本来这个案子保释他出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但是却没有人肯帮忙,所以我在想是不是……”
“是不是沈思博。这家伙总是没有表情地做这些心狠手辣的事情。他是在担心,沈谚非不把牢底坐穿的话,会突然反口把他再度拉下水。”提起自己的大哥,沈静云咬牙切齿起来。
“那么沈谚非呢?你不是也讨厌他讨厌的要死吗?怎么会突然想救他了?”
沈静云没有回答,跑车疾驰而过,扬起一路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