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没事吧。”

“我没事。传给你的文件有用吗?”周筹扯了扯衣领,心中莫名的烦闷。

“很有用,之后几天卡尔?李普曼将会很忙。”

周筹回到杨氏,杨锦告诉他爱娃已经脱离危险了。这让周筹略微呼出了一口气来,但是随即产生的问题也令他头痛。他要如何向爱娃解释自己的“身手不凡”?在当时的那个情况下,自己如果不出手,恐怕也逃不掉被杀手灭口的命运。

“莱斯利,看来我又有麻烦了。”周筹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莱斯利竟然还保持通讯,“那就出来喝一杯。”

他们喝一杯的地方不是某个酒吧,也不是什么俱乐部,而是在一个足球场。

没有灯光,只有头顶的星光忽明忽暗。整个球场一片寂静,莱斯利与周筹一人提着一袋啤酒坐在球场边,拉开易拉罐就是豪饮。冰凉的液体灌进喉咙里,爽快的连呼吸都舒畅许多。

“我觉得有点累了,这个身份让我畏首畏尾。”周筹仰望着天空说。

“因为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弥补吗?”莱斯利没有周筹那般豪迈,只饮了两口。

“是啊,爱娃那边我不知道该如何交代。她不是个傻女人,我解释不了情急之下的身手。”周筹苦笑着摇了摇头。

莱斯利与他碰杯,冰凉的嗓音和啤酒的温度意外契合,“我和你打赌,她不会要你的命。如果她真的要揭穿你,你就做回周筹吧。”

“敬早已经不存在的迪恩?杨。”周筹笑着,像是被轻风扯起的唇线。

那天,周筹喝的很多。他明白那是因为莱斯利就在他的身边,他不用担心自己因为喝醉而暴露身份。因为在只有他和莱斯利的时候,他可以放心地做回周筹。

周筹对着莱斯利说了很多,一个晚上十几罐啤酒就下肚了。喝着喝着,他整个人都斜到了一边,脑袋磕在莱斯利的肩膀上,整个人有一种飘然的感觉。

“我觉得我有点醉了。”周筹嗤笑了一声。

“没关系。”莱斯利的手掌轻轻覆在周筹的额头上。就是那句“没关系”,冰凉的嗓音混合着酒意在着喧闹的世界里让周筹无比安心。

“嗯……”周筹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是被莱斯利扶出足球场的。

“别送我回杨家……”周筹迷迷糊糊地说。

“嗯。”莱斯利明白周筹醉醺醺地回去杨家会让杨锦担心。

莱斯利将他送到了一家酒店。替他放水洗澡。

周筹虽然有些醉,但还没到完全没意识的状态,“没关系……莱斯利,我可以自己洗澡……你回去吧……”

浴缸里的水已经放好,莱斯利走到床边替周筹脱下外衣,“万一你淹死在浴缸里了呢?”

周筹噗嗤一声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

“那么我死的时候是周筹还是迪恩?杨?”周筹撑起上半身,他的双眼微垂,而莱斯利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却又别过脸去。

周筹爽快地自己脱了衣服,露出他满是疤痕的上身,只穿着一条底裤摇晃着走进浴室里,直落落跨进浴缸,躺下之后想到了什么一般将湿漉漉的底裤从水里脱下来扔在白色的瓷砖上。门没有关,莱斯利走了进去,脚尖触上那条底裤停了下来。周筹正极为享受地躺在那里。

莱斯利走到浴缸边侧坐下来,“我知道你肩上和胸前的伤疤是被炸伤的。那么你腿上和胳膊上的呢?”

“嗯?”周筹缓缓抬起自己的胳膊看了看,“哦……这些啊……我倒霉啊……是安森·罗伦佐家的炸弹爆炸的时候,我为了救他被他家的吊灯碎片划伤的……最可气的是那个炸弹竟然是他自己装的……”

“一切都会好的,周筹。”

“嗯……”周筹就躺在热水中睡着了过去。

莱斯利维持着侧坐的姿势,手指轻轻触上周筹肩膀上的伤痕。时间沉浸在莱斯利目光的柔软中。

几天之后,周筹接到了爱娃打来的电话。

“我受伤了,你不是应该来看一看我吗?”对方的声音里含着笑意,但是周筹不会傻到凭对方的声音来推测她真正的情绪。

“我当然想来看看你,下午怎么样?”周筹没有给自己找多余的借口。

“好啊,记得带满天星给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看见这种花。”

