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了什么了!”叶逸大声质问,瞥见萧谣手里正抓着两只地瓜。
“地瓜啊!你没见过吗!”萧谣扬了扬手中的东西。
“你偷人家的地瓜!”
萧谣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没力气再去回答叶逸了。
眼看那狼犬就要追上他们,叶逸却骤然停了下来,捡起田边一颗拇指大小的石子,弹了出去,正中那狼犬的腹部。
只闻那狼犬一声嚎叫,匍匐在了地上。
萧谣停了下来拍着胸口大喘着气,冷不丁推了叶逸一把,“你有这本事怎么不早治这畜生?”
叶逸冷哼了一声便要转身,却被萧谣一把拽住。
“我烤地瓜给你吃吧,当是补偿你早上的那个窝窝头!”
叶逸却并不领情,斜着眼睛看了萧谣一眼:“你不过是想拉我下水。万一那田家去霖姨那里告状,你还能把我推出去。”
萧谣愣了愣,恍然大悟道:“啊,原来还可以这样?我怎么没想到呢?”
她这么一说,倒是叶逸愣了一会儿。
“你不吃就算了。反正那地瓜田是老王家的,他们家的虎子上个月把我推到河里差点给冲走了,老王跑我们家来道歉,说是以后我想吃他们家的地瓜就随便拿。我萧谣是从没想过去占人家家的便宜,要不是你来了,我用的着掏他们家的地瓜么?”
“从来不占人家家的便宜?那今早我的窝窝头呢?”叶逸扯起嘴角,带着几分嘲讽的味道。
“你不是我娘带回来的吗?那你就是我们家的人了!我自己家的东西想吃就吃!”萧谣不理睬叶逸了,朝着田埂外走去,“看你来的时候那身打扮,一副大户人家的公子模样。穷人的东西吃不惯呗。”
“谁说我吃不惯?”
“那就来试一试啊?你放心,我萧谣向来有恩必报,今日你替我打走那只狼狗,算我欠你的。”萧谣摇头晃脑的模样有些引人发笑。
两人捡了一些枯枝,在溪边烤起了地瓜。
看着萧谣刨土生火的模样,叶逸不自觉嗤笑了一声。这个小丫头平时虽懒,但只要与吃有关,整个人都麻利起来了。
地瓜虽然烤上了,却没那么快熟。萧谣撑着上半身,偶尔拨弄一下火堆。叶逸盘腿坐在一旁,溪水流过,在他的脸上留下粼粼水光。
“嘿,我娘说你吃了很多苦。我看你来的时候穿着得就像是镇上有钱人家的公子,细皮嫩肉的模样,说说看,你吃过怎样的苦?”
叶逸沉默着没有开口。
良久没听见叶逸出声,萧谣侧过脸去,才看见叶逸的脸上隐没了所有表情,那双眼睛似乎透过火堆看着什么遥远的地方。
那一刻,萧谣忽然想起几年前的一个雨夜,娘亲从村子外面回来。她的身上冷的很,萧谣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抱紧了娘亲希望能够温暖她。
“娘,有什么伤心事情就说出来吧!”
“傻瓜……真正的伤心,是说不出来的……”
那是娘亲的表情,与此时的叶逸出奇的相似。
“算了。以前吃过怎样的苦,有过怎样的伤心都不重要了。”萧谣伸手推了叶逸一下,对方骤然从沉思中惊醒。
“你刚才说什么了?”
“我说——地瓜该烤好了!”萧谣咧着嘴巴一笑,捧了把沙土将火给灭了,然后用树枝把埋在火堆下的地瓜给刨了出来。
叶逸知道萧谣是个急性子,应该会迫不及待去抓烤好的食物,没想到她却极有耐心地用树枝翻拨着地瓜,有热气翻腾而起,袅绕着消散开来。
“现在不能去抓,会被烫到的。”萧谣一双眼睛笑得只剩下缝儿,“我小时候就被烫到过,可疼了!”
