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蕴风将门口的木牌摘下来,上面写着“莫来打扰”,每次自己和他在运功疗伤的时候,便会挂上这个牌子。这恐怕就是宾馆里“请勿打扰”的前身了。
两个人下了山,莫飞尘已经是许久没有见过集市了,还有一个时辰就要黄昏,但是他的体力不好,时间多了他也走不动。
何蕴风很有耐心,只是跟在他的身后,如果他从人家那里拿走了什么,何蕴风就在后面伸长胳膊递给摊主几文钱,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弟弟出来的好脾气大哥。
等到太阳真的落山了,莫飞尘就将糖人插在自己脑袋后面,拉着何蕴风上了一家饭馆。
“小二,给上一盘糖醋鱼,再来一笼蒸饺……嗯……还有爽口的蔬菜。”莫飞尘瞄了何蕴风一眼,自己是无肉不欢,但是何蕴风似乎更喜欢清单的蔬菜。
菜上来了,莫飞尘便开始了狼吞虎咽,蒸饺里的汤流进嘴里,烫的他舌尖冒泡。
“慢一点,慢一点……”何蕴风微微蹙眉,这个时候小儿过来端上一碗银耳莲子汤。
“我们好像没点这个,是你们店里免费赠送的吗?”莫飞尘心想这家抠的要死的饭馆儿终于精明了知道改善服务?
“不是不是,”小二四处看了看,指向窗外一个飘逸的背影道,“是那位大爷点的。”
莫飞尘将脑袋探出窗外,那个人回首一笑,“婉约”是用来形容女子的,但是用来形容陆轻墨那日在夕阳下的表情似乎也不为过。
“谢谢你……陆大哥……”
酒足饭饱之后,两个人朝琨蕴山而去。
莫飞尘的体力已经差不多了,开始疲倦。何蕴风将他背在背上,就这么走着,一旁的小摊子正纷纷在收摊,各种店面除了酒馆都在打样。
“师父……我觉得跟在那边的人是镜水教的,咱们是不是不能就这么上琨蕴山庄?”莫飞尘想想都觉得不知道君无霜这个人在想些什么,他想要的不是都得到了吗?他那个困在定禅寺的老爹,教主的位置,如果他对自己有那么点兴趣,自己不也让他开了苞了吗?
呸呸,什么啊,老子又不是闺女,就当被狗给咬了!
何蕴风嘴角漾起淡淡的笑容,“他们又并没有发觉我们,只是没有目的的随便看而已,不过就像你说的,咱们还是走后山回去吧。”
两个人来到了山后的农庄,还免费搭了一段牛车。
又是两年之后,莫飞尘的剑种已经稳定下来,他也可以像只野生猴子一样在琨蕴山里逍遥自在了。而何蕴风对他,也不再像性命刚保住时那般克制,有的时候一个晚上能让将莫飞尘翻过来折过去折腾好几回。
日子久了,莫飞尘心里不由得不忿,没错,自己的内力什么的是不如何蕴风,被他压着予取予求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他莫飞尘还年轻,何蕴风终归是要老的,等到了那个时候,就别怪他莫飞尘“辣手摧花”!
何蕴风侧着身子躺着,看着莫飞尘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而他的一条腿还被按在何蕴风的腰上,轻轻一个挺动,还埋在他身体里的东西似乎又胀大了。
“别……别……蕴风咱们打个商量今晚就到此为止成不?”
何蕴风脸上的笑容恬静,任谁都想不出他现在是在对自己的小徒弟做些什么事情,“那明天可以?”
莫飞尘的脸再次垮下去……
他们在琨蕴山过的太平,但是江湖上却并不轻松。
先是江湖中人似乎还在记恨镜水教在武林大会上暗算同道,虽然“同道”这个名词用的还有待商榷,于是搞了一个什么类似讨伐大会之类的东西,其实也就是去讨个说法,还非把无量禅师和柳飞盈都给请去。柳飞盈直接说了,君无霜已经不再是她的徒弟,如果说日后镜水教在江湖中不惹是生非,她柳飞盈也不会为难君无霜。至于无量禅师,人家一个老老实实的和尚,非拿去与君无霜对弈,能赢吗?君无霜不过一句“闻昕乃我生父,身为其子又岂能间他被囚于定禅寺内终日不得自由?”人家孝心拳拳,你无量就算曾经受了闻昕所托来囚禁他,如今正牌儿子登场,怎么着气势也弱下三分。
这些都且不说,这帮家伙正和镜水教闹着,结果西域拜血教的直接杀来,都不用满江湖去找,这下可好一锅端了。
不过三年光景,柯摩罗的武功似乎又大有长进,无量禅师与其对抗,一百多招之后竟然落败受创,最后还是人家君无霜与柳飞盈联手,柯摩罗才暂且退去。
要说这西域拜血教的历史也算悠久,一百多年前有位教主遏罗多样貌俊雅又有一种西域风情,初入中原便将一代女侠落连云给迷住了,至于后面的故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那就是遏罗多最后还是入了魔道,被落连云与何蕴风联手斩杀。
如今,武林人士开始纷纷猜测,这柯摩罗是不是要步上遏罗多的后尘,只是如今武林之中谁又能做落连云与何蕴风呢?