“没问题。”

下午,周筹去买了一大束满天星,前往爱娃所在的医院。

她住在VIP病房里,整一层楼都被清空了,保镖林立,在进入爱娃的病房之前,周筹被他们非常严密的检查了一遍,连手表和钥匙都摘了下来。

走进病房,爱娃靠坐在那里,脸色依然苍白,但是双眼却非常有精神。她朝周筹微微敞开双臂,“哦,迪恩。”

“嘿,你好些了吗?”周筹亲了亲她的脸颊,在床边坐下。

“谢谢你救了我,不是你的话,那枚子弹会直接穿过我的大脑。”爱娃笑了起来。

“啊哈,那个杀手把枪亮的太早了。”周筹颔首笑着。

“不,是你的反应太快了。我问过我的保镖,即使是他们也未必能做到向你一样掀起桌布来虚晃杀手,做不到用餐刀刺中他的手背,做不到在夺得手枪之后冷静地一枪命中。一切对你而言就像条件反射一般自然。最重要的是,你没有恐惧。”爱娃的表情淡淡的。

第23章

“我不是以前的迪恩了。”

“你当然不是以前的迪恩。以前的迪恩是个没什么坏心眼的浮夸少爷,喜欢华丽闪耀的东西,喜欢被关注。而现在的迪恩,冷静、自持、优雅、得体,我能找出许多褒义词来形容你。有些本质上的东西已经被替换掉了,不管你很多小动作有多么像迪恩。”

周筹以为自己的心脏会狂跳,在这西洋镜即将被拆穿的一刻。但是周筹意外地平静,这像是他渴望已久的结果。

“我更喜欢现在的你。”爱娃伸手摘过一朵白色的小花放在鼻间,“我爱娃?霍夫斯基一生经历了太多起伏,生死瞬间也有不少。我同样阅人无数,谁对我有所图谋,我看的很清楚。”

周筹捂着眼睛扯起嘴唇,是不是自己借由爱娃进入李普曼宅邸的事情被发现了呢?

“当你按着我的伤口时,你是真心害怕我会死的。如果让我流血而死或者你在我脑袋上多补一枪,根本没人知道是谁杀了我,你也可以保住你的秘密。但是你没有。你想要我活着。”爱娃淡淡一笑,“为什么?”

“大概,我真的把你当成朋友了吧。但是你不需要朋友。”

“无论你有什么目的都好,也无论你是谁,”爱娃的手掌覆上周筹的脸颊,“我希望你活着。因为你死了,就再没有人说把我当成朋友的傻话了。”

周筹愣住了,对于自己身份的怀疑,爱娃选择了沉默。

“只有一条,你招惹谁我都可以为你摆平,因为我欠了你一命。但是如果那个人是安森·罗伦佐,我将无能为力。”爱娃看向周筹的双眼,这句话的力度不容置疑。

“我……会记住你的忠告。”

从医院门口走出,周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他打了一个电话给自己的组长格温。

“我需要休息,格温。调整我的状态。”

“明白。”格温顿了顿,他们之间有一种默契,当周筹说需要休息的时候,就是必须要让他休息的时候。

他想要暂时放下纽约的一切,他的组织他的职责。他想要在无人知晓的时间和地方,做回周筹。

一个人永远无法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那天,周筹完全交接了自己的工作,董事会结束之后,他在办公室里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

莱斯利敲门进来之后,一直倚着房门看着他。

“你的样子就像是被董事会扫地出门。”

周筹抬眼一笑,东西全部都收好了,他靠着椅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不会一去不返了吧?”

“你就当我休年假好了。如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假扮另一个人的话,心理医生都救不了我。”周筹伸了一个懒腰,将所有事物都交出去的时候,他感觉到无比轻松。

“忘记告诉你了,我将闪盘里的资料交给了上面。卡特?李普曼与爱娃之间的合作崩了。他在西岸的两个空壳公司还有在巴西和东欧的几个走私渠道也被翻出来了。等你年假结束回来,这个家伙应该会退出你的工作范围。”莱斯利的声音永远冷静自持,恰恰就是这种没有波澜的音调,游走在周筹的脑神经上,总有几分压迫的力度。