又等了一会儿,萧谣才伸出手指在触碰地瓜的瞬间又收了回来,似乎没被烫着,才兴高采烈地把地瓜拿了出来。
缓缓撕开外皮,露出了黄色的内里,萧谣伸长胳膊将它递到了叶逸的面前,“吹一吹,里面还是烫的。”
叶逸微微一愣,接过了地瓜。
萧谣一边吃着另一个,一边呼着气,脸上是满足的不得了的表情。
叶逸小心地啃了一口,便听见萧谣问他:“怎么样?好吃不好吃?”
“嗯。”叶逸点了点头。
萧谣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傻笑了笑。
两人一起回到家里,娘亲看见之后不由得笑出了声。
“我说谣谣啊,你和逸儿同样是出去玩,怎么逸儿干干净净回来了,你却这么邋遢?”
萧谣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前襟,撇了撇嘴,心想刨地瓜的是我,生火的是我,烤地瓜的也是我,当然他比我干净啦!
娘亲打了点水,给萧谣擦了擦脸。只是萧谣一抬眼,就看见叶逸那翘起的嘴角,眼底虽然尽是嘲讽,却没有他刚来的时候那般讨人厌了。
日子就这样过了下去,萧谣依然会同叶逸争东西吃。只是叶逸擅长不争之争,娘亲每每看见萧谣抢了叶逸的吃的,必然会补偿他更多。
夏秋之交就这样来了。
一天,正当叶逸陪着娘亲在田里务农的时候,听见小虎高喊着跑了过来。
“霖姨!霖姨!萧谣从树上摔下来了!”
“什么?她摔在哪里了?”娘亲手中的锄具落了下来,赶紧抓住虎子就问。
“就是村口那棵枣树啊!她说她要摘了枣子让您给做枣泥馅饼给她弟弟尝尝!”虎子把萧谣的语气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弟弟……”叶逸愣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萧谣口中的“弟弟”指的是谁。
萧谣的娘拉着叶逸火急火燎赶去了村口,果然看见萧谣就坐在树下,龇牙咧嘴。枣子撒的满地都是。
“谣谣!你怎么了!”娘亲三两步来到萧谣身边,看着她抱着自己的左腿,便捞起她的裤腿一看,那脚踝完全肿了,“你这孩子!这可怎么办啊!”
“霖姨,让我看看。”叶逸坐到了萧谣身边。
“你看……你看有什么用啊……你又不是大夫……”萧谣鼻涕眼泪一大把,叶逸看了露出几分嫌恶的神色。
“对啊,我怎么忘了!逸儿,你给她看看!”萧谣的娘仿佛想起什么一般,仿佛叶逸就是能起死回生的神医。
叶逸瞥了萧谣一眼,手指在她淤肿处点了点,立马萧谣就疼得“嘶——”叫。
“知道疼那就是还没断。回去在床上待着吧,不想变成瘸子就好好养着。”叶逸一副“算你好命这样都摔不死你”的表情,气得萧谣差点没昏过去。
萧谣的娘亲将她背了回去。虽说她的脚踝肿了,却不能上药酒推拿,因为叶逸说脚踝上方的骨头有损伤,贸然揉捏推拿,会加剧伤势。他劈了两块薄木板夹在萧谣的腿上。萧谣本来不愿意,不料叶逸冷哼了一声道:“你就乱动吧,不上夹板等你的骨头长歪了,看日后哪家的男人愿意娶你。”
他这么一说,萧谣僵在了那里。
“你真的懂医术吗?可别给我乱治!”萧谣才不相信这个比自己还小两个月的家伙懂得什么医术。
“外面那么多人求着我给他们看看,我还不乐意呢!”叶逸没好气地出了门。
“娘——你看那个家伙!”
“谣谣你就安心让逸儿给你治伤吧。”娘亲摸了摸萧谣的脑袋,“从此以后你可真的要吃一堑长一智了,别再什么危险就做什么了!”
看着娘亲对叶逸那么信任,萧谣不由得问:“叶逸他……他爹娘是行医的大夫吗?”
娘亲点了点头,“他从小就浸淫在医药典籍之中,别看他和你差不多大,学习岐黄之术只怕有五、六年了。”
“那他的爹娘呢?”
娘亲顿了顿,缓缓开口道:“被坏人害死了。”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大夫治病救人不都是好人吗?”