江湖中开始议论了,怕什么,何蕴风不是还活着呢么?
于是各派掌门,包括还在养伤的无量,以及闭关多年的南岭青衣候和碧岩岛岛主金子瑜都来了。柳飞盈派出了清宇作为代表,而沐云山庄的温潜流由于爱妻亡故,所以陆轻墨代替他前来拜谒。就连莫飞尘最不愿意见到的镜水教教主君无霜也来了。只不过现在是要共同对付外敌,从前的恩怨也暂且放到了一边。
而茅屋里的莫飞尘与何蕴风却依旧过着不管外面翻天覆地只要心中宁静的日子。
“你的情况稳定,我想我们可以进行到最后一步了。”
“最后一步?是什么?是不是我以后就可以出剑了?”
何蕴风点了点头,“但是这一步不会那么容易,一旦失败一切就要重新来过,而且接连三天不可间断。只要你的气能够再度将剑种充盈起来,便大功告成。”
“是不是就像突破瓶颈一样?”
“嗯。”
“太好了!以后我们俩就还能在后山玩以前的游戏,不用老憋在屋子里了。”莫飞尘呵呵傻笑起来,他人生目标很简单,从没有想过要靠自己的剑来扬名立万。
何蕴风摸了摸他的脑袋,在他耳边轻声道,“还可以一个月不出门只做我们想做的事情。”
莫飞尘看着他,当然明白所谓‘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只是从前扒在冰棺上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过其实这个男人也会这样一本正经说出那些话来。
“你决定好了?”何蕴风问。
“好了!”莫飞尘跑到门外把今天送来的午饭端进屋子里,“蕴风,你看……今天有烧鸡、红烧豆腐……还有你喜欢的蔬菜……
第35章
“那就多吃一点,不然从这顿午饭之后开始,你就三天吃不着饭了。”
莫飞尘这么一听,立马有了危机意识,赶紧开始了填饱肚子的行动,知道胃部都凸成了一个小球,他才发觉自己把何蕴风那部分也吃完了,只留下米饭和一点青菜。
“嘿嘿……蕴风……”
“没关系。”何蕴风将不紧不慢把被莫飞尘刨的像狗食的饭菜吃了下去,然后牵着莫飞尘离开了茅屋,将屋外的木牌翻回“莫来打扰”。
“蕴风,我们不待在茅屋里吗?”
“不了,这里每日都有弟子来送饭菜或者禀告一些无聊的事情,咱们去谷中的山洞里。”
莫飞尘点了点头,同何蕴风一起乘着雾气而下,落在了潭边,两人携手进入了那洞中,来到了何蕴风当初呈放冰棺的地方,只是那日何蕴风苏醒,冰棺早已化作了流水消散了。
将干草铺在地上,两人盘腿坐下,何蕴风的真气流入莫飞尘的剑种之中,引导他的内息再度聚拢,缓缓盈气,一点一点将剑种膨胀开来。
此刻的文清远确实头疼,他的琨蕴山庄什么时候来过这么多武林人士?
“无量禅师,不知您现在伤势如何?”