如果可以,周筹真的很想像他所说的那样,一去不返,在某个地方逍遥自在。

也许他现在已经打入了那个目标圈子,他所能得到的情报也比以前单纯做一个国际刑警时要精准迅速的多,但是他忽然害怕了起来,自己是不是这辈子都要行走在那刀锋之上。谈不上战战兢兢,只是害怕到最后都找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年假愉快。”莱斯利向周筹伸出手来。

“谢谢。”

这一次,周筹轻装减行。他知道以迪恩?杨的身份,应该是坐着豪华班机,奢侈酒店。但是这一次他想按照周筹的方式来。

他订了普通舱前往澳洲的黄金海岸。这一次他身上穿着的也不再是动则几千美金的商务衬衫,而是他在超市里购买几十美金的T恤。走进略显拥挤的机舱,周筹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他打开航班赠送的眼罩,一边睡觉一边等待着航班起飞。

这场飞行时间并不短,虽然座位狭窄,他的双腿都无法伸直,但是想到安森·罗伦佐绝对不可能出现在经济舱,他就觉得浑身都舒坦。

廉价果汁和飞机餐吃在周筹的嘴里也像是人间美味。

下了飞机,周筹拦了一辆的士,将他送到了水纹酒店。

他好好洗了一个澡,出来的时候发现手机上的一条信息。

Enjoyyour day。

来自安森·罗伦佐。周筹一丝犹豫都没有,便将那短信删除了。

好好睡了一个午觉,周筹便来到了距离酒店最近的那片海滩。还有十几天才到这里的旅游旺季,海滩上基本上都是本地人,不算拥挤。周筹抱着租来的滑板便冲进了浪花里。

今日的风不错,周筹飞驰在浪头,穿梭在浪尖,心情无比舒爽。

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游人渐渐散去,海风有些泛凉,周筹才意犹未尽上了岸,回到酒店里。

此时,纽约的帝国饭店中,一个穿着纯白色西装仿佛尘埃不染的男子正坐在餐桌前,撑着脑袋望着窗外。他的唇上噙着一点笑意,慵懒地端起咖啡一抿。

“理查,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穿着白色西装吗?”男子随意向后看了看,理查就站在他的身后。

“不知道,先生。”理查的表情很淡然。

安森挑起眉梢说:“理查,有空多看看电影吧。没听过那句台词吗?‘白色能将鲜血衬托的更鲜艳’。”

“哦,哪部电影里的?”

安森非常认真地托着下巴想了想,“唉呀,不记得了。看来我老了。”

“先生,听说只有一个人总是开始回忆非常久远时代的事情,才说明他正在苍老。”

“没错,我安森·罗伦佐永远活在当下。”

一位黑衣保镖走到安森身边,告诉他:“先生,卡特?李普曼先生来了。”

安森的视线转向大厅,卡特身着银灰色的休闲西装走了过来,整个人的身材看起来修长,即使是李普曼家现在负面新闻不断,这样的出场让人觉得他仍旧站在云端。

“嗨,卡特。”安森露出他完美而迷人的笑容,很明显对方没有欣赏的心情。

“是不是你?”卡特拉开椅子坐下,开门见山地问。

安森漂亮的手指敲打在桌子上,笑容逐渐过渡向悲伤,“我就知道你会怀疑我,枉费我们曾经渡过那么多愉快的时光。虽然你和爱娃联手确实会对我造成一定的冲击,但是这么有速度地揭开你的老底,我得承认自己没有这样的行动力。”

“不是你还能有谁?”

正好服务员过来,为卡特送上餐盘餐具,卡特的手指握紧餐刀,似乎随时会一刀飞过去扎烂安森那张令人倾倒却又满是谎言的嘴。

“你忘记MASSIVE了吗?如果爱娃同你合作的话,就表示他们失去与爱娃合作的机会。MASSIVE一直就和我们罗伦佐家不是很合得来,你把他们一直想要争取的盟友夺走了,他们只能拆了你的台重新保住自己的机会。”安森忽然站起身来,为卡特倒茶。本来这种事情应该由侍者来做,但是安森做起来却平添了几分亲和感。

理查扯了扯唇角,他知道安森这样靠近卡特的目的是什么——试试看卡特是不是真的敢用那把餐刀捅过来罢了。

真是恶劣的嗜好。

只是听完安森的解释,卡特握着餐刀的手指松懈了下来。

两个黑衣保镖一左一右压着一个男人走了过来。安森抬了抬手,理查就在安森身旁加了张椅子让那个男人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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