娘亲没有回答萧谣的问题,只是说:“你既然知道了叶逸的父母都是好人,那么你就要对他好一点。”
“知道了娘……我今早上不是还特地多留了两根咸菜给他吗?我对他还不够好啊。”萧谣嘟囔着。晚上起夜她也没故意去踩他了。
3养伤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叶逸背着一个篓子回来了。
萧谣的娘还要农务,嘱咐了女儿在床上好好养着便又出了门。所以当叶逸回来的时候,家里就只剩下了萧谣一个。萧谣早就无聊到快要发霉了,手指敲着床的边缘,仰着脑袋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盯着窗外,耳边是草稞里的虫鸣,云过的阴影缓缓滑过萧谣的脸庞。叶逸一进来,她霎时就喜出望外了,总算有人可以说话,不用那么闷了。
“叶逸!你上哪儿去了?”
叶逸冷着脸不说话,只是将篓子里的草药拣出来,找了纱布包着,用石头将它们砸出汁来。很快纱布就变成浅绿色了。
萧谣叫喊了他几声都不见回话,只得看着叶逸在那里忙活。
又过了会儿,叶逸拿着纱布过来了,纱布里还包着那些药草。
“腿伸过来。”
“咦?你是去采药给我敷了吗?”萧谣睁大了眼睛问。
叶逸没回答她,只是直接将那药汁挤在了萧谣红肿的脚踝上,然后轻轻擦均匀了。
萧谣一开始还看着自己的脚踝就怕叶逸太用力了将自己按疼,可是渐渐地他发现其实叶逸很有经验,自己只感觉到那药液清凉,一点疼痛都没有,相反舒服极了。于是萧谣转而看向他的侧脸。叶逸眼帘微垂,睫毛细长根根分明,鼻骨挺拔俊秀,此时还是孩童向少年过渡的年纪,但是不难看出待到三、四年后,他必然长成一位翩翩少年。
“萧谣,你很喜欢吃枣子么?”叶逸问的很随意,似乎并不在乎萧谣给出什么样的答案来。
“我想娘亲给我们做枣泥馅饼吃。村口那枣树虽然没有人施肥,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结的枣子都很甜。这几天还没有熟透,等再过两天村里的孩子都上树把它们摘完了,你想尝一尝又要等明年了。”萧谣瘪着嘴道。
“我不是很喜欢吃枣子。”叶逸淡淡地说。
“为什么啊?听说枣子还很补呢!那个什么炖鸡汤不是还要放几颗么?”萧谣睁圆了眼睛问。
叶逸的唇角缓缓勾了起来,手指忽然猛地在萧谣的鼻尖上一弹。
“哎哟!你干什么!”萧谣捂着鼻子问。
“你是真的想摘给我吃的。”叶逸的眼睛弯了起来,那是他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笑容。
“什么摘给你吃的!是摘给我们家吃的!”萧谣的脸霎时红透了,扯着脖子喊道。
“对,对!摘给我们家吃的。我也是这家里的对不?”
“……算是……”萧谣一脸变扭地别过头去。
叶逸把篓子端过来,“你看看。”
萧谣伸了脖子一看,才发觉那篓子里面竟然都是枣子。
“呀!你把它们都捡回来了?”
“你这么爱吃,我不把它们捡回来,万一你瘸着退还要去头枣子,影响了伤势复原。赶明儿你没人要了,霖姨要是托我照顾你,我不是倒霉透顶?”
“嘿!你说什么呢!你别担心!虎子说了,就算我两条腿都摔瘸了,他也会娶我好好养着我一辈子!”萧谣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反倒是叶逸向上翻了个白眼,“你这么好吃懒做,养你一辈子?我和霖姨说一声,咱们得给虎子的祖宗烧香!”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萧谣虽然总被叶逸堵得说不出话来,心里面却又觉得开心。
那天晚上的枣泥馅饼,是萧谣这辈子吃过最香甜的。
后面大半个月,萧谣都得在家里养着,白天娘亲出去干活了,就剩下叶逸在屋子里看着她。
“叶逸,你医术这么好,以后有没有想过去镇上开医馆啊?”萧谣用几根草药的叶子编着什么东西,而叶逸则翻阅着一本书,那是娘亲前两天去镇上卖手工活儿顺带,买回来的。
“没有。”
“做大夫,悬壶济世不好吗?”