“阿弥陀佛,承蒙文施主关心,老衲伤势已经好了大半。”
“那就好,那就好。”文清远坐在庄主的位置上,看着各派掌门真想赶快回到他的书斋,关上门躲起来,当然这种念头也只能放在心里想一想而已。
炼霞派的掌门陈绯合掌直接进入了正题,“文庄主,相信你也有所听闻,拜血教的柯摩罗在我等于镜水教会谈时伤了无量大师,只怕这件事情只是个开端。据我们所知柯摩罗虽然一直是个可以媲美我们中原十大名剑的高手,但是短短三年,她似乎进步的太快了。”
“呵呵,”文清远喝了一口茶水,继续打太极,“陈掌门是什么意思?这个柯摩罗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但是不代表她一天到晚只想风月不会用心练功啊。”
所有人愣了愣,文清远的思路和他们不一样,这让他们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坐在角落里带着半张面具的白衣男子发出了一声轻笑。
文清远早就注意到了他,君无霜。
他早已经不是武林大会时那个翩翩有礼的少年才俊了,嘴上那一抹乖张的笑容,眼神平稳让人察觉不出感情的起伏,只怕这才是真正的君无霜。
“我想陈掌门的意思是说,那柯摩罗怕是得了遏罗多的魔功才能三年之间进步神速。”君无霜歪了歪脑袋,嘴角的凹陷有些玩味。
“所以呢?”文清远眨了眨眼睛。
众人又是一片安静。
依然是君无霜,他唇上的笑容更开,“所以我们想见一见何蕴风前辈,他毕竟有对付遏罗多的经验,如果他肯出马,我们这些晚辈们可不就吃了定心丸了。”
所有人在心中都有些小小地感激起君无霜了。
文清远露出为难的神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诸位也不是不知道,莫飞尘是我师祖何蕴风的关门弟子,身受重伤已经三年有余。师祖一直在替他疗伤,这三年来就连我都没有见过师祖,只怕……”
提起莫飞尘,无量禅师双手合十又是一声“阿弥陀佛”。
而君无霜也下意识抖了抖手指。
陆轻墨一直保持着沉默,静静地饮茶,他是这些人中唯一知道莫飞尘现在性命早已无忧的人。
君无霜斜眼看过陆轻墨的表情,见他神色自若,隐隐明白莫飞尘恐怕早就没事了,现在在后山过着爽快呢,于是手掌握成了拳头,心中一股怒气硬生生压了下去。
“那就请文庄主带我们通报一下吧。”金子瑜开口道。
文清远侧过脸去,唤来一个年轻弟子,“洛冰,今日送饭,你师祖可是挂了牌子?”
“挂了,莫来打扰。”
“诸位有所不知,如果师祖挂着这个牌子,那就是说他在以内力助飞尘再塑剑种,如果我等贸贸然前去打扰,一旦真气有差……”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前辈他总是要出关的。”代替柳飞盈前来的清宇道。
没想各派掌门竟然点头称是。
文清远笑了笑,心中想你们这么多人吃我的喝我的,我琨蕴山庄可不像沐云山庄那般有钱!
“那么洛冰,你就吩咐下去给各派掌门准备一下客房吧,要好生照料。”文清远起身,“我这就去看看师祖现在出关了没有。”
当这些掌门人来到客房时,心下不禁汗然。
按照莫飞尘的说法,那就是他们本想住个四星级宾馆,没想到推门看见了招待所。
夜晚,君无霜坐在桌边,手指敲打着桌子的边沿,看着摇曳的油灯火光。
要他相信莫飞尘现在还离不开何蕴风的真气简直就是玩弄他的智慧,他才懒得管什么柯摩罗,最好何蕴风出手将他解决,就算解决不了也轮不上他这个异教教主,他来琨蕴山的目的就是要知道莫飞尘现在怎么样了,只要他离了何蕴风也能呼吸,他就要带他走。
庄中所有的灯火都灭了,君无霜也挥了挥衣袖,整个房间跟着暗了下来,只有窗外的星光点点。他独自一人坐在桌前,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已是子时。
如今,他的内功修为还在无量之上,隐入夜风之中悄无声息。
来到栈道上,他很轻易地就看见了那间茅屋,想到莫飞尘三年来和另一个男人就在这间房中朝夕相对,眼睛不自然眯了起来。
来到房门口,那块“莫来打扰”的木牌摇晃着,君无霜在心里轻哼了一声。
缓缓绕到窗前,那里挂着草帘子。君无霜将帘子小心翼翼地掀起来,便看见一排密密麻麻的草蚱蜢。
莫飞尘说过,他编那只草蚱蜢的时候在想着别人,所以不能把它送给他。
君无霜一直以为莫飞尘想的也许是哪个小姑娘,就算是男人兴许也是像李渡那样的师兄师弟平日里相处惯了,现在他这才明白那个人是何蕴风!
而房间里哪里有人?
只有一张床铺,一个衣柜,就连那床都可以看出来莫飞尘与何蕴风是夜夜同宿。
君无霜的牙关打颤,他现在只想一掌毁了这房子。
只是刚抬起手,胳膊就被人拽住了。
“君教主不在屋里歇着,这么晚还出来夜游?”略带慵懒的嗓音在脑后响起,正是陆轻墨。
“陆兄不也一样,这么晚了不在屋里歇着。”君无霜将那个“歇”字咬的很用力。
“在下可是怕君教主一个人太寂寞了。”陆轻墨也学起君无霜来,死咬“寂寞”二字。
“哼,”君无霜嘴角上扬,就像是被利刃划开一般,“陆兄不用担心,茅屋里面没有人。”
陆轻墨的脸上一丝惊讶都没有,平静如月色。
正是这种平静,让君无霜恼怒了起来,“你早就知道了?还是说莫飞尘的伤早就好了,现在正同何蕴风不知道在哪里‘逍遥’?”
逍遥二字几乎要被咬出血来。
“你不希望他过的好吗?”陆轻墨的发丝在风中轻扬。
“他在哪里?”君无霜的声调下沉,已然动